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身娇腰软,禁欲王爷不经撩》 第1章 [穿越重生] 《医妃身娇腰软,禁欲王爷不经撩》作者:九筝【完结】 文案 【重生+医术+真假千金+火葬场】 前世,叶家受人构陷,满门被诛 她含恨重生,成了奸相流落在外的嫡长女 祖母为了假千金打压她? 渣爹为了权势逼她嫁给暴戾王爷? 而那阴狠嗜杀的王爷还对她厌恶至极? 满长安都在看她笑话,打赌她活不过三朝回门 她斗婊虐渣,大杀四方,手握无数金银财宝,一身医术活人无数,引无数贤士竞折腰 祖母渣爹悔不当初,跪求她认祖归宗 就连素来清心寡欲的男人,掐住她娇软的细腰,嗓音低哑,黑眸泛红:撩完还想跑? 第1章 夫唱妇随,你配吗 沈青黎,本王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交出赤珠。一道冷淡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叶黎躺在地上,神色茫然。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怔忪间,属于沈青黎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的脑子一阵嗡鸣。 谁能想到,前一刻,她被容家的人追杀,一箭穿心。 再睁开眼时,却重回了三年前,成了沈家嫡出的大小姐,还因为容贵妃赐婚,嫁给了萧宴玄。 萧宴玄...... 名字刚从心间滚过,就看见有男子慵懒地坐在书案后,一身清冷的鎏金黑袍,矜贵出尘,狭长的眼眸微微垂着,神情寡淡,却十分有侵略性,带着一股淡淡的杀伐之气。 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长了一副令人惊艳的好样貌,眉眼凌厉浓烈,唇色却极淡,苍白的脸颊上笼着一层病容,格外瘦削。 这是萧宴玄。 大晋人人敬仰的玄甲军统帅。 叶黎倏然瞪大了眼眸。 眸光相撞的瞬间,萧宴玄恹恹地掀起眼帘,那眼神清寒到了极致。 故人红尘再相逢,他还是萧宴玄,她却不再是叶家大小姐。 从今往后,她只能是沈青黎。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沈青黎敛了神色,淡声道:赤珠不是我偷的。 是林云倾嫉恨原主嫁给萧宴玄,蛊惑她偷的,今日又来揭发她,还想搜身羞辱她,推搡的时候,不小心磕到脑袋,就这么死了。 大概是死得太窝囊了,临死前那种愤怒不甘,痛苦怨恨如浪潮般,全都朝她席卷而来。 以至于,坐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晃了晃。 林云倾上前扶了一把,关切道:沈大小姐,你没事吧。 沈青黎推开了她。 林云倾往后踉跄了两步。 她一身素白的长裙,绣着素雅的兰花,清丽的脸上未施粉黛,鬓间也只系了一根白色发带,娇弱又温婉。 是谁都会觉得,是沈青黎不识好歹。 下人们都为林云倾抱不平。 叮地一声。 一把匕首扔在了沈青黎面前。 萧宴玄漠然地看着她:要么交出赤珠,要么,自废一只手。 林云倾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得意。 沈青黎身子微倾,捡起了那把匕首。 她抬头看向林云倾:你说,我偷了你的赤珠? 林云倾柔柔弱弱地开口道:我知道沈大小姐不是故意的,赤珠于沈大小姐并无用处,沈大小姐何必赔上自己的一只手。 是啊,一颗毫无用处的珠子,我偷它干什么?沈青黎反问。 林云倾脸上的温婉柔弱瞬间僵住。 她轻敌了。 沈青黎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听说,王爷这把匕首锋利无比,出鞘必见血,在战场上,不知要了多少敌人的性命。 她扬着唇,慢悠悠地说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拽住林云倾的手,摩挲了起来。 一股寒意爬上背脊,林云倾腿一软,跌坐在她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 沈青黎眉眼温柔,很是无害:昨日,林姑娘对我推心置腹,多有照拂,今日,我也照拂照拂你。 林云倾小脸一白,颤着声道:不,不用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这样的沈青黎,让她异常恐惧。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紧紧拽着,眼中快速地蒙上一层水雾,哀哀地看向萧宴玄:王爷, 萧宴玄冰冷的黑眸看向沈青黎:松手! 好啊。沈青黎笑眯眯地松开了林云倾,倏地,一刀扎在她的手上。 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下人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是一只纤细,柔软,只应赏玩娇花美玉的手,却利落地将林姑娘的手钉在了地上。 那气势,那狠辣,半点也不输王爷。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萧宴玄,没由来地生出个荒唐的念头来。 沈大小姐和王爷真是天生一对。 萧宴玄眸光冰冷,莫测地审视着沈青黎。 沈青黎的背上不由地泛起一股寒意,她温和地朝他一笑:王爷的匕首果然很锋利。 林云倾疼得几近昏厥,却死死地咬着牙,怨毒地盯着沈青黎。 她自幼体弱多病,十分畏寒,萧宴玄花重金为她寻得一颗赤珠温养身体。 第2章 原以为赤珠还能回到她手上,但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个从未放在眼里的人,竟敢当着萧宴玄的面伤她。 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凭萧宴玄的身手,明明可以阻止的,却冷眼看着。 沈青黎淡然看向萧宴玄,在他深黑的眸光下,拔出匕首,鲜血溅到她脸上,她不在意地擦了擦,弯起唇,道:我既嫁给了王爷,自然是夫唱妇随,对恶人,可不能心慈手软。 传闻,她木讷愚蠢,可今日一见,行事机敏沉稳,人看着温和,却藏着一股反劲,仿佛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逆骨。 让他有一瞬间的熟悉。 夫唱妇随?萧宴玄品着这四个字,似乎笑了一下,是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沈青黎,你配吗? 沈青黎古怪地看着他。 萧宴玄蹙眉: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沈青黎笑吟吟地问:配不配,我都嫁给王爷了,王爷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萧宴玄神色更冷了。 沈青黎指着林云倾:她口口声声说我偷了赤珠,可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构陷,府中有这么歹毒的恶人,王爷不处置吗? 你胡说!林云倾疼得浑身颤抖,痛苦地蜷成一团,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王爷,沈大小姐颠倒黑白,您要为云倾做主啊。 林姑娘温柔善良,人人都赞你面如菩萨,可你此等行径,与小人何异? 你...... 你要时刻记得,要温婉,要大度,林姑娘,你该反思,你装的还不够啊。 林云倾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被气的。 沈大小姐不必这般胡搅蛮缠,我可以不计较你偷走赤珠一事,只要你还回来,再磕头认错,这事便算了。 沈青黎莞尔一笑,柔声道:确实该磕头认错,不然,本王妃可要请你去京兆府走一趟。 林云倾眼底涌起阴霾。 她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羞辱她? 沈青黎又道:构陷当朝王妃,这罪,可不轻啊,林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就是不知道林姑娘的命大不大,进了京兆府,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林云倾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她不能去京兆府! 去了名声就毁了! 王爷,她朝萧宴玄投去一个柔弱无依的目光。 第2章 请王爷管好自己的女人 萧宴玄眼睫黑如鸦羽,沉沉地垂着,显得冷情又不耐:王妃说得还不够清楚? 林云倾愣了一下,听到那声王妃,心里涌起浓浓的嫉妒,还有些惊惧。 她的那点伎俩,早就被王爷看穿了。 一行泪自眼底滑落,她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弯下膝盖。 我跪!她忍着巨大的屈辱,给沈青黎磕头认错,我给沈大小姐赔罪,还请沈大小姐消消气。 沈青黎问:林姑娘这是承认你诬陷我了? 林云倾那只未受伤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掌心里,都掐出了血痕。 她这一跪,把尊严都给跪碎了。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她对沈青黎恨之入骨:是我没弄清楚缘由,就误会了沈大小姐,是我不对。 沈青黎啧了一声。 这么能屈能伸,是个狠人。 林云倾磕完头,在侍女的搀扶下就要起身离开。 沈青黎唤住了她:林姑娘, 林云倾紧抿的唇咬得有些发白,一副隐忍难堪的模样:沈大小姐还有何教诲? 林姑娘再如此没有规矩,本王妃可要进宫请贵妃娘娘赏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你规矩礼数,这朝野上下,想要王爷性命的,不知凡几,若因你之故,被有心人安插细作进来,害了王爷,你,可就是王府的罪人,大晋的罪人。 沈青黎眼带笑意,却教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王妃教训的是,云倾定牢记于心。 林云倾哽着声,发白的小脸上满是惶惶无措,屈身告退时,眼底闪过戾色。 从小到大,她从没这般丢过脸t,更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她一定不会放过沈氏这贱人! 沈青黎抬袖,擦干匕首上的血迹,还给萧宴玄,见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脱口道:王爷胃疾犯了? 话音一落,她就后悔了。 萧宴玄常年征战沙场,三餐不定,早就把肠胃给饿坏了。 前世,她在萧家别院休养的那几年,也曾见过他胃疾发作。 但她现在是沈青黎,不应该知道这些。 萧宴玄漆如点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透着深寒冷意:你怎么知道本王有胃疾? 猜的。 别跟本王耍什么心眼,最好安分一些,再敢生事, 沈青黎只觉得颈间一凉,匕首擦过她的咽喉,转了一圈,又回到萧宴玄手上。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沈青黎僵在那里,冷汗浸了她一身。 萧宴玄这般警告敲打,是因为她伤了林云倾? 第3章 他在为林云倾出气? 颈间一阵刺痛,沈青黎闻着淡淡的血腥味,面无表情道:那就请王爷管好自己的女人。 萧宴玄皱起了眉头。 沈青黎转身就走。 气性不小。萧宴玄冷眸一眯,幽沉莫测。 王爷,溟一倒了两颗药丸递给他,快把药吃了。 萧宴玄垂下眼,神色又有些恹恹的:不吃了。 溟一脸上闪过担忧之色:您的身体...... 死不了。 每次胃疾发作,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一抽一抽的疼,最开始的时候,还能抑制,后来,吃再多的药也不管用了。 溟一张了张嘴,想劝他,但最终还是把药收了。 沈大小姐如此狠毒,王爷何不把她赶出王府? 那多无趣啊,萧宴玄冷冷勾唇,戾气逼人,沈崇害死了我父兄,本王就从他女儿身上讨点利息,也让他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 溟一道:可沈大小姐并不受宠,死了,沈相也未必会心疼。 沈青黎自小流落乡野,举止粗鄙,还痴恋昭王,惹了不少笑话,名声并不好,沈家都后悔把人寻回来。 欲杀人,先诛心。 死一个沈青黎,无关痛痒。 可如果,他最宠爱,最得意的子女,一个个全都死在沈青黎的手上呢? 这种锥心之痛,只怕更生不如死。 萧宴玄薄唇微动,扬起一抹残忍的笑:真是期待啊。 当年,北燕举兵来犯,他父兄带领玄甲军出征。 起初只是军粮减半,后来又克扣粮草,到最后竟无一粒粮草送到前线。 没有粮草支撑,父兄苦战半月后,和玄甲军悉数战死。 这与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沈崇脱不了干系。 这血海深仇,他迟早要还回去,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而沈青黎,就是最好的棋子。 ...... 沈青黎不知道他有这么变态的想法,正在厨房里炖羊肉汤,汤里放了砂仁,最是养胃。 前世,萧宴玄护过她,救过她,对她照拂颇多,有些恩情,得还。 叶家累世公卿,父亲位居丞相,二叔是御史大夫,姑母是皇后,却被诬陷谋逆,被诛九族,若非萧宴玄用死囚将她替换出来,她也不可能查到构陷叶家窝藏逆党,勾结先帝龙影卫,伪造谋逆书信的,竟然是容家。 只可惜,被容家察觉,惨遭灭口。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为叶家讨回公道!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沈青黎盛了汤给萧宴玄送去。 羊肉性温,养胃散寒,健脾益气,王爷快尝尝。 汤汁浓郁,没一点膻味,令人食指大动。 萧宴玄对她的厌恶却更深了一分:你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了? 王爷是怕我下毒吗?沈青黎微笑,我可不想刚成亲就守寡,再传出克夫的恶名。 萧宴玄眸光幽沉,审视着她: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叶家和萧家是世交,萧宴玄曾在叶家住过一段时日,沈青黎见惯了他冷肃的模样,并不怵他。 她歪了歪头,坦荡又坦然:讨好你呀。 你不是喜欢景昭吗? 现在不喜欢了。 萧宴玄轻蔑地冷嗤了一声。 沈青黎把汤往他面前推了推,温和笑道:王爷可得养好身子,明日回门,还得给昭王和二妹妹贺喜呢。 她和萧宴玄成亲当天,晋元帝也给景昭和沈青鸾赐婚,定亲宴什么时候办不成,非得定在明日。 沈家是在故意恶心她和萧宴玄。 前世,原主在大婚第二日就病重,她和萧宴玄都没有回门,想来就是林云倾挑唆她偷赤珠,事发后,伤了脑袋一病不起。 这一世,就让她送沈家一份大礼! 第3章 回门 盛夏的黄昏,晚霞如火,热意尚未褪去,但没那么猛烈了。 长街两旁种满了槐树,沈青黎走在树荫下,进了几家药铺,买了些药材,和一套银针。 回府就看到溟一拿着羊肉汤喂狗。 溟一也看到她了,面上没有一丝的尴尬。 看到她手里的药材,以为是给萧宴玄做药膳的,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讥嘲道:沈大小姐别再枉费心机了,没用的。 正在喝汤的小狗,抬起头,讨好地哼哼两声,仿佛是在赞同他的话。 这宴王府里,连只狗,都瞧不起她。 你家王爷现在一定很疼吧。沈青黎弯唇,笑了一下,柔声慢语道,活该! 溟一眼中顿时蒙上一层阴翳。 沈青黎讥讽地看着他:我与宴王乃皇室赐婚,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对我客气些,区区一个侍卫,都敢这般奚落,你是想给容贵妃发难的机会吗? 溟一脸色一变。 沈氏能嫁给王爷,不过是朝堂的权势之争。 因为,她声名狼藉,才被容贵妃选中,用来羞辱王爷,让他成为全长安的笑柄。 溟一脸色难看,虽然咽不下这口气,还是拱手道歉:属下知错,绝无下一次。 第4章 既知自己言语无状,就去领罚,王爷治军严明,你可别坏了他的名声。 溟一愣住了,等他回神,沈青黎已经离开了。 睚眦必报! 这女人太记仇了! 溟一咬牙,竟真去领罚了。 沈青黎听到的时候,笑了。 谁说这府里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溟一可是侍卫统领,萧宴玄最得力的心腹,她说罚就罚了,其他人再憎恶她,又有谁敢轻看她,践踏她? 曾经,她也是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再狼狈,再落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的。 沈青黎立了威,心情大好,处理好那些药材,便开始配药。 前世,她师承药王谷,自幼随药王修习医术,配点药,于她并不难。 配完药,她又绣了一条腰封。 明日,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和萧宴玄的笑话,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笑话。 沈青黎拿着绣花针,想到那碗喂了狗的羊肉汤,哼了一声,在背面绣了一只小狗。 叶家的姑娘向来恩怨分明,恩要报,气也要出,可不能太窝囊了。 ...... 翌日,她带着腰封去找萧宴玄。 萧宴玄站在衣柜前,正准备更衣,看到有人进来,原本阴鸷的眸子,怔了一瞬,只觉得惊艳极了。 少女一身明艳的绯色襦裙,鬓间发饰精美繁复,坠着金色流苏,双臂挽着披帛,从曦光下走来,仿佛所有的光华都揽于一身,耀眼得不可方物。 昳丽的容颜上描了精致的妆容,额上点着最时兴的花钿,雪肤红唇,至艳至媚,美得惊人。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景昭,却为了见心上人,穿得这般招摇。 萧宴玄嫌恶地撇开脸: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和王爷一起惊艳所有人。沈青黎上前,从衣柜里挑了件红色中衣和鎏金玄袍,连同腰封一起递给他,这是我亲手缝制的,王爷快换上。 这条玄黑的金线腰封,用红色绣线绣了暗纹,还坠了两条红色的流苏,矜贵又沉敛。 萧宴玄看一眼,又冷冷转开:这是什么丑东西,也敢拿来污本王的眼。 比起府中绣娘,是差了些,只好委屈王爷了,沈青黎语气温婉,带着笑,需要伺候王爷更衣吗? 萧宴玄脸色阴沉:滚出去! 沈青黎却没动。 我是个俗人,就想风风光光地回门,让那些看我笑话的人瞧瞧,我沈青黎,和宴王,琴瑟和鸣,是天底下再般配不过的一对璧人。 沈青黎含笑看着萧宴玄。 不过,王爷既然不肯同我回门,若旁人问起,王爷为何没一起回去,我就说,王爷身子弱,洞房的时候,累着了。 放肆!萧宴玄猛地掐住她的脖子,语调极为阴冷,沈青黎,别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这只手不知扼过多少敌人的脖子。 沈青黎神色未变,笑意沉静:去不去,都随王爷,反正,更丢脸的,也不是我。 萧宴玄的手越收越紧。 那脖颈娇嫩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能轻易折断。 他沉沉地盯着她,看她呼吸困难,面色泛紫。 他等着她挣扎求饶,她却始终不见半点惧色慌乱。 萧宴玄顿觉t得无趣,憎恶地推开她,拿着帕子擦着掐过沈青黎的手。 沈青黎笑着上前,把手上的衣袍塞到他怀里:王爷慢慢换,不急,我在外面等您。 萧宴玄阖眸深吸了一口气,穿好衣服,两人坐上马车,朝沈家而去。 今日的沈家极为热闹,几乎所有的世家都来了。 谋逆案后,叶皇后自闭宫门,容贵妃执掌后宫。 景昭是她所出,是晋元帝最宠爱的皇子,有容家这样强大的母族,如今,又与丞相府联姻,太子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沈青鸾身为未来的昭王妃,自是人人都捧着。 她生得明媚灵秀,是长安城中一等一的美人,小脸圆圆的,五官精致,眉眼如画。 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罗裙,额心坠着一颗圆润光洁的东珠,娇俏中,带着几分不可逼视的华贵。 有人有心讨好,奉承道:这东珠也就沈二小姐才配得上,换了别的千金,可没这么贵气。 在场的女眷都是高门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一眼就看出是御赐之物。 又有人接话道:这么贵重的东珠,有权有势也不一定就能买到,想来定是贵妃娘娘赏赐的,这也太疼儿媳妇了。 沈青鸾脸上露出甜美的笑,落落大方道:承蒙贵妃娘娘厚爱,青鸾才有这样的福气。 有人捧着沈家,自然也有不屑的。 为了讨好容贵妃,连嫡长女都能羞辱,脸都不要了。 今日,看好戏的人,多得去了。 今日也是沈大小姐和宴王回门的大日子,怎么还不见回来? 沈二小姐和昭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不会是伤心过度,不回来了吧? 正说到沈青黎和萧宴玄,外面就传来婆子的声音。 大小姐和宴王爷回来了! 第4章 打脸 第5章 所有人纷纷往外看,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只见一对年轻夫妇并肩而来,如画中璧人,给人一种天造地设,浑然天成的般配感。 青年金冠束发,着一身红衣黑袍,腰间缀着红色流苏,满身风华,极尽霸气华贵。 身边的少女一身红色襦裙,用金线绣了大片的牡丹,每一处无不精致华美,举止顾盼之间,端庄沉静,更显雍容大气。 满堂贵女千娇百媚,各有风姿,如花朵一般灼灼盛放,然而,谁也无法夺走她一丝一毫的光华。 少女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上台阶时,轻轻提起裙裾,露出一双精致漂亮的绣鞋。 绣鞋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东珠,比沈青鸾额心的那颗更大,更莹润,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沈青鸾仿佛被掌掴了一般,面色难堪,但她掩饰得极好,弯着眉眼,亲昵笑道:大姐姐,你回来啦。 沈青黎的目光温婉又柔和:还未恭喜二妹妹,二妹妹得偿所愿,姐姐替你高兴。 沈青鸾想从她脸上找出半分强颜欢笑的痕迹,然而,她笑容真挚,并非是在做戏。 这个大姐姐还真是让她意外。 向来难登大雅之堂的人,却在她的大喜之日,生生压了她一头,让她成了笑柄。 不过,她从来就不是她的威胁。 这些大家闺秀,古板无趣,且目光短浅,只能做男子的附属。 她不一样。 她受过高等教育,见识过空前的繁华与发达,一定能成为景昭大业上最大的助力,帮他登上帝位。 光是这一点,沈青黎这辈子都比不上她,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 祖母,沈青黎面带浅笑,朝沈老夫人行了一礼。 沈老夫人眼底闪过厌恶之色。 沈家对外宣称她和沈青鸾是双胞胎,可事实上,沈青鸾并非沈家血脉,是沈家为了攀附景昭,隐瞒了她真正的身世。 可对沈老夫人而言,沈青鸾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自小精心教养,不仅容貌倾城,才华冠绝长安,还时常施粥赠药,名声极好,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 而沈青黎,不过是个有沈家血脉的外人。 从前,粗鄙愚蠢,把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今日,这般盛装出行,简直就是把鸾儿的脸面放到地上踩。 这孽障果然阴狠无情,毫无容人之量! 你在乡野长大,眼界有限,但既已回沈家,怎还如此浅薄?一朝飞上枝头,就这般招摇,哪还有世家夫人的庄重? 屋里的气氛陡然有些僵硬。 谁都看得出来,沈老夫人是不满沈青黎压了沈青鸾一头,故意打压。 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沈青黎乖顺道:祖母教训得是。 沈老夫人双眼微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最上不得台面的孙女,不但没有失态大闹,一句教训,就戳穿了她的心思。 老身并非教训你,是要你谨言慎行,莫要得点势就猖狂,祖母活到这个年纪,就盼着子孙越来越好,你可明白? 祖母用心良苦,青黎明白。 沈青黎眼眸微垂,显得更为恭敬。 可越是恭敬,就越显得沈老夫人苛待与偏心。 沈老夫人一口气憋得心口难受,对她越发不喜。 往日,你行事无状,没规没矩,念你在乡下吃了不少苦,不舍得苛责,但你既已嫁人为妇,需恪守妇德,莫要丢了宴王府的颜面,说你不知检点,晦气。 字字句句仿佛都在提点她,为她好,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挖开她所有的不堪。 性子懦弱一些的,被自家祖母这么一说,怕是要羞愤而死。 沈青黎温顺颔首,脸上笑意不变,语气轻柔:祖母拳拳爱护之心,孙女万分感激,还请祖母勿要忧心,夫君极疼我,希望我随心而活,闲言碎语也好,风雨蒺藜也罢,自有他替我挡着。 说着,目光盈盈地看向萧宴玄,露出一丝小女儿的情态。 这女人的脸皮可真厚。 萧宴玄心中冷嗤,但眼下夫妻一体,也只能给她体面。 本王的王妃,谁能说三道四,谁又敢说三道四?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沈老夫人。 这和直接打她的脸没什么分别。 她这张老脸都快被这两夫妻给打肿了。 沈老夫人脸色难看,但不敢发作。 萧宴玄神色虽淡,但只那么站着,就透着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沈老夫人十分忌惮。 她讪笑道:王爷如此深情厚意,黎儿能嫁给王爷,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萧宴玄向来骄矜,露了面,就走了。 沈老夫人多看沈青黎一眼,都觉得眼睛疼:今日你回门,去见见你母亲吧,别叫她久等。 沈夫人忙着招待宾客,满心满眼都是沈青鸾的定亲之喜,哪里还记得今日是她的回门。 沈老夫人不过是要戳她的心。 沈青黎眉眼清和,笑道:祖母说要把东市的酒楼和米铺给我做嫁妆,我过去看账,那两家的管事却说没得到祖母的吩咐。 那是她最赚钱的两间铺子,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她? 第6章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正要敲打,听她又道:他们奴大欺主,对我不敬倒也无妨,就怕坏了祖母的名声。 沈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得就像糊了屎一样。 这孽障铁了心要坑她两间铺子。 这么多世家夫人在,她若是不给,势必会落下一个苛待孙女,言而无信的恶名。 我已经让人把铺子过到你名下,今日正要把地契给你。 沈老夫人吩咐王嬷嬷去拿地契,心中冷笑。 那些管事掌柜都是她的人,这孽障还能使唤得动她们?铺子还不是攥在她手里。 大小姐,王嬷嬷把地契交给沈青黎。 沈青黎道:那些掌柜伙计的卖身契呢? 她岂会不知沈老夫人的盘算。 她早就想好了,等接了手,就把人给换了,全都换成她的人。 沈老夫人强忍着心头怒火,对王嬷嬷道:给她。 多谢祖母,沈青黎收了卖身契,福身行礼,孙女告退。 出了屋子,她没有去找沈夫人。 沈夫人没把原主当女儿,她也懒得做表面功夫。 她还要送沈青鸾一份大礼,便去找沈夫人的陪嫁心腹,周嬷嬷。 第5章 毒发,亲近 周嬷嬷看不起沈青黎,眼底的轻视便带了出来:今日府上宾客盈门,老奴忙得很,大小姐找老奴何事? 沈青黎淡笑:与嬷嬷谈笔交易。 周嬷嬷一愣,随即,皱眉道:老奴知道大小姐不甘心,但人要往前看,沈家待大小姐不薄,大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多为沈家考虑考虑。 嬷嬷可真是忠仆。 这两年,夫人没少为大小姐操心,大小姐也该体谅一下,真闹出什么事来,伤了母女情分不说,宴王府也不一定护得住大小姐。 啪! 沈青黎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往日,看你辛苦帮母亲操持中馈,给你几分颜面,嬷嬷便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今日人来人往,若是叫外人瞧见,还以为沈家没有规矩,区区一个贱奴都能对主子敲打数落。 好一个下马威! 周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她在府上也t算半个主子,那些不得宠的姨娘庶出见了她,还得巴结讨好,从未这般被人下过脸。 周嬷嬷按捺住满腔怒火,不甘愿道:是老奴逾越了。 我道南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一脉相承,嬷嬷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大小姐这话何意? 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想必很清楚母亲的性子,要是知道南珠爬了父亲的床,会是什么下场?嬷嬷一心为母亲,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体谅你这个忠仆,给南珠一条生路? 周嬷嬷脸色大变:大小姐在胡说什么? 沈青黎戏谑地看着她:嬷嬷,我真的是在胡说吗? 南珠身为沈青鸾身边的大丫鬟,早就生了心思。 她倒是想勾引沈家的公子,但沈崇对儿子管教极严,为防他们耽于女色,考取功名之前,不准有通房侍妾,她没机会下手,只能去勾引沈崇,无意中被原主撞见了。 周嬷嬷正心虚着,就听沈青黎又道:嬷嬷还记得赵氏吗? 赵氏原是沈崇院中的婢女,因爬了床被抬为姨娘,她生得美貌,又有几分手段,颇为得宠。 那么多姨娘,沈夫人最恨的就是她。 是她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害得沈青黎流落乡野。 沈夫人是绝不允许府中再出现第二个赵姨娘,若是让她知道南珠爬了沈崇的床,哪还有什么活路? 周嬷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底气不足道:相爷会护着南珠的。 沈青黎似笑似讽:嬷嬷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看不明白,父亲最重脸面,从始至终,在他眼里,南珠只是个玩物。 这话太戳心窝,周嬷嬷脸色极差。 沈青黎接着道:南珠是得多国色天香,才能让堂堂宰相,不顾脸面,纳自己女儿房中的婢女为妾?这种家丑,还牵连到二妹妹,不用母亲出手,祖母就容不得,祖母有多疼二妹妹,嬷嬷是知道的。 周嬷嬷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沉默半晌,叹气道:大小姐想让老奴做什么? 沈青黎把配好的药交给她,让她下到容婼和昭王的酒里:这药无色无味,事后查不出半点痕迹,不会牵连到嬷嬷身上。 周嬷嬷瞳孔紧缩,颇有些顾虑:容大小姐可是昭王殿下的表妹,还是二小姐的好友。 沈青黎体贴道:嬷嬷可真是菩萨心肠,既然嬷嬷不忍心,我也不为难嬷嬷。 周嬷嬷一口气梗在胸口。 大小姐看着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好惹。 她真怕她不讲武德,直接跟夫人告发南珠的事,咬牙道:老奴定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沈青黎相信她的能力。 酒宴还没开始,她不想去碍沈老夫人的眼,和那些世家贵女也说不上话,便往人少的地方走,不想,碰到了萧宴玄。 第7章 他蜷缩在假山里,双眼紧闭,如鸦羽般的长睫结了一层寒霜。 萧宴玄! 沈青黎一惊,疾步走到他身边,刚碰到他的手腕,还不等她诊脉,就被一只大掌钳制住,一股彻骨的寒意传遍了全身。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冷啊。 萧宴玄,萧宴玄...... 萧宴玄无知无觉,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青。 沈青黎神色凝重。 哪怕还未把脉,她也猜到了。 这么深的寒意,唯有寒毒。 萧宴玄,萧宴玄,你醒醒。 无尽的寒意里,萧宴玄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得犹如千斤重。 寒毒来势汹汹,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冷,更疼。 那些寒气就像是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冷得他一阵一阵地打着寒颤,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手腕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那么软,又那么暖。 他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握住,想要得到更多。 他把人揽进了怀里。 萧宴玄,沈青黎冷得牙齿打颤,温柔哄道,萧宴玄,你先放开我,我给你看看。 萧宴玄却抱得更紧了。 沈青黎整个人都要冻住了,但又推不开,只能任由他抱着。 多少有些心疼。 曾经,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取人首级时,轻易得犹如捏死一只蝼蚁。 而今,孱弱得不堪一击,连只蝼蚁都不如。 沈青黎只知道,一年前,和北燕在庸关城一战中,虽然大败北燕,但遭人背叛,右手受了重伤,不能再上战场。 那时,她早已离开别院,便嘱托大师兄为他医治,不知道他竟还中了寒毒。 萧宴玄,我会治好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宴玄的脸庞没那么苍白了,他被少女馥郁的暖香包裹着,身体里的寒意,一点点褪去,那被冻得生疼的骨头也慢慢放松开来。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沈青黎身上。 沈青黎差点支撑不住,忙伸手抱住了他:萧宴玄,你醒醒呀,我快要被你压死了。 听到这声软软的抱怨,萧宴玄眼睫颤了颤。 昏昏沉沉中,他缓缓睁开眼睛。 长长的眼睫扫过脖颈,有些痒,沈青黎问道:萧宴玄,你是不是醒了? 两人抱得严丝合缝,萧宴玄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下一瞬,他脸色阴沉地推开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却因为用力过猛,撞上后面的石壁,闷哼了一声。 第5章 你抱我的时候,比这还紧 沈青黎挑了一下眉梢。 寒毒发作时,不止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身上每一根骨头也像是被碾碎了一般,那痛感是平时的数十倍。 这时候,所有感官都极其敏感,一点痛感都会被无限放大。 真是可怜,沈青黎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王爷没请药王谷的人来瞧瞧吗?你体内的寒毒, 不等她说完,一股杀气凛寒而来。 萧宴玄眸光凌厉,充斥着无尽的凶戾和警告。 沈青黎被他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平静地迎上他的眸光,缓缓道:这次毒发,很难熬吧,若下次再毒发,王爷未必还能撑过去。 萧宴玄眼底暗芒锐利:你为何会知道? 沈青黎道:我是个大夫啊。 萧宴玄暗忖这话真假。 他一边要压制寒毒,一边又要耗费心神戒备她,额上全是冷汗。 沈青黎心里暗骂他活该,却还是伸手为他把脉。 萧宴玄冷冷地避开,眼底的戾气犹如实质:你是想死吗? 沈青黎动了火气。 要不是有救命之恩,管他死活! 就你现在这模样,真想杀你,你早死透了! 沈青黎粗鲁地攥住他的手腕,强行诊脉。 萧宴玄挣脱不开,黑沉沉的瞳孔中,满是凶狠的冷光,像钉子一样,死死地盯住她的手。 就像是一只危险的野兽,随时都会把她吞噬殆尽。 沈青黎气笑了,温婉的眉间,恶意满满:你刚才抱我的时候,比这还紧。 萧宴玄:...... 沈青黎无视他眼底的阴寒,专注地把着脉,心头蓦地沉了沉。 萧宴玄体内不止一种毒。 这些毒相互牵制,之所以寒毒发作,是蛊毒被什么药物催着发作了,那毒性太烈,萧宴玄为了压制住,催发了寒毒。 你突然毒发,是遭了算计?沈青黎问。 萧宴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冷嘲,轻蔑道:不过是一群废物,本王给了机会,还如此无用。 定亲宴是鸿门宴,是专门为他设的陷阱。 他将计就计,定是有所图。 早上,他差点掐死她,是为了试探她? 沈青黎呵呵,木着脸问:王爷以身犯险,得到想要的吗? 萧宴玄阴恻恻地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萧宴玄开口了:自然。 原以为给他下毒的是晋元帝或是沈家。 第8章 可直到毒发才知道,给他下蛊毒的竟然是景昭,以及他背后的容家! 蛊毒若是压制不住,便会失去理智,大开杀戒。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重臣权贵,哪一个死了,他都活不了。 所以,不会是晋元帝。 庸关城一战,两国虽说都元气大伤,但北燕狼子野心,在玄甲军还未彻底握在手中之前,晋元帝不会让他死。 至于沈家,事关联姻,沈崇再想他死,也不会在大喜之日见血,况且,不管谁死,沈家都不好交代。 沈青黎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试探她,没再继续往下问,轻声道:王爷日后还是莫要以身犯险。 萧宴玄冷笑:你是怕本王找到什么罪证,灭了沈家吗? 这也是他来沈家的另一个目的。 他确实找到了沈崇谋害他父兄的一些线索。 