我们是无坚不摧的苍狼,裂石断水的把阿秃儿!决不能让手下败将看到我们的后背和马尾!”
他的心中越恼怒,脸色反而更加苍白,全身散发出青冷的气息。他在临时帐幕内反复走动着,脚下忽然踏中了一团柔软的物体。他看也不看,飞起一脚踢出,却没能一下子将那物体踢开,这才低下头去查看,原来是一卷用来覆盖地面的毡子。
随从连忙跑过来,从他脚下抱起了那卷毡子。看着随从有些吃力的样子,失乞忽都忽冷冷地问道:
“你又没去冲锋,难道也没气力了吗?”
随从讷讷地不敢多言,只是抱着毡子奋力向后拖。
“大人,这毡子足有一人高,重量也不轻啦。”
身为副将的脱欢帖木儿生怕随从因此受罚,连忙上前一步,劝解道。
谁知,他这一番话却令失乞忽都忽的眼前骤然一亮,头脑中正有一个念头飞快的掠过。他立刻集中所有的思想,努力去捕捉那个念头,脸上的神色忽而困惑,忽而苦恼。人僵直地伫立于原地,仿佛被某种魔法定了身。
终于,他抬首仰望帐幕的穹顶,脸上显现出恍然大悟之色。随之,他倏然伸出双手,一把搂住了脱欢帖木儿,发出快乐的欢呼:
“朋友啊,你是长生天派来的胜利使者吗?你是我生命之中的福星吗?不管你是什么,你都为我们开辟了胜利的道路!”
突然遭遇如此亲密的表示,脱欢帖木儿愣怔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我的朋友,你还没有领悟到你的言词的价值,那么让我来表演给你看。”
说罢,失乞忽都忽放开了脱欢帖木儿,大声对各队将领宣布道:
“你们现在就返回各自的部队,命令每一名士兵取毡子一卷,将其竖起来捆缚在备用战马的背上。记得给每卷毡子都披上一件铠甲,让敌人从远处看去,就像是我们的军队。”
“大人高明!”
脱欢帖木儿率先醒悟过来。给毡子卷如此一打扮,从远处看去,就是一名蒙古士兵。这样一来,敌人就会以为己方援军到达,因而产生畏惧之心,严重打击他们的士气,甚至还可能造成溃逃的局面。
这个计策果然产生了效果。当翌日晨雾散尽之时,花拉子模军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蒙古人突然多出了一倍以上的兵力。这使得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他们立刻发生了动摇。
“蒙古人的援兵真的到达了吗?”
札阑丁初闻此事,也不免大吃一惊。他立刻来到队伍的最前列,冒着如刺猬般迎面射来的箭簇,亲自观察敌情。
“不对!敌人在使诈。”观望片刻之后,他果断地说道,“连续两天的冲锋已经使他们疲惫万分,如果真的出现了生力军,又怎会只留在阵后,而依旧派遣疲卒上阵呢?”
他当即飞身跃上一匹战马,拔出腰间的半月刀,大声对士兵们说道:
“勇士们,不要被敌人的诡计所欺骗!他们的援兵是假的,我们依旧掌握着优势兵力。让我们摆开队伍,从左右包抄过去,彻底击败他们!今天,是真主赐予我们复兴花拉子模的荣耀之日,建功立业正在今朝!”
讲演完毕后,他立刻命令中军擂起战鼓,发出反攻的信号。养精蓄锐以久的花拉子模士兵们发出尖锐的战呼之声,立刻解开系在腰间的缰绳,学着算端的样子飞身上马。左右两翼的铁王灭里和阿黑剌黑也相继听到了鼓声,立刻下达了进攻令。然后如同两把有力的铁钳,分头插入蒙古军的侧面,实施全面的围攻。
“大人,敌军好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开始反击并意图包围我们!”
脱欢帖木儿觉察到危险的状况,急忙发出了警报。几乎与此同时,失乞忽都忽也发现战况正在走向对己方不利的境地。花拉子模军所发动的反击如雷霆般猛烈,几乎于瞬间便撕裂了蒙古军的前列。几个首当其冲的千人队立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虽然经过艰苦的抵抗,但是体力马力俱已接近极限的他们又怎能经受这生力军的冲击,不久就淹没在如狂涛般汹涌而来的敌群之中。
“撤退吧,再不撤就晚了!”
脱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还记得成吉思汗在临行前曾经单独召见自己,命令一定要象保护自己的生命般保护失乞忽都忽。他看到主将还在犹豫,当即来不及细想,对身边的几名侍卫一使眼色,大家一拥齐上,不顾失乞忽都忽大声反对,死拖活拽地将他推上了战马,然后簇拥着他向后退却。
“敌军的帅旗在后退,我们追上去,将他们赶入北面的洼地。那里的大小土坑会代替我们截断敌人的退路!”
