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
带着一队白衣派弟子,赵宁在汴梁城内巡街。
半空中云波诡谲异象万千,王极境高手们奋力搏杀,流光如烟花般溢彩纷呈,苍穹似乎要被生生撕裂,不时有人被当场击落,在城中砸出一个大坑。
城墙内外的两军战士激战正酣,杀声震天,气爆声密集得犹如浪花拍案,连绵不绝,靠近城墙的房屋遭受池鱼之殃,座座坍圮。
城内的百姓早不是一日三惊,而是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既怕头顶流溢的真气落入城中,将他们连着房屋一起湮灭,又怕城墙外的晋军冲破防御,冲进城中将他们一并宰杀。
——有这种担忧的百姓不少,却也不那么多。
时至今日,汴梁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已接触到革新思想,很大一部分人对城外的反抗军不再那么恐惧,这就导致被官府征调运送物资协助守城的青壮,行动起来并不是那么积极。
横平竖直的主要大街上并无寻常百姓走动,这里也是宣武军、神教重点巡视的区域;坊门内外同样有将士把守,提防城内百姓和不安分的势力有什么异动。
但在各个坊区内,百姓们却五十成群聚集在家中,他们有的是自发聚集,人多能够带来安全感,有的则是白衣派中的大晋战士暗中集结,一面传播革新思想一面准备举事。
三面城墙内外激战正酣,城中各处蓄势待发。
“见过魏大上师!”
赵宁来到一片坊区的坊门处,正好碰到在这里执勤的褚元楠,远远看见赵宁他便满脸谄笑地迎了上来,恭恭敬敬行礼。
“坊内有无异样?”赵宁一脸孤高冷傲地问。
“回禀魏大上师,方上师正在坊内巡查,想来不会有什么事。”褚元楠一五一十的回答,“魏大上师若是有意,仆下这就去叫方上师出来,由他向魏大上师禀报各项事务。”
赵宁看了坊内一眼,街巷中一个人影也没有,也不知方鸣带着人深入到了各处。
这片坊区距离城门不远,里面隐秘集结了许多已经决议参与革新战争的汴梁-青壮,是大晋战士的一个重要集结点。
而今日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候!
要是让方鸣察觉出什么异常,把他们揪了出来,那可就不是赵宁想看到的局面。赵宁摆了摆手,对褚元楠道:“你就在这看着,我进去转转。”
“是!”
赵宁不紧不慢进了房门,气机散发出去,隔着几片民房发现了许多修行者气机,眨眼间便锁定了方鸣这位元神境中期的强者。
事情确实不容乐观。
方鸣的人已经包围了一片民房区域,眼下他自己正站在街口,气机显示他在来回踱步,有两名精锐修行者正急忙往外赶,看样子是有什么发现,打算到坊门处叫人。
“魏大上师!”两名精锐修行者在街巷中碰到迎面而来的赵宁,先是意外的怔了怔,随即便满脸喜色,连忙毕恭毕敬地见礼。
先前赵宁被小蝶“软禁”的时候,神教上下都认为他已经失势,很多人明里暗里对他冷嘲热讽;而随着他被小蝶“放出来”,重新掌握白衣派首领的职权,这些人又转变了态度,对他比之前更加谄媚。
“何事让尔等行色匆匆?”
负手而行的赵宁并未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多看这两人一眼,但他言语中展露出来的态度,已是让这两人不得不中止行动跟在他身后。
“回禀魏大上师,方上师在里面发现了可疑人等,里面好似有强者,方上师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正在包围监视,让我们出去叫人。”
一名精锐修行者快速回答,说到这露出一个媚笑,“正好魏大上师来了,仆下也就不必再去叫人,魏大上师必能轻而易举镇住场面。”
赵宁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不急不缓往前走。
汴梁城里大晋力量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中,赵宁自然知道主持此处革新力量的人是左车儿,还有李虎、郝云等人的羽翼在,方鸣要是不谨慎轻举妄动,仅凭他的实力的确不足以应付。
不过现在赵宁来了,方鸣就更加没办法应付了。
坊门处,褚元楠正在往里面张望,忽然感觉到有一队人到了近处,他转头来看,就见除魔军都指挥使朱昱带着人径直走来。
“见过朱都指挥使。”褚元楠上前见礼。如今他们还属于神战大军除魔军,朱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看到对方过来褚元楠不敢怠慢。
“魏副都指挥使进去了?他进去做什么?”朱昱冷着脸问。
他没有称呼赵宁为魏上师,而是刻意叫了对方除魔军的职衔,就是想要压对方一头,展现自己高于对方的地位。
自从赵宁被首席重新启用,朱昱便说不出的难受,一方面忌惮对方重新掌握白衣派后,多番报复他之前的无礼行为;一方面又不想看到猖狂桀骜,不将他放在眼里的魏安之重新耀武扬威。
近来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对付对方,让对方再度失势,然后纠集顽固派的力量将其一棍子打死。
在这种心理的不断暗示下,现在朱昱笃定魏安之就是赵氏细作、异端首领!
他要抓住对方的把柄,把对方彻底钉在神教叛徒的耻辱柱上!