沈青黎看着他,道:沈家还不能倒。 叶家灭族后,沈崇那么快就顶替了丞相之位,若他没有掺和谋逆案,沈青黎是不信的。 前世,她进不了沈家,也无从查起。 现在不一样,她是沈家嫡出的大小姐,日后有的是机会。 萧宴玄冷嗤了一声,沈青黎不说话,换了一只手把脉。 她蹙眉道:药王谷的神医不是医术精湛吗?怎么连手伤都没治好t? 以大师兄的医术,不应该啊。 萧宴玄道:想要治好手伤,需要菩提藤,药王谷一直在为本王寻药。 说到菩提藤,沈青黎想起一件事来。 她刚想起菩提藤在哪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青黎悄悄探身往外看。 一年轻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男子生得龙章凤姿,俊美不凡,一身华贵紫袍,胸前和两肩都绣有龙纹,如墨青丝以紫金发冠半束,长长的飘带垂在两肩,贵气又不失俊逸风流。 是五皇子,景昭。 他出现在这里,是冲萧宴玄来的。 我去引开他。 沈青黎把萧宴玄轻轻地靠到石壁上,快步出了假山。 容家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既然局已经设下,便容不得有变数。 以景昭的野心,若是让他发现萧宴玄,一定会连她一起杀掉。 沈青黎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景昭看到她,目光异常的灼热。 他一直知道她长得好看,却不知竟能这般明艳夺目,不禁心神一荡。 景昭大步朝她走来,言笑亲近:青黎,你怎么在这里? 他长了双深邃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仿佛带了勾子,极为魅惑撩人。 萧宴玄本就信不过沈青黎,再看景昭这副亲昵的情态,防备更深了,当即撑着石壁,冷漠地走了。 沈青黎后退几步,神色冷淡道:殿下该称我一声宴王妃。 景昭皱眉。 以前她一心扑在他身上,他到哪里,她便追到哪里,从不似今日这般疏冷。 你可是恼怒母妃给你和宴王指婚?这事,本王事先并不知晓。 沈青黎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讥诮:殿下不觉得自己好笑吗?今日是你与二妹妹大喜之日,你这番作态,置二妹妹的情意于何地? 景昭看她的目光却越发火热。 她对他情根深种,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定亲,吃醋使性子也是正常。 他心头一动,忍不住想揽美人入怀:本王与青鸾自幼相识,她对本王一往情深,本王不忍伤她,只能装作不在意你,直到你成亲那日,本王才知道...... 昭王殿下,沈青黎冷然打断他,你要诉衷情,应该去找二妹妹,我夫君还在等我,本王妃就先走了。 见她要走,景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青黎,别走。 第7章 修罗场 殿下还请自重! 沈青黎动怒,把手抽了回来。 手腕细腻柔软,景昭心头一阵躁动,哪怕被呵斥了,眉眼间也依然温情似水。 他哑着声音道:是本王唐突了,你别生气,青黎,本王后悔了。 本王妃与你从无瓜葛,也不想有瓜葛,殿下可得记住了,若是脑子不清醒,不妨问问自己,是能舍弃沈家这门姻亲,与二妹妹退婚?还是敢违逆圣意,惹陛下厌弃?大好的前程,万万人之上的荣耀,殿下可要想清楚了,到底舍不舍得? 沈青黎神色沉静,但字字句句都透着寒意,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景昭瞬间找回理智。 美人再美,又哪里比得上权势帝位。 他还没找到萧宴玄,绝不能功亏一篑。 这一年来,萧宴玄闭门不出,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 这定亲宴,既羞辱了他,又请君入瓮,要他的命! 景昭眼底掠过一抹冷芒,疾步走了。 沈青黎松了口气,等景昭走远了,才去假山找萧宴玄,却发现他已经走了,直到开宴才看到他。 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病弱之气又深了几分,神色间幽沉冷淡,不知道是能忍,还是寒毒已经压制住了。 她本想替他行针缓解一下,转瞬又收回目光。 她知道他为何先走了,无非就是怕她向着景昭,掉转矛头对付他。 第9章 这么防备她,她才不要自讨没趣。 ...... 酒至半酣,景昭和容婼相继离席。 沈青黎端着茶盏,悠闲地把玩着。 沈青鸾每次看原主的目光带着傲气与怜悯,仿佛她是天上的明月,而原主只是沟渠里的一颗臭石头。 等她成为全长安的笑柄,不知道还能不能这般高高在上? 沈家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 快散席时,有婆子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叫喊道:老夫人,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老夫人神色不悦,呵斥道: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婆子绷紧身子,余光飞快地瞟了沈青鸾一眼,道:几个公子喝醉酒打起来,撞见昭王殿下...... 还不带路! 沈老夫人变了脸色,不等婆子说完,倏地站起身,生怕有不长眼的伤了景昭,抬脚就往外走。 沈夫人和沈青鸾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脸的焦灼。 敢在皇子的定亲宴上闹事,都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出手没个轻重,景昭可是沈家的乘龙快婿,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去。 沈青黎闲散地跟在众人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过去,就见几个公子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个个都挂了彩。 沈老夫人扫视一圈,没看到景昭,皱眉道:昭王殿下在何处? 几个公子顶着一脸的青紫淤肿,目光游离,神色颇为不自在。 有耳尖的妇人听到屋内的响动,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不知廉耻的腌臜东西,晦气!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激烈,沈老夫人脸色铁青,也顾不上景昭,冷声道:把门给我撞开! 砰! 有婆子把门踹开,当看清屋内厮混的两人时,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沈老夫人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母亲!沈夫人慌忙扶住她。 在场的人也都震得不轻,更有妇人惊呼出声。 我的老天爷,居然是昭王殿下和容大小姐,荒唐!太荒唐了! 这一字字就像是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在沈青鸾的心上。 她无法接受景昭在她们的大喜之日,与她的好友厮混。 屈辱,难堪,委屈霎那间涌上心头。 好事被打断,景昭极为不悦,却也恢复了理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快速地穿好衣服。 看到沈青鸾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心头一软,伸手去握她的手:鸾儿, 沈青鸾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眼圈发红,盛满痛楚之色:既然,殿下与容大小姐两情相悦,臣女这就和父亲进宫,请旨退婚。 沈青鸾若是去退婚,把事情闹大了,惹怒了父皇不说,还会彻底失去沈家的势力。 景昭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 此生此世,我只想与鸾儿结为夫妻,今日之事,是我不够谨慎,遭了他人算计,伤了鸾儿的心,鸾儿要如何罚我都可以,还请鸾儿不要放弃我。 堂堂皇子放下身段,情真意切地去哄一个人,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晶莹的泪水再次滑落,沈青鸾看向容婼:可婼儿要怎么办? 为了拉拢镇南王府,容婼和镇南王府的世子定了亲,两人婚期将近,出了这事,镇南王府和容家结仇,已不可能成为他的助力。 容婼于他,已是一颗弃子,但他不能不给容家面子。 景昭道:本王对婼儿只有兄妹之情,本王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太委屈婼儿了。 在本王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也没有人及得上你万分之一。 殿下,沈青鸾动情地望着他,眼里又盈满了泪。 她早已冷静,她的每一颗眼泪都是算计。 她不可能与景昭退婚,也绝不允许,容婼以平妻的身份,正妃之礼,嫁入昭王府。 容婼不甘心。 表哥, 她声音微颤,未语泪先流,那么委屈,又那么柔弱无助。 景昭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愿,我会和外祖父说,送你回祖地。 容婼心下暗恨,垂眸道:婼儿愿意。 容贵妃是她姑母,向来疼她,即便她以侧妃的身份嫁入昭王府,姑母也一定会偏袒她,沈青鸾休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沈青黎冷眼旁观。 向来高傲的沈二小姐居然扮柔弱,但凡她硬气一些,容婼都进不了昭王府。 景昭和容家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因为一个容婼,两家就翻脸。 他已经和镇南王府结怨,绝不敢再得罪沈家。 也幸好她这么蠢,她才能让沈家和容家生隙,成为景昭的一大隐患。 沈青黎看了周嬷嬷一眼。 周嬷嬷不着痕迹地拽了一下沈夫人的袖子,目光落在容婼的肚子上,沈夫人眼底掠过暗色。 不妥,沈夫人道,容大小姐出身高门,怎能给人为妾?她是个有福气的,怕是已怀了殿下的子嗣,殿下的长子是何等的尊贵,万不能是庶出。 景昭握住沈青鸾的手,温柔地看着她:本王的长子,只会是鸾儿所出。 第10章 容婼恨得心都要滴血。 若她生下长子,就能压沈青鸾一头,王妃之位迟早是她的。 沈家这一招以退为进,可真是狠! 周嬷嬷看了沈青黎一眼,心中一阵胆寒。 大小姐真是好手段。 这一t碗避子汤喝下去,沈家和容家是彻底撕破脸了。 容婼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不能动沈青鸾,那就拿软柿子捏。 她指着沈青黎,控诉道:是你!是你对我和表哥下药!沈青黎,你好狠毒的心! 第8章 起疑心,安插眼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沈青黎。 若是从前,景昭心里必定是憎恶厌烦的。 可今日的沈青黎太美艳,太耀眼。 他隐隐生出几分窃喜。 沈青黎对他旧情难忘,压根就放不下他! 沈青鸾捕捉到他的神色,双手紧紧攥起,又慢慢松开。 如果这样就乱了方寸,将来又如何执掌后宫? 等她成了皇后,沈青黎也好,容婼也罢,不是照样得跪在她的脚下? 不会的,她脸上写满了对沈青黎的信任,笃定道,大姐姐不会这么做的。 怎么不会?容婼咄咄逼人,她自己嫁不成表哥,就想报复你,让你伤心,最好和表哥离心! 她必须要咬死沈青黎,如此,姑母才好为她撑腰,她才能与沈青鸾分庭抗礼。 沈老夫人的目光陡然锐利,对沈青黎的厌恶更深入骨髓。 这孽障都嫁出去,还给沈家招祸惹事。 她端着老太君的威仪,对容婼说道:容家丫头,凡事都讲证据,红口白牙诬人清白,这就是你容家的教养? 容婼冷哼一声,早没了刚刚的楚楚可怜,强硬道:老夫人是老糊涂了,还是铁了心要包庇沈青黎? 沈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她活了这么把岁数,体面尊贵惯了,还从未被一个小辈这么斥骂过。 婼儿,不得无礼,怎可如此冒犯老夫人。 景昭呵斥了两句,看似是敬重沈老夫人,可实则,他认同了容婼的话。 容婼委屈地噘着嘴,抱怨道:人家都欺到我们头上了,你还这么向着她们。 容家的姑娘都是请戏子调教的吗?沈青黎轻轻一笑,极尽嘲讽,青天白日,与人苟且,戏还这么多,簪缨世家,也不过如此,窑姐儿都比你们要脸。 居然把她比作那些低贱的女人,容婼都要气炸了。 景昭眼里浮上阴霾。 这话毫不留情,把容贵妃也骂了。 宴王妃,慎言! 沈青黎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弄:昭王殿下怎么不让自己表妹慎言,难道殿下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还是看宴王赋闲在家,欺我萧家无人? 萧宴玄为何赋闲在家,是晋元帝为了兵权,以病重为由,将他困在长安。 这话若传出去,无疑会寒了无数武将的心,皇族失了威信,晋元帝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和容家头上。 景昭很快反应过来,然而,沈青黎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都说夫家煊赫,妻子才显贵,萧家如今门衰祚薄,本王妃没了依仗,小小的一个闺阁女子都能随意攀咬了。 萧家世代为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西晋最坚硬的脊梁,萧家在一日,西晋便可安稳太平一日。 沈青黎一句门衰祚薄,更是把容家和景昭架在了火上烤。 偏容婼以为萧家真的没落了,非要踩死她:本小姐可没有攀咬你,是你自己下作,从前,你就嫉妒青鸾,对她百般刁难陷害。 景昭额上青筋暴跳,脸色阴沉得吓人。 这个蠢货! 真是被他母妃和外祖一家宠坏了。 不避重就轻把事情揭过去,反而还紧咬着不放,不就坐实了容家欺萧家无人,皇族无德无仁了吗? 沈青黎就喜欢这样的蠢货,道:你但凡用脑子想事,就该知道,宴席是母亲亲自操办,难道她会帮着我给你们下药?二妹妹又不是捡来的。 沈老夫人眼皮狠狠一跳。 差点以为她知道了沈青鸾的身份。 四下一片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沈青黎不受宠,过得比下人还不如,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容婼恨得咬牙:不是你,又会是谁? 沈青黎神色平静:容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我给你们下药,何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 那就请太医。 容婼信不过沈家的府医,正好太医令也来赴宴,让人去请。 等了会儿,大批的人朝这边过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气度深沉,迈步间是掩不住的迫人气势。 正是沈崇。 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太医令道:劳烦太医令了。 相爷客气了。 太医令给景昭和容婼都把了脉,两人没有中药的痕迹。 容婼尖声道:不可能! 景昭也不信:会不会是药性已经解了? 太医令摇头:哪怕是一般的媚药,药性也没那么快解。 第11章 容婼指着他骂:你个庸医!沈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般为她们遮掩。 太医令气得够呛,朝景昭拱手道:老臣医术不精,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能做太医令,不管是医术还是医德,都是拔尖的,平时只给晋元帝看诊,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当即就有大臣看不下去。 容家这等名门望族,即便容大小姐是个草包,礼义廉耻这四字总该知道的。 小小年纪,连沈家嫡女都敢污蔑,萧家忠烈都敢欺辱,如此跋扈猖狂,容家的家教当真是全大晋独一份! 殿下贵为皇子,一再纵容母族的人胡闹,难道殿下心中只有亲疏,全无公理吗? 有那耿直刚正的,连景昭也指责上了。 满朝文武对他极为失望。 看着光风霁月,是一众皇子的表率,却不知竟这般好色昏聩。 这样的人,真能担起社稷重任吗? 眼见着景昭失了人心,沈崇开口道:殿下品行高洁,至情至性,平日里,诸位大人也有目共睹,容大小姐酒后失状,殿下怜她女儿家脸面薄,不忍苛责,是为顾念兄妹情。 他声线沉缓,不容置喙,又做足了面上功夫,让容婼给太医令和沈青黎道歉,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众人陆续散了,沈青黎也准备离开,沈崇叫住了她。 他深深地盯着她,精光锐芒暗敛眼底。 往日里,她虽也狠毒,但木讷愚蠢,有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透。 现在,居然这般会鼓动人心,三言两语,就让容家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连她都被容家这样对待,那么,其他百官的家眷,又会受到怎样的欺辱? 她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容家比皇族更嚣张。 也让朝臣和晋元帝知道,景昭身为皇子,却更亲近母族,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岂会不猜忌? 晋元帝收了萧家兵权,朝臣本就颇有微词,今日过后,心中的不满只会与日俱增。 她这个女儿,学会耍心眼了。 有意思。 沈青黎任他审视,低眉敛眸道:父亲有何吩咐? 沈崇道:身边怎没有伺候的人?让你母亲给你拨两个。 原主的婢女不愿陪嫁,在出门当天故意摔断腿,原主虽然蠢,但也有自己的傲气,便没带婢女进宴王府。 沈崇突然这么关心她,想来是起了疑心,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第9章 拿她立威 多谢父亲好意,王府不缺伺候的人。 沈青黎眉眼温婉,语气轻缓,但一字一句又透着棱角。 沈崇眯了一下眼睛,透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哪怕说着关切的话,也尽是不容人忤逆的威严。 外人哪里有自己人伺候得称心,王府规矩繁多,没人在你身边帮衬指点,我和你母亲如何能放心? 沈青黎从容立在那里,杏眸微弯,盈满笑意:父亲母亲不必为女儿挂心,夫君待我如珠如宝,自不会委屈了我。 萧宴玄在不远处,听她连夫君都喊上了,唇角勾起一抹寒凉至极的微笑。 沈青黎背脊倏地一凉,下意识地侧过脸,对上他阴沉冰冷的黑眸,更觉如芒在背。 很快,又释然。 反正都被撞见了,不妨再借一下他的名头。 她对沈崇说道:夫君在等我,女儿先回家了。 沈崇嗯了一声。 当着萧宴玄的面,也不好强行安插眼线。 ...... 马车一路行去,落日斜晖如同碎金一般倾洒在长街上,霭霭暮色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宴席上,沈青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有些饿了,捏起一块花糕。 花糕晶莹剔透,里面的果酱紫红如鲜,咬一口,软糯清甜。 沈青黎弯起眉眼,满脸的笑。 这笑容太过夺目,萧宴玄的眸光在她脸上落了一瞬。 那是无比动人的一抹颜色,鲜活,灵动,明媚,仿佛盛绽的光华,天色都亮堂了。 沈青黎再拿一块的时候,发现萧宴玄正在看她,她把糕点往他前面推了推,微笑道:王爷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萧宴玄侧过脸,转向了窗外,那搭在窗框上的手,修长如竹,白若冷玉,在漫天晚霞下,莹然生辉。 沈青黎笑望着他:王爷的右手看着与常人无异,可每到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疼痛难忍,偶尔还是会僵硬,没有知觉,对吧? 一个自t小在乡野长大,一无是处的人,到底是如何学的这一身精湛的医术? 她的身上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萧宴玄从窗外收回目光。 他黑眸如泼墨般,漂亮却凌厉,看人时,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沈青黎提起茶壶,沉静的侧颜仍然带着生动的笑意。 她倒了盏茶,放到萧宴玄面前,道:祖母给了我两间铺子,我手上没人,王爷借人给我,我帮王爷治手,王爷意下如何? 敢与他谈条件的,满长安也找不到几个。 萧宴玄盯着她,眯了眯眼,沉沉地笑了一声:你能治,药王谷的人也能治。 第12章 十日之内,我一定找到菩提藤。 沈青黎扬唇浅笑,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自信从容,让她越发明艳。 萧宴玄勾了下唇角,似乎在笑,眼中却全是杀伐冷意。 矜骄,且不可冒犯。 敢戏耍本王的人,本王可不会让她活命。 王爷是答应了?沈青黎欣喜地勾住了他的尾指,那就这么约定了。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萧宴玄恍惚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久违感。 就好像又回到年少在叶家住过的那一段时光。 那个灵动娇媚的小姑娘,竖起尾指伸到他面前,等着他勾上去,脸上满是清亮狡黠的笑意。 兄长,我们就这么约定了哟。 一模一样的话,掠过耳畔,重叠在一起。 萧宴玄眨了一下眼睛。 他在绚烂的光影里,看见沈青黎娇艳明亮的容色,眼神陡然变得阴鸷。 他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瞳色深深,像是聚了风暴:本王看你这手留着也没什么用,废了吧。 沈青黎这才惊觉,她刚才的那个举动太过亲近,却忘了早就物是人非。 她把手收了回来,藏在袖中,不自觉地收紧,仰起脸,轻轻地笑了笑:行伍之人多伤病,王爷还是别得罪医者的好。 要挟本王的人多得去了,何惧多你一个。萧宴玄唇角溢出一声凉薄冷笑,不识趣的,杀了便是。 沈青黎只觉得一股冷冽煞气扑面而来。 这时,马车停下,宴王府已经到了。 她率先下了马车。 姿态端庄,但步伐急切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萧宴玄眸光微动,也下了马车。 两人刚踏进大门,林云倾身边的婢女小脸发白地跑过来。 王爷,我家姑娘病得厉害,淡竹急得眼泪直掉,还请您过去看看。 林姑娘病了?沈青黎问。 我家姑娘身子本就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昨夜里就病了,药都喝不进去了。 淡竹哽咽着,当着她的面就上眼药。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她狠毒,害得林云倾旧疾发作。 堂堂王妃若和一个婢女在大门口扯嘴皮子,自降身份不说,还显得十分无能。 若处置了她,又显得刻薄狠辣,名声更加不堪。 日后,满府的下人,惧她,却不会敬她。 淡竹是故意的。 沈青黎眉眼平和:你请王爷过去,是给林姑娘喂药? 淡竹以为她会生气,会动怒,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沈青黎又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哪有好全的?指不准什么时候就发作了,平日里,你伺候应当尽心仔细一些。 是奴婢疏忽了。 淡竹心里憋闷。 沈青黎不但没被她牵着鼻子走,还把自己摘了出去,顺便锤死了她家姑娘发病,是因为旧疾难愈,更因为她没有尽心伺候。 沈青黎道:林姑娘既非王爷血亲,又非王爷侍妾,共处一室,终归不妥,萧家满门清正,风骨卓然,可容不得有人玷污。 淡竹脸色变了又变:奴婢一时情急...... 到底不是王府的人,林姑娘的规矩学的不好,她身边的人也学不会规矩。沈青黎声音温温柔柔的,十分好脾气地说道,你是林姑娘的人,本王妃也不好发卖了你,还是交由林姑娘自己处置。 等等,萧宴玄出声道。 淡竹心里一喜。 她们林家对王爷有恩,王爷定然会维护她。 沈青黎想拿她立威,做梦! 萧宴玄声音冷肃:杖二十,逐出府。 淡竹傻了,又惊又惧:王爷, 还不等她求饶,立马有婆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萧宴玄本就没打算去看林云倾,他处置淡竹,也不是给沈青黎撑腰,而是,他最恨心术不正的人。 看着他走远,沈青黎弯了下唇,脸上始终带着温温的笑意:林姑娘好歹是客,本王妃过去瞧瞧。 第10章 就没有别的花样吗 林云倾居住的紫薇院十分雅致,院中的紫薇花正在时节,累累垂垂,开得艳丽夺目,一片热闹景象。 晚风拂过枝头,花枝摇曳着探到窗底下,簌簌落着,似一蓬花雨。 林云倾病恹恹靠在榻上,满头青丝散落下来,衬着一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十分惹人怜爱,几片花瓣落在她乌发间,极美也极脆弱,轻易就能激起男人心底的保护欲。 可惜,来的是沈青黎。 没看到萧宴玄,林云倾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她轻咳了两声,孱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云倾身子不适,不能给王妃见礼,还望王妃见谅。 无妨。 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沈青黎坐在窗下,轻轻拉下一枝紫薇花。 林云倾樱唇微扬,柔柔笑道:紫薇花富贵浓丽,王妃喜欢,折些回去插在瓶子里,东园那边的花圃里也栽了不少花,等我身子好些了,带王妃去看看。 第13章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竟在她这个王妃面前端女主人的姿态。 沈青黎嘲讽地勾起了唇角,眼睛都没抬一下:淡竹坏了规矩,被王爷逐出府了。 难怪淡竹迟迟没有回来,王爷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王爷不是厌恶沈青黎吗? 为什么要给沈青黎撑腰? 林云倾想不通,心里涌起巨大的难堪,对沈青黎更加憎恶怨恨。 她捂着胸口,连着咳着好几下,哀哀戚戚地说道:淡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逐出王府,她活不下去的,王妃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淡竹。 沈青黎含笑看着她,温温柔柔地地说道:林姑娘真是病糊涂了,王爷的决定,旁人谁敢置喙? 王妃,云倾求求你了,淡竹自小陪在我身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林云倾满脸的慌乱急切,因为咳嗽而发红的眼角,氤氲着淡淡的水光,更加我见犹怜。 啪地一声轻响。 沈青黎折下了花枝,放在手心把玩着:都说女儿肖父,林将军铁骨铮铮,你除了装柔弱,就没有别的花样吗? 林父是玄甲军老将,曾跟随萧宴玄的父兄征战沙场,后受家族牵连,卸甲回乡。 萧宴玄父兄被北燕大军围困时,是他聚集了在战场上退下来的玄甲军赶去支援,虽然还是迟了,但他护住了萧宴玄父兄的尸体,并带回了长安。 之后,他帮着萧宴玄重建玄甲军,一年前,战死沙场,临死前,将林云倾托付给萧宴玄,希望能得他照拂庇佑。 屋里静了一静。 沈青黎从袖中拿出一颗珠子。 珠子不复之前的莹润无暇,上面布满了裂纹。 林云倾眼眸微微睁大,身子一下子坐直了:赤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做了什么? 林姑娘身处锦绣之中,心大了,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无妨的,天下繁花盛景,本王妃也爱看,但是,人啊,得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能不能要得起。 沈青黎掌心合拢。 林云倾的眼皮狠狠一颤,见她掌心一点点的收紧,神情逐渐变得僵硬,最后唰地一下,煞白得有些可怕。 不要! 沈青黎微微一笑,赤珠在她掌心碎成了齑粉。 她将手伸出窗外。 林云倾死死地盯着,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连呼吸都在颤抖。 不可以!沈青黎......你不能......不能! 沈青黎打开手心。 晚风轻拂而过,卷着那些粉末如薄纱浅雾,在林云倾的面前,一点一点的,飞扬消散。 沈青黎! 林云倾抖得更厉害。 不知是太过崩溃,还是已近癫狂。 她目光发狠地盯着沈青黎,猩红得有些骇人:终有一日,我想要的,谁都夺不了! 林姑娘好生将养,本王妃等着。沈青黎温婉笑道。 她从未想过要打压林云倾,早在重生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打算,等她治好萧宴玄的手,解了他身上的毒,就与他和离。 前世,她查到帮容家伪造书信,构陷叶家谋逆的,是青州的一个举人。 她得离开长安。 萧宴玄的处境已经很难了,她不能再将他牵扯进来。 可林云倾实在不够聪明,还十分烦人。 她起身走出紫薇院。 一身红裙,像夏日最热烈的花,灼灼飞扬,连带着袖笼里的珠子也来回滚动着。 这才是真正的赤珠,她要给萧宴玄t入药。 ...... 书房。 萧宴玄换下鎏金黑袍,冷不防看到腰封背面绣着的小狗,额角青筋跳了两跳。 王爷, 溟一端着一碗药进来,也看到了,决定以后都不得罪沈青黎。 这女人连王爷都敢报复,太可怕了。 萧宴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溟一道:这次太惊险了,王爷日后莫要再以身犯险。 本王心中有数,萧宴玄问,可有叶黎的消息? 溟一摇头:这些年,我们的人遍布整个大晋,可始终探查不到叶大小姐的踪迹。 连玄甲军都找不到的人,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但这话他不敢对萧宴玄说。 萧宴玄屈指轻叩书案:想来是有人暗中抹去了她的痕迹,继续找。 是。 萧宴玄提起在沈家找到的线索,道:林家的案子,或许另有隐情,你派人去一趟临州。 林父的兄长曾是户部侍郎,勾结临州官员,不仅倒卖粮食,还私吞赈灾粮,害得临州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这件事情,当年闹得极大,若非先帝仁德宽厚,林父怕是也要一起流放。 林侍郎获罪后,户部由沈崇一人独大。 王爷怀疑林侍郎是替罪羊? 是不是,查了便知。 属下这就去安排。 本王答应沈氏,借个管事给她,你去跟萧伯说一声。 一场定亲宴,不但让沈家和容家成了笑话,更让景昭失了帝心,还打了皇族的脸面。 第14章 这一份谋略手段,多少男子都比不上,还需要借王爷的势,去震慑那些刁奴恶仆? 溟一说出心中疑虑:王妃无论是心计,还是城府,皆非一般,属下担心她有更深的谋算。 萧宴玄却想起另一件事。 第11章 真想捏碎她的脖颈 沈崇在户部根基稳固,和他合作的粮商定然不少,如果林家当年的案子,真和他有关,或许可以从粮商着手。 沈青黎跟他借人,倒方便他行事。 萧宴玄对溟一说道:本王要所有粮商的名册,沈崇谨慎多疑,凡事小心一些,别叫他察觉了。 王爷这是要从最根本处,将沈家连根拔起。 溟一神色肃然:王爷放心,事关重大,萧伯派去的人,定是稳慎可靠的。 查一下沈青黎,看她到底跟何人学的医术。 萧宴玄靠在案后,半阖着眼,懒倦中,又透出一股近乎锋利的冷芒。 他头一次看不透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沈家女。 狡诈、狠绝、目的不纯。 棋子若是不受掌控,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 夜里下了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屋瓦上,疾一阵,缓一阵,一直下到清晨,还未见停歇。 沈青黎推开窗往外看,只见乌云沉沉,雨雾氤氲,晨风迎面拂来,带来了潮湿之意。 这样的天气,萧宴玄的手伤怕是要复发了。 她正打算过去瞧瞧,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腰背挺得很直。 正是管家萧伯。 他身侧还跟了个人,长着一张敦厚老实的脸,看着十分和气。 见了沈青黎,萧伯为她介绍身侧的男子,神情颇为冷淡:这位是叶管事,王妃若是用得不称手,老奴再为你换一个。 这种场面话,看着客气,实际上,又显出几分锋芒来。 沈青黎看着萧伯。 他满面冷肃,看着就很不好惹。 可他其实是个很慈祥的人。 前世,每次去宴王府,萧伯都会让人准备好她爱吃的糕点糖果,会陪着她玩。 萧伯是王爷信重的人,你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沈青黎眉眼温婉,说话时,带着笑,日后,铺子里的事,就劳叶管事多多费心。 叶管事连忙拱手道:王妃客气了,王妃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属下。 沈青黎道:劳烦叶管事去铺子里把账册拿回来,顺便再查一查那两个掌柜。 叶管事原以为她是个草包,连怎么差遣人都不懂,今日一见,是自己浅薄了。 沈家家大业大,那些掌柜,野心早就养大了,中饱私囊并不为奇。 王妃分明是要换了铺子里的老人,且还不落人把柄。 叶管事的神情更加恭敬:属下这就去一趟铺子。 沈青黎颔首。 萧伯和叶管事便退下了。 廊下雨珠如帘,拍打着芭蕉叶子,雨下得更大了。 沈青黎端着小米南瓜粥去找萧宴玄。 萧宴玄手执书卷,听到脚步声,眸光未抬。 沈青黎迈步踏了进来。 溟一在屋外看了她一眼。 这半年来,王爷手伤发作得越发频繁,脾气也越发地不好。 他等着王爷发怒,把王妃打出去。 然而,沈青黎都把小米粥放到他面前,萧宴玄也没把她赶出去。 王爷快趁热喝吧。 萧宴玄神色未动,窗外的雨光映着他的侧脸,清清冷冷,如冰雪淬过一般。 你这点伎俩,已经用过一次了,就没有别的花样了? 后一句,她昨日才嘲讽过林云倾,萧宴玄这么快就回敬她了? 沈青黎暗自发誓,等她治好他的手伤,解了他身上的毒,恩情都报完了,她一定要打他一顿出气! 她弯着唇,笑意温和:王爷也可拿去喂狗,横竖我都当王爷喝了。 萧宴玄掀了下眼皮,黑沉沉的眸子压过去,毫无温度:怎么,活够了? 人活于世,谁又会真的活够了?沈青黎看着他,眼神认真,我知道王爷不信,但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你活着。 萧宴玄呵地轻笑一声,勾起一抹凉薄又讥讽的弧度。 这世上,想要他死的,他见多了。 你真以为凭你这点伎俩,就能迷惑得了本王?萧宴玄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淡漠至极的嗓音里,满是嗜杀的戾色,再有下次,本王拧断你的脖子! 萧宴玄对她的戒备心太重了。 沈青黎看着他眼底的暴戾,轻勾着唇:胃疾也死不了人,王爷喜欢疼,以后,我就不用费心给王爷炖药膳。 萧宴玄唇角溢出一声低笑,在滂沱的雨声中,显得轻而模糊,落在耳中,却是彻骨的冷意和危险。 王爷,该行针了。 沈青黎目光落向他随意搭在案上的右手,她的眉眼太过沉静,让人忍不住想看清楚,这澄澈如春露般的眸子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目的。 萧宴玄猛地将她拽到跟前,幽沉的眸子直望进她的眼底。 第15章 两人离得太近,近到呼吸相缠。 他的气息,冷冽霸道,尽数包裹着她。 沈青黎心脏倏地一跳,微微颤动的眼睫泄露了她的情绪,她看起来,并非表面上那般从容淡静。 萧宴玄唇角还勾着,带着嘲意:人心诡谲,最是难测,越是纯粹无害,皮囊下隐藏的心计就越深,不撕开来看看,都不知道有多毒。 沈青黎直视着他,声音清凌凌的:王爷,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萧宴玄正要轻嗤一声,左手忽然酸麻无力,一根细长的银针微微颤动,正扎在他的手臂上。 接着,掌下一空,被他掐住脖颈的人,已经挣脱开了。 萧宴玄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的阴翳蕴着风暴,不等他发怒,沈青黎握住他的右手,一根根银针扎了下去。 不过片刻,疼痛难忍的右手,渐渐不疼了。 萧宴玄黑眸微微眯起,眸色极深、极沉,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盯着沈青黎,审视意味极重。 他的气势太强,沈青黎下针却是又快又稳。 王爷手伤久治不愈,筋脉淤塞严重,接下来的几日,我都会给王爷行针。 言下之意,让他对她客气一些。 不然,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萧宴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真想捏碎了。 行完针,沈青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昨夜炼制的药丸,以赤珠入药,能更好地压制他的寒毒。 若寒毒发作,服用两颗即可。 本王的蛊毒,你能解吗? 暂时不能。 不是医术不行,是没有药引。 解蛊毒,需要百蛊王。 蛊王是南疆圣物,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第12章 都盼着王爷休妻 沈青黎走后,萧宴玄将手伸出窗外,廊下雨帘被风一吹,斜飞进来,湿漉漉地打在手上。 水珠微凉,一点一点地沁入皮肤之中。 昨夜开始,他的手就没有知觉。 往常,即便疼痛压下去了,也要隔好几天,才会慢慢恢复知觉。 沈青黎只行了一次针,他的右手就与常人无异。 萧宴玄的眸光落在案上的那碗小米南瓜粥上。 他捏住汤匙,舀了点,放进嘴里。 溟一在屋外瞧见了,略有些诧异。 