身先士卒的札阑丁立刻洞察到敌阵中心的变化,大声鼓舞着士兵们,并带头追逐起来。此时,花拉子模军士气如虹,攻击的势头如同大海涨潮般一泻千里,迫使蒙古军不断地后退,终于从败退转为溃退,最后变成了溃散。然而,正如札阑丁所预料的那样,那些坑洼不平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有些人稍不留神,战马就陷入坑内,嘶鸣着跪倒,将背上的骑者掀翻在地。还未等这些马背好汉们爬起来,后面的追兵已经赶到,用手中的刀剑将他们送上了天。即使那些侥幸避开洼地的蒙古军,也因马力不济,被从后面追上,斩杀在地。
逃亡之中,失乞忽都忽不断地回首遥望,每次都会看到自己部下悲惨的情景。秋日的肃杀之风劲吹而来,夹带着喊杀和悲鸣、金铁的交击、马蹄的踢踏和血的气息,就像涌起的云一般扩大。逃亡的蒙古军和追击的花拉子模军已经完全无法辨别,只有不断倒下的蒙古战旗昭示着全线崩溃的命运不可逆转。
忽然,逃亡的蒙古军发出惊恐地悲鸣,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所披砍似的向两旁分开,露出了一道黑色的巨影。
“铁王!”
护卫之中有一名参加过忽毡围攻战的老兵,他一眼认出了追击者,不禁发出绝望的哀号。
“不要慌!你们掩护主将撤退,我来会会这位花拉子模第一勇士!”
脱欢虽然心中也在发颤,但他还是坚决地执行了成吉思汗交付于他的任务。随即,他觉悟地拔出腰刀,斩下了自己的一幅衣襟,交给那位老兵。
“将此物交给大汗,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
说罢,他圈转马头,挥动兵器,迎向那死亡的阴影。
铁王的第一击已经使他意识到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但是在失乞忽都忽还未脱离危险之前,他必须奋力支撑。正是这个信念的支持,他居然奇迹般地挡住了铁王连续十几次攻击。最后,他终于筋疲力尽,被巨斧掀起的黑色狂风扫落马下,再也未能爬起。
“将军,这是匹好马呢!”
铁王的亲兵兴奋的呼叫着,政要上前去拉扯脱欢的坐骑。忽然眼前白光闪动,吓得他连忙缩手闪避。却见一人一骑已经飞驰而至,伸手抓住了那匹马的缰绳,牵起来就走。
这个变故连铁王本人也感觉出乎意料。他本能地认定敢于袭击自己亲兵的必然是蒙古军,于是毫不犹豫地抽弓搭箭,脱手射出。那个夺马者似乎也未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一点防备也没有,登时被射落马下。亲兵连忙飞马追上去,低头打量了死者一眼,忽然惊呼起来:
“啊,这……这……”
“怎么了?”铁王大声追问道。
“将军,这个人好像是阿黑剌黑异密大人的兄弟。”
“糟糕!”铁王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默然许久,他才叹息了一声:“带上尸体去见算端吧,这件事情还是如实禀告为好。”
只是这一迟延的功夫,失乞忽都忽一行已经逃远了。何况,铁王此时也已无心追击,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他。然而,这一仗无疑以花拉子模军的完胜而告终,四万蒙古大军几乎没有几个能生还。札阑丁的第一次正式反击获得了空前的大胜,蒙古军则遭受了自西征以来的首次惨败。花拉子模的微弱火种终于再度升腾起来,在南方的山岳之中形成燎原之势!——
(1)巴鲁安(baruan),在今阿富汗帕尔望省省会恰里卡尔附近。
(2)瓦里安(wôliyân),在巴鲁安西北。
(3)波斯长度单位,约合七公里。
第四篇愤怒的烈风第八十四章申河之战
在得知失乞忽都忽战败的消息后,成吉思汗并未做出过于强烈的反应。他只是下达了一道集合令,命各地的蒙古军前来汇师。不言而喻,他准备亲率大军征讨札阑丁。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在私下里召来亚老瓦赤,对他下达了另一道暗令。
“请你代我拟一些书信,派得力之人分送南方各地的领主,晓谕他们,我的敌人是札阑丁,而不是他们。只要他们离开那个孺子,我就会赠予他们满载黄金的骆驼。”
当亚老瓦赤领命离去后,成吉思汗又一次走到忽阑的帐幕中去看望业已病卧不起的她。在翻越兴都库什的大雪山时,忽阑的马突然滑倒,虽然身体只有些擦伤,但是至今犹自昏迷不醒。
“这种昏迷很象是心疾。”
精于医道的耶律楚材在亲自诊断后如是说。
“什么叫心疾?”
成吉思汗追问道。
“心疾一症,因各人心境不同而互有差异,往往十人之中有九不同。王妃堕马之时,必然心中正有所思,突遇震荡,其思中绝,散于头脑之中不能凝聚,故此神魂不守,遂成心疾。”
“先生这些话,我不能完全理解。我只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使她苏醒?”
“大汗勿忧,此症并不难治。只需由王妃的至亲之人在她的身边,每日呼唤其名,久之必醒。”
“至亲之人?答亦儿兀孙没有随我西征,现在相隔万里,怎么来得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