眼下朱昱无心军务,甚至都不那么关注战事,所有精力都用在监视赵宁的一举一动上。
赵宁前脚走到哪儿他后脚就跟到哪儿,并猎犬一样仔细嗅着每个地点的气味,力图找到证明对方就是细作、异端的蛛丝马迹。
“魏大上师就是进去例行巡视一番。”
褚元楠虽然不太理解朱昱为何紧盯着赵宁,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朱昱毕竟是大伙儿的顶头上司,有权力了解众人在战事期间的一举一动。
朱昱冷哼一声,思考着要不要跟进去,“坊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
褚元楠摇头回答,见朱昱脸色不虞,眼中颇有些怒火,害怕惹恼对方,想了想只得补充了一句:“方上师进去了有一段时间,眼下还未出来。”
听到这句话朱昱眼前猛地一亮,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狼。
赵宁来到街口,远远瞧见方鸣还在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斜对面的一座三进宅院,而方鸣带着的一队人手,眼下都散在了各个重要方位做监视,把宅子包围了起来。
“魏,魏大上师......见过魏大上师,大上师怎么来了?”察觉到赵宁过来,方鸣连忙见礼。
与下面的普通上师弟子不同,他一向称呼赵宁为魏兄或者魏上师,以示自己跟对方交情非凡;但如今他不得不完整地叫上一声大上师,以彰显自己对赵宁的绝对尊敬,掩饰自己曾想取而代之的心思。
“我来与不来,要去何处,难道还要跟你汇禀?”
赵宁乜斜方鸣一眼,满脸都是不高兴。
被对方当众这样挤兑,方鸣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他可是差一点就成了白衣派首领的人,早就自视甚高,不能接受威严扫地,白衣派弟子看轻他的处境。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鸣只能在心里暗骂“你个乌龟王八蛋,爷爷早晚要你好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弯着腰道:
“大上师是白衣派独一无二的首领,我等断然不敢有丝毫不敬,也不敢干涉大上师的言行,我等只会遵从大上师的命令,为大上师赴汤蹈火!”
赵宁嗤笑一声,指着宅子道:“本座再三申明,你我虽然有巡街之责,但绝不能有分毫扰民之举,你给我解释解释,眼下为何无故围了这座民宅,你想干什么?”
方鸣正要说明,他是看到有行踪可疑的元神境强者,偷偷摸摸溜进了这座宅子,而且察觉到了里面有多道不俗气机,想到近来城外晋军种种蒙骗人心的把戏,害怕这里有人受了蛊惑图谋不轨,这才想着暂时监控起来,等大队人马到了再进去查看一番。
他们巡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些?
方鸣还未来得及开口,赵宁已是接着道:
“你打算像顽固派一样,因为觊觎人家的财富,就污蔑对方是赵晋细作,给对方扣上串通城外晋军图谋不轨的帽子,而后带人降妖除魔,将里面的财富都据为己有?”
方鸣一下子给噎住。
到了嘴边的话一时再也说不出来。
这种事顽固派还真干过,而且不止一两件,宣武军也这么干。上师校尉们平日里跟谁有过节,亦或是看谁不顺眼,便借着大战的机会,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的名义,给对方乱扣帽子,然后把人抓走。
说是带回去调查,实际上一进牢狱,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想要什么样的口供没有?对方很快便会坐实细作、妖魔的身份,他们也就趁机收了人家的财富美人。
事后,只要自己地位足够,亦或是背景够硬,再或是大家都这么干,那么象征性给府库上交一些金银就能把事抹平。
眼看晋军势大,城池危在旦夕,自己还不知道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那还不得赶紧有仇的报仇,有欲念的赶紧发泄-欲念?就算没有仇恨、欲念,形势艰难,难道还不应该趁机多弄些钱财傍身?
不等方鸣喊冤解释,赵宁转头看着他,眉目如剑地道:
“身为白衣派弟子,你竟然完全不知洁身自好,变得跟顽固派一样,本座要你还有何用?大战之际,不思团结民心,反而肆意害人,引发民怨民愤,使得汴梁内部分裂,你意欲何为,该当何罪?!”
方鸣万万没想到,赵宁会这样说他。
眼瞅着对方脸上已有杀气,方鸣心头一震,预感到大事不好。
“这混账定是知道了我先前想要取代他的心思,所以现在迫不及待打击报复!魏安之你这乌龟王八蛋,帽子扣得这么大,下手如此之重,这是想要整死我啊!?”
眨眼之间,方鸣已是明白过来,魏安之就是要拿他杀鸡儆猴,重塑对方在白衣派的威严,让日后没人再敢对他魏安之不敬,生起取代他魏安之的心思。
“冤枉啊大上师!仆下万万没有此念!”方鸣连忙扯开嗓子大喊,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赵宁面前。
眼下魏安之势大,在撕破脸皮之前,方鸣只能加倍表现自己的恭敬,希望能够让对方满意,在对方得到想要的立威效果后放过自己。
“冤枉?我魏安之向来是非分明,绝不会混淆黑白,岂会独独冤枉了你?”
赵宁长袖一甩,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江湖市井之中有修行者怎么了?你还不允许人家修行了?
“要不要本座把宅子里的人叫出来,当面问问他们是不是良家子?是不是要本座亲自进去查看一二,确认里面没有赵晋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