不过,他家王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怕是尝一口,就要拿去喂狗。 片刻后,萧宴玄又舀起一勺。 一碗粥慢慢就见了底。 溟一瞪大了眼睛。 溟一,萧宴玄薄唇微动,幽深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溟一很快进来,拱手道:t属下在。 萧宴玄声音低缓,却又沉又凉:告诉沈青黎,从今日起,本王的一日三餐都由她负责,做不好,本王废了她的手。 ...... 沈青黎回到翠微院,叶管事已经把两个铺子的账册送了过来,她刚翻了两页,溟一来了。 沈青黎听完,神色古怪。 刚刚,还掐她脖子,满脸的戒备警告。 现在,居然让她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你家王爷蛊毒发作,毒坏脑子了? 溟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得罪她,对她十分客气。 王妃也知道,王爷有胃疾,膳食需精细些,王妃是大夫,由王妃照顾王爷,再合适不过。 我可以列一张药膳单子,府里的厨娘手艺好,味道也是不差的。 让王妃亲自下厨,是王爷的意思。溟一露出个微笑,拱手道,辛苦王妃了。 谁都知道萧宴玄的性子,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账册,去厨房给他做午膳。 萧宴玄胃疾很严重,需得慢慢调养,沈青黎打算炖一锅人参猪肚鸡汤。 厨娘看她在清洗猪肚,眼皮狠狠一跳。 猪下水,一股子腥味,别说她,就是乞丐都不会吃。 王妃竟敢做给王爷吃,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沈青黎把洗好的猪肚冷水下锅,放了姜葱料酒去腥,煮好后捞出来,把膜刮干净了,切成条,放进砂锅里,让厨娘用大火烧开。 她爆香姜片,倒入切好的鸡块,翻炒到变色后,放进汤锅中煮沸,等她撇去浮沫,放入红枣、莲子、人参,盖上锅盖,让厨娘用小火慢炖。 厨娘一边心疼她糟蹋了人参,一边又等着她惹怒萧宴玄,被赶出王府。 毕竟,从她嫁入宴王府的那一刻起,王府上下都盼着萧宴玄休妻。 半个时辰后,沈青黎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厨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伸着脖子往锅里看,眼睛都快黏上。 太香了! 真的太香了! 沈青黎放了些枸杞和葱花,又清炒了两道小菜,蒸了一条鱼,做好后,装进食盒里,给萧宴玄送过去。 萧宴玄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他饮食清淡,这些膳食很合他的胃口。 尤其是那道猪肚鸡汤,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尝了一口,顿住了。 沈青黎问道:不合胃口吗? 萧宴玄细细咀嚼着嘴里的猪肚,因为火候足,炖得软烂,十分鲜美。 第16章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就在沈青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淡声道:尚可。 沈青黎弯着眉眼,轻轻笑开:还以为王爷吃不惯呢。 军粮不够时,连草根都吃,有什么吃不惯的。 萧宴玄说得很平淡。 沈青黎心里有些难受。 她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又真挚:王爷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做给王爷尝一尝。 萧宴玄掀了一下眼皮,眉眼显得凌厉无比。 他凝目望着她:这么讨好本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青黎扬起唇角,小脸被外面的天光映衬得如流水般柔和:想让王爷开心啊。 这笑意太纯粹,泛着一抹暖意,仿佛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花言巧语。萧宴玄冷嗤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出去。 萧宴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沈青黎十分识趣。 离开前,还为他盛了一碗汤:这汤养胃,王爷多喝点。 萧宴玄冷睨着她:你把本王当猪养? 猪可比你好伺候多了。 沈青黎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萧宴玄冰冷的黑眸轻轻眯起:你在骂本王。 沈青黎莞然一笑:王爷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医者仁心,我不过是担心王爷的身体,王爷的胃疾好好调养,也不是不能治,只要王爷乖乖的...... 萧宴玄冷笑:溟一,把人给本王拖出去。 溟一可不敢对她动粗,恭敬道:王妃,请。 看在他为国征战,护一方太平安定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他的臭脾气了。 沈青黎起身走了。 萧宴玄扫了溟一一眼。 溟一赶紧道:王妃医术精湛,只要能治好王爷,让属下把她供起来都可以。 萧宴玄看着沈青黎走远的身影,眼底泛起一抹幽光。 他不重口腹之欲,一桌饭菜,吃了大半便放下筷子。 这点食量,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多,溟一却高兴坏了。 王爷胃口不好,平日里吃的极少,今日都吃了一碗饭,王妃真是太厉害了。 ...... 接下来的两日,沈青黎除了给萧宴玄行针做饭,就是看账册。 酒楼的许掌柜,果真和她想的一样,贪墨了不少银子。 可米铺的账册,却没有丝毫的问题。 沈青黎挑了一下眉梢。 如果不是手段太高明,那就是米铺的张掌柜是个忠仆。 她接手铺子,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要通过米铺,得到沈家的粮商商队。 她要成为西晋最大的粮商! 若张掌柜铁了心做沈家的忠仆,那可不好办。 沈青黎合上账册,这时,叶管事求见。 他递上许掌柜贪墨的罪证。 沈青黎翻了几页,问道:可查到张掌柜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叶管事禀道:张掌柜是沈相的心腹,身家清白,查不到半点把柄。 沈老夫人陪嫁的铺子,管事的居然是沈崇的心腹。 实在是......有趣。 第13章 不能让王妃坏了王爷的谋算 如此看来,米铺背后的东家并非沈老夫人,而是沈崇。 沈崇这样的老狐狸,连朝中权臣都要避其锋芒,想要夺他铺子,无异于虎口拔牙。 叶管事忽然有些头疼。 拿到和沈家合作的粮商名册,他有办法不惊动沈崇,可一旦硬碰硬,胜算就不大了。 在拿到名册之前,他不能让王妃坏了王爷的谋算。 西晋和北燕迟早还有一战,有了这份名册,以王爷的手段,那些粮商断不敢官商勾结,用陈年的霉米充当军粮。 叶管事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沈相不好对付,下一步,您有什么安排? 沈青黎道:既然到了我的手里,那就只能是我的。 叶管事心头一沉,劝道:王妃与沈相到底是父女,若因一间铺子,伤了父女情分,不值得,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沈青黎摇头:太慢了。 人在高处呆久了,看谁都是蝼蚁,沈崇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她要打沈崇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等沈青鸾成了昭王妃,沈家的商队,迟早会成为景昭登上太子之位的垫脚石。 两年后,西晋会爆发大饥荒,景昭不想着如何赈灾救民,反而操控米价,以至于,民不聊生,因这场饥荒而死的人近百万。 任她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两年之内,建立一支能和沈家相抗衡的商队。 见她心意坚决,叶管事头更疼了:张掌柜听命于沈相,怕是不会为我们所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青黎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语气很淡,淡到有些寡凉,是人就会有所求,欲念面前,忠心一文不值。 叶管事原本觉得她天真。 世家大族的心腹,身家性命,一身荣辱,都在主家手里,是不会轻易背叛的。 可她太淡然了,淡然得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慑世人的心神。 第17章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与强大。 有那么一瞬,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王爷的影子。 就在他恍惚的时候,沈青黎心中已有了打算。 她收好许掌柜贪墨的罪证,起身往外走:去酒楼。 事情要一步步来,先把酒楼收入囊中。 至于张掌柜,能抓到他的软肋最好,若是抓不到,她就去求一求萧宴玄,请他帮忙。 看着她无所畏惧的身影,叶管事心情复杂,随她一道去酒楼。 半道上,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沈青黎猝不及防,往前栽去,幸好她反应快,扶住桌案,才没磕到。 出了何事? 叶管事坐在车辕上,闻言,赶忙回身答道:前面围了好多人,把路堵了。 沈青黎掀开车帘探身往外看。 前面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中间跪坐着一仆妇,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妇人。 车夫已经跳下车去打听情况,不多时,回来禀道:那位夫人旧疾发作,看情况好像不太妙。 妇人额上冷汗遍布,哪怕昏迷了,神情也十分痛苦。 沈青黎收回目光,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王妃,叶管事素来谨慎,看着她漂亮却稚气未脱的小脸,斟酌道,属下知道您医术精湛,但旁人未必信得过您。 那位夫人虽然衣饰简单,身上穿的却是寸锦寸金的云锦。 云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那位夫人的身份,贵不可言。 叶管事怕会惹上事端,给宴王府招祸。 沈青黎微笑:人各有命,我不救无缘之人。 叶管事见她心中有数t,示意车夫搬来步梯,方便她下马车。 不远处,仆妇都快急哭了:我家夫人心疾发作,还请诸位帮忙去请个大夫来,事后,必有重谢。 有懂医术的,叹气道:你家夫人快要不行了,别说大夫,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仆妇急切地看着那说话的老者,恳求道:您能看出我家夫人情况,医术定然不凡,能不能先护住我家夫人心脉? 哪怕,多半个时辰,等她请来太医令,她家主子就有一线生机。 老者摇头,遗憾道: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她已油尽灯枯,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仆妇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血色尽褪。 你家夫人情况危急,但也不是没得救。沈青黎声音温和,不介意的话,让我瞧瞧。 你是医女?仆妇打量着她。 医女的身份十分低下,医术也有限。 她肃声道:年轻人有胆气是好事,但若没有自知之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青黎笑了笑,探手搭在妇人腕上:你家夫人年轻时伤了心脉,至此落下心疾,半年前病情加重,若好生调养,或有一年可活,可上次病发,耗尽元气,时日无多了,我可以救她...... 大言不惭!老者皱眉道,这位夫人明明活不过半个时辰,你能救她?拿什么救? 他行医几十年,尚且救不了,她小小一个医女,连大夫都称不上,又何德何能? 沈青黎淡淡道:你不行,别人就一定不行吗? 老者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若真有本事,又岂会名声不显?老夫可没听过长安城中有什么厉害的医女! 有人看不过去,对沈青黎指指点点。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添什么乱! 女人也能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没人相信沈青黎,但仆妇知道她诊断得分毫不差,可就是太准了,让她不敢随便信她。 她家主子身份矜贵,想算计她,攀附她的人不知凡几。 她目光一厉,如同刀子一般盯着沈青黎:你当真能护住我家夫人的心脉? 那未尽之意很清楚,若是妇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要一同陪葬。 你若是信不过我,拒绝便是,何必出言威胁?素昧平生,也不是非救不可。 沈青黎转身就走。 仆妇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妇人突然抽搐起来。 夫人!仆妇勃然变色。 若在平时,她绝不会让不知底细的人医治她家主子,可眼下,也只能赌一把了。 老奴一时情急,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家夫人一命。 让人平躺着。 沈青黎取出银针,开始行针。 老者看着她下针的位置,脸色大变,惊骇不已:庸医!这哪是救人?这是草菅人命! 第14章 没资格插手 仆妇的脑子嗡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些要穴,一个不慎,便会立即丧命,哪怕是药王谷的神医,都不敢轻易下针,她......老者义愤填膺地叱骂道,庸医害人! 一个医女,还能比神医厉害? 仆妇瞳孔一缩,看沈青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我家夫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说!谁指使你的? 第18章 沈青黎头都没抬,语气也很淡然:你家夫人时日无多,真想害她,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仆妇噎住了。 老者又急又气,身为医者,平生最恨有行医之人拿人命开玩笑。 即便这位夫人回天乏术,也不能胡来,医者是为救人,而非杀人。 护住心脉而已,能有多难。 沈青黎一针接着一针,老者看着看着,不禁睁大眼睛,那些斥责的话生生地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手法极稳,下针极快,可见造诣极高。 但仆妇看不出来,只看他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神色瞬间大变:她对我家夫人做了什么? 老者仿若未闻,紧紧地盯着沈青黎行针,越看,越震惊,目光也越亮。 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 九针落下,妇人不再抽搐,原本很微弱的心跳,又强劲起来,连眉头都舒展了。 沈青黎将银针收好,道:你家夫人的心脉护住了,快去请大夫吧。 这,这是......救过来了? 不会是误打误撞吧?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 仆妇也很震惊。 主子每次发病都异常凶险,这一次,她真以为主子救不回来,没想到这医女的医术如此高明。 她一时有些后悔了。 多谢夫人救了我家主子一命,不知夫人家住何处,老奴好登门道谢。 道谢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知道人住在何处,他日好寻上门,请来为主子医治。 沈青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神色清淡:道谢就不必了。 仆妇也知道把人得罪狠了,便不再提起。 长安城中,还没有她找不到的人,不过是费些时间而已。 到时,以主子的身份,谁又敢拒绝? 沈青黎走出人群,叶管事掀开车帘,她正要上车,老者追了上来。 他面色惭愧,郑重地行了一礼:夫人医术精湛,老夫佩服,先前多有冒犯,在此给夫人赔罪。 老者没有坏心,沈青黎也不计较:无妨。 说罢,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去。 仆妇看到马车上的徽记,神色一怔,顿时复杂起来。 ...... 酒楼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段,一共三层,极为富丽堂皇,来酒楼吃饭的,多是达官贵人。 眼下正是用膳时间,酒楼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叶管事正要叫许掌柜,沈青黎却道:饿了,先吃饭。 小二上前招呼,沈青黎问道:还有厢房吗? 夫人来的巧,还有最后一间。 小二正要迎她上楼,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掌柜的,还有没有厢房? 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走了进来,许掌柜认出来人,热情地迎上去,老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花:有有有,秦公子请随小的来。 厢房只有一间,给这秦公子了,难道要他家王妃坐大堂吃饭? 叶管事的脸色冷了几分:掌柜这是何意?厢房我们已经要了,岂能再给别人? 前几日,他派底下的人来拿账册,许掌柜不认识他,也从未见过沈青黎,看她衣着素雅,以为家世一般,神色极为轻蔑。 夫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出入我们酒楼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来的。 叶管事气笑了,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掌柜如此做生意,就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沈家权倾朝野,如今又与昭王联姻,谁不巴结着? 即便得罪了,有几人敢跟沈家硬刚? 许掌柜指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得意道:你看我这酒楼,像是没生意的样子吗? 原来是店大欺客,沈青黎笑着道,有当朝宰相撑腰,难怪如此嚣张。 许掌柜脸上一变,怒声道:你胡说什么?秦公子与我家二小姐是好友,酒楼常年为他留了间厢房,那间厢房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蠢货! 哪有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交好的? 这不是败坏沈二小姐的清誉吗? 这话要是传出去,得罪了沈家和昭王,他爹不得打死他? 少年脸上露出一个笑:在下秦愈,太医令是家父,今日之事乃是误会,夫人在酒楼的一应花费,都算在我的账上。 前世,沈青鸾能找到紫炎草,得到长公主的青睐,秦愈出了不少的力。 可若是没了秦愈,不知沈青鸾还能不能找到紫炎草。 沈青黎眉眼轻弯,笑得温和无害:既然秦公子与二妹交好,自然是误会。 此话一出,许掌柜暗道,完了! 沈老夫人早就授意他给沈青黎一个下马威,他这还没发难,就被抓了错处。 他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赶忙俯身行礼:见过大小姐。 秦愈也跟着行礼,脸色十分阴沉。 沈大小姐果然狠毒又愚蠢! 同为沈家女,她与沈二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都避重就轻,她还在败坏沈二小姐的名声。 第19章 宴王妃, 秦愈开口,又想解释,沈青黎对小二道:快送秦公子去厢房,二妹的朋友,可得好生招待,切不可怠慢。 秦愈眼底蒙上阴霾,恨不得甩袖就走。 但今日,他在酒楼宴客,客人还没到,他也不好走人。 许掌柜腆着脸,对沈青黎殷勤道:老夫人的厢房正空着,老奴带你过去。 像沈家这样的大酒楼,都会给主家留几个厢房,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儿,沈青黎不急着吃饭了。 许掌柜都撞到枪口上了,正好收拾了。 从今日起,酒楼便由叶管事负责。 大小姐要辞退我? 许掌柜难以置信,又惊又怒,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果然是乡野长大的小丫头,竟蠢得把机会送上门。 今日,定要她好看! 老奴在t沈家兢兢业业做了大半辈子,从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如今,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主家都没认出来,确实不宜再打理酒楼。 秦愈当即为许掌柜打抱不平,说得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王妃回沈家后,鲜少出门,许掌柜没认出你,也很正常,若因为这样就要被辞退,未免太苛刻了些,且这酒楼是沈家的产业,王妃既已出嫁,怕是没资格插手。 先前,就有食客时不时地往这边看。 如今,动静闹大了,满大堂的食客都看了过来,看沈青黎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第15章 给沈青鸾送惊喜 沈青黎朝叶管事看了一眼,叶管事会意,悄然出了酒楼。 闹了这么一出,二楼和三楼的食客也纷纷打开门窗瞧热闹,其中不乏朝中大臣。 无数道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她神色未变,看着稚气未脱,身上却有一股雍容沉稳的风姿。 出入我们酒楼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不是阿猫阿狗可以来的。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着,语气闲适,许掌柜,这话可是你说的吧? 许掌柜倒是想否认,但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他狡辩道:是老奴失言,但老奴都是为了沈家,酒楼富贵之地,若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岂不是让人看轻了沈家? 沈青黎道: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迎的便是八方客,何来贵贱之别?只要沈家上无愧君王,下无愧百姓,谁又能轻看? 若真无尊卑,宴王妃又岂能在此逞威风?你揪着许掌柜不放,不就是因为他对你不敬吗? 秦愈讥讽地冷笑一声,眼神厌恶,毫不掩饰。 他早就想为沈青鸾狠狠教训沈青黎一顿。 沈青黎都要被他蠢笑了。 许掌柜如何张狂,秦公子也是亲眼所见,那语气,那姿态,是长年累月浸淫出来的,这世上,王公显贵如此之多,他能确保每一个都认得?等他闯了祸,世人不会以为父亲治家不严,只会觉得沈家从上至下,全都嚣张跋扈! 来酒楼的,确实都是显赫之人,所以,他们比谁都清楚,若任由底下奴仆仗势欺人,到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那便是给自己树敌。 宴王妃有这份眼界,着实让人高看几分。 反而是秦愈,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透,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秦愈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青黎却没想就这么算了。 本王妃出嫁时,祖母把这间酒楼送给本王妃做嫁妆,若本王妃身为东家,都没有资格插手,那秦公子一个外人,凭什么置喙?凭你和二妹关系亲厚吗? 王妃慎言!秦愈眼神阴鸷凌厉,我与二小姐清清白白,你这般毁她名声,是何居心? 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在穷乡僻野里长大的村姑,也敢诋毁沈二小姐。 沈青黎轻轻笑了一声,笑意清冷,不达眼底:许掌柜逼本王妃让出厢房时,说你是二妹的好友,你未曾否认,既然是事实,怎么就是在毁她名声? 众人看秦愈的目光多了丝耐人寻味。 若不是他和沈青鸾时常出入酒楼,许掌柜又如何会这般说,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秦愈双拳紧握,眼底戾气极浓。 许掌柜见他也奈何不了沈青黎,顿时有些慌了。 他不能被赶出酒楼,不然,完不成老夫人交代的事情,让她失去酒楼的营收,老夫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大小姐,老奴知错了,还请大小姐看在老奴为沈家劳苦多年的份上,再给老奴一个机会。 许掌柜话音刚落,秦愈又开始发难。 许掌柜到底是沈家的老人,为沈家鞠躬尽瘁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宴王妃这般轻易就把人辞退了,不怕寒了忠仆的心吗? 高门大族,最重名声脸面,断不能传出一个刻薄寡恩的恶名来,从来都是待下宽仁,哪怕恩威并施,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尤其是像许掌柜这种世代伺候主家的家生子。 沈青黎扬唇,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用主家的银子,置办自己的私产,这样的白眼狼,算哪门子的忠仆? 许掌柜眼神一闪,更加心虚慌乱。 老奴知道,老奴是老夫人的人,大小姐不信老奴,怕老奴有异心,想辞退老奴,老奴任凭处置,但老奴对沈家忠心耿耿,大小姐何苦这般作践老奴? 第20章 他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沈青黎小人之心,甚至还搬出沈老夫人来压她。 沈青黎道:本王妃可没说把你辞退,许掌柜家大业大,整日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如此有本事,本王妃小瞧你了。 许掌柜听到这话,便知他贪墨的事情瞒不住了。 他做得那么天衣无缝,连老夫人都蒙蔽过去了,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抓到了把柄? 他腿一软,立即跪下来请罪:老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五日内必定如数归还,还请大小姐饶过老奴这一次。 你可不糊涂,你若糊涂,如何能贪墨了近三万两?沈青黎拿出册子,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贪墨的明细,她一桩一桩地往下读,许掌柜,你就是这么鞠躬尽瘁,忠心沈家的? 大堂里响起一阵抽气声,就连秦愈都惊得睁大眼睛。 三万两都够寻常人家吃喝几辈子了。 许掌柜的胃口可真不小。 许掌柜万没有想到沈青黎竟已查到这地步,顿时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大小姐,老奴真的知错了,老奴不该鬼迷心窍,老奴再也不敢了。 晚了。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叶管事带着官差进来了。 许掌柜脸色大变,瘫软在地上。 他挖空心里,才攒下那些家业,还没有享受够,就东窗事发了。 他不甘心! 为首的官差是个捕头,姓张,沈青黎把许掌柜贪墨的罪证交给他:劳烦张捕头跑一趟了。 张捕头恭敬道:王妃客气了,等清点了财物,再交还给王妃。 沈青黎颔首。 张铺头扫了一眼许掌柜:带走! 许掌柜用力挣扎,惊恐地大喊道: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 你卖身契在本王妃手上,真要打杀你,无需经官府之手,你虽有罪,但好歹是祖母用了多年的老人,看在祖母的情面上,饶你一命,也算全了你与祖母的主仆之情,国法律例面前,官府定会秉公处理。 沈青黎声音轻缓,举手投足,都是难以言说的大气和威仪。 叶管事对她越发地佩服。 经此一事,王妃再一次让世家和朝臣,看到了她的聪慧和心胸。 不仅得了一个孝顺仁善的好名声,还得了三万两。 沈青黎心情好。 收拾了许掌柜不说,还多了秦愈这个意外之喜。 她要想想,怎么送沈青鸾一份惊喜。 第15章 王爷对浪漫过敏 许掌柜被官差带走后,酒楼又恢复了热闹。 沈青黎眉眼带笑,杏眸温婉,看着十分和气:扰了诸位用膳,是本王妃招待不周,已命人备了桑落酒,愿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多少人慕名而来,豪掷千金,只为得一小壶,没想到沈青黎竟然拿出来宴客。 王妃大气! 众人对她赞赏有加,只有秦愈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沈青鸾冠绝长安,不少世家子弟倾心于她,秦愈便是其中之一,若他为沈青鸾所用,等于把秦家拉到了景昭的阵营。 沈青黎径自上了三楼的厢房,桌案上,已经沏了热茶。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弯着唇微笑:把今日之事,透露给容大小姐,她应该会有兴趣。 都是老狐狸,再怎么看沈家笑话,也只是私底下议论几句,谁也不会传扬出去,得罪沈家的同时,又得罪景昭。 容婼不一样。 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青鸾和秦愈不清不楚。 叶管事脸上带笑:容大小姐那么想要成为昭王妃,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 沈青黎却知道流言传不了多久,就会被沈家压下去,不过,已经足矣。 不论是沈家,还是秦家,都会让沈青鸾和秦愈断了来往,两家日后也会划清界限。 容婼那点手段,沈崇一查,便全都一清二楚,沈家和容家的嫌隙会越来越深。 这才是沈青黎的目的。 许掌柜贪墨被抓,酒楼里人心不稳。 沈青黎轻轻摩挲着茶盏,对叶管事道:酒楼这边,还要你多费心,另外,暗中再招一些伙计和大厨。 伙计好招,大厨难寻摸了些,尤其是厨艺精湛的大厨。 叶管事拱手应下:王妃客气了,这些都是属下应尽之事。 ...... 宴王府。 沈青黎出门了,午膳是厨娘做的,萧宴玄吃了大半碗饭,菜都没怎么动。 溟一盛了一碗猴头菇鸡汤,放到他的手边:这汤是王妃特意叮嘱厨娘炖的,王爷喝一点。 萧宴玄不用t喝,都能闻到一股很重的药味,他额角突出一根青筋来,清冷的嗓音,像是在寒潭里浸过了一般:晚膳之前,沈青黎还未回来,就把她的手给本王废了。 等他喝完汤,溟一连忙让人把饭菜撤下去。 酒楼的掌柜已经被关押,官府正在清点他的私产,属下有一事不明,王妃为何这么恨沈家? 她的过往查清楚了吗? 第21章 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溟一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鹰啸。 一只海东青飞了进来,落在书案上。 溟一取下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管,摸了摸它的脑袋,让人带下去喂些生肉。 王爷,溟一取出小竹管里的纸条,递给萧宴玄。 暗探查到,沈青黎在乡野住了十几年,被沈家寻回之前,从未接触过任何外人,她养父母一家,祖宗十八代都快被查个底朝天,却查不出她到底跟谁学的医术,村里的人也都不知道她会医术。 萧宴玄看完,轻勾着唇:有意思。 溟一皱眉道:王爷,这也太蹊跷了,属下让他们再查一查。 萧宴玄黑眸幽沉,淡淡道:不必查了。 王妃身上秘密太多,属下担心,会对王爷不利。 她是敌是友,本王不在乎,只要能为本王所用,本王可以让她多活几日。 ...... 回府的路上,沈青黎看到有人在卖花,便全都买了。 她把花插在瓶子里,一路朝乘风院走去。 书房的门开着,沈青黎以为萧宴玄在看书,等进去了,才知道他躺在榻上小憩。 她把花瓶轻轻放在书案上,正准备离开,萧宴玄睁开了眼睛。 王爷,你醒了。 沈青黎清亮的眸子在看向他时,总是带着笑,笑容温柔纯粹。 萧宴玄的目光落在花瓶上。 那些花开得娇艳,花瓣层层叠叠,绚丽如锦,在庄肃清冷的书房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看到这些花的时候,我便想将这世间的美好都送给王爷,愿王爷一路坦途,都有美好作伴。 眼前的少女笑靥明媚,窗外的日光照在她脸上,竟比那些娇艳的花朵还要夺目。 那一瞬间,竟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已经在身边。 真是荒唐。 萧宴玄冷笑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嘲弄又厌恶:少在本王面前搞这些花样。 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 沈青黎以为他是被她吵醒了,心情不好,殊不知,他根本就没睡,不然,早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就被他拧断脖颈了。 沈青黎倒了一盏热茶给他,说起酒楼的事情:许掌柜贪墨,我报官把他抓了,过几日,等官府清点完,便会把财物送过来,这笔钱财,我打算用在玄甲军中。 萧宴玄饮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沈青黎道:这三万两是意外之财,用来买粮草,也算物尽其用。 萧宴玄如今虽未掌兵,但玄甲军的将领都是他的人,这三万两给玄甲军,沈青黎一点也不心疼,况且,若非看在萧宴玄的面子上,官府肯定把银子送去沈家了。 萧宴玄没想到,那日,他不过是说了一句,粮草不够时,连草根都吃,她竟记在了心里。 银子你自己留着,本王已非当年的少年,玄甲军,本王养得起。 王爷的人,也是我的人,以后我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再不让王爷和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这也是她为什么非要沈家商队的原因之一。 萧宴玄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的眼神干净又真挚。 她不是在讨好他。 她是真心的。 许久,萧宴玄说了一句:好。 沈青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时候不早了,我给王爷准备晚膳,晚膳我们吃凉面吧。 说罢,就起身去厨房,还没到,就有侍女匆匆跑过来。 王妃,沈家那边过来传话,沈老夫人想您了,让您明日回去一趟。 被一个奴仆蒙蔽了大半辈子,颜面尽失不说,三万两还全都进了沈青黎的口袋,沈老夫人如何甘心,定要从她手里拿回这三万两。 沈青黎勾唇微笑,笑意淡漠:祖母如此挂心,我不回,也得回了。 都用孝道来压她了,看来,明日麻烦不小。 第17章 心大了,胃口也大了 清晨,露水未散,但日光炽烈,已十分炎热。 跟天气一样火热的,还有沈青鸾和秦愈的流言。 沈青黎坐上马车回沈家,马车一路行去,她便听了一路。 容婼果然没让她失望。 那些流言真真假假,被传得绘声绘色,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 到了沈家,她下马车时,看到站在大门口的两个人。 一人紫衣矜贵,一人白袍翩翩。 正是景昭和秦愈。 秦愈听到流言,便往沈家赶,得知沈青鸾不见客,正要离开时,碰到同样来沈家的景昭。 他怕景昭是来找沈青鸾兴师问罪的。 殿下,我与青鸾并无私情,只是在酒楼碰过几次,相谈甚欢,引为知己,还望殿下莫要误会她,伤她的心。 这语气,这神态,着实不清白。 景昭心里本就有根刺,他还一副情深克制的模样,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鸾儿是本王的未婚妻,自有本王护她,那些流言伤不了她,不知秦公子来沈家有何事? 秦愈闻言,手微微收紧,半晌,才掩了眼底的暗色:我只是来告诉青鸾一声,沈大小姐嫉恨她,想坏她名声,昨日在酒楼几次三番诋毁她,这散播谣言之人,必定是她。 第22章 背后中伤他人,可不是君子所为,沈青黎声音清冷,似笑似疯,君子亦不会直呼女子闺名。 两人闻声回头,就见她一身红裙似火,乌发如墨,金玉流苏垂在肩上,衬得脖颈纤细白皙,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景昭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划过她昳丽明艳的脸庞,最后落在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自从上次在定亲宴见过之后,就一直心痒难耐,几步到了她的跟前:青黎,本王信你,你与鸾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青黎看了一眼秦愈,专挑他的痛处戳。 秦公子小人之心,本王妃自不会与他一般见识,还望秦公子日后能克己复礼,二妹妹与殿下天作之合,秦公子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秦愈眼底的怒火都要烧起来,杀气毕现。 杀了她,就没人再败坏青鸾的名声,也没人再挑唆昭王和她的关系。 他满心满眼都是沈青鸾,落在景昭眼底,刺眼极了,感觉头顶都要绿了。 恰在这时,沈青鸾急匆匆地赶过来。 景昭眼睛轻轻眯起,看向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 沈青鸾倾慕他不假,可她与世家公子走得亦是亲近,她和秦愈之间,真的清白吗? 沈青鸾被他眼底的冷戾和猜疑吓到。 她如今处在风口浪尖,本来不想见秦愈,是听说景昭和他在大门口撞上了,才匆匆往这边来。 秦愈于她还有用,可到了这般境地,也只能断了来往。 殿下,你来了沈青鸾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欣喜地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笑盈盈地看向沈青黎,大姐姐也回来了,祖母正念着你呢。 我去看祖母。 沈青黎朝她微微一笑,去往沈老夫人的松鹤院。 碧空之下,长风之中,隐隐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不必回头看,也知道是怎样的修罗场。 就冲秦愈对沈青鸾的这一份倾慕,景昭就断不会拉拢秦家。 ...... 松鹤院。 沈老夫人坐在一张黄花梨十字连方罗汉床上,一身深色祥云纹褙子,头上带着红宝石抹额,雍容又威严。 她慢慢地喝着茶,一盏茶快喝完了,沈青黎才缓缓走来,闲庭信步般悠然从容。 祖母。她屈膝行了一礼。 沈老夫人将茶盏搁在茶几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外面的那些流言,是不是你让人散播的?是不是你在败坏鸾儿的名声? 沈青黎眸光坦然,道:二妹妹名声有瑕,损的是沈家的颜面,对我有什么好处?祖母向来明事理,为何会有这样的误会?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她老糊涂吗? 沈老夫人脸上笼着一层阴云,冷哼道:我看你做了宴王妃,心大了,胃口也大了。 不是从小在身边养大的,就是养不熟。 明知她被恶奴愚弄蒙蔽,不把人绑了,送来给她处置,还报官把事情闹大,三万两说吞就吞了,这样一个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找回来。 沈青黎轻轻一笑:看来,祖母对孙女的误会真的很深。 沈老夫人看她不接茬,面色不善,直接道:奴大欺主的东西,你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但那三万两,你得还回来。 怕是不能还给祖母,玄甲军戍边辛苦,银子,我会全都用来买粮草,祖母菩萨心肠, 你给我闭嘴!沈老夫人重重地一掌拍在茶几上,身上气势骇然,你以为,t你这个宴王妃能当得了几时?没有沈家给你撑腰,你算什么东西! 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全都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沈青黎脸上笑意依旧温婉和煦:祖母若真想拿回那三万两,就去找父亲吧,父亲权倾朝野,官府不敢不听的,孙女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望祖母。 沈老夫人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似乎有些意动。 沈青黎还是很期待她去找沈崇的。 沈老夫人贪财愚昧,沈崇却是个老狐狸,这种有损沈家颜面,又受人把柄的事情,他不但不会做,还会催促官府加快进度,尽早把银子送到宴王府。 沈青黎从屋里出来,就看到沈青鸾站在花廊下,看她还有闲心看她笑话,想来沈崇是查到了容婼,找景昭,让他去处理。 大姐姐,这次,你真的做错了,你若缺银子,可以和父亲说,父亲不会不管你的,但你不应该忤逆祖母,大姐姐还是跟祖母服个软吧。 错了便错了吧。沈青黎丝毫不在意。 沈青鸾听着屋里响起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觉得她真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 不过只是个王妃,便眼高于顶,不把沈家放在眼里。 可也不想想,晋元帝那般忌惮萧宴玄,萧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今日,把祖母得罪狠了,以后,又能去求谁? 沈老夫人气狠了,茶盏砸了一地,眼底阴霾深重,越发阴沉狠厉。 真以为翅膀硬了,就能和她作对了? 三万两,她会拿回来。 沈青黎,她也会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再硬的翅膀,她都能给她折了! 第23章 第85章 戏耍本王的下场 夏日,天色亮得早。 乘风院中,剑气磅礴,萧宴玄手握长剑,练得满头大汗。 他招式凌厉,没有任何的花哨,每一招都充满杀气。 这一年来,被困长安,他也没有荒废武艺,右手提不动长枪,就用左手练剑。 沈青黎到乘风院时,他刚练好沐完浴,只穿一身玄色薄长单衣,衣襟松散,一头如墨长发并未完全擦干,滴下的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划过紧实的胸膛,慢慢隐没在劲瘦有力的腰腹。 简直撩人心神。 沈青黎站在门口,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珠子不想要了? 沈青黎忙移开目光,微微一笑:我来给王爷行针。 嗯。 萧宴玄半阖着眼,懒洋洋地坐在圈椅之中,本就松散的衣襟,敞得更开了。 比起平日的清冷矜贵,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野性和诱惑,妖孽无比,又危险得要命。 沈青黎再一次呼吸发紧,倾过身,想要拢好他身上的衣襟。 然而,还没碰到,便觉手腕一紧,撞入一双冰冷嗜杀的眼。 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本王手上吗?怎么,你也想试试? 萧宴玄冷冷地睁开眼睛,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骨节修长,看上去极有力量,天生就应该掌控一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王爷动右手了? 沈青黎忍不住皱眉,想为他诊脉,却挣脱不得。 萧宴玄深黑的眸子盯着她,那眼神幽邃阴冷,仿佛下一刻就会捏断她的手腕。 沈青黎极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萧宴玄没有展露半分,但她知道,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疼痛。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看着他的时候,温柔又心疼:王爷的手,不疼吗? 萧宴玄冷笑地嗤了一声,大手猛地收紧,捏得她骨头都疼了,警告道: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本王,本王挖了你的眼睛。 沈青黎没忍住疼,哼了一声。 萧宴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冷冷地松开她的手。 她手腕白皙,那一圈青紫的印痕,极为扎眼。 萧宴玄闭了一眼眼睛,强压下心底的戾气,声音有些沉,又有些不耐烦:练了一炷香时间。 这几日,他的手伤好了很多,便想试一试。 沈青黎把他的衣袖高高地挽起,施针时,神情专注又严肃:王爷若想手好得快些,不能再动武了,否则,就算有菩提藤,也难以恢复从前的力气。 十日之期已经过半,你可别让本王失望。萧宴玄唇角噙着散漫的笑意,凉薄又危险。 沈青黎听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敢让他失望,拧断她的脑袋。 王爷再等我两三日。 萧宴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轻轻眯起,审视意味极重:你知道菩提藤在何处? 知道,沈青黎抬起眼,与他对视,在长公主府。 萧宴玄坐在日光之中,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仿佛有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得令人心惊:你可知,戏耍本王是什么下场? 他都不知道长公主府有菩提藤,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的。 长公主有心疾,紫炎草是护心圣药,沈青鸾一直派人去寻,就是想用紫炎草换菩提藤,想借菩提藤拉拢萧宴玄。 她派人去寻紫炎草的时候,被原主听到了。 前世,沈青鸾就是在云雾山找到了紫炎草。 长公主明知菩提藤有重塑筋脉之效,能治萧宴玄的手伤,却一直没有送上门,是因为,她知道晋元帝希望萧宴玄永远做一个废人。 她想要从长公主手里拿到菩提藤,就得拿出诚意。 沈青黎道:两日后,我会去一趟云雾山,寻到紫炎草。 若是寻不到呢?萧宴玄问。 不会寻不到,我说过,我会治好王爷的手伤,就一定不会食言。 为何是两日后? 再送沈青鸾一份大礼。沈青黎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和他商量道,去云雾山,王爷再借我个人吧。 那笑容狡黠灵动,狠狠地撞入萧宴玄的眼底。 他满眼都是快要压制不住的躁意,不耐烦地侧了下脸:看本王心情。 沈青黎收了银针,正想着怎么讨好萧宴玄,溟一急匆匆地赶过来:王妃,出事了,许掌柜的妻子撞死在酒楼门前,事情闹得太大,叶管事怕是压不住。 沈青黎惊讶过后,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 她勾了勾唇:祖母可真是沉不住气啊。 溟一来之前,就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禀道:昨夜,许家起了大火,差点烧死了人,属下去查过了,有人泼了火油。 沈青黎眸光幽深。 看来是沈老夫人让人在许家放火,故意要烧死许掌柜的家眷,然后,再威逼利诱。 第24章 许掌柜的妻子王氏为了子孙,豁出了性命,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沈老夫人拿不回酒楼,也不想让她好过。 沈青黎站起身,对萧宴玄说道:此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连累宴王府。 萧宴玄脸上看不出情绪:让溟一随你一起去。 别说溟一,就是沈青黎都有些讶异,但她没有拒绝。 溟一和她一起去,代表了宴王府的立场。 萧宴玄在给她撑腰。 多谢王爷。 沈青黎带上药箱,溟一驾着马车,很快,便到了酒楼。 酒楼门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哭声震天。 王氏满脸是血地躺在血泊之中,她儿媳林氏趴在她身上放声大哭,露出的手背血肉模糊,极为吓人。 一旁的小孙子神情呆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两眼涣散,没有焦距,全是惊恐。 王氏的儿子许大贵更是狼狈,头发被烧了大半,身上也有不少烧伤,他两眼猩红,悲愤难抑,字字泣血。 我爹是犯了大错,但官府已经抄没了我们的家产,为何还不放过我们?难道有权有势,就可以杀人放火,我们贱如蝼蚁,就活该被这般欺凌吗? 许家人越凄惨,就越显得沈青黎狠毒。 沈老夫人用一条人命,要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第19章 王妃打脸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还有沈老夫人的人在那里煽风点火。 天子脚下,杀人放火,太猖狂! 抄了人家的家业,还要赶尽杀绝,当真是丧尽天良! 祸不及妻儿,宴王妃如此狠毒,还有没有王法了? 斥责声,一声接一声,都快要把沈青黎骂成过街老鼠了。 叶管事想上前理论,结果群情更加激愤。 有厨子扯下手臂上的袖套,狠狠地扔在地上。 大小姐绝情歹毒,毫无仁义,老子耻与和这样的人为伍,不干了! 我也不干! 还有我们,我们都不干了! 整个酒楼的厨子和伙计都反了。 沈青黎在马车上听了一会儿,笑了。 这样拨动人心的手段,沈老夫人真是送了她一份大礼,若不加倍奉还,今后,又如何在长安城立足? 她从马车上下来,有眼尖的厨子看到了,当即大声嚷开了:大小姐来了! 围观的人群齐刷刷地看向她,自动让开一条道。 沈青黎缓步走来,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上位者的雍容t气度。 她眸光淡淡地瞥了过去,那些厨子伙计只觉得背脊发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青黎来到王氏身边,蹲下身,刚要给王氏号脉,林氏目光含恨,尖声喊道: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她甚至还伸手要推沈青黎,溟一一脚将她踹开。 冒犯王妃,当诛! 溟一眼神冷厉,满身煞气,林氏吓得不敢撒泼。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莫不是身为王妃,便可仗势欺人,为所欲为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世上,没人可以枉法,诸位当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青黎只那么垂着眸,就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 人群里顿时鸦雀无声。 王氏虽然气息全无,但身子还是温热的,可她的脉象太过微弱,几乎把不到,沈青黎解开她的外衫,趴在她心口听了听。 许大贵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震慑住,心头有几分恼怒,想到有沈老夫人撑腰,又生了几分底气。 他攥着拳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我娘都死了,王妃还不放过她吗? 谁说王氏死了? 沈青黎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王氏闭气的时间太长,再不救,就救不回来了。 许大贵给林氏使了一个眼色,林氏扑上去要拦,再一次被溟一踹开了。 溟一冷笑:看来,你们是不想让王氏活了。 林氏被踹得心口发疼,干脆躺在地上装死。 许大贵看看林氏,又看看王氏,眼睛慢慢红了。 你们......你们...... 他浑身发抖,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发怒的困兽。 我娘明明已经断气了,在场很多人都亲眼看到,可怜我娘尸骨未寒,还要被这般糟践,我枉为人子! 他满脸悲怆,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这得多张狂,才会把人逼到这个地步! 围观的百姓,心有戚然,满腔怒火都被点燃了。 这世上的人,无论是谁犯法,都应受到惩戒,宴王妃倒是让我等开了眼界,这人与人之间,当真是不一样,像宴王妃这般狂悖之人,竟能凌驾在律法之上!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控了。 溟一面色阴沉,越发凌厉骇人,冷喝道:放肆!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染上杀气:谁再敢阻扰王妃救人,别怪我手中的剑不客气了! 人都断气了,还想救活,真是异想天开! 第25章 华佗再世都不一定能做到,宴王妃又凭什么? 除非神仙临世,不然,谁能跟阎王爷抢人。 就在这时,王氏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管事惊喜地大喊:活了!王氏活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王氏,简直不敢相信。 已经死掉的人,都被阎王爷收走了,还能再救活,当真是惊世骇俗! 活神仙!宴王妃当真是活神仙! 人群里,一阵惊呼,沈青黎仿若未闻。 王氏脑袋破了个大洞,伤口极深,很容易感染发热。 溟一,打盆清水来。 叶管事,把这些针和线放到沸水里煮,然后,再煮一碗麻沸散。 沈青黎一件件吩咐下去。 很快,溟一就端来一盆清水。 王氏死里逃生,也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少女周身笼着湛湛天光,精致明艳的脸庞,宛若神明精心雕琢出来的,美得不太真实。 这样神圣不可攀的人,却跪在她身边,为她清理伤口。 贵人,使不得,您金贵之躯,怎么能...... 王氏受宠若惊,沈青黎按住她的肩膀:都是大晋子民,没有谁比谁高贵。 王氏眼眶发红,溢出了泪。 不一会儿,叶管事也拿着煮沸的针线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麻沸散。 沈青黎一边喂王氏喝麻沸散,一边安抚她:伤口太深,不容易愈合,缝合之后,能防止感染,会恢复得更好更快,别怕,不疼的。 王氏虚弱地点了点头。 能不死,当然想活着。 她还想看孙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沈青黎动作熟稔,将王氏的脑袋,一针针缝合起来。 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缝衣服见得多了,将脑袋当衣服一样缝补,还是第一次见。 这这这......这也太匪夷所思! 溟一心神狠狠一震。 将士受伤后,伤口反复溃烂,高烧不退,命硬的,挺了过去,但更多的是不治身亡。 若真如王妃所言,伤口缝合起来,就能愈合得更快,用在军中,岂不是能救更多的人? 缝完最后一针,等包扎好伤口,沈青黎叮嘱王氏:你伤了脑袋,会有些头晕,回去后,好好躺着休养,两三日去医馆换一次药。 多谢贵人。 沈青黎又开了方子,递给许大贵,清透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一切:你家被泼了火油,真想杀人,你们昨夜就该死了,岂还有命逃出来? 许大贵目光一闪,嘴硬道:是老天有眼,让我们活着,讨回一个公道。 沈青黎笑了:你们都是沈家的奴仆,真要你们的命,用不着杀人放火这么麻烦,直接打杀了就是,难道父亲会为了几个下人,怪罪于我不成? 王氏闻言,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是大小姐? 娘, 许大贵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既有警告,又有哀求。 他还想狡辩两句,一旁的小孙子看到王氏活了过来,整个人也像回魂了一般,哇地大哭一声。 是爹爹,爹爹要祖母死,爹爹说,祖母不死,我们就要死。 第20章 背主 怕死是人之常情,但身为人子,为偷生,踩着生母的性命,就有违孝道了。 所有人看许大贵的眼神都变了。 许大贵脸上火辣辣的,恶狠狠地怒斥: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孙子被吓到,身子一抖,跌倒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林氏也顾不上装了,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她把孩子搂进怀里哄着,瞪着许大贵:姓许的,你个窝囊废!那老婆子放火的时候,你怎么不横?她威逼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替娘去死? 许大贵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这个蠢婆娘剥下来踩在了地上,他狡辩不了,恼羞成怒了。 你想死,别连累老子,老子要休了你! 产业都被抄了,以后得靠她娘家接济,休她? 给他脸了! 老娘为你操持家事,生儿育女,并无半点过错,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若真要休妻,老娘等着你的休书,就怕你个孬种不敢。 林氏冷笑一声,抱着孩子就回娘家了。 许大贵气得跳脚:反了天了!你给老子站住! 他早就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目光,追上林氏,跑了,完全没想过王氏的死活。 王氏从地上坐起来,靠在檐柱上,脸色白得像鬼,惨笑道:家门不幸,让大小姐看笑话了。 沈青黎道:我派人送你回家。 王氏心里更加羞愧。 大小姐不计前嫌,待她这样好,她更要报恩。 火是王嬷嬷放的,是要嫁祸给大小姐,我走投无路之下,撞死在酒楼门前,事情闹大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老夫人用我儿孙的性命,逼我这样算计您,我不敢不从,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一起被烧死。 昨夜,浓烟滚滚,火光映亮了城西的夜空,幸亏并未起风,不然,火势控制不住,不知要死多少人。 第26章 为了一间酒楼,以人命为刀,真是恶毒至极! 周遭哗然一片,全是唾骂声。 沈青黎不信。 她蹙着秀眉,冷声道:不会的,祖母心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不过是一间酒楼,何至于此? 有的人辛苦一辈子,都抵不上酒楼一月的营收,老夫人产业无数,收益最好的,就是这间酒楼。 王氏气若游丝,话说得多了,有些气力不济,她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老夫人早有授意,让当家的逼大小姐交还酒楼,只是,他立身不正,来不及发难。 祖母心疼我在乡野吃苦,为我置办嫁妆,怎会舍不得一间酒楼?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青黎还是不信,字字句句都是孺慕之情。 王氏听了,更加心疼她。 有些人,看重亲情,有些人,却只重利益,老夫人便是这样的人。 沈青黎眉眼温婉,语气却越发冷寒:王氏,攀咬主家,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王氏点了一下头,说道:杖毙。 沈青黎定定地看着她:那你还敢妄言。 王氏举起手指,对天发誓:苍天在上,若我有半句虚言,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世人向来信奉鬼神,不轻易发誓,且还是这样重的毒誓。 沈青黎明艳的脸庞,在这一刻,显出了难以抑制的苍白。 她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挑拨我与祖母了吗? 大小姐,不止我们一家,还有t他们,王氏指着那些厨子和伙计,老夫人对他们许以重利,让他们推波助澜,大小姐名声臭了,又众叛亲离,酒楼自然回到老夫人手里。 那些厨子和伙计咯噔了一下。 他们都怕沈青黎秋后算账,哪还有之前的张狂。 大小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厨子指着人群里煽风点火的那些人,他们也是老夫人安排的。 胡说!你们都在胡说! 沈青黎身上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裹挟着怒气的脸上,有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那是难过到了极致,仍有着世间最浓烈的孺慕温情。 她一字一字仿佛带着寒冰,冷得刺骨:背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些人脸色大变,心底的那根弦几乎瞬间绷紧了。 沈青黎的眸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有卖身契的,直接发卖,其他人,一律辞退,从今往后,在这长安城中,本王妃要他们找不到一份活计! 几人慌了,扑通一声,全都跪下来。 大小姐息怒,我们也是逼不得已,都是老夫人逼我们的。 沈青黎不想再听,转身往外走,满身尽是黯然,连同裙摆轻轻荡开的弧度,都透着难以言说的难过,以至于,上马车时,还差点踩空了。 众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有多同情她,就有多憎恶沈老夫人。 车帘放下的那一瞬,沈青黎面无表情地拭去脸上的泪痕。 不就是拨弄人心吗,谁不会呢? 沈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那她就加把火,把灯给烧爆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叶管事处置,他办事利索,已经请了三个大厨,五个帮厨,十个伙计,完全不影响酒楼的生意,反而,因这波热闹,生意更加火爆。 酒楼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得人尽皆知,一同传开的,还有沈青黎的医术。 萧宴玄听溟一说起,认出那是医典上最神秘的缝合术,普天之下,也只有药王和他的几个亲传弟子会。 没想到沈青黎也会。 他去翠微院找她,黑眸沉沉地看着她,眼里的探究极深:你会缝合术? 沈青黎点头,问道:王爷是想让我教军医缝合术? 战场上,将士们拼死杀敌,再勇猛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之后,高热不退,治着治着就死了,用再多的汤药也无济于事,若有缝合术,伤口不再恶化,就能减少伤亡。 只是,这缝合术是不传之秘,教给外人,有些强人所难,萧宴玄没想强迫沈青黎。 你若愿意,便开个条件。 王爷尽管安排人来便是,行医本就是为了救人,没什么不能教的。沈青黎露出笑容,认真又温柔,王爷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教,我很厉害的! 她生得美艳,眸光却干净纯澈,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时,仿佛带了诱人的勾子。 萧宴玄垂下眼睫,声音很凉:既然这么厉害,本王给你两日时间,教不会本王的人缝合术,本王剖了你! 第21章 褫夺封号 晌午,晋元帝下了旨意,申饬沈老夫人,还褫夺她的诰命封号。 西晋立国数百年,从未有哪个命妇被如此惩黜。 圣意一到沈家,沈老夫人嘴皮颤动,浑身抖得厉害,愤怒和怨毒,在眼底交织。 她风光了一辈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一口气没上来,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松鹤院乱做一团。 沈夫人吓得赶紧让人去传府医,又让人请沈崇回府。 第27章 沈崇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死了王嬷嬷。 王嬷嬷伺候了沈老夫人大半辈子,是她最得力的心腹,沈老夫人醒来得知她死了,怒急攻心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老血。 王嬷嬷有再大的错,小惩大诫一番便是,为何还要她的命?你好狠的心! 沈崇神色淡淡,冷漠道:王嬷嬷不死,陛下对沈家的猜忌,就会越深。 沈老夫人愤然道:那还不是你没用! 沈崇冷笑:物极必反,水满则溢,沈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母亲还想怎么得势? 他身为百官之首,又有从龙之功,这么多年的君臣情意,本可以不下旨,暗中派人训诫两句便是,但晋元帝不仅下旨了,还褫夺了封号。 稳定民心,不让百姓对朝廷失望,是其一。 但更重要的是,晋元帝对沈家不满了。 他在敲打沈家。 奈何,沈老夫人高高在上惯了,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只要沈家长成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就永远花团锦簇,想要保全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沈崇笑了,笑声沉沉:母亲,这天下姓景,不姓沈! 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底气十足道:鸾儿是昭王妃,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乃至太后!这大晋的天下,日后有一半是我沈家的! 不过是和昭王联姻,就已经嚣张到了如此地步,谁给她们的胆子? 闲来无事,母亲就抄抄佛经,静静心,免得想了不该想的,给沈家招祸。 沈崇扔下这话,起身就走。 你要禁我的足?沈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眼皮一翻,差点要昏厥过去。 沈崇冷冰冰地回头:不然呢?任由母亲白日做梦,把沈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逆子!沈老夫人喘着粗气,怒骂了好几声。 沈崇看着她,语带警告:母亲别再算计青黎,失了身份不说,还徒惹笑话。 沈老夫人被他这话戳了心窝子,终于气昏了过去。 沈崇径自走出松鹤院,目光深沉。 沈青黎打了沈家的脸,让沈家沦为笑柄,说不动怒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有本事。 起死回生之术,她藏得可真深。 他决定,和她好好谈谈。 只要她和沈家一条心,为沈家所用,也不是不能善待几分。 松鹤院一阵人仰马翻。 沈老夫人气病了。 母亲,该喝药了。 沈夫人接过丫环递来的汤药,刚喂到嘴边,就被沈老夫人打翻了。 都是你生的好女儿!她就是个祸害! 沈老夫人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就是一顿斥骂,全然没给她留脸面。 滚烫的药汁全洒在沈夫人身上,顿时就烫红了一片,沈夫人恨得咬牙,却也只能忍着,对沈青黎生出不满。 若非她不懂事,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沈老夫人又怎么会迁怒她。 沈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儿媳定会好好敲打她,磨一磨她的脾性,等她吃够苦头,自然知道为人晚辈的本分。 沈老夫人冷笑,眼底轻蔑露骨:那孽障一身反骨,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沈夫人脸上满是难堪,手里的锦帕都要被她攥烂了。 这些年,因为沈青鸾,她在沈老夫人面前极为得脸,却因为沈青黎,几次三番挨骂,对沈青黎的怨气更深了几分。 我会让她来给母亲认错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些动静。 见过二小姐。丫环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 下一瞬,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沈青鸾步履优雅,端着燕窝粥走了进来,柔美的脸庞,满是笑容。 她亲昵地坐在沈老夫人身边,撒娇道:大姐姐自小流落乡野,行事随心了些,我替她给祖母道歉,祖母别生大姐姐的气,好不好? 看到她,沈老夫人脸色稍缓,目光满是慈爱:你这傻孩子,就是心软,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替她受这份罪,她不配。 我就是不想祖母生气,我想祖母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沈青鸾笑得甜美又乖巧,舀了勺粥,喂到沈老夫人嘴边,鸾儿熬了燕窝粥,您可得都吃了。 沈老夫人被她哄得喜笑颜开,眼角的皱纹都笑出了几道:祖母就知道你孝顺,鸾儿亲手熬的粥,祖母肯定全都吃了。 沈青鸾笑得一派的娇俏灿烂,见沈夫人身上湿了一大片,关切道:母亲回院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来陪着祖母。 沈夫人的心里也很是熨帖。 自小养在身边的,就是贴心,即便不是亲生的又怎样,比沈青黎好了千百倍。 她离开前,又吩咐丫环重新熬药。 沈老夫人被哄高兴了,胃口开了,一碗粥都吃光了。 沈青鸾嫣然笑道:祖母福泽深厚,失去的,想要的,自会有人双手奉上,您放宽心,早日把身子养好。 言下之意,等她嫁给了景昭,诰命也好,尊荣也罢,全都唾手可得。 第28章 沈老夫人慈爱地握住她的手:祖母日后就跟着你享福了,可恨恶奴生事,让旁人看了笑话,也连累了你,这几日,你莫要出门,省得有不长眼的,说些你不爱听的。 祖母病了,我自是要留在府里,给祖母解闷,哪都不去。沈青鸾亲热地靠着沈老夫人,笑容越发纯真柔和,城西的百姓,日子过得困苦,祖母心善,在城西施粥三日,到时,谁不说一句t菩萨下凡。 那些低贱的愚民,连肚子都吃不饱,最好收买。 沈老夫人当即吩咐下去:去一趟米铺,让张掌柜准备好米粮。 她要施粥赈粮,沈青黎还敢不给? 拿她的粮,为自己挽回名声,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第22章 绝佳的刺杀之地 萧家暗卫里,只有溟九擅医。 萧宴玄让他跟沈青黎学缝合术。 沈青黎拿来一块猪肉,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这时,有侍女来禀报:王妃,沈相请您回去一趟。 沈崇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和老狐狸交锋,很费心神的。 沈青黎直接道:告诉父亲,我最近事务繁多,脱不开身,等抽出空来再回去。 过了一会儿,那侍女又来了:王妃,沈老夫人病了,沈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沈老夫人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会儿送上门,不得被她磋磨死? 告诉母亲,我怕祖母看到我,加重病情,就不回去了。 沈青黎让人给沈老夫人送去一支百年人参,沈夫人再恼怒,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又过了没多久,侍女再一次过来了:王妃,叶管事求见。 沈青黎以为是酒楼的事情,让溟九先练着,等见了人,才知道沈老夫人又搞幺蛾子了。 沈老夫人派人去米铺传话,让张掌柜准备好米粮,明日送去城西,她要施粥赈粮。 叶管事心里既愤然又憋屈。 沈老夫人此举,太恶心人了。 若是不给,王妃便是不仁,不孝。 若是给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难道每次,沈老夫人要做好人,都要王妃出粮? 没这么欺负人的! 给她。沈青黎唇边凝着笑意,嗓音平静微冷,明日,我亲自送去。 既然,这么喜欢用孝道拿捏她。 那么,就孝死她们。 王妃每次露出这样的笑容,倒霉的都是别人。 叶管事吐出一口浊气,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这事,是张掌柜亲自来说,他好像是故意卖您一个好。 这事,确实有些古怪。 沈青黎淡淡一笑:不怕他别有居心,就怕他龟缩着不动。 ...... 翌日。 沈青黎先去找溟九,教了一个时辰的缝合术。 溟九悟性高,学得快,已经能上手,只是还不熟练。 沈青黎让他勤加练习,然后,就去找溟一,跟溟一要几个侍卫。 溟一问:王妃要出门? 沈青黎颔首:去一趟城西。 城西鱼龙混杂,在贵人眼里,就是低贱肮脏之地,却也是绝佳的行刺之地。 王妃的医术已经传扬出去,她能起死回生,也一定能解了王爷身上的蛊毒和寒毒,若有人坐不住,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昨日起,附近就潜藏了不少人,都在暗中盯着王府。 溟一思忖道:属下陪王妃走一趟,不知王妃去城西要做什么? 沈青黎微笑:尽孝心。 溟一听得满头雾水,却没有多问,带上二十个侍卫。 这些侍卫腰间悬剑,满面肃然,他们都上过战场,浑身上下都透着杀伐之气,行人见了无不退避三舍,纷纷绕行。 沈青黎不由道:会不会太张扬了? 溟一道:这是王妃该有的排面,王妃日后出行,多带些人为好。 队伍缓缓前行,到米铺拉了粮食,一路往城西而去。 一车又一车的粮食拉过去,街道两旁有不少人驻足围观。 这么多粮食,是要去做甚? 难道是要去布施? 看车架,好像是宴王府。 正是我家王妃,叶管事听着这些议论,笑得十分和气,沈家老夫人要在城西施粥三日,我家王妃准备了一些米粮。 酒楼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沈老夫人心肠歹毒,对亲孙女都能痛下算计。 当即有人嗤之以鼻。 什么施粥?不过是想收买人心,给自己赚名声罢了。 沈家哪还有什么名声,都臭成这样了。 沈家这样对宴王妃,她还亲自送粮,真是孝顺。 这么多粮食可不止三日,王妃大善。 从东市到城西,横跨大半个长安城,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事情很快就传扬出去,百姓纷纷赶去城西。 粥棚里,只有几个婆子,她们正等着米铺送粮过来,一看这阵仗,都有些吓住了。 沈青黎让人把米粮搬下来,看着她们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熬粥吧。 第29章 是,大小姐。 婆子们都干惯了粗活,动作很是利索,粥熬得浓稠,很快,就传出米香味。 越来越多的百姓蜂拥而至。 沈青黎扬声道:请大家排好队,不要挤,粥很快就好了。 溟一和那些侍卫在一旁维持秩序,他们杀伐之气太重,没人敢闹事。 大伙儿井然有序地排了两队,一边等着施粥,一边已经开始领米。 有老妇扯着小孙子朝沈青黎行礼,感激道:多谢王妃,王妃大善,好人会有好报的。 沈青黎连忙扶起两人,眼里流淌的笑意,轻柔温和:婆婆不必客气,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算不上什么大善。 有人看她好说话,便大着胆子问道:敢问王妃施粥几日?明日来,是不是还能领到米? 自然是能的,此番施粥赈粮,是为了给祖母积福,希望她早日病愈,祖母一日没有痊愈,粥棚便一日不停。 世间最难得的,便是赤子之心,王妃至善至孝,我等佩服。 百姓眼中皆是赞赏之意。 日头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晒得人汗流浃背。 溟一打开水囊递给沈青黎,道:王妃,不如先回府吧。 沈青黎喝了两口,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溟一道:民生多艰,百姓困苦。 是民心。沈青黎轻声说着,乌黑明亮的眸子深静如海,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东西,往往都在芸芸众生里。 溟一愣住了。 她侧首,朝他笑了笑:天气炎热,容易中了暑气,我写张方子,你派人去抓药。 是。 溟一派去药铺的人,很快就抓来了药,侍卫架起大锅,开始熬煮凉茶。 百姓顿时大喜。 多谢王妃。 沈青黎脸上带笑,顶着烈日施粥,得尽人心。 等施完粥,天色已经晚了,闭门鼓一声接着一声。 她坐着马车回宴王府,眼见着就要离开城西,一旁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 第35章 沈青鸾受罚 天边,落日西沉,残阳似血,整条巷子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血色里。 晚风吹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里面的打斗越来越激烈。 马车停了下来,沈青黎掀开车帘,对溟一道:去看看。 是。 溟一领命,很快,带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出来。 救人时,他大致探问了一下男人的底细,来到马车前禀道:王妃,此人来自江南,一路被仇家追杀至此。 男人奄奄一息,血不停地从伤口处涌出来,他痛得全身发抖,险些站立不住,却还是拱手作揖道:草民金刀,见过王妃,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沈青黎神情一顿,眼底深光掠过,定定地看着他。 金刀,御厨传人,江南第一刀,刀功十分了得。 前世,他被仇人追杀,被沈青鸾救了,两年的时间,就帮她把酒楼开遍了整个西晋,成为景昭的钱袋子。 若不是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景昭如何能在朝中收拢人心? 没想到,今日碰上了。 沈青黎让溟一把他扶上马车。 金刀婉拒了:草民身上都是血,莫脏了王妃的马车。 沈青黎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笑意温和:马车脏了,洗干净了便是,倒是你,再磨蹭下去,血就流干了。 仇家位高权重,王妃好心救他,他不能连累她。 金刀坚持要走:草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就不叨扰王妃了。 他满身鲜血,浸湿了衣袍,一滴滴,滴在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小洼。 虽然,她有私心,不想他被沈青鸾所救,为沈青鸾所用。 但更多的,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沈青黎道:你伤得这般重,若不及时救治,即便活了下来,也会留下病根。 那也是命数。 都说,贵人不踏贱地,但今日,我来此施粥,正好救了你,或许,这就是命数。 王妃心善,心肠也软。 大概,医者,天生就有一副济世为怀的胸襟吧。 溟一便道:属下把人带去医馆,有大夫照料,定不会有性命之虞。 去酒楼。沈青黎道。 金刀是厨子,当然是去酒楼了。 既然把他救了,就一定要留下他。 沈青黎看着金刀:上车吧,救人救到底,本该如此的。 金刀没再拒绝,溟一扶着他上了马车。 车帘一放下,血腥味浓稠得令人反胃,沈青黎神色如常,打开车璧上的暗格,取出药箱。 金刀愕然:王妃不怕吗? 我是大夫,沈青黎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道,酒楼t就在东市,到时,若觉得烦闷,也可出去逛逛。 伤药洒下去,金刀疼得脸皮都抽搐了,却扬起了笑:草民是个厨子,除了会做菜,一无所长,王妃若是不嫌弃,等草民伤好,给您做几道地道的江南菜。 第30章 沈青黎脸上绽开了笑容:那我有口福了。 闭门鼓已经敲响,溟一挥鞭,赶着马车直奔酒楼。 酒楼后院离前堂颇远,十分清静。 金刀身上的血是止住了,但有几道伤口太深,几乎见骨,需得缝合。 后院有小厨房,叶管事轻车熟路,很快就煮好了麻沸散。 金刀喝了麻沸散后,沈青黎将伤口缝合。 金刀都震惊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一针又一针,动作优雅又灵巧。 缝了,就没事了? 会好的快一些。 溟一在一旁帮忙,偶尔递个东西,心里头有些骄傲,又有些激动。 王妃医术这么好,普天之下,没几人能与她比肩。 若她真治好王爷,他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 见她缝好伤口,溟一把伤药递过去,沈青黎敷上药,包扎好伤口,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 你失血过多,得好好休养一阵,酒楼原是沈家产业,如今在我名下,没人敢来闹事,你安心养伤。 王妃大恩,草民不胜感激,日后若有差遣,草民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我救你,是医者本分,不存在什么大恩。 金刀眼眶发热,对沈青黎充满了敬重和感激。 从江南到长安,他一路逃亡,几度生死,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和苦难,唯有王妃真心实意待他。 他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妃。 ......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声闭门鼓落下,宵禁开始了。 沈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却十分压抑。 施粥赈粮,不但没挽回声望,反而一落千丈。 沈青鸾怎么也没想到,从前无往不利的事情,如今,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 沈崇得知是她出的主意,对她十分失望。 原本什么都不用做,时日一久,事情就淡了,却非要招惹沈青黎,让沈家再次颜面扫地,也让沈青黎再一次踩着沈家扬名。 书房里。 沈崇声音不轻不重,目光看向沈青鸾时,深沉又威严: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沈青鸾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轻抿着嘴角,低声道:祖母病了,我想着做些善事,为祖母积福,我应该跟父亲商量,是我关心则乱了。 一个人若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又输在何处,终究难成大器。 沈崇向来对她寄以厚望,极尽宠爱,罕见地冷了脸:这几日,你去祠堂里跪着,好好抄一抄《女诫》和《女论语》。 只有品行不端,有违私德,才会被罚跪祠堂,罚抄这些。 这惩罚太重了! 沈青鸾心里不服,但又不敢违逆。 她垂眸,掩下眼底的怨气:女儿行事不周,理应受罚,但女儿有重要的事情,要去一趟云雾山,可否等女儿回来再罚? 你去云雾山做什么? 女儿派出去的人查探到,紫炎草就在云雾山。 沈青鸾原没打算亲自去,只要吩咐一声,底下的人自然会办妥,但她探听到,长公主的人也查到紫炎草的下落。 她做这么多事情,总得让长公主看到她的心意。 沈崇道:多带些人去。 多谢父亲。沈青鸾嘴角勾起笑容。 等她找到紫炎草,得到长公主的青睐,便是父亲,也不能轻易罚她。 第24章 王妃喜欢王爷 云雾山离长安城并不远,快马加鞭,半日的行程。 天蒙蒙亮,沈青黎刚起来,就瞥见一道冷冽的身影,从院中走来,哪怕隔着炎热的日光,也能感觉到冷若冰霜。 锦一见过王妃。 她一身青色劲装,满头乌发被高高束起,眉眼锋利淡漠,有股夺人的英气。 沈青黎对她十分熟悉。 在别院养伤的那几年,都是锦一在照顾她。 再见故人,脸上笑意比曦光还要明灿:王爷让你随我一道去云雾山? 锦一被她的笑容晃到,微微蹙眉,不懂她为何这般高兴,冷淡地颔了下首:不知可否能出发了? 还不行。 沈青黎坐到梳妆台前,捣鼓了好一会儿,已然是另一副容貌。 柳叶眉,鹅蛋脸,称得上俏丽,却没有半点原先的影子,就连手都不复白嫩细滑。 若不是亲眼看着,根本认不出来。 锦一眼瞳微微一缩,目光落在她脸上:王妃还会易容? 略懂一点,你过来,我也给你弄一个。 沈青黎伸手要拉她,锦一却退开了一步,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为何要易容? 自然是掩人耳目了。 锦一以为她说的是府外那些监视的眼线,抱剑坐了下来,任由她捣鼓,很快也变了个模样。 两人又换了身行头,乔装成侍女。 溟一等在后门,给她们准备了两匹快马,看到两人乔装后的模样,根本移不开眼。 王妃真是什么都会啊! 沈青黎看着他眼底的惊艳,扬唇笑道:若有兴趣,改日教你。 第31章 溟一双眸发亮,高兴道:多谢王妃。 若是每个暗卫都会易容术,执行任务的时候,简直如鱼得水。 沈青黎翻身上马,飞扬的裙摆猎猎作响,掠出一道残影。 锦一紧跟而上,眼底的神色却凝了凝。 乡野之地,清贫困苦,别说马了,就是驴子也不一定买得起,可学不会这么精湛的骑术。 两匹骏马一路疾驰,直奔云雾山。 萧宴玄在院中练剑,听到溟一说起沈青黎的易容术,寒潭般的眸底,显出一抹幽深。 这么多年,一直探不到叶黎半点踪迹,是不是也易容了? 他淡声道:传信给药王谷,问一问,叶黎是不是会易容术。 是。 溟一拱手应下,看着萧宴玄,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属下觉得,王妃可能喜欢您。 萧宴玄剑势一滞,冷冷地瞥了过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缝合术,王妃倾囊相授。 易容术,也是说教就教。 这等胸襟,就是圣人,也不过如此。 溟一道:王妃对您,实在是太好了,就好像,把一颗真心都捧给您。 萧宴玄站在晨光之中,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每一处都透着清冷。 喜欢?那是什么东西?他薄唇轻轻勾起,带着一点凉薄的嘲意,另有所图罢了。 ...... 沈青黎和锦一在官道上纵马狂奔,晌午的时候,到了云雾山。 两人下马,背着竹篓就进了山。 云雾山,山势雄阔壮丽,连绵数十里,在重峦叠嶂之中,古树参天,溪河奔流,景致极为秀丽。 紫炎草喜阳,两人沿着山道,朝南面的山顶走去。 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狭长的悬桥前。 悬桥被山间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桥上铺了一块块木板,有些木板都有了裂痕,看着就很不结实。 桥下是万丈深谷,这要是掉下去,准得摔成肉泥。 锦一以为她会害怕,沈青黎已经沿着长长的悬桥,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了过去。 刚过了悬桥,就碰到长公主的人,他们也来到了悬桥边。 紫炎草在云雾山的消息,是她透露给长公主知道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沈青黎压低声音,对锦一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桥。 锦一没有多问,只听铮地一声,长剑出鞘。 她剑气强悍,横扫过去时,那些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被逼退了回去。 为首的男子,是长公主府的侍卫长,江陵。 他抱拳说道:我等来此,是为了给长公主寻药,不知两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他以为报出长公主的名号,沈青黎就会卖个面子,谁知道,沈青黎是要往死里得罪。 我家二小姐是未来的昭王妃,她说了,任何人不得过桥,你们想过桥?沈青黎换了个声线,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嘲笑道,摸摸你们那低贱的脸,问一问自己,你们配吗? 锦一听她提起沈青鸾,终于知道她说的掩人耳目,是什么意思了。 江陵眼色一狠,戾气汹涌而出,冷笑道:沈家这是要与长公主府为敌了? 沈青黎唇角微翘,极其嚣张:长公主都要死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即便苟延残喘,多活几年,那时,我家小姐母仪天下,她是君,长公主是臣,还不是要跪在我家小姐脚下。 找死!江陵勃然大怒,拔剑冲过来。 锦一长剑一扫,荡出凛冽杀意,江陵脚下的木板顿时碎成几块,整座悬桥被剑气一震,更是摇晃得厉害。 江陵不得不退回去。 锦一冷冷地盯着他:想来送死,你就试试。 她持着剑,只那么站着,就有一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迫人气势。 江陵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青黎笑得更灿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好歹是t长公主,怎么身边尽是废物?依我看,寻什么药,还是赶紧去死,别丢人现眼了。 竖子猖狂!你敢对长公主不敬? 我又没有说错,反正快要死了,还活着做什么? 一句又一句,像利刃一般,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窝里。 沈青黎顶着沈青鸾侍女的名号,张狂至极。 这世上,没人能忤逆我家二小姐,忤逆者,都得死!她得意地看着江陵几人,挑衅道,把桥给我劈了! 锦一面无表情,一剑把悬桥给斩断了。 悬桥轰然砸向石壁,断成几截,掉下深谷。 江陵,以及他身后的那群侍卫杀气滔天。 还不是昭王妃呢,就这般狂妄。 好!好得很! 沈家!沈二小姐! 他们记住了! 第25章 也是我的敌人 悬桥断了,江陵几人只能绕一个大圈。 此时,沈青鸾也到了云雾山。 她需要得到长公主的赏识,为景昭拉拢长公主,以此博得景昭和容贵妃的器重和喜爱,才能压得容婼出不了头,却不知道,沈家已经彻底得罪了长公主,很有可能,还会遭到晋元帝的厌弃。 第32章 江陵,是晋元帝的人,是晋元帝派去保护长公主的。 长公主被这般羞辱、咒骂,他一定会禀报给晋元帝。 长公主和晋元帝一母同胞,曾为晋元帝挡过一剑,伤了心脉,才落下心疾,晋元帝对她极为敬重。 沈青黎每一个字,都触了晋元帝的逆鳞。 ...... 林间树木葱郁,密密匝匝的枝叶挡住了灼烈的日光,沈青黎一路过去,找到了不少稀有的药草。 锦一跟着她身后,万年不变的冰脸露出一丝复杂:你是沈家女。 沈青黎眼里流转着笑意:可我嫁给了王爷,就是萧家妇,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沈家对王爷不好,那便也是我的敌人。 骨肉血脉,岂是轻易就能割舍得下的。 沈家人果然都是奸猾狡诈,骗人的话,张口就来。 也就溟一那个蠢货会被她迷惑。 锦一面若寒霜,冷眸里透出一抹锋锐:你若背叛王爷,我杀了你。 沈青黎眼里笑意更浓。 她很高兴。 高兴有人对萧宴玄忠心不二。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沈青黎忙着挖药草,不到一个时辰,竹篓就装满了。 云雾山果然遍地奇珍异草,若是能找到玉灵参,王爷的胃疾就能治得好。 玉灵参长什么样?锦一问道。 沈青黎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概:找得到,是咱们运气好,找不到,我也能治好王爷,只不过多费些时间。 锦一看一遍,就记住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沈青黎碰到几株罕见的药草,又停了下来。 锦一道:沈二小姐的运道一向很好,王妃不怕被她捷足先登吗? 护国寺的住持给沈青鸾批过命,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是天生福星命,这些年,她也确实是有福运在身上。 沈青黎唇角淡扬,挥着小药锄,挖得小心翼翼:她没这样的运气了。 那些所谓的福运,不过是身边总有人相助,甘愿为她驱使罢了。 这一次,因为酒楼的事情,沈家和秦家断了往来,秦愈也被太医令禁了足,她只能自己去寻紫炎草。 她不知道紫炎草的习性,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山里乱转。 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沈青黎并不担心,碰到品相绝佳的药草,全给挖了,锦一的竹篓也都快装满了。 越往上走,四周的景致越开阔,到了崖顶,沈青黎站在崖边往下看。 崖下笼罩着浅浅的云雾,风一吹,雾岚如流动的轻纱。 峭壁之间,摇曳着一株药草。 叶片如羽,晶莹剔透,脉络如火焰般,日光下,却流转着淡淡的紫光。 沈青黎眼眸亮若星辰,欣喜道:是紫炎草。 紫炎草可以强健心脏,焕发出新的生机,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心脏跳了,都能起死回生。 但山壁陡峭,如刀削般光滑,一个不慎摔下去,必死无疑。 沈青黎看着锦一:你行吗? 锦一面无表情:可以试试。 沈青黎正色道:若不可为,就别逞强,命重要。 想要摘下紫炎草,或许不易,但毁了,却是轻而易举。 长安城都在传她能起死回生,要是没了紫炎草,长公主想要活命,只能来找她,不怕她不拿出菩提藤。 锦一看着她眼底的担心,神色再次复杂起来,片刻,点了点头。 沈青黎道:一定要连根一起,不然,很快就枯了。 紫炎草新鲜入药,药效才最好。 锦一纵身一跃,手中的剑擦着崖壁一路往下,溅起无数火星子。 铮地一声。 长剑深深地插进了坚硬的山壁之中。 她一手抓着剑柄,一手挖紫炎草,整个人悬空在山壁上。 峭壁上的风,呼呼作响,吹得她如一片摇摇欲坠的轻叶,随时都会被吹下万丈深渊。 沈青黎在崖上看着,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蓦地,一块碎石往下掉,插在崖壁上的长剑略有松动,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锦一的重量。 沈青黎紧张地攥着双手,心都要跳出来:锦一! 我没事。 锦一终于挖出紫炎草,一脚踩在山壁上,借力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回山崖之上。 沈青黎看她的目光亮得惊人:锦一,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对锦一总是不自觉地亲近,锦一眉头微蹙,把紫炎草给她,冷冷地抱着剑,仍是那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沈青黎拿出一个特制的容器,把紫炎草放进去密封好,不让药性流失。 天色已近黄昏。 晚霞瑰丽,铺满天际,倾洒而下的光芒,绚烂灿亮,照在薄透的雾岚上,山风一吹,整个云雾山,都涌动着一层金紫色。 现在回长安城,已然来不及,只能在云雾山过一晚。 沈青黎一路欣赏着美景,在一处山谷,寻了个山洞过夜。 山洞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溪涧。 沈青黎看着水里悠哉悠哉游动的鱼儿,笑道:晚上吃烤鱼吧。 第33章 她话音刚落,锦一已经用剑扎了好几条鱼。 她回头看向沈青黎:够吗? 多抓点吧。 我烤的鱼,一般。 我来烤,我手艺还行。 锦一没再说什么。 她听溟一说起过,王妃厨艺精湛,只要是她下厨,王爷就能多吃一碗饭。 只是,她没想到,王妃会纡尊降贵,给她这个侍卫烤鱼。 王妃笼络人心的手段真高。 可惜,对她没用。 锦一抓了不少鱼,利索地处理干净,放到荷叶里。 沈青黎从布兜里掏出不少调料瓶,稍微地腌制了一下。 锦一口味重,喜辣,有几条,她放了花椒和辣椒。 一旁,锦一已经生好了火,起身道: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果子? 沈青黎点头,把腌制好的鱼串到树枝上,一边烤,一边洒调料。 锦一喜欢吃鱼,但经常被鱼刺卡到,沈青黎将那几条鱼全都剔了鱼刺。 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黑漆漆的,所有的鱼都烤好了,锦一还没回来。 入夜后的云雾山,极其的危险。 第25章 所有事情的源头 就在沈青黎以为锦一出事了,她回来了。 她怀里兜满了果子。 沈青黎闻到血腥味,神情一紧,起身上前:你受伤了? 锦一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声音淡得没有起伏:不是我的血,巨蟒的。 刚才摘果子的时候,碰到了两条巨蟒,费了些时间。 她走到溪边,把衣服上的血迹清洗干净,顺便把果子也都洗了。 沈青黎松了一口气,坐回火堆前:蛇胆可是好东西,那两条巨蟒在哪儿? 锦一看着她的细胳膊细腿,娇娇柔柔的,还没有蟒蛇粗,只怕,连蛇鳞都划不开。 明日,我去取蛇胆。 谢谢,沈青黎弯着眉眼,把荷叶里的烤鱼捧到她面前,快吃吧,都要凉了。 多谢。锦一接过来。 鱼肉鲜美,烤得外焦里嫩,霸道的辣味在口腔炸开,带了点麻,直冲脑门,好吃得停不下来。 她吃完一整条,都没吃到一根刺。 锦一顿了顿,又吃了一条,还是没有一根鱼刺。 她抿了抿唇,语气冷淡道:属下人微言轻,王妃讨好属下没用。 火光下,沈青黎神色温婉,连上的笑容,轻柔如山间的晚风:不是讨好。 是感激。 感激那么多年,她细心的照料。 但这话,她没法说。 山里的夜,静谧微凉。 四周飘散着烤鱼的香气。 沈青黎仰头望着夜空,不由在想,等回去了,也给萧宴玄做回烤鱼。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 深夜,宴王府。 书案上的花朵已经枯萎。 萧宴玄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笑靥温柔的脸,说着,要把世间最美好的都送给他。 这样动听的话,他听过很多。 那些所谓的赤诚、忠心,在别人把刀子递过来时,却能眼都不眨地背叛他,甚至杀他。 啪地一声轻响。t 一朵花被折了下来。 萧宴玄冷冷勾唇。 仿佛折下的不是一朵花,而是沈青黎的脑袋。 溟一从外间进来,递上一个册子:王爷,这是叶管事查到的,和沈家合作的粮商名册。 萧宴玄翻看了几页,又交给他:粮商的底细要查,临州的官员也要查,当年被治罪的官员,哪些是罪有应得,哪些又是含冤替死,都要查清楚。 这些时日,暗卫在临州查到了一些眉目。 当年,赈灾贪污案震惊朝野,先帝大怒,从户部到临州官员,杀了一批又一批,掌管粮运的通判吕严,不但没有受罚,还一路升到了知府。 溟一脸色变了几变:王爷的意思是,临州的官员,用贪污案帮沈崇排除异己,而沈崇为他们打掩护,一路高升? 不然呢?萧宴玄眸色深沉又犀利。 当年,没有一粒粮食送到灾民手里,那么一大批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数量如此庞大的粮食,能吞得下,还不引人注目的,寥寥无几。 萧宴玄声音很淡,却阴寒到了极点:临州当年的赈灾粮,可是全都卖给了北燕。 北燕土地贫瘠,粮食收成不好,才连年进犯西晋。 当年,北燕进犯,他们都以为,北燕多地受灾,北燕无粮,所以,才来抢掠。 如今再想,既然粮食不足,那北燕又哪来那么多粮草,供大军征战? 他们从未听过北燕跟别国借粮。 他们......因为太过惊怒,溟一声音都抖了起来,他咬着牙,全是抑制不住的戾气,他们怎么敢? 通敌叛国之罪,足以抄家灭族,只一个沈崇,粮商可没有这个胆子,可见背后谋划之人,势力之深,权位之重。 若是如此,父兄战败,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牵扯的也不止一个户部。 萧宴玄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案,灯火照进他幽暗的眸底,映出一片冰冷的阴翳。 第34章 他缓缓启唇,声音冷得惊人:赈灾贪污案,是所有事情的源头,临州官员便是关键所在。 溟一眼底迸出杀意:叛国之人,全都该死!属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当年的玄甲军死得那样惨烈。 那是数万鲜活的生命,必须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 云雾山。 沈青黎和锦一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天刚亮,锦一就去剖蛇胆了。 沈青黎在溪边洗脸,还不知道,江陵几人正藏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说来也是巧,江陵按照太医令说的,去崖顶找紫炎草,他们绕了一大圈,等到了崖顶,才发现紫炎草被人摘走了。 若非悬桥被斩断,紫炎草也不会被人捷足先登。 云雾山这么大,他们连是被谁摘走的都不知道。 没了紫炎草,长公主活不久了。 一时间,对沈家恨之入骨。 然后,就碰到了沈青黎。 冤家路窄,连老天都在给他们机会,好好教训她。 其中一个侍卫掏出一根银针,日光下,闪着幽蓝的寒光。 针尖淬了毒,不会致命,但极其痛苦。 他朝沈青黎射了过去,眼见着就要射中,沈青黎被水底的鹅卵石吸引,伸手去捡,就这么被她避开了。 银针射进了水里,没有半点波澜。 侍卫不死心,射出了第二针,沈青黎起身走开,又射空了。 我就不信射不中她! 侍卫窝火,又射了一针。 沈青黎看见一旁的花长得好看,想着送给萧宴玄,跑过去摘花。 银针再一次射空了。 侍卫都要暴躁了,咬牙切齿地再次掏出了一枚毒针。 谁知沈青黎是想把整株花连根拔起带回去,花径旁有太多的小石子,她看也没看,就往外扔。 叮地一声,银针被小石子砸开了。 一旁的江陵看不下去了:我来! 唰!银针射了出去,带着强劲的内力。 这一次,必定射中。 几人屏住呼吸,等着沈青黎痛苦哀嚎。 叮地一声。 他们看到小石子再一次撞上了银针。 石子碎成了齑粉。 银针被撞偏了。 江陵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射了一针又一针。 沈青黎扒拉着小石子,扔了一颗又一颗。 要不是确定沈青黎不会武功,他们都要怀疑,她在故意羞辱他们。 侍卫们看着江陵手上最后一根银针,问道:还射吗? 射! 江陵死死地盯着沈青黎。 沈青黎把花挖了出来,朝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她离他们越来越近,手上除了一朵花,什么也没有。 他就不信,这一次,她还能躲过去。 第27章 救了个故人 江陵手中的毒针正要射出去,一个侍卫倏地按住了他的手。 他朝江陵摇了摇头,目光往另一边看了过去,小声道:我们打不过她。 山林深处,锦一提着剑走了过来,手上沾染了鲜血。 她内力高深,武功高强,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若是出手,必定会被她察觉。 她们连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一旦打起来,非死即伤,不值得。 江陵目光阴鸷,别提多憋屈了,带着人悄悄离开了。 锦一敏锐地看了过去。 晨风吹拂,草丛摇动,依稀能看见一些暗影。 见他们识趣,她就当没发现。 蛇胆被她装在了竹筒里,扔给沈青黎后,去溪边洗手。 水面波光粼粼,一点寒芒闪过眼底。 她捡起水底的银针,扭头问沈青黎:这是王妃的? 沈青黎看着针尖幽蓝的寒芒,提醒她:小心些,有毒,别扎到了,这毒见了血,生不如死。 不是王妃的,那就是长公主的那些侍卫的。 他们想杀王妃,不知为何,没杀成。 锦一把江陵几人藏在草丛里的事情说了。 这死仇结的,沈青黎眉眼舒展,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满是笑意,这份大礼,希望父亲和二妹妹能够喜欢。 锦一试探道:王妃为何这么恨沈家? 沈青黎脸上笑意越发明灿,笑容却不达眼底: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一笑泯恩仇的。 她是沈青黎,沈家视她为弃子,从未有过善待。 她是叶黎,沈家于她,隔着灭门之仇。 都要一一清算的。 这一趟来云雾山,收获颇丰。 两人往山下走。 山里的花开得生气勃勃,一朵朵,一簇簇,风一吹,花枝摇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看到好看的花,沈青黎都挖回去。 锦一问道:这些也能入药吗? 沈青黎唇角微扬,噙着温柔的浅笑:送给王爷。 锦一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给王爷送花,怕是想被王爷埋了,做花肥。 从深山里出来,基本没什么危险了,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看风景,摘摘花,挖几株珍贵的药草。 第35章 快要到山脚时,一棵大树下躺着个少年,面色发黑,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了。 看到她们的那一瞬,少年眼里迸出一抹明亮的光:救......救我。 沈青黎走过去,三指搭在他腕间,略微有些惊讶:你吃了玄棘果? 这种果子长得又小又丑,乌黑乌黑的,一般人,谁会摘来吃。 蠢货!蠢货!蠢货!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骂声。 沈青黎抬头,就看到树枝上站着一只鹦鹉。 一只从泥潭里滚过的鹦鹉。 除了能看到头顶竖起来的那一撮火红色的鸟毛,浑身上下都是泥。 看到鹦鹉,少年气坏了:就是它!把那什么黑不溜秋的果子吐我嘴里的! 傻逼!傻逼!傻逼!鹦鹉骂得更起劲了。 少年气得脸色更黑了。 毒发得更快了。 沈青黎取出银针,扎在几个要穴上,防止毒素继续扩散,一边给他放血,一边让他心平气和,不要动怒。 你和一只鸟较什么劲? 这鸟一看就不正经。 谁家的好鸟满口脏话啊。 少年憋屈。 他听说云雾山有神鸟,长得漂亮,还有灵性,能说人话。 他父亲的生辰马上要到了,想着给父亲一份惊喜。 谁知,神鸟没找到,碰到一只贱嗖嗖的鹦鹉,一张鸟嘴叭叭叭,极爱骂人。 他气不过,用弹弓把它打进了泥潭里,它滚了一身的泥,就追着他叨,也不知从哪里叼来的玄棘果,tui地一声,就吐进他的喉咙里。 然后,他就中毒了。 沈青黎来之前,已经骂了他一轮了。 听完之后,沈青黎无语了:这不会就是你要寻的神鸟吧?你与令尊有仇? 这哪是寿礼? 这是夺命刀啊! 少年气闷。 自从长姐过世后,有十年了,他没瞧见父亲笑过,便想进山碰碰运气,哄父亲高兴。 是他误信传言了。 放了血,少年脸色好看了许多,虽有些苍白,但黑气已经褪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道:我是苏辞,今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来日好登门道谢。 沈青黎神色一顿。 苏辞,镇国公的嫡子。 若没有晋元帝弑兄夺位,她和苏辞也t算是一家人。 镇国公的长女是先帝的皇后,先皇后育有一子,生下来便是太子,太子景昳与她有婚约。 沈青黎敛眸,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苏公子不必挂怀。 又一个傻子!傻子!树枝上,鹦鹉又开始骂人了。 沈青黎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的:中午吃烤鹦鹉吧。 鹦鹉鸟毛一炸,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杀鸟了!杀鸟了!杀...... 锦一也嫌它聒噪,手里的果子一扔,直接把它砸了下来。 鹦鹉翻着白眼,晕乎乎地站起来,走到沈青黎身边,歪着小脑袋,轻轻地蹭了一下她。 美人!美人!美人! 沈青黎看着被蹭了一片泥的衣摆,再一次无语了。 没想到,还是个欺软怕硬的。 她收了银针,又从竹篓里找出一株解毒的药草,还写了个药方,一同递给苏辞:回去后,三碗水,煎成一碗,你体内的余毒就全清了。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萧。 萧姑娘,这是我在山里挖的,看着和一般的人参不太一样,姑娘是医者,送给姑娘正好,说不定能救更多的人。 苏辞从怀里掏出一支参。 那参有婴儿手臂粗壮,至少有上千年,形态和沈青黎昨日画的一模一样。 锦一眸光一亮:是玉灵参。 沈青黎收下玉灵参:多谢苏公子,我确实需要这玉灵参...... 姑娘能否把参卖给我?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几人闻声看过去,就见沈青鸾带着一众侍卫从山里出来。 她脸上带笑,道:我是沈家的二小姐,只要姑娘肯把手里的参卖给我,多少价钱都不是问题。 这参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没找到紫炎草,可若有了这参,照样能搭上长公主。 第25章 王爷对王妃动刀了 沈青鸾算盘打得好,料定眼前的小侍女不敢,也没资格拒绝她。 沈青黎笑着站起来,小脸一歪,乌黑明亮的杏眸里,是一种俏丽般,天真的好奇。 原来你就是沈二小姐啊,那个在定亲宴上,被别的女人,睡了自己男人的沈二小姐,久仰大名。 大树上,鸟雀啾鸣,死一般的寂静。 沈青鸾白皙秀美的脸庞涨得通红,既恼恨又羞怒。 一个低贱的婢女,也配看她的笑话? 她恨不能狠狠教训沈青黎一顿,可看到她手里的玉灵参,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她轻笑一声,那神情高高在上,仿佛在施舍一只不起眼的蝼蚁:姑娘不妨开个价。 不卖。 沈青黎当着她的面,把玉灵参放进了竹篓里。 第36章 沈青鸾眼里的阴霾一沉,哪还有平日里的娇俏甜美。 她冷冷地笑着,说不出的森然:我劝姑娘识趣一些,须知贵贱有别,已经低下的头,就不配再抬起来,做人,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沈青鸾没有。 那样的出身,连草芥都不如,哪来的脸呢? 沈二小姐这副嘴脸,昭王知道吗?沈青黎弯着笑眼,眼底的嘲讽,浓得都要溢出来,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怎么会不要礼法脸面,和自己的表妹苟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再一次地戳到她的痛处,还不等沈青鸾发作,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飞上树梢。 丑到了!丑到了!它张开翅膀,捂住自己的眼睛,要吐了!要吐了! 沈青鸾被娇宠了这么多年,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连一只畜生,也敢来嘲笑她。 她气得失去了理智:给我杀了这只小畜生! 那些侍卫捡起地上的石子,打向鹦鹉。 鹦鹉扑棱着翅膀,躲了一颗又一颗,翅膀都快扇出火星子了。 它气得大叫,箭一般地冲了下去,伸出一只翅膀,凶狠地给了沈青鸾一个大耳刮子。 小畜生!小畜生!小畜生! 它一边骂,一边扇着沈青鸾,两只翅膀轮换着来。 沈青鸾都被扇懵了。 侍卫们也是目瞪口呆,怕伤到沈青鸾,一时不敢上前。 鹦鹉扇累了,昂首挺胸,神气地站在沈青鸾头上,胜利者的姿态十足。 因为愤怒,沈青鸾赤红的双眼,好像要烧起来一般:连一只畜生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 废物!废物!废物! 鹦鹉在她头上踩了两脚,拉了一泡屎,飞走前,还要挑衅一番。 沈青鸾这辈子都没受到这么大的侮辱,她被人捧惯了,宠惯了,又如何受得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侍卫们哪还管什么玉灵参,什么鹦鹉,沈青鸾要是有个好歹,他们的命都不够陪,带着沈青鸾火速回长安。 沈青黎抬头望天,唇角勾出一抹快意的弧度。 她从未见过这么贱的鹦鹉,也从未见过沈青鸾这般失态。 锦一道:我们也回吧。 沈青黎点头。 苏辞也要回长安,三人同路,就一起同行。 没一会儿,鹦鹉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小豆眼眨巴着,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沈青黎。 美人!小爷喜欢你!喜欢你! 苏辞惊了:它不会是赖上你了吧? 沈青黎伸手,提起它头上那一撮火红的羽毛:你可别后悔啊。 真跟她回去,凭它这贱嗖嗖的一张嘴,不得早晚被萧宴玄给炖了? 鹦鹉:不后悔!不后悔! 沈青黎:锦一超厉害的,溟一也厉害,以后,你就叫玄一。 鹦鹉:厉害!厉害!厉害! 锦一:...... 半日后,一行人回到长安城。 一进城门,就发现街上有禁卫开道,两旁跪满了百姓。 为首的侍卫高居马上,身形挺拔威武,他的身后,两队侍卫面容肃沉,浩浩荡荡,护着中间的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 马车雕龙画凤,四壁裹着精美的锦缎,其上绘着各种花鸟,男子端然而坐,似身在一片锦绣花丛之中。 暄王殿下回京,闲人避让。 沈青黎愣住了。 暄王,景暄,四皇子,中宫嫡出,她的表兄。 自幼体弱多病,皇后自闭宫门后,去药王谷休养,十年来,从未回过长安。 如今回来,这长安城中,不知又会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微风吹动车帘,隐约能看见一截月白的袖袍,用金线绣着祥云暗纹,华袖之下,手腕清隽白皙,正执着一枚棋子。 马车里,香雾袅袅,衬着天光,氤氲浅浅,看不清男子容貌,却已见清贵无暇。 三人骑着马,显得十分打眼。 为首的侍卫目光冷然,在苏辞脸上落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苏辞背脊一寒,猛然有一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 等马车驶了过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暄王回来,是病好了? 景昭并未病愈,前世,他病死在回京的第二年。 沈青黎心头晦涩,面上仍是清淡的笑意:出来许久,主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就此别过。 苏辞眉眼干净明朗,笑起来,意气飞扬:姑娘救命之恩,我永记于心,日后若有难处,可到镇国公府找我。 沈青黎颔首,和锦一往宴王府而去。 锦一道:镇国公那样的老狐狸,怎么教出一个这般赤诚的儿子。 沈青黎眸色深静如水,难见深浅,悠悠道:少年意气最是难得,挺好的。 晋元帝弑兄篡位,同为外戚,叶家被灭族了。 可苏家,却全身而退。 镇国公的城府,何其的深沉。 苏辞的纯粹、赤诚,是苏家想要让晋元帝看到的,让晋元帝对苏家放下猜忌和戒备。 第37章 不然,谁家未来的家主,会相信有神鸟,这样荒谬的事情。 回到宴王府,沈青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萧宴玄。 软榻上,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捂在腹部的手紧紧攥着,似乎正在忍受着不适。 怕吵醒他,沈青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来到榻边,刚碰到他的手腕,萧宴玄突然睁开眼睛,只听铮地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天旋地转。 萧宴玄抓着她的手腕,翻身一压,将她压在软榻上。 他手里的匕首已然出了鞘,锋利的刀刃正紧紧地抵在她颈间。 第29章 王爷,你把我的腿压麻了 剧痛袭来,沈青黎闻到了血腥味。 她的心里忽然闷闷的。 到底经历了多少的背叛,才会让一个人连睡着,都如此警觉。 她看着萧宴玄,语气温软:王爷,是我,我只是想给你诊个脉,你是不是胃疾又发作了? 萧宴玄深邃幽沉的眸底猩红一片,布满了血丝,那些深浓的暴戾和杀气正肆意翻涌着。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眸光渐渐清明。 沈青黎已经洗掉了易容,莹白如玉的小脸,明艳清绝,被他那么一压,一缕发丝散落下来,衬着她秋水般的眸子,既纯真又妩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青黎被他看得心头怦怦乱跳,t浓长的眼睫微微颤着,萧宴玄的心里,似乎也被蝶翼轻轻地扇了一下。 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沈青黎动了一下。 两人靠得这样近,她这一动,柔软的身躯,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在他身下轻轻地蹭了一下。 萧宴玄的眸色瞬间深了两分。 他嗓音很低,带着一丝暗哑,有点沉,又有点凶:别乱动! 沈青黎无辜地看着他,声音又轻又软:王爷,你把我的腿压麻了。 萧宴玄滚动了一下喉结,把匕首收回刀鞘之中,起身坐在榻边。 以后,别在本王睡着的时候靠近本王。他狭长的黑眸恹恹地垂着,凉薄又嗜血,不然,杀了你。 沈青黎哦了一声,也坐了起来,握住他的手腕把脉。 果然,胃疾发作了。 她眉心微微蹙起,有责备,也有心疼:王爷这两日怎么没有好好吃饭? 吃惯了沈青黎做的饭菜,再吃厨娘做的,哪怕是按着她的食谱,味道终究是不一样。 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却被沈青黎影响了。 萧宴玄莫名地有些烦躁:没胃口。 沈青黎没带银针,手就往他腹部摸去:我给王爷揉一揉,会好受一些。 她的手又柔又软,不轻不重地揉着,掌心的温热,隔着衣衫,一点一点地传到肌肤上。 萧宴玄身体一僵,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沈青黎抬眸看他。 萧宴玄清冷的嗓音越发地沉哑:不疼了。 我是大夫,你...... 沈青黎, 萧宴玄打断她,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沈青黎这才察觉,他的眸色黑得如浓墨一般,充斥着躁意与凶戾,却又与往日的不同,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沈青黎松开手,把救了苏辞的事情说了:苏世子给的玉灵参极大,可以熬药,也可以炼制成药丸,王爷按时服用,胃疾就能痊愈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她知情知趣,没有再缠着要为他揉一揉,萧宴玄心底的躁意反而越发浓烈。 他冷着脸,神色阴郁地嗯了一声。 沈青黎以为他不耐烦了。 紫炎草已经拿到了,王爷让萧伯给长公主府递个帖子吧。 说完,起身去厨房熬药,让溟一看着火。 她从云雾山带回了很多珍贵的药草,需得赶紧种下去。 沈青黎去了东园,要把花圃改成了药圃。 有侍女大着胆子阻拦着道:王妃,这些花都是林姑娘亲自种下的。 沈青黎当然知道这些花是林云倾种的,前些日子,她不是还端着女主人的姿态,要带她来赏花吗?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有人真把林云倾当女主子。 可见,林云倾的银子给的够多的。 沈青黎抬眸,只淡淡一瞥,眸底的冷意看得侍女脸色顿白。 她不疾不徐,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你喊我什么? 侍女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王妃。 沈青黎声音清淡:王府里,不需要背主之人,把人送去庄子。 王府待下宽厚,没什么腌臜事,吃穿用度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侍女慌了,她不想去庄子。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求饶,已经被人用帕子塞住了嘴,拖了下去。 其他侍女,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王妃身上的气势,像极了王爷,让人不敢逼视。 沈青黎看着满园子的花,容色温和:这些花移出来之后,每个下人院子都栽上一些,白日里干活辛苦,回了院子,也能放松一下。 多谢王妃体恤。侍女们喜笑颜开。 第38章 这些花都是名贵的品种,平日里,她们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 沈青黎扬着唇笑:给林姑娘也送去一些,她是客,可不能怠慢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林云倾费尽心思寻这些花来,不种在紫薇院,而在东园,是在宣告主权。 她想成为宴王府真正的主子。 结果,沈青黎不仅把花圃改成药圃,还把那些花送给了下人。 这是在打林云倾的脸。 然而,更诛心的,沈青黎也给她送花了。 是恩赐。 也是羞辱。 更是敲打。 若她安分守己,那便是客。 若还有妄念,以她的家世,她做不了侧妃,日后爬得再高,也只是最低等的侍妾。 妾,不过是个玩意儿,与下人无异。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知道,王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等花全都移了出去,沈青黎拿着小药锄,在药圃里翻土。 锦一帮着一起种药草。 对有二心之人,她极为厌恶。 王妃何不发卖了? 沈青黎道:盯着王府的人这么多,发卖出去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招来滔天大祸。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宗妇。 恩威并施,永远不留后患。 越相处,锦一越觉得她不简单,同时,也心生佩服。 萧伯已经给长公主递帖子了,锦一语带不解,长公主没有紫炎草,必定会登门,来请王妃医治,为何还要下帖子? 沈青黎道:若是等长公主的人来请,那便是银货两讫,可如果我们用紫炎草换菩提藤,再为长公主医治,长公主便欠了我们一份人情。 锦一突然发现,沈青黎对她极有耐心,很多事情,掰开揉碎了,说给她听。 王妃似乎在教她。 锦一心绪复杂。 种完药草,沈青黎又开始种花。 一株株,全种在花盆里,让人搬到乘风院。 书房里。 萧宴玄看着溟一端来的药,身上戾气更重了。 东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这药是溟一熬的。 当着他的面说得再好听,背地里,也不过是在敷衍他罢了。 第30章 王爷占王妃便宜 溟一不敢看他阴沉的脸色,道:王爷,药要凉了,王妃说,趁热喝,药效最好。 萧宴玄扯着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清湛日光下,眸底仿佛凝了一层寒冰,越发地阴鸷骇人。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喝的仿佛不是药,是沈青黎的血。 这时,院中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下人抱着一盆盆花,放到廊下,风一吹,带来淡淡的花香。 溟一道:应该是王妃让人送来的。 锦一和他提过,王妃恨不得把全云雾山的花都挖回来。 当时,他觉得,王妃真是不知死活。 然而,话音刚落,他惊奇地发现,王爷身上的戾气居然消退了大半。 王爷,沈青黎抱着一盆花,放到书案上,眉眼一弯,盈盈笑眼里,满是真挚,先前那些花都枯萎了,我给王爷送些更好的。 这些花,生机勃勃,就跟她脸上的笑容一样,鲜活,明亮。 萧宴玄睨了她一眼,明明没什么表情,沈青黎却从他凶戾不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高兴。 她的唇角高高地扬起,看着案上的药碗,道:喝了药,王爷的胃还疼吗?我带了银针来,要是疼,我给王爷扎两针。 不疼了。 我诊个脉。 嗯。萧宴玄淡淡应了一声。 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 沈青黎挑了一下眉梢,伸手搭脉。 萧宴玄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映入眼底的,便是她认真温柔的脸庞。 她诊脉时的神情极为专注,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是有他。 萧宴玄眸色深邃,淡声问道:是不是不管嫁给什么人,你都会这般尽心尽力地帮扶夫家? 沈青黎道:当然不是了。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笑着,眼里全是冷色:你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沈青黎抬眼,认真又直白地说道:可他们都不是王爷啊。 萧宴玄薄唇微勾,瞳眸漆黑森冷,沉沉地盯着她时,现出一抹残忍玩味的笑意。 从前,也有人企图欺骗本王,然后被本王挑断手筋脚筋,吊在了高台上,那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浸透了高台,你不如他们高大,不知道能不能浸透了。 一个人再怎么会伪装,再怎么收敛情绪,心跳是控制不了的,说谎的时候,会紧张,心跳就会加快。沈青黎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眸光直望进他的眼底,王爷,你感受到了吗? 掌心里是一片柔软的触感,萧宴玄的身体骤然紧绷。 溟一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到底是算,王妃非礼王爷,还是,王爷占王妃的便宜? 萧宴玄冷冷地瞥了过去,溟一一个激灵,慌忙退了出去。 第39章 没感受到吗?沈青黎蹙眉,抓着他的手,用力地按了下去。 萧宴玄额上青筋暴跳,呼吸都重了几分。 特么的,谁教她这么表忠心的! 他咬牙,压着翻涌的戾气:沈青黎!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可是,我就想对你好,我想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我想你得偿所愿,哪怕蒺藜遍地,险阻万千,也有人与你同行。 沈青黎灼灼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干净澄澈,却说着这世上最能魅惑人心的话。 掌下的心跳清晰平t稳,一下,一下,丝毫不乱。 乱的,只有他的心绪罢了。 萧宴玄死死地盯着她,满目的暴躁都要压不住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字,沉沉带怒:别跟本王玩这一套,不然,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我要是真的会起死回生之术就好了,沈青黎极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就可以把心挖出来给王爷。 萧宴玄的额上的青筋又重重地跳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松手! 沈青黎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只觉得五雷轰顶,脸颊滚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一般,连同手指也一阵阵发烫。 她飞快地松开手,不敢看萧宴玄,逃也似地走了。 直到回到翠微院,狂乱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 花厅里,叶管事已经等了她许久。 沈青黎一落座,就有侍女上来奉茶。 叶管事道:昨日,张掌柜来找属下,说想见王妃,应该是有事所求。 沈青黎有些意外:可有说是何事? 属下猜测,是为了他的孙子。 沈青黎饮茶的动作一顿:他有孙子? 叶管事点头。 任何人都有过往,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查个底朝天。 张掌柜年轻时,气盛张狂,得罪了人,害得妻子丧命,儿子下落不明,是沈崇救了他,给了他一条活路。 这些年,他借助沈崇的势力,一直在寻找儿子的下落,五年前,终于被他找到,却不敢前去相认。 他儿子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连姓都改了,他怕儿子恨他,不认他。 他在城东买了座宅子,就在他儿子一家的斜对面,偷偷地关注着。 一个月前,他孙子生了病,看了很多大夫,也不见好。 酒楼那日,沈青黎救了王氏,外面传言她能起死回生,张掌柜为了孙子,求上门来。 叶管事说完,递上张掌柜孙子的脉案,他办事稳妥,早在查清张掌柜的底细后,就去各医馆要来了脉案,以及大夫们开的药方。 属下听那些大夫说,张掌柜的孙子无药可救,已经时日无多了,王妃可有救治之法? 张掌柜的孙子因是早产,生下来就体弱,一个月前淋了雨,起了高烧,一直发热咳嗽,慢慢地开始咳血。 沈青黎看完那些脉案和药方,心中已经有数。 张掌柜的孙子是得了肺痈,她能救。 就是不知道,张掌柜会怎么选择。 沈崇是他的主子,更是救命恩人。 可孙子,是他的血脉,是一次能弥补愧疚的机会。 沈青黎很是期待。 明日或许要去一趟长公主府,后日吧,让张掌柜来见我。 是。 沈青黎猜的不错,傍晚前,长公主府回了帖子,请她明日上门。 第31章 王爷给王妃撑腰 叶管事走后,沈青黎摁了摁眉心,流露出疲倦之色。 这两日,着实是有些累了。 她正闭目养神,厨娘来了:王妃,王爷的晚膳,还是由您来准备吗? 沈青黎睁开眼睛,道:我来吧。 她刚才把人非礼了,不得赔罪一番。 这两日,萧宴玄没什么胃口,沈青黎想着熬一点莲子银耳羹,不仅能健脾养胃,还能养心安神。 萧宴玄身上的躁意和戾气太重了。 沈青黎去湖心摘莲子,没想到碰到了林云倾。 她身姿挺得笔直,柔弱之中透着一丝清傲,如湖心的荷花高洁而不可冒犯。 她冷讽道:凡事过犹不及,不要以为一时得势,就能嚣张横行。 沈青黎用一种仿佛是在看蠢货的目光看着她:你家世不显,又失怙恃,却锦衣玉食,得人护佑,是用脑子换的? 林云倾脸上难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瞥见萧宴玄正往这边来,勾唇笑了一下。 她靠近沈青黎:王妃如此跋扈,王爷能容忍你一时,未必就能容忍你一辈子。 本王妃奉旨嫁进来,王爷容不容得了,都不能把本王妃怎么样,但本王妃可以让你,从今日起,在这府里,再无立锥之地。 林云倾瞳孔一缩。 片刻,她阴沉着脸,语气缓而重:沈青黎,你不该如此辱我! 沈青黎眉梢刚一挑起,就见她露出惊惶之色,惊叫一声,摔进湖里。 噗通一声,砸起巨大的水花,正好让萧宴玄看到,她从沈青黎身边跌进了湖里。 沈青黎:...... 第40章 尼玛! 这是什么冲天的婊气?! 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很快,林云倾就被救了上来。 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侍女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 萧宴玄神色淡漠:怎么回事? 林云倾小脸发白,显得格外娇弱可怜:王爷不要怪王妃,是云倾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与王妃无关。 她越是这般,旁人越会觉得沈青黎嚣张跋扈,故意推她落水。 沈青黎的神色沉静又温和:林姑娘可是学过唱戏? 哪个世家小姐会去学唱戏? 此举不过是想羞辱她罢了。 林云倾嘴角紧抿,久久没有说话,眼眶泛红,好像有万般委屈却不敢说出来。 沈青黎弯着澄澈的笑眼,诧异道:本王妃觉得你这段演得特别好,比戏台上的戏子演得还要好,若你不曾学过唱戏,难道林家的小姐都是按戏子来教养的? 云倾知道,王妃向来不喜云倾,羞辱云倾不要紧,可家父为国战死,王妃如此羞辱林家,欺人太甚! 就许你惺惺作态,恶心本王妃,还不许本王妃有脾气了? 林云倾只觉得一口老血憋在心口,憋火得不行。 云倾多解释一句,不过也是想王爷不要误会王妃,王妃莫要曲解云倾的心意。 你的心意,本王妃看得清清楚楚,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偏王爷过来的时候落水,还装模作样地为本王妃说话,不就是要王爷误以为是本王妃故意推你落水的吗? 云倾没有,王妃要这么想,云倾也没有办法。 林云倾说着,委屈地看着萧宴玄。 萧宴玄看向湖面,懒散的声音骤然染了几分阴沉:王妃背对着湖面,站在湖边,你站在王妃面前,她若推你,你应该往后倒,摔在地上,又怎么会落水? 林云倾神色一僵,一点一点变得煞白起来。 方才,她看见萧宴玄正往这边走来,只顾着怎么算计沈青黎,却没有顾虑周全。 萧宴玄眸色极黑,仿佛一眼就能把她看穿,凉声道:既然这么喜欢跳水,本王成全你,溟一,帮林小姐好好跳。 王爷...... 林云倾大惊失色,没有想到萧宴玄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噗通! 林云倾被扔进水里,没多久,又被拎起来,又是扑通一声,再次被扔进水里,又再次被拎起来。 林云倾脸上和头上粘了不少残叶和淤泥,狼狈至极,哭哭啼啼道:王爷,云倾...... 萧宴玄掀了掀眼睫,慵懒神色隐见不虞:水花太大了,别砸坏了本王的荷花。 溟一笑着道:属下换个姿势扔,绝不伤湖里的荷花分毫。 林云倾的心,撕裂般得痛。 王爷未免也太无情了。 没有他父亲,又哪来今日的玄甲军? 她又被扔进湖里,砸起的水花,倾泻在荷叶上,荷叶摇动,又亭亭玉立。 散乱的水光中,她再次被拎起来,随后,又再一次被扔进湖里,如此反复十数次,终于扛不住,昏了过去,被送去了紫薇院。 沈青黎愣了一瞬。 萧宴玄这是在为她撑腰? 府里上下不是都在传他会纳林云倾为妾吗? 萧宴玄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走了。 沈青黎跟上去:王爷怎么来湖边了,要一起摘莲子吗? 萧宴玄没说话,淡冷的眸光扫向溟一。 溟一赶紧道:王妃,这湖深得很,还是属下来吧。 沈青黎颔首。 溟一撑着小船去湖中心摘莲蓬。 湖风吹来,波光粼粼,萧宴玄身上镀了一层潋滟的水光。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看向沈青黎:你明日要去长公主府? 湖边只有两人,沈青黎想起先前做的事情,有些不自在,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小心景宁郡主。 景宁郡主是长公主和宁国公唯一的孩子,她出生没多久,宁国公就战死沙场了,晋元帝对她十分纵容,比公主还得宠。 沈青黎和她并未相处过,不清楚她的脾性,但能让萧宴玄特意叮嘱,说明,景宁郡主就不止骄纵那么简单。 萧宴玄的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庞上,色若桃花,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他收回了目光,道:景宁郡主最厌恶有人比她长得好看,上一个,是沈青鸾。 沈青黎懂了。 她比沈青鸾还好看,景宁郡主一定会更憎恶她。 她对沈青鸾做了什么? 找土匪绑架了沈青鸾,想要剥皮萱草。 如此有恃无恐,又疯又变态。 明日若是遇到景宁郡主,从今往后,岂不是都替沈青鸾吸引火力? 沈青黎不爽了t。 她凑近萧宴玄:王爷有什么高招吗? 第32章 王爷护短不讲理 沈青黎微扬着头,模样有些乖巧,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沉静疏冷。 她直勾勾地盯着萧宴玄,嗓音又轻又软,娇柔得好似在撒娇,落进耳朵里,就像有羽毛从耳蜗里拂过,痒痒的。 第41章 萧宴玄眸色深了一分,低眸看着她,声线清淡,懒散又骄矜:一个废物草包,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怕,沈青黎翘起唇角,明丽灵动的笑容里,有藏不住的狡黠,我这个人最重情,我不想抢二妹妹的风头。 萧宴玄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章,扔给她。 玉章有些沉,触手温润,底部刻着玄字。 这是萧宴玄的私印。 是他身份的象征。 沈青黎讶异地睁圆了眸子:送我了? 萧宴玄淡冷道:本王的人,哪怕是只狗,也轮不到别人放肆。 虽然,脾气臭,说话也不好听,骨子里,却很护短。 他静立在漫天晚霞之中,身形颀长挺拔,如同矗立的玉山,沉稳可靠。 沈青黎把玉章系在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眼里笑意璀璨,一点一点透出来:长安城中,我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萧宴玄看着她眉眼间流转的光华,好似被她的喜悦感染了一般,微抿的唇,在这一瞬淡不可见地微扬。 溟一摘了莲蓬回来,看到两人站着暮色之中,身上蒙了一层绚烂瑰丽的光,他们的发丝被风卷起,时而轻轻触碰一下,时而又缠绕在一起,这画面美得令人屏息。 溟一不敢上前惊扰,冷不防,看到沈青黎腰间垂挂的玉章,脸色都变了。 这玉章,不但能调动府上的侍卫,还能调动暗卫,王爷就这么给了王妃? ...... 翌日。 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王府大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十来个侍卫分立两旁。 沈青黎心道,王爷真是厚道贴心。 这阵仗,只要长了眼,都知道萧宴玄待她不一般。 锦一站着马车旁,看到她过来,撩起车帘。 沈青黎带着紫炎草去往长公主府,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长相威严的嬷嬷候在门口。 沈青黎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仆妇。 她眼中并无惊讶。 那日,就已经猜到救的人是长公主。 赵嬷嬷上前见礼,引着沈青黎往府里走,笑容慈和:那日还要多谢王妃救了长公主,王妃医术精湛,远胜太医院。 那日实在是凶险,若非沈青黎护住长公主的心脉,根本等不及请太医令。 江陵几人没找到紫炎草,长公主本也想请沈青黎医治,只是没想到宴王府先递来了帖子。 沈青黎微笑:嬷嬷谬赞了,是长公主福泽深厚。 老奴性子急,那日唐突了,老奴给你赔罪。 赵嬷嬷说着,要给沈青黎行大礼,沈青黎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嬷嬷关心则乱,一时情急罢了,何罪之有。 赵嬷嬷是宫中女官,曾是太后身边的人,长公主出嫁后,太后担心长公主身边没有可靠的人,让她出宫伺候长公主,这么多年,一直帮长公主掌管内务,在长公主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堪称半个主子,那些诰命夫人看到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沈青黎自然不会受她的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到了正厅。 长公主脸色苍白,身上透着一股浓厚的病气,却仍不减半点风华,一身气度雍容,尊贵不凡。 沈青黎朝她福身行了一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端详着她,温和笑道:宴王妃不必多礼,那日若非遇到你,本宫恐怕寿数难长,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殿下折煞晚辈了,身为医者,见死不救,有违本心。 沈青黎笑意温婉,一句晚辈,让人顿生亲近之感。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看她的眼神中,尽是赞赏:这世间,为求锦绣,多得是狗苟蝇营之辈,宴王妃这心性,当真是难得。 晚辈可没殿下说得这般好,晚辈是世间人,也会有私心,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前两日,晚辈得到一株紫炎草,想与殿下换一物。 长公主眸色微动,心中隐隐有猜测,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宴王妃想换何物? 沈青黎轻轻地笑道:菩提藤。 赵嬷嬷神色微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长公主静默片刻,垂眸喝着茶:本宫既知紫炎草在你手中,只要请陛下下旨,一样能得到。 长公主所有的尊荣都来自晋元帝,晋元帝厌恶的,她不该亲近。 更何况,萧宴玄是晋元帝的心腹大患。 这菩提藤,她也不该给。 沈青黎沉静的眼眸淡笑清浅,缓缓道:请旨逼迫,乃下下策,殿下一心为了大晋社稷,绝不会如此行事。 晋元帝因忌惮萧宴玄,将他困在长安,已经让玄甲军寒了心,若再拿权势压人,玄甲军虽还是大晋的玄甲军,却永远不会是景氏皇族的玄甲军。 长公主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锋芒。 那是和萧宴玄身上一模一样的凌然风采,更是乾坤在握的自信笃定。 最终,她答应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赵嬷嬷,赵嬷嬷出了屋,没一会儿又抱着个锦盒进来,递给沈青黎。 沈青黎接过来:多谢殿下。 第42章 长公主道:你医术高明,日后,就由你来替本宫诊治吧。 沈青黎颔首,给长公主把了脉,又行了针:每两日,我会来府上为殿下施针,平日里,情绪不可太过激动,亦不宜多思多虑。 赵嬷嬷看向她:有紫炎草入药,是不是就能治愈了? 殿下这是陈年旧疾,很难根治,但好好调养,再活几十年不是问题。沈青黎开了药方,又写了一个日常调养的方子,道,紫炎草我先留下一半,剩下的另一半,等炼成药丸,再给殿下送来。 有劳王妃了。 沈青黎留下一半紫炎草,就告辞了。 赵嬷嬷让侍女送她出府。 她担忧道:殿下把菩提藤给了宴王妃,陛下若是怪罪,该如何是好? 第33章 奇案 长公主神色淡淡:世间之事,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或许,是该换一条路了。 赵嬷嬷不敢接这话,拿起桌上的药方一瞧,不由惊叹:宴王妃这字可真好看,京中多少世家贵女,都不及她十分之一。 宴王妃聪慧端庄,进退有度,不知为何会传出那样的恶名来。 长公主轻叹道:也是个不容易的。 赵嬷嬷深知沈青黎的医术在太医令之上,但还是谨慎道:可要把方子给太医院看看? 长公主道:她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晋元帝正愁没借口对付萧宴玄,她若不尽心尽力,岂不是送上把柄,让晋元帝对宴王府发难吗? 同是沈家的姑娘,论相貌,论才智,论心性,沈二小姐可差远了,沈家怎会弃珍珠不要,拿鱼目当宝?赵嬷嬷神色古怪,提起沈青鸾露出一丝厌恶。 长公主嘲讽地笑了:机关算尽,总有失算的时候。 同为百官之首,沈家比起当年的叶家,可真是差远了。 想起旧事,长公主眼底闪过怅然。 她本就虚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露出疲态,赵嬷嬷扶着她回屋歇着了。 ...... 沈青黎一路往外走,以为不会碰到景宁郡主,谁知刚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那姑娘的五官极其精致,眉心点了绯色的花钿,一身美衣华服,浓烈而艳丽,是一种十分张扬的美貌。 看到沈青黎时,眉眼微微挑起,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只有受尽万千宠爱,才能养出来的骄贵高傲。 沈青黎一眼就认出她是景宁郡主。 景宁郡主也看到她了,眸子眯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你是何人? 沈青黎从容淡笑:沈青黎。 原来是沈家人,难怪如此面目可憎,你来长公主府有何事? 为长公主医治心疾。 外人都传你能起死回生,若一个人的皮被扒下来,还能救吗? 不关心长公主的病情,反而想着扒她的皮,果真是个疯子。 沈青黎微微一笑:这世上从来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我还要给长公主炼药,就先告辞了。 侍卫已经把马车牵了过来,锦一扶着她登上马车。 景宁郡主看了看那些面容冷肃,一身锋芒的侍卫,道:宴王和宴王妃还真是感情甚笃,可惜了。 玉梳看着将要走远的马车,问道:郡主在可惜什么? 景宁郡主摸着指尖上鲜红的蔻丹,道:可惜不能扒了她的皮,做美人鼓。 玉梳脸上并无半点惊色。 等她治好了长公主的心疾,便也没什么用处了,郡主想如何,便能如何。 景宁郡主摇了摇头。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萧宴玄极其护短。 惹到他,没道理可言,亦无情面可讲。t 萧宴玄一日不死,她那张美人鼓就一日做不成。 景宁郡主转身往府里走:去看看母亲。 主院。 长公主正躺在软榻上,看到她来,起身坐了起来,露出温柔的笑容:又去暄王府了? 景宁郡主挨着她身边坐下,亲昵地抱着她的胳膊:四哥府里冷冷清清,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那些奴才惯会捧高踩低,我不放心。 知女莫若母,长公主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从小就喜欢粘着景暄,左一句四哥,右一句四哥,缠人得很,后来,景暄去了药王谷,她也跟着每年都要去住一段时间。 如今,景昭风头正盛,朝中不少大臣上书恳请晋元帝立储,景暄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人心更加浮动,这朝堂怕是要乱了。 景宁郡主身后,不止一个长公主府,还有个宁国公府,若她嫁给景暄,晋元帝势必会以为长公主想要扶持景暄。 这么多年来,晋元帝对长公主敬重有加,就是因为她从不掺和党争。 长公主敛下心绪,慈爱地摸着景宁郡主的头发:暄儿身子不好,你别扰他静养。 药王谷的神医都是废物,这么多年了,也治不好四哥,听说宴王妃医术不错,改日让她去给四哥瞧瞧。 长公主神色陡然沉凝起来,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若非陛下下旨,你万不可自作主张。 第43章 景宁郡主皱眉:为何? 自然是因为帝心难测。 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见到沈青黎为景暄诊治,定会猜疑景暄和萧宴玄是不是联手了。 这么多年,景暄久居药王谷,除了温养身子,未尝不是避其锋芒,很难说,到底是药王谷医术不行,还是景暄示弱以敌,韬光养晦。 这些话,长公主没法和景宁郡主明说,只语重心长道:你若想暄儿安安稳稳的,就什么也不要管。 景宁郡主从未看过长公主这么凝重的神色,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母亲。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景宁郡主走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眉间的疲惫之色更重了。 赵嬷嬷宽慰道:宴王妃说了,您不可多思多虑,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能长长久久地护着郡主。 长公主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色,却仿佛看到了风雨欲来。 她忽然说来一句:暄儿年纪也不小了,该立妃了。 ...... 马车上。 沈青黎打开锦盒,眸底流转着欢欣的笑意。 菩提藤终于到手了。 有了它,萧宴玄的手伤就能彻底治愈了。 来日,他就能手握长枪,上阵杀敌了。 正高兴着,突然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沈青黎掀开车帘:锦一,停车。 锦一停下马车。 沈青黎闻着空气中的香气,目光落向街边的一家铺子。 那是一家卖古楼子的胡饼铺子。 那饼烤得焦脆金黄,用料扎实,满满当当的羊肉蘸着秘制的酱料裹入饼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沈青黎下了马车,拉着锦一就去排队。 队伍排得很长,人群中有人在议论一桩奇案。 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太可怕了。 凶手太丧心病狂了,连老人和妇孺都杀。 可不是,城南的那个病秧子,病得都快死了,也被杀了。 沈青黎听着他们绘声绘色地说着,很是好奇,问道:凶手杀人毫无章法,怎么知道是同一个凶手? 第35章 救人 旁边的人见她雪肤乌发,如画一般,贵气逼人,眼底闪过惊艳。 他怔忡了好一会儿,说道:凶手每杀一个人,都会留下一株莲花。 沈青黎道:一月不到,连杀四人,如此猖狂,官府就没什么作为吗? 那人叹道:大理寺的裴少卿倒是个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办过不少大案,只是这凶手太过狡猾了。 有人接腔道:此案诡谲凶残,让人摸不着头脑,裴少卿一直带人盘查,但长安城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百姓为官府说话,看来这个裴少卿很得民心。 前面的人越排越少,眼见着就要轮到沈青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有人惊呼:又死了一个!城西的一个举人死了! 犹如一滴水落入沸油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难怪官府毫无头绪,凶手杀人随心所欲,真是棘手。 光天化日就敢行凶,猖狂!太猖狂了!有人义愤填膺地骂着。 沈青黎听着旁人的咒骂,买了几个古楼子,让侍卫们分食,又给萧宴玄和溟一夜带了一个。 正要登上马车,就看见一个少年纵马疾奔过来。 宴王妃,宴王妃救命! 沈青黎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少年容貌俊秀,眉目清朗,穿一身紫色锦袍,衣袍上缀着金饰,绣着繁复的金纹,贵气天成。 正是苏辞。 他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沈青黎面前,并没有认出她来。 他本想去宴王府找沈青黎,没想到,半道上看到宴王府的马车。 见过王妃,唐突之处,还请王妃见谅,苏辞改日登门道歉,还请王妃随我走一趟,救个人。 救谁? 蔡源。 不就是城西那个举人?人群里有人惊声道,他不是死了吗? 沈青黎看向苏辞。 苏辞道:没死,还有一口气。 沈青黎挑眉。 凶手失手了? 然后,她名声太盛,引来苏辞求救? 沈青黎坦言道: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我知道,我没有,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不一定能救得活。 苏辞闻言,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心道,看来传闻并不准啊。 宴王妃深明大义,仁善宽和,哪里狠毒了? 他道:若救活了,是他命不该死,若救不活,是他命数已定,与人无尤。 沈青黎上了马车,随他一道去城西。 她掀起车帘,问苏辞:苏世子也在大理寺当差吗? 我一个纨绔,哪里进得了大理寺。 那怎么管起凶案了? 就不怕御史弹劾苏家僭越吗? 后一句,沈青黎没说,苏辞却听懂了。 太闲了,总想着平世间不平之事。 第44章 苏辞笑容明朗,眉眼间,满是干净的清韧之气。 还真是热血的少年郎。 一路赶去城西的酒肆。 酒肆四周有大理寺的官差把守,百姓不敢靠近,远远地站着,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马车一停下,肃杀之气弥漫开来,百姓只觉得后背一凉,纷纷回头,自觉地往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道。 官差也被侍卫身上的气势震到。 长安城中,谁家的侍卫有这样重的压迫感,只有宴王府。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 沈青黎摸着腰间垂挂的玉章,眼里闪过笑意。 命案重地,说进就进,真应了那句长安城中横着走。 大堂的气氛格外的沉凝,酒肆的掌柜伙计,以及酒客,全被官差拿下,正被审问着。 沈青黎和苏辞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其中一人眉眼端正,目光威冷,一身气度清正凛然,有种冷冽的锋芒。 苏辞上前,对他说道:裴少卿,这位是宴王妃,快让她给蔡源瞧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裴琰也听过沈青黎的盛名。 这个案子毫无线索,若能救下蔡源,案情就有了突破口。 他转眸看向沈青黎:蔡源至关重要,还请王妃助我大理寺一臂之力。 沈青黎颔首。 她来之前,就已经有大夫给蔡源医治,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全然无用。 蔡源五十左右,两鬓斑白,衣襟里插着一朵开得正盛的莲花。 这会儿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老大夫眉头紧皱,看见她过来,叹息着摇头道:王妃,此人救不活了。 似是在印证他的话,蔡源的脸色更加灰败了,气息也弱了下去,几乎要探不到了。 尽人事,听天命。沈青黎淡淡地说着,握住蔡源的手腕把脉,中毒了。 老大夫愕然,随即,惊疑道:不可能,若是中毒,我不可能诊不出来。 裴琰也道:蔡源的酒菜中也没验出有毒。 验不出来,不代表没有。沈青黎抬眸,问酒肆的掌柜,可还有活鱼? 掌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扯到鱼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沈青黎对裴琰道:还要麻烦裴少卿让人取一条活鱼来。 裴琰让人去后厨,很快,就有官差提着水桶过来,沈青黎用针尖刺破蔡源的手指,往水桶里滴了两滴血,原本活蹦乱跳的鱼,瞬间翻白肚了。 老大夫瞳孔一震,眼睛瞪得老大:是剧毒! 裴琰神色冷凝,看沈青黎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 虽然从未看轻过她,但这一刻,还是让他大为震动。 这毒,王妃能解吗? 我试试吧。 沈青黎的神色始终淡然从容,捏着银针轻轻捻动,长t长的银针刺入蔡源的胸口和腹部的几处大穴。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苏辞看着她行针,微微有些怔然。 这手法怎么这么像萧姑娘啊? 然而,观相貌,身形,却一点也不像。 他正想得出神,蔡源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接着,又接连吐了好几口。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在救人,还是送蔡源一程啊? 宴王妃...... 裴琰面沉如水,刚一开口,沈青黎落下最后一针,蔡源又吐出一口血,一动不动了。 第35章 谋逆大案 蔡源的衣襟血迹斑斑,连同那朵莲花都被血浸染了,看起来格外的刺目。 这......这是死了? 老大夫颤着手,想要去探蔡源的鼻息,但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胃里翻滚,他僵着手,最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吐出来。 沈青黎的衣袖上也沾了血,是蔡源吐血的时候,溅到的。 这血,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沈青黎神色未变,清淡道:毒解了。 解了? 老大夫不敢置信,伸手握住蔡源的手腕,手指下,是蔡源平稳的脉象。 他的眼底蓦地迸出一抹亮光,看沈青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神仙:王妃妙手回春,这蔡举人养上两日,就无碍了。 裴琰闻言,松了一口气。 蔡源的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已经没有那股死气了。 他朝沈青黎拱手:王妃帮了大理寺一个大忙,等案子破了,下官定登门道谢。 沈青黎道:裴少卿早日破案,还百姓一个安心,便是最好的答谢。 人救活了,她就没再呆下去,查案她也不懂。 苏辞随她一道出了酒肆,眼中清亮,笑意飞扬:天下间的女子是不是都如王妃这般厉害,我一个恩人,她的医术也很厉害。 沈青黎语带浅笑:大晋人杰地灵,百家争鸣,无一不繁盛,就如苏世子,意气飞扬,总有一日,会去往高处,平世间所有不平之事。 苏辞心中一阵激荡。 他在世人眼中,只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却原来也有人,认同他,赞赏他。 第45章 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承王妃吉言。 说完,他转身回大堂。 翻飞的袍角,每一处,都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 蔡源死里逃生,凶手说不定还会再出手,他和裴琰联手,说不定能将凶手擒获。 ...... 沈青黎救了蔡源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晋元帝的耳中。 晋元帝端起案上的热茶淡饮,语气很是随意:沈卿这个长女,还真是厉害。 不仅攀上长公主,还得到了菩提藤,如今,又让大理寺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这些,全都会转化成萧宴玄的助力。 她医术这么厉害,难保哪一日就解了萧宴玄身上的蛊毒和寒毒。 福公公在晋元帝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对他的心性很了解,敛着眸子,小心地斟酌道:宴王妃医术精湛,也算是帮了大理寺一个大忙,只愿裴大人能早日抓到真凶。 裴琰是六元及第,大晋立国数百年来,寥寥无几。 他高中那日,在大殿上立下誓言,入朝为官,是希望终有一日,这朝堂之上,再无谗佞奸邪,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他的道,不求生,不畏死,只为天地立命,只为百姓立心,哪怕生死骨碎,百死不悔。 晋元帝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刚正的纯臣,既不会结党营私,又会是一把锋利的刀,眼下却深沉不语。 福公公便也不敢多话,深怕哪一句说错了,遭来杀身之祸。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有大臣求见。 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立储一事。 福公公恨不得把那些大臣骂一遍。 不就是陛下将暄王召回来了吗? 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自古帝王冷血无情,晋元帝更是铁血多疑,那至高皇权,岂能容忍有人觊觎? 晋元帝久久不出声,福公公躬着的身子,也弯得更低了:陛下,可要召见? 晋元帝喝了一盏茶,才淡淡出声:宣。 以沈崇为首,后面跟着六部的大人,还有御史台的言官。 户部尚书是沈崇的人,这个时候,自然要上眼药。 他道:臣以为,自古立储立嫡立长,暄王殿下乃嫡出,理应被立为太子。 吏部尚书却不赞同:在朝,暄王殿下无任何功绩,虽是皇后所出,但身子孱弱,恐难以担起社稷重任,若立为储君,置江山百姓于何地? 除了身子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景暄有一个谋逆的外祖。 叶家是晋元帝的逆鳞,这话吏部尚书不敢说,只能隐晦地提起叶皇后。 容家一派的官员,适时道:立储除了立嫡立长,还可以立贤,昭王殿下年少有为,且为人谦逊,深得百姓拥戴,臣以为可担重任。 荀王殿下为长,又宽厚仁和,是储君最佳人选。 荀王殿下向来不问朝政,这朝中大事他又知道多少? 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 身为天下之主,世间万物皆应臣服在他的脚下,如今,一个个的,都觊觎他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 晋元帝的怒火已经很重了,可越是盛怒,他越是平静。 他突然问沈崇:沈卿觉得如何? 沈崇道: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理应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晋元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张御史:张卿以为谁合适? 张御史却道:今早,有人给微臣递了一本折子,弹劾兵部之中有人走私军械。 如同一道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走私军械等同叛国,谁那么大的胆子? 兵部尚书崔俭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若真有人瞒着他走私军械,治一个失察之罪都是轻的,就怕官位和性命都保不住。 臣等深受皇恩,自当鞠躬尽瘁,岂敢谋逆祸国,请陛下明鉴,兵部之中,绝不会有人走私军械。 晋元帝神色莫测,问张御史:是何人举报? 张御史道:暂时还未查到,走私军械非同小可,请陛下下令彻查。 这是要拿兵部开刀了。 晋元帝开口道:此案交由大理寺去查,若查清此事为真,有一个算一个,诛九族! 军械走私案,朝野震荡,兵部人人自危。 景昭的野心却在这一刻疯狂滋长。 他一直想拉拢兵部,但又怕晋元帝猜忌,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或许,还可以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不但能将兵部收入囊中,还可以将萧宴玄踩进泥地里,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只要为晋元帝解决了心腹大患,太子之位迟早都是他的! 景昭难掩激动,匆匆回府,召幕僚来商议。 第35章 开始治手 外面如何风起云涌,宴王府内却是一片平静。 沈青黎忙着给萧宴玄和长公主炼药,到了傍晚,才腾出手炮制菩提藤。 她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溟一:让府医按照这个方子配几副药。 溟一应声,拿着方子去药房找府医,很快就把药材都配齐了。 第46章 他看着沈青黎脸上的倦色,道:王妃,你忙了一整日,这药我来熬吧。 沈青黎揉了下眉心,道:还是我来吧。 重塑筋脉,非同小可。 若是药材的顺序错了,药性就会不同,连带着药效也会不同。 还有火候,也是至关重要,火候不对,药效就不能发挥到最大。 就只有这么一株菩提藤,沈青黎不敢大意,把菩提藤和配好的药材放进药炉一块儿熬制。 一个时辰后,药熬好了。 那药黑乎乎的,闻着就很苦,萧宴玄端起来一饮而尽,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溟一盯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王爷的手,是不是全好了? 沈青黎正色道:还得施针,让筋脉更畅通,施针时,不能被打断,一旦被打断,便会筋脉俱断,再无治愈的可能,你和锦一守在院子里,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扰。 她和长公主的交易瞒不过晋元帝,怕晋元帝搞暗杀。 溟一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脸上闪过杀气,肃然道:王妃放心,就算粉身碎骨,我等也绝不会让外人扰到您和王爷半分。 说罢,就开始部署。 夜风扬起他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煞气冲天:今夜,敢擅闯王府者,杀无赦! 是! 侍卫们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时间,连风都带着一丝杀气。 溟一飞身掠上屋顶,身后背着弓箭,连一只鸟都不允许飞进来。 院中,则有锦一守着。 整个王府严阵以待,灯火明亮,宛如白昼,让一切阴暗无处潜藏。 一炷香后,药效开始发挥。 萧宴玄能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手臂到指尖,缓缓流淌而过,随后,又麻又疼。 沈青黎把了下脉:王爷,我要行针了,接下来会更疼,若忍耐不住,我们可以停下来,缓一缓。 萧宴玄挽起衣袖,t道:开始吧。 沈青黎颔首。 她打开针袋,露出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针。 随着沈青黎每一次下针,萧宴玄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整只手臂,仿佛被烈火焚烧,下一刻,又似被寒冰裹挟,没一会儿,又宛如被万蚁啃噬。 王爷。 继续。 沈青黎又落下一针,针尾微微震颤,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疼痛瞬间剧增。 萧宴玄脖子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冷汗一滴滴滑落,浸湿了鬓角,也浸湿了衣衫,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沈青黎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放软了声音:人只是血肉之躯,不必硬忍着。 萧宴玄眉眼锋利,因浸了汗,更加凌厉:这点疼,本王还受得住。 比起至亲惨死,手足背叛,这样的痛,实在不值一提。 沈青黎看他神色坚决,只好继续行针。 她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转移他的注意力:军械走私案闹得很大,看着并非只冲着兵部去的,会是陛下的手笔吗? 军械走私案,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一个饵,也不怪她怀疑晋元帝。 这太像他的行事作风,放一个饵出来,坐山观虎斗。 萧宴玄没想到她这般敏锐,幽冷的眸底光影暗沉,凝视着她:是谁的手笔不重要,他们最终的目的,或许是本王,或许不止本王。 沈青黎眉头皱了一下。 这满朝上下,容不下萧宴玄,恐怕不止晋元帝和容家一派。 明处的敌人不可怕,棘手的,是藏在暗处的毒蛇。 萧宴玄见她皱眉,心口忽然有一股滞闷感,道:不必为此事忧心,凡事都有利弊,静观其变便是。 王爷还是多防着点景昭,陛下要做明君,不会留一个残害忠臣的污名,让人写进史书里,景昭不同,他为了太子之位,一定会千方百计嫁祸王爷。 你倒是了解我们这位陛下。 沈青黎的唇角露出一抹嘲弄。 这天下间,再也没有比晋元帝更虚伪的人了。 十年前,他弑兄夺位,却又惧于身后名,下旨让起居郎篡改记录先帝言行的《起居注》,以证明先帝残暴昏庸,他是为天下苍生,逼不得已才起兵替天行道,起居郎把《起居注》交给她二叔,二叔为捍卫史书公正,以死相谏,结果惹怒了晋元帝。 叶家被诬陷谋逆,晋元帝那么快就定案,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叶家风骨,宁折不弯,更衬得他像个小人,令人不耻。 如今,她去不了青州,不能收集容家的罪证,但《起居注》,就在长安,她一定要找到,扯下晋元帝的真面目。 只是,二叔死后,《起居注》下落不明,不知被藏在何处,她之前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萧宴玄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沉沉的,有憎恶,也有杀气。 她从来都是冷静的,从容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绪这么外露。 萧宴玄眸光更深了:怎么了? 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恶贯满盈,却可以长命百岁,而有的人罪不至死,却偏偏非死不可?他们一生所求,不过道义,却蒙受陷害不得善终,只是想无愧于心,为何活不了? 第47章 萧宴玄隐约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因为,好人是这世间最大的诅咒。他看着沈青黎的眼睛,还是那样清冷,却也是最大的救赎。 沈青黎扬唇笑了起来,眼里像是藏了星星点点的光:多谢王爷,有被安慰到了。 萧宴玄转开眸光,面无表情道:本王没安慰你。 沈青黎莞尔,一针又一针地扎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夜色越来越深沉。 整个王府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锦一和溟一强行压下心中的焦灼。 他们得保持冷静,才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屋里,萧宴玄的手臂、手腕,扎满了银针。 一针比一针煎熬。 寻常人根本受不住筋脉重塑的痛苦,萧宴玄全都熬了过来。 沈青黎的心里仿佛也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泛起难以言喻的疼。 说不清是疼惜,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年,他过得得多难,多苦,才会面不改色,一声也不吭。 第37章 王爷的耳根红了 收了针,沈青黎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在地上,萧宴玄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重塑筋脉,不管是对精力,还是心神,都是极大的消耗。 沈青黎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额上布满了汗,整个人虚弱得不行。 我不是占王爷便宜,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我没力气了。 萧宴玄道:我让人去请府医。 不用了,沈青黎靠在他怀里,只是有一点累,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累极了,一动也不想动:王爷,右手。 萧宴玄把右手伸到她面前,她虚虚地握着,把着脉:王爷的手没大碍了,只是,筋脉刚刚重塑,要循序渐进,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王爷不要擅自练武。 嗯。 陛下没有派人刺杀,军械走私案,果然是他的后招。 说着说着,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手一滑,落进了他的手心里。 她的手,纤细柔软,轻轻一握,就能拢在掌心之中。 听着呼吸声,知道她睡过去了。 上次在沈家,寒毒发作时,也曾这般亲近过,但那时,他神志不清,到底是不同。 沈青黎身上的温度透过肌肤传了过来,萧宴玄整个人仿佛被火烧了一般,燥热得不行,偏偏她往他怀中倚得更深,还抱住了他的腰。 那露在外侧的半边小脸,没有一点血色,看着有些可怜。 萧宴玄闭了一下眼,到底没有推开她。 然后,便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喃喃着:王爷,我会帮你的,谁都不能......不能害你......晋元帝也不能,我们共进退......我护着你。 想杀他的人有很多,不自量力想护着他的,这么多年,倒是从未有过。 她是第一个。 萧宴玄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女,瞳眸极深,似有一片暗色涌动,最终,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怎么就这么蠢呢。 须臾,将她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轻飘飘的,没几斤重。 萧宴玄蹙了一下眉头。 吱呀一声,房门被踹开了。 溟一从屋顶上飞下来,朝屋里望了过去,就见萧宴玄抱着沈青黎往外走,差点惊掉下巴。 就连锦一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都露出了一丝惊讶。 王爷不近女色,所有企图靠近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是第一次见王爷抱一个女人。 王爷,溟一开口。 萧宴玄让他把侍卫都撤下去,道:让府医去一趟翠微院。 是。 星夜低垂,明月如钩。 月色落在萧宴玄身上,似覆了一层莹然清辉。 他抱着沈青黎回翠微院,轻轻地放到了床榻上,正要给她盖被子,沈青黎一个翻身,抱住了他的胳膊。 萧宴玄想把手抽出来,沈青黎低低地哼了一声,抱得更紧了。 他感受到了一阵柔软。 那熟悉的触感,让萧宴玄呼吸微微一窒,本就深邃的眸子,瞬间幽黑起来,随时都会把人吞噬殆尽。 偏偏,沈青黎还用小脸蹭了蹭他的手臂,如猫儿一般,带着别样的痒意,一点一点,从手臂,蔓延到了心里。 萧宴玄的耳根也一点一点染上了一抹绯色。 王爷。 门外传来溟一的声音,他把府医从床榻上捞起来,飞快地带了过来。 萧宴玄深吸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又给沈青黎盖上薄被,淡声道:进来。 府医进来,刚要见礼,萧宴玄道:给王妃看看。 府医走到榻前,将一方锦帕放到沈青黎手腕上,仔细地诊着脉,道:王妃的身子并无大碍,有一些血虚之症,小的开些食补的方子。 不用吃药吗? 是药三分毒,食补温和些。 府医开了方子,便退下了。 萧宴玄吩咐溟一:明日起,让厨房给王妃炖些药膳。 第48章 ...... 翌日。 沈青黎醒来,看着熟悉的床榻,惺忪地想起来,昨夜好像在萧宴玄的怀里睡着了。 怎么会躺在自己的房中? 难道是萧宴玄抱她回来的? 她怔怔地想着,侍女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 没多久,又端来了早膳。 沈青黎看着侍女盛好放在她手边的鸡汤,没什么胃口,让侍女撤下去。 侍女道:王爷特意吩咐的,还加了很多药材。 沈青黎喝了口,鸡汤入喉,忽然如一道暖流浸润心底。 她唇角高高地扬起,喝了一大碗。 用过早膳,她去找萧宴玄。 萧宴玄坐在案后看书。 沈青黎笑盈盈地道:鸡汤很好喝,多谢王爷。 萧宴玄淡淡道:汤是厨娘炖的,谢本王什么? 可是,是王爷吩咐的呀。 不过是一句话,有什么可在意的。 是心意呀,t沈青黎弯着眉眼,笑容明媚,虽然只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因为出于真心,便显得弥足珍贵。 萧宴玄想要冷笑,但心底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躁意,他垂下眸子,手里的书卷翻了一页。 沈青黎见他不说话,凑近了些,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昨夜是王爷抱我回去的吗? 萧宴玄冷冷道:下次再占本王便宜,剁碎了喂狗。 我都说清楚了,怎么能算是占便宜?顶多算互帮互助。 萧宴玄呵地冷笑了一下。 沈青黎也觉得这多少有些诡辩的成分在,忙转开话题。 我给王爷把个脉吧,她探指搭在萧宴玄腕间,又是一副认真的神色,王爷感觉怎样?可有什么不适? 有些轻微的灼痛,还有些使不上力气。 筋脉刚刚重塑,脆弱得很,会有些无力,药还要继续喝,若过两日,还感觉灼痛,我再给王爷行针。 嗯。 这里面是我炼制的,治胃疾的药丸,王爷若是胃疾发作,倒一颗,温水吞服。沈青黎递给萧宴玄一个小瓷罐。 他的胃疾极为严重,即便有了玉灵参,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治愈的,要慢慢养。 倒不是沈青黎不信自己的医术,实在是萧宴玄不听话,她炼制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免得疼起来受罪。 两人正说着,溟一进来禀报:王妃,张掌柜求见。 来得还挺快。 沈青黎道:带他去正厅等着,我马上过去。 第38章 最大的秘密被拿捏了 正厅里,张掌柜焦灼万分。 昨夜,他小孙子又咯血了,大夫诊断活不过两日。 沈青黎一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说明来意:老奴有一好友,他孙子得了重疾,大夫都束手无策,老奴怜他年纪尚小,斗胆请大小姐救他一命。 沈青黎温和地笑:张掌柜真是重情重义,但情义都是有代价的。 张掌柜道:只要大小姐能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我要和沈家合作的所有粮商的名册和底细,还有沈家的粮商商队,以及,粮道路线,这些,也可以吗? 开辟一条粮道,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既然已经有一条又安全,又快捷的,她为何不用? 张掌柜脸上的神色沉了沉:大小姐如此有野心,就不怕大人知道吗? 沈青黎不在意道:我本就是沈家的弃子,父亲知道,或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吗?但你儿子呢? 张掌柜脸色骤变,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道:老奴未曾娶妻,哪来的儿子? 沈青黎淡淡一笑:城东,富商李家。 张掌柜瞳孔缩得几不可见。 他心底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拿捏了。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也不知道是怨恨多一点,还是畏惧多一点。 许久,他缓缓抬头,看着沈青黎:大小姐真是好手段。 因为你,你儿子年少坎坷,吃尽苦头,只能抛却姓氏,给人当赘婿,若他知道,你还活着,若他知道,他的儿子原本可以活,却又因为你,短命夭折,他对你的恨,沈青黎捧着茶盏,袅袅的茶雾模糊了她的神情,但她的声音异常的清晰,张掌柜想试试吗? 张掌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同时,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从她让叶管事接手米铺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他承受不住他儿子的恨。 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子夭折,让他儿子绝后。 他儿媳生小孙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了。 大小姐善谋人心,很多人都看走眼了,连大人也看走了眼。 张掌柜定了定神,道:粮商的名册和底细,我可以交给大小姐,粮道,也可以告诉大小姐,但商队,我没有办法,他们都是大人的心腹。 沈青黎扬着唇角:张掌柜不也是父亲的心腹吗? 张掌柜老脸涨得通红,嘴里发苦: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49章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仍带着笑,但柔和里却尽是锋芒:既然做了选择,你我便是同路人,张掌柜可别走错路。 张掌柜心头一凛,躬身道:老奴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绝不会,也绝不敢,再背叛大小姐。 走吧,去李家。 多谢大小姐。 沈青黎带上药箱,跟着张掌柜去城东,进了巷子后,张掌柜回了自己家,并没有一起去李家。 李家的气氛很沉凝。 李员外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招婿后,女儿也只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小孙子,如今,小孙子要死了,他李家要绝后了。 李员外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这一辈子行善积德,想要一点血脉传承,怎么就这么难? 锦一去敲门。 等了一会儿,一个满是皱纹的婆子打开了门,冷不防对上一张冰冷的脸庞,心里直发怵:你们找谁?有什么事? 锦一道:我家王妃受人之托,来为你家小公子诊治。 婆子听到王妃二字,惊怔住了,然后,就看见一个姿容明艳,气质高华的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她身着华美的缠枝花纹襦裙,手臂间挽着绯色披帛,宛如灼灼绽放的牡丹,雍容华贵,明灿夺目,整条巷子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婆子以为自己看到了仙人,一时看得失神,都忘了行礼。 李员外得知沈青黎登门,匆匆迎了出来。 李家自然也听过沈青黎的盛名,只是,他们身份低贱,不敢污了贵人的眼。 草民见过王妃。 李员外不必多礼,带我去见你家孙儿吧。 李员外心潮澎湃,忙不迭地把人迎进去,带她往李珏的院中走去。 远远地,就听到咳嗽声,李员外的心都要揪了起来,他加快了脚步。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和腥臭味。 床榻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她怀里正揽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正是李氏和李珏。 李珏胸痛得难以呼吸,正靠在李氏怀里剧烈地咳嗽着,咳出来的痰带着脓血。 他喘着气,虚弱地哭着:娘......我疼......我好难受...... 李氏的心都要碎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珏儿乖,娘和祖父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珏儿医治,珏儿会没事的。 李员外亦是满眼哀痛,朝着沈青黎深深作了一揖:请王妃救我孙儿。 李氏闻言,这才注意到沈青黎,她的眼底迸出光亮,看沈青黎的目光,仿佛在看救命的稻草。 是宴王妃吗?珏儿,珏儿是不是有救了? 是我。沈青黎颔首。 她看过李珏的脉案,知道他的肺痈已经很严重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排脓解毒。 她细细地诊着脉,开了张方子,让人去抓药。 随后,又让李氏解开李珏的衣服。 我给他扎几针,把高热降下来一些,人会舒服些。 好好。 李氏放下李珏,让他平躺着,李珏顿时呼吸不上来,又要哭闹。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沈青黎柔声安抚着,捻动银针。 行了两针后,李珏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渐渐地也不咳了。 沈青黎一共扎了九针,等九针全部扎完,李珏身子没那么滚烫了,高热退了大半。 人一舒服,李珏咧开小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娘,我不疼了。 随着话音一落,笼罩在李家上空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了。 李氏喜极而泣,想将他搂进怀里,又碍于身上扎着的银针,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员外心中也是大喜,但也有忐忑,问沈青黎:珏儿是无碍了吗?还会不会再起高热? 先前那些大夫,也能把高热降下来一点,但不出一个时辰,又烧了起来,反反复复,总无法退热。 第39章 王妃要狠狠打王爷的脸 沈青黎道:等喝了药,半个时辰内,烧会完全退下来,这药一日两次,吃上四五日,脓毒排净了,病便能大好,到时,若医馆大夫难以根治,再派人去宴王府找我。 李员外欣喜万分,感激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沈青黎叮嘱道:小孩子身子弱,易感外邪,平日里还需要多注意些。 她坐在桌边,又开了张温养身体的方子。 李员外恭敬地站在一旁,神情踌躇,似乎有些羞于开口。 怕得寸进尺,惹得沈青黎不喜。 沈青黎看出他心中所虑,温和道:可是为了令千金? 李员外忙点头:是,小女生珏儿时,伤了身子,大夫都说难以再有孕,不知王妃能否为小女也看一看? 沈青黎颔首,问道:不知院里可还有闲置的屋子? 妇人的问题,大多不好启齿,她怕李氏尴尬,才有这么一问。 李氏带她去了隔壁的房间。 沈青黎诊着脉,问了一些问题,李氏红着脸,一一答了。 李氏除了宫寒,还有些妇人病,沈青黎开了张药方。t 第50章 按照这个方子,调养半年,这半年,床笫之间,需得克制一些,半年后,夫妻亲密无间,自然而然就能怀上孩子。 李氏接过方子时,激动地落泪。 儿子有救了,她的不孕之症也能根治。 一颗心仿佛泡在了温水里。 王妃对李家的大恩,李家上下没齿难忘,请受民妇一拜。 李氏说着,就要给沈青黎磕头。 沈青黎托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无需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李氏心中感动。 王妃真是心善。 日后,谁再乱传王妃的坏话,看她不撕烂她们的嘴。 此间事了,沈青黎走出院子。 李员外奉上一个匣子。 沈青黎没接:诊金已经有人给了。 李员外这才想起,沈青黎是受人所托,才来李家为他小孙子治病。 他虽交游广阔,但也都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微末小官,实在想不出,哪个好友能请得动沈青黎。 李员外满心好奇:草民可否知道,王妃是受何人所托? 沈青黎笑道:李员外与人为善,自然结得善缘。 说罢,便出了李家。 张掌柜已经等在了巷子外,看到她的马车,躬身递上一个匣子。 辛苦大小姐走这一趟,大小姐想要的,都在里面了,至于另一样,还请大小姐给老奴一些时日。 沈青黎掀开车帘,示意锦一接过匣子,对张掌柜说道:半年后,张家或有添丁之喜,到时,希望张掌柜也能给我一份惊喜。 张掌柜心下大喜:多谢大小姐,大小姐大恩,老奴不敢辜负,定让大小姐得偿所愿。 沈青黎放下车帘,马车缓缓朝前行驶。 匣子里放了一张地形图,和两本册子。 一本,是粮商的名册。 另一本,是他们的底细。 至于那张地形图,则是粮道的路线图。 这些粮商虽然和沈崇合作多年,但生意人,只重利益,未尝不能拉拢。 有了粮道,就可以组建一支商队,沈青黎想在各地开米粮铺子,但她手上无人可用,还是得去找萧宴玄。 她大致翻了一下两本名册,然后,拿起地形图。 看着看着,淡静无波的眼眸蓦地一紧。 这些路线,不止通往各个边城,还越过国境,连接诸国。 向敌国倒卖粮食,这是谋逆的死罪! 沈崇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他想干什么? 等马车在宴王府的大门前停下时,沈青黎的脸上已没有了惊怒之色。 她抱着匣子去找萧宴玄,眉眼沉静,缓缓道:王爷,我们做个交易吧。 萧宴玄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我手上有能覆灭沈家的东西,我把它给王爷,沈青黎把怀中的匣子,放到书案上,推了过去,王爷再借我一些人,如何? 你借人做什么? 组建商队,开几间米粮铺子。 那些都是本王的人,你就不怕最终也落入本王的囊中? 沈青黎扬起唇角:夫妻之间,不分彼此。 萧宴玄冷冷地扯动唇角,溢出一声沉沉的哂笑来。 他打开匣子。 这两本名册,比暗卫调查的还要细致齐全一些。 其中有几个粮商祖籍临州,在当地极有声望,却在十几年前,举家迁到长安,如今已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 赈灾贪污案又多了条线索。 等他看到那张地形图时,眸底深光峻冷,掠过一抹锋锐。 那黑沉的眸光,凌厉地盯住沈青黎,似要把她看透。 就在沈青黎以为自己要淹没在那种幽邃之中时,萧宴玄开口了:你就这么交给本王了? 根据《大晋律》,谋逆之罪,抄家灭族,外嫁女亦一同论罪。 唯一的例外是叶皇后。 沈青黎道:到时,我自有法子脱身,只是,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沈家暂时不能动。 若非暗卫已经调查清楚,萧宴玄都要怀疑她不是沈家女。 这世间,最高明的猎人,就是把自己当成猎物。 他自己就是执棋的人,釜底抽薪,他比谁都得心应手。 萧宴玄声线低缓,又沉又凉:和本王玩心眼,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青黎扬起眸子,直视他那双满是寒意的深眸,语气很轻,也很真挚:或许有一日,我会背弃所有人,但对王爷,从无异心。 萧宴玄冷嗤,带着几分戾气:你把本王当傻子哄吗? 他对她的戒备,从始至终都很深。 两人近在咫尺,沈青黎忽地伸出了手,指尖轻轻地抵在他的心口上:王爷的心,也穿上了铠甲吗? 萧宴玄身子猛地一僵,心口仿似有暗潮在涌动。 他深黑的眉眼压得很低,难掩寒意:这么想死吗? 沈青黎收回了手指,绕回了刚才的话题:这个交易,于王爷,百利而无一害,王爷觉得呢? 眸底的阴鸷幽沉到底,萧宴玄冷冷道:你想玩,本王奉陪便是,但你别后悔。 第51章 沈青黎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意:心之所愿,又怎么会后悔。 终有一日,她要让萧宴玄狠狠打脸。 让他喜怒无常! 让他阴晴不定! 让他动不动就威胁她! 第40章 沈青鸾的挑拨 萧宴玄把组建商队,以及在各地开米粮铺子的事情,都交给萧伯。 宴王府的产业都是萧伯在打理,由他接手,没什么不放心的。 翌日,沈青黎去给长公主复诊。 她为长公主把了脉,问道:殿下感觉如何?可还觉得心口绞痛? 服下紫炎草后,长公主的病情有所好转。 夜里,也能睡个好觉,早上起来,都觉得神清气爽了。 她笑道:喝了两日的药,轻省了许多,心口已经不痛了。 上次的药,殿下继续喝,等过两日,我再开个方子,沈青黎说着,从药箱拿出一个小瓷罐,这个药,您随身备着,若是心疾发作,服用两颗便可。 让你费心了。 长公主接过来,看了眼赵嬷嬷。 赵嬷嬷会意,去内殿抱着个匣子出来。 匣子里,是一套金累丝凤凰头面,镶嵌了红宝石和珍珠,上面的凤凰、蝴蝶、花朵等装饰精致璀璨,雍容奢华。 是长公主出嫁之时,太后所赐。 沈青黎道:此物太过贵重,晚辈受之有愧。 长公主亲和地笑:长者赐,不可辞,尽管收下便是。 沈青黎只好收下。 晚辈只是觉得这份诊金太过贵重了。 长公主不但欠了她一份人情,更欠了一条命。 沈青黎用诊金二字,就表示,日后,她不会挟恩图报。 这是她的高明之处。 救命恩情最难偿还,不是一份诊金,就能两消的。 若是旁人这么说,长公主大抵觉得是以退为进,心机深沉。 可落在沈青黎身上,便是聪慧通透且有趣,让人生不出半点的厌恶之意。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对她也是越发地喜欢。 沈青黎给长公主行完针,便离开了,在大门口,碰到了沈青鸾。 她的脸被玄一扇肿了,养了几日才消下去。 为了讨长公主欢心,又是去护国寺求平安符,又是寻了好些名贵的药材。 大姐姐,沈青鸾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大姐姐是来为长公主复诊的吗? 沈青黎淡淡颔首。 沈青鸾那双漂亮的眸子盛满了对她的敬慕,显得格外的亲昵:大姐姐的医术名扬长安,世家小姐们都羡慕我有个神医姐姐,大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沈青黎看着她这副娇憨天真的可爱模样,觉得她还是在云雾山失态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她眉眼温婉,扬唇笑道:论盛名,我不及二妹妹半分,二妹妹冠绝长安,世人都赞二妹妹有皇家贵媳的风范。 定亲宴后,容婼被定为景昭的侧妃,在沈青鸾大婚当日,容婼也一同嫁入昭王府。 那句,皇家贵媳的风范,更像是戳她的痛处。 沈青鸾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沈青黎又笑道:二妹妹是来探望长公主的吧,我就不耽误二妹妹了。 沈青鸾的目光在她怀里的匣子上一掠而过。 匣子上的花纹精美繁复,一看就是宫中之物。 她不得不承认,沈青黎有几分本事,但也仅限于此了。 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国之母,就算大姐姐得到了长公主的赏识,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大姐姐注定要对她俯首。 沈青鸾候在门口,等着婆子进去通禀。 主院。 有婆子对长公主禀报道:殿下,沈二小姐听说您旧疾发作,特意去护国寺求了平安福,可要见一见? 长公主声音冷淡:本宫累了,让她回去吧。 护国寺前有百来石阶,沈青鸾一阶一阶叩拜而上,自认诚意十足,却被长公主拒之门外。 她身份尊贵,容貌娇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冷不防被落了颜面,心下十分不满。 但她不敢和长公主撕破脸面。 沈青鸾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烦请嬷嬷帮我把这个平安符交给长公主,盼她早日康复,福乐绵长。 婆子恭敬地笑道:t平安符如此珍贵,沈二小姐还是自己留着。 沈青鸾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长公主,连一个低贱的下人,都敢不把她当回事。 南珠为她抱不平:小姐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平安符...... 回去吧。沈青鸾垂下眼睫,打断她。 南珠扶着她上了马车,她掀起车帘,看了眼长公主府金光熠熠的匾额,眸底掠过一抹阴鸷。 今日,她进不了这个门。 来日,她要长公主中门大开,亲自来迎! ...... 沈家。 沈夫人正在核对账本,看到沈青鸾,放下手里的账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长公主会留沈青鸾用膳。 长公主在歇息,女儿不敢打扰。沈青鸾蔫蔫的,很是难过,母亲,长公主是不是不喜欢女儿。 第52章 沈夫人皱了皱眉头,对长公主不满。 鸾儿如此有诚意,长公主居然端长辈的架子,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她爱怜地摸着沈青鸾的小脸,温柔地哄道:我的鸾儿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长公主身体有恙,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南珠忽然道:可是,长公主刚还见了大小姐,还送了大小姐一个匣子,匣子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沈夫人眸色一沉,看着沈青鸾:你碰到青黎了? 沈青鸾点了点头,黯然道:是鸾儿太没用了,鸾儿什么都不会。 沈青黎回府一年多,满府上下,都不知道她会医术。 藏得这么深,可见心机深沉。 沈夫人对沈青黎越发不喜,慈爱地摸着沈青鸾的小脸:你是天上的明月,何必自降身份与瓦砾相比,太抬举她了。 母亲可不许这样说大姐姐,大姐姐也很好的。 论才能,她尚不及你十分之一,论身份,她与你更是云泥之别,是鸾儿心善,看谁都是个好的。 鸾儿也没母亲说得这么好。 沈青鸾扑进沈夫人怀里撒娇。 母女俩亲亲密密地说了会儿话,等沈青鸾离开,沈夫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请大小姐回府一趟。 ...... 宴王府。 沈青黎听到侍女禀报,让人去备马车。 到了沈家,沈夫人坐在主位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当家主母的气势,却没有半点身为母亲的慈爱。 她道:听闻,长公主送了你一件宫中之物? 沈青黎淡淡道:是一套头面,长公主出嫁之时,太后所赐。 既是太后所赐,也只有鸾儿的身份才配得上,你送来给鸾儿。 第41章 得到沈崇的重视 沈青鸾自小养在沈夫人身边,沈夫人偏疼她,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薄情。 沈青黎为原主感到心寒。 沈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舍不得,不悦地沉了脸:你们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鸾儿尊贵了,在昭王府站稳脚跟,别人才愿意看在鸾儿的面子上,抬举你几分。 明明是土匪行径,却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也太厚颜无耻了。 沈青黎眼底掠过一抹嘲弄。 原主会讨好沈夫,会想得到她的疼爱。 她不会。 长公主赠我头面,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我转赠他人,践踏了她的心意,沈青黎看向沈夫人,母亲有没有想过,得罪长公主是什么后果?事情传扬出去,世人又会如何议论? 沈夫人高高在上惯了,觉得任何人都应该顺从她,而不是质问她,落她的脸面。 她脸上笼着寒霜,神情很难看。 沈青黎继续道:世人会觉得沈家眼皮子浅,既无大家风范,亦无世家气度,会觉得容贵妃不满二妹妹,连件像样的首饰都吝于赏赐。 你少危言耸听!沈夫人脸色微变,冷笑道,不过是你心胸狭隘,嫉妒鸾儿,见不得她好罢了。 不曾得到的,才会嫉妒,沈青黎脸上露出一起温柔的笑意,也有人待我如珠如宝,捧在手里,珍重以待。 沈夫人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沈青黎的唇角一直翘着,微垂着眸子,似乎在回忆那难以再得的温情。 乡下的日子虽然不如长安这般繁华富贵,但我有娘亲疼爱,父兄护佑,兄长抄书那么辛苦,平时舍不得花一文钱,但每次旬假,都会给我带好吃的,会买最好看的头花,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我更好命的姑娘,沈家大可不必把我接回来。 原主养父母一家把她疼进了骨子里,从不曾让她吃过一点苦,受过一丝委屈。 如若沈家没有接她回来,她会嫁入寻常人家,相夫教子,过安稳平淡的人生,又怎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听到这话,沈夫人脸上难掩怒意。 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她锦衣玉食,在她眼里,竟不如那些卑贱的泥腿子。 果然是贱民养大的,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低贱。 你说得对,沈家确实不该把你接回来,从今日起,本夫人就当没生过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滚! 沈夫人以为会看到沈青黎难过惊慌,然后,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然而,沈青黎只是朝她福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沈夫人气得砸碎了一个茶盏。 走了很远,还能感到沈夫人的怒意,沈青黎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如果有的选,谁稀罕做沈家女。 路过回廊时,碰到了沈崇。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似乎刚下朝回来。 父亲,沈青黎上前行礼。 沈崇问道:今日怎么回来了。 沈青黎垂着眼睫,眉眼温顺:母亲想我了。 这话,沈崇不信。 为父面前也不能说实话吗? 长公主赏了我一套头面,母亲让我赠与二妹妹。 第53章 你给了? 沈青黎摇头:女儿怕得罪长公主,也怕让沈家再一次成为笑柄,便忤逆了母亲。 沈崇眼里闪过赞赏:无知妇人,不必理会。 沈青黎道:惹怒母亲,女儿心里难安。 沈崇目光定在她身上。 观她近来的行事,可不像是会示弱的性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军械走私案让她难安了。 闺阁女子,对朝堂局势,有如此敏锐的心思,沈崇倒要高看她几分。 他试探道:你如何看待军械走私案? 对上他研判的目光,沈青黎眸色淡然:对王爷下手的最好的时机。 沈崇笑了起来:不错,但这个时机,却是因你而起。 沈青黎怔然。 沈崇心情好,便也乐于为她解惑。 萧宴玄右手已废,又身中剧毒,已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时日一久,泯然于众,谁还记得昔日的战神,他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宴王府中,但你展露出来的医术,让陛下不安了,不出两日,就会有人对萧宴玄出手。 真应了那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沈青黎默然了片刻,问道:父亲呢?父亲会出手吗? 沈崇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深沉而锐利:你觉得为父不该出手? 趁势而为,固然是好,但如果父亲连王爷都能扳倒,该惹来陛下的忌惮了,隔岸观火,才不会引火烧身。 你果真聪慧,为父倒不忍心看你折在宴王府。 我不会折在宴王府,王爷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 沈青黎说得笃定,那双沉敛如静水深流的眸子,在这一刻,露出了一丝锋芒。 沈崇微微眯起眼睛,凝着眼底的精光,审视着她:宴王府已陷入绝地,覆灭只在朝夕,你凭何觉得,你能力挽狂澜? 沈青黎扬起唇角,那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从容:因为,我要让父亲看到我的价值,蜉蝣都能撼树,才更显出我的本事,不是吗? 沈崇道: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沈青黎笑道:不敢叫父亲失望。 她需要沈崇的信任,只有沈崇信她,她日后在沈家行走,才不会时刻都被人盯着,才能找到沈家构陷叶家的罪证。 ...... 景昭出手,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沈青黎刚到宴王府,还没踏进府门,就看见裴琰带着禁卫,将宴王府团团围住。 沈青黎脸上并无半点惊慌,看向裴琰:裴少卿这是何意? 裴琰忽然不敢直视她淡静微冷的眸光。 前两日,她刚帮了他一个大忙,还没来得及答谢,他今日就带兵围困宴王府。 裴琰看她的目光中有些歉意,道:宴王走私军械,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 沈青黎在其中一个禁卫手里看到了一副枷锁。 那些身负谋逆死罪的,都未曾枷锁加身。 萧宴玄战功赫赫,以血肉之躯,护得一方太平,却连半分体面都不给。 这是要羞辱萧宴玄。 踩碎他的脊梁。 也踩碎玄甲军的军心。 第42章 挑衅君威 裴琰带着禁卫围困宴王府,声势浩大,引来无数百姓注目。 沈青黎淡然而立,长风拂过她的衣袂,尽显凛凛风姿。 她问:t是罪证确凿吗? 裴琰神情一顿,只道:武备库校尉韩杨已经招供,宴王就是幕后主谋。 裴大人为官数载,尽得百姓称赞,难道都是这么断案的?什么时候,一面之词,也可定罪了? 这是在嘲讽裴琰吗? 不是,是在嘲弄晋元帝昏庸无能,被自己的臣子愚弄摆布。 裴琰心惊于她的胆大,假装没听出来,正色道:下官自是相信宴王,但国有国法,陛下圣意在前,下官不能违逆,但请王妃放心,下官定会竭力查清真相,还宴王一个清白。 本王妃并非为难裴大人,只是,若任由奸佞之辈,随意陷害忠良,难免会让世人揣度陛下,是因忌惮有功之臣,任由奸佞只手遮天,岂不有损陛下圣威?若因此惹来天下人的非议,谁还为国尽忠? 王妃还是适可而止!禁卫的副统领冷然出声,陛下只拿宴王一人问罪,没有株连王府一干人等,已是皇恩浩荡。 沈青黎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君要臣死,哪怕含冤受屈,也要背着污名去死? 副统领额角一跳,咬牙道:王妃慎言!韩杨死前亲口指证,哪来的冤屈? 看着温和无害,却一身的锋芒,也不知乡野之地是如何养出这样的性子。 沈青黎望向裴琰:怎么死的? 裴琰知道她问的是韩杨,道:畏罪自尽。 沈青黎冷笑,语带犀利:到底是畏罪自尽,还是不得不死? 裴琰无奈:王妃慎言。 萧家世代为国出征,抛头颅,洒热血,不畏生死,尽损沙场,无愧君王,无愧天下,这样的赤胆忠心,换来的,若是君王的忌惮,和奸佞的构陷...... 第54章 沈青黎失望至极。 那,那些战死沙场的万万将士,他们的英灵何安?那些忍受苦寒,至死不退的戍边将士,他们的忠骨何安? 这一番话,震耳发聩。 百姓心中一阵震荡。 是萧家率玄甲军镇守边关,才让北燕寸步不能进,才有眼下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副统领见沈青黎三言两语就挑动人心,目光陡然阴沉下来,正要让禁卫进府拿人,沈青黎根本不给他的机会。 眼下,她能依仗的,只有民心。 可只有民心,还远远不够。 要让百姓对朝廷失望,对晋元帝失望,才有转机。 世人只知宴王战场受伤,不能再为国出战,可又有谁知道,他遭人背叛,不仅右手被废,更身中剧毒,无药可救,如今,不过是有一日活一日,如此,还不能让人安心吗? 百姓心里震惊无比。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一个连命都快保不住的人,又如何会走私军械? 连他们这些没读过圣贤书的百姓,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陛下却要问罪萧家。 陛下真的是受奸佞蒙蔽吗? 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闪过百姓的心头,为萧家心寒不已。 沈青黎又给了一记重锤。 敢在大敌当前,谋害一军主帅,不是细作,就是内贼,一年前,朝廷未曾彻查,给他一个公道,一年后,还要以此污名,将他踩进泥地里,企图让一个忠直之人,成为万人唾弃的逆臣,这样的大晋...... 后面的话,沈青黎没有说,但百姓心中清楚。 这样的大晋,真是......烂透了! 百姓群情激愤,心中的怒火陡然燃烧起来。 昔日,萧家守护万民。 今日,也让他们守护萧家一回。 若朝廷不给宴王一个公道,我等定要去敲登闻鼓! 萧家男儿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我等却在此安享太平,今日,王爷蒙冤,我等必与萧家共进退! 与萧家共进退! 与萧家共进退! 裴琰心头狠狠一跳。 宴王妃这是要利用民愤,逼陛下低头吗? 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裴琰赶忙劝诫道:王妃如此聪慧,当知,皇权君威...... 裴大人是想告诉本王妃,陛下心中只有皇权君威,没有半分圣明仁德吗? 沈青黎唇畔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冷笑。 她倒要看看,那至高无上的圣意,在民意面前,是不是就真的不可挑衅。 裴琰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 你们想要造反吗?副统领大声厉喝,看向沈青黎时,冷目微眯,王妃煽动人心,想要干什么?抗旨不尊吗? 沈青黎凛然道:本王妃并非违逆圣意,是不想大晋再无一根忠骨!再无一热血男儿!本王妃身为大晋子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晋自断根基! 朝廷如此昏聩,哪还有男儿敢上阵杀敌?舍身忘死? 百姓心底的怒火越烧越盛。 萧家满门忠骨,岂会走私军械,我不信! 我也不信!想要带走王爷,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沈青黎动容。 她拱手,郑重地对百姓长揖一礼:多谢诸位,诸位心意,萧家上下永记于心,但这乃萧家一门之祸,与诸位无关,感谢诸位相护,就到此吧。 王妃,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百姓面容坚毅无畏,纷纷与禁卫对峙。 刀剑无眼,沈青黎却不能让他们和禁卫起冲突。 萧家先烈为天下苍生,至死不悔,萧家后人,亦该秉承遗志,守百姓太平。 萧家风骨卓然,哪怕是女眷,亦令人佩服。 裴琰低声对副统领说道:民心不可逆,还是禀报陛下,请陛下决断。 副统领也怕事态难以控制,惹来晋元帝的责罚,朝身边的禁卫使了个眼色,那禁卫连忙朝宫门奔去。 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沈青黎,警告道:奉劝王妃一句,凡事过犹不及! 沈青黎眸光清寒,忍不住冷笑。 大晋的脊梁,敌人还未打断,就要被自家人折断吗?这满朝上下,到底是我大晋的官员,还是敌国的细作! 她这一质问,掷地有声。 这下,彻底把民心推向宴王府了。 第43章 王爷霸气,给王妃撑腰 王府内,萧宴玄定定地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明明那样单薄娇弱,面对那些披坚执锐的禁卫,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护着过。 真热闹啊。 萧宴玄步履从容地从府里走了出来,一身墨色玄袍,衬得他身形凌厉挺拔,杀伐之气透骨而出,就连身侧带起的风,都透着肃杀之气。 目光扫过来时,那样凌厉深锐,仿若森然利剑,直直插入人眼底。 副统领如临大敌。 他身后的那些禁卫也一个个手挽弓箭,弦如满月,箭簇在日光下闪烁冰冷的锋芒,直指萧宴玄。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第55章 陛下是要赶尽杀绝吗?沈青黎脸色沉了下去,勾着唇,冷冷地讽笑,这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竟毫无公道可言?竟容不下一颗忠义之心?何其可笑啊。 她为萧宴玄感到不值。 萧宴玄垂眸看着她:本王都没觉得失望,你失望什么? 沈青黎抿着唇不说话。 萧宴玄便收回目光,冷冷地扫过所有人:韩杨的父亲,曾是玄甲军的将领,因贻误战机,被本王军法处置,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为何要为本王走私军械? 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旧事。 抛却身家性命,为杀父仇人,走私军械,确实不合常理。 萧宴玄问裴琰:他既然招供了,可有账本往来? 裴琰如实道:并无。 萧宴玄呵地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惊人:什么都没有,裴大人就敢上门拿人,当真是勇气可嘉。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从来没有人在冒犯本王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萧宴玄淡淡地说着,身上气势骇人。 裴琰和副统领脸色大变。 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 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晋元帝身边的福公公快马加鞭,疾驰而来。 待到了近前,他勒马停下,高声道:陛下有旨,即日起,宴王禁足宴王府,军械走私案查清之前,没有陛下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沈青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晋元帝沽名钓誉,无论心里如何龌龊,表面上总要做出个漂亮的样子来。 他得位不正,一心想要做圣君明主,让世人知道,他比先帝更贤德圣明。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忌惮史官手里的那根笔。 福公公下马,对萧宴玄恭敬地笑道:萧家满门忠骨,陛下从未怀疑,绝不会让王爷蒙受冤屈,只是,悠悠众口,还得委屈王爷暂时禁足府内。 我是否也一道禁足?沈青黎问道。 福公公知道她要为长公主医治心疾,笑道:陛下仁德,岂会牵连无辜?王妃可自由行事。 晋元帝装出一副体恤宽厚的模样,无非就是想挽回民心。 福公公传完旨意,便回宫复命去了。 裴琰和副统领朝萧宴玄拱了拱手,正要离开。 萧宴玄开口了:两位就这么走了? 副统领脸色难看。 难t道还要他磕头认错? 他奉命行事,不信萧宴玄敢把他怎么样。 一时间,都敢硬气地质问道:王爷想如何? 萧宴玄语调慵懒:你几次三番威胁本王的王妃,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 副统领还没反应过来,溟一已经出手了。 他只觉得一股凌厉的罡风扑面而来,下一刻,一阵剧痛袭来,还来不及惨叫,一口牙生生被打碎。 副统领疼得脸色狰狞,即便已经晕过去了,表情还十分痛苦扭曲。 那满脸满嘴的血,让人丝毫不怀疑,整张脸骨也一同碎了。 太惨烈了。 在场的人,无不悚然大惊。 萧宴玄站在日光之下,清隽精致的面容,俊美得宛若天人一般,他们却仿佛看见了修罗恶鬼。 萧宴玄淡淡地瞥向裴琰。 裴琰心头一凛,庆幸自己对沈青黎还算客气。 他朝沈青黎拱手赔罪:冒犯之处,请王妃恕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沈青黎。 萧宴玄看着狠绝,但对自己人,他的心,比谁都软。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沈青黎道:裴大人能得百姓称赞,想来是一个好官,萧家今日得他们护佑,这份恩情,投桃报李,本王妃就不追究,只望日后,不论是何境地,裴大人都能始终如一,以民为重。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是高。 裴琰心折,恭敬道:多谢王妃宽宥。 萧宴玄声线冷淡,气势却逼人:没有下次。 裴琰再次拱手,让人带上副统领,只留下几个禁卫把守,便离开了。 萧宴玄转身往回走,沈青黎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 萧宴玄淡淡道:下次,别再这么不知死活地挑衅君威,他可不是什么温和宽厚的性子。 可我不能任由他欺负王爷。 没人能欺负本王,因为,本王都会亲自讨回来。 我知道王爷厉害,可当波澜倾覆之时,若有人一同抵抗,王爷就没那么孤单了。 萧宴玄顿住了身形:你见过多少人,历经多少事,就敢断定,你能抵抗得了? 沈青黎道: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明知难以如愿,却还是想试一试。 前世,承了他那样的恩情。 今生,总该如数报答。 你就不怕搭上你自己吗? 王爷文韬武略,万人之英,我又何须担忧?沈青黎说着,轻轻地笑开,神情之间,是全然的亲近和笃定,况且,人间再多波澜,若有人同行,又何所畏惧? 她微微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眸中的光华,如骄阳般明灿灼亮。 第56章 萧宴玄只觉得心口轻轻地被拨动了一下,似有无数涟漪轻轻荡开。 他这一生中,除了身边的寥寥数人,从未有谁与他同行。 他看着她,眸光幽深暗沉:本王所行之处,只有血腥与荆棘,如此,你也不怕吗? 不怕,沈青黎的唇边绽开一抹温柔又坚定的笑意,哪怕是荆棘,也能开出花来,会让人不惧世间险恶,不惧人心诡谲,一往无前,至死不悔。 萧宴玄转开了目光。 然而,心底的涟漪却久久难以平息。 第44章 看晋元帝的笑话 回到乘风院。 沈青黎问道:王爷知道是谁给张御史递的折子吗? 这很重要。 她隐约觉得,这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萧宴玄煮着茶,袅袅茶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听他语气清淡地说道:还在查,但不是陛下。 沈青黎不由地蹙眉。 任何事情,只要做了,都会有痕迹。 连萧宴玄都没查出来,背后之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藏得深。 萧宴玄盛了一碗茶,推到她面前:些许宵小,不足为患。 若是旁人,这话未免张狂了些。 但萧宴玄用兵如神,从无败绩。 既然,旁人能利用军械走私案大做文章,他也可以借势而起。 沈青黎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王爷是不是有计划了? 萧宴玄吹着茶碗上的热气,漫不经心道:本王不过是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罢了,等局势控制不住,就该轮到本王看戏了。 他征战多年,只学会了两件事。 一是,以杀止杀。 二是,睚眦必报。 宴王府沉寂了这么久,终于,又会有好多人,要战战兢兢,夙夜难寐了。 沈青黎端着茶碗深思,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谋的局,在兵部? 萧宴玄喝着茶,淡淡道:只是其中一环。 韩杨一个小小的校尉,走私军械多年,一直没有事发,兵部定然有人替他遮掩,会是兵部尚书吗? 崔俭是陛下的心腹。 兵部侍郎呢? 柳如晦出身寒门,先帝朝的武状元,颇有才干,简在帝心。 也是晋元帝的人。 晋元帝最擅长的,便是驭臣之道,可事事又岂能尽在掌握? 沈青黎唇角扬起来,颇有些看晋元帝笑话的意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兵部也不是铁桶一个嘛。 你知道龙影卫吗?萧宴玄忽然问道。 沈青黎点头。 龙影卫是皇室最为神秘的一支力量,或隐藏在朝堂之上,或散落于市井之间,是历代帝王的暗卫,只效忠皇帝,除了皇帝,无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当年,晋元帝弑兄夺位,龙影卫并未落入他的手中。 她愕然道:王爷怀疑兵部里有龙影卫的人? 萧宴玄勾出一抹冷讽的弧度:当年,他一心想收为己用,却让龙影卫钻了空子,散入民间,十年来,一无所获,如今,终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沈青黎眉眼弯弯,端着茶碗,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高兴道:原来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让我们恭贺陛下,十年之后,终于又要有龙影卫的消息了。 她发现萧宴玄和寻常男子不一样。 男子通常都觉得女子不懂朝堂,不屑多说,也觉得女子就该相夫教子,管好内宅。 萧宴玄却愿意和她说这些,沈青黎很高兴。 萧宴玄端着茶碗送到嘴边,眸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越看越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灵动得很。 ...... 军械走私案,因牵扯到萧宴玄,更加沸沸扬扬,有捕风捉影的,也有推波助澜的。 裴琰出身寒门,再有名望,也难以和当朝最得宠的皇子抗衡。 沈青黎要为萧宴玄找一个最好的盟友,再添一把火,让这出好戏更加地精彩。 她想到了景暄。 只是,景暄深居简出,她不确定他会不会赴约。 长安城,她也就和苏辞勉强算有些交情。 沈青黎给玄一喂红浆果:你帮我给苏世子送封信,好不好? 红浆果吃了,但事不想干。 玄一:累死鸟,不好,不好。 沈青黎喂了颗最大最红的,温柔道:也不知道是炖汤滋补一些,还是红烧有滋味一些。 玄一鸟毛都要炸了。 凎! 这女人好凶残啊! 玄一展翅要飞走,沈青黎一把抓住它的脖子。 玄一瞪着豆豆眼。 它不该贪图王府的富贵,这哪是温柔乡,这是英鸟冢啊! 玄一被迫跑腿。 沈青黎写了一张小纸条,绑在它的腿上。 她摸摸玄一的脑袋,继续喂红浆果:等苏世子回了信,你再回来。 宴王府的红浆果,比山里的,可好吃太多了。 玄一大爷似的靠在她手腕上,享受着她的投喂,好生惬意。 鸟生都圆满了。 第57章 深夜,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出宴王府。 长安城很大,它的翅膀都要飞断了,终于找到了苏家。 它啄着窗子。 蠢货!开门!蠢货!开门!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苏辞打开窗户,睁大了眸子:你被萧姑娘赶出来了? 要不是飞累了,高低要给他一个大兜比。 玄一抬起高贵的鸟腿。 等苏辞解开帮着的绳子,它大摇大摆地躺在了他的被窝里。 苏辞打开纸条,双眸亮若寒星:宴王妃果然就是萧姑娘! 他心情激动,翌日一大早就给景暄递了帖子,约他在沈青黎的酒楼见面,得到回复后,连忙给沈青黎回信。 这回,玄一不肯飞了。 它在苏辞头上跳了几下,赤果果的鸟屎警告。 马车!马车!马车! 苏辞不想喜提鸟屎运,只好让人备车。 马车停在了离宴王府两条街的地方,玄一才自己飞回去。 看到回信,沈青黎笑了。 明日就是给长公主复诊的日子,她出门,不会引人注目。 长公主送了她那么贵重的头面,她去湖心摘莲蓬,明日做莲子糕。 她做的莲子糕,软糯香甜,有很浓郁的莲子味,连萧宴玄不喜欢吃甜食的人,都吃了好几个。 翌日,她带上莲子糕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尝了一口,很喜欢。 沈青黎写了做法,交给赵嬷嬷。 长公主康复得越来越好,她换了个新的药方。 五日后,我再来给殿下复诊。 针都行完了,沈青黎都没提起军械走私案。 长公主原以为她会开口求助,但她这样知进t退,长公主反而主动提起。 若有难处,便与我说。 长公主能得圣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从不涉党争。 不然,仅凭血脉之情,救护之恩,如何能长久不衰? 若沈青黎以救命恩情要挟长公主为萧宴玄斡旋,难免落了下乘。 身居高位者,都喜欢赤诚纯正的人。 谋心才是上上之策。 沈青黎笑道:裴大人断案如神,我相信他会查清真相,还王爷一个清白。 长公主眼里掩不住的赞赏。 不畏皇权,不攀附,不谄媚,满身风骨清傲。 长公主打定主意,要多护着一些。 第45章 王爷不爽了 从长公主府出来,沈青黎去了酒楼。 有些时日没过来,酒楼的生意更红火了。 原来,是金刀闲不住,在酒楼里掌勺。 很多食客,都是冲着他做的江南菜来的。 景暄已经来了,正在三楼的厢房里和苏辞喝茶。 沈青黎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身着天青色圆领袍的男子,他姿容清雅,眉眼温润,皎如明月。 沈青黎朝景暄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事出无奈,只能借苏世子的名义,约殿下一见,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景暄的唇角噙着一抹清润的笑意:苏世子已经和本王解释过了,宴王妃不必介怀。 苏辞知道两人有事要谈,喝了一盏茶,便离开了。 景暄端着茶杯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如竹,正轻轻地摩挲着杯身:王妃约见本王,是为军械走私案? 沈青黎颔首,直言不讳道:我想殿下请旨一同调查此案。 景暄眼中闪过一抹幽深,但也只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温润淡雅:此事自有大理寺彻查,父皇决断,不是本王所能插手的。 陛下心思虽然难测,却也并非难以揣摩,他要借军械走私案,给宴王定罪,但又想在臣民之前,立一个圣明贤德的姿态,很多时候,他不好对外人明言,可对自己的儿子,便没那么多顾虑,殿下远离朝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把帝心揣摩得这么透彻,景暄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清润:若本王不答应呢? 沈青黎凝目看他,笑意深远:殿下既回了长安,隐忍蛰伏是没用的,昭王和容家不会让殿下再韬光养晦,日后,昭王上位,还能容得下殿下和皇后吗? 即便他不争,形势也会逼着他去争。 谁让他是中宫嫡子。 他不能退。 因为退了,就是万丈深渊。 景暄徐徐道:你都说父皇忌惮萧家,本王为宴王洗清污名,岂不是断了青云之路? 沈青黎眉眼间荡出一抹笑意来:我会给殿下递上登云梯。 景暄眉梢微挑。 沈青黎道:近来,长安城中,凶案频起,殿下若能在裴少卿之前抓获凶手,满朝文武,看到了殿下的能力,陛下,看到了殿下的价值。 生于皇家,没有价值,注定会被吞噬。 景暄静默了片刻,道:听闻,王妃救了此案的一位举人,只是,他也没瞧见凶手,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裴少卿派人守在他家附近,想来个瓮中捉鳖。 凶手下一个的目标不是他。 何以见得? 那朵莲花,花开见佛。 第58章 每一个受害人的身上都会留一朵莲花。 佛经里,莲花代表了圣洁,美好。 佛陀菩萨,乘着莲花而来。 往生的人,也坐着莲花去往极乐。 但蔡源的那朵莲花染了血,就不再清净不染,只能在浊世挣扎了。 景暄闻言,若有所思道:人生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第一个死者,是一个老人,是老。 第二个死者,是患有心疾的青年,是病。 第三个死者,是寄人篱下,被婶娘苛待的少年,是怨憎会。 第四个死者,是丈夫出远门的妇人,是爱别离。 蔡源是第五个,他两鬓斑白,屡次落榜,是求不得。 沈青黎细数着每一个受害者,最后,却道:不是五个受害者,是六个,凶手下一个要杀的,是一个将死之人。 她从袖中拿出一份长安舆图,点出每一个凶案的地点,再把它们串联起来。 这像不像一个即将要闭环的圆?缺的这一块是城西,殿下不妨查一查,看城西哪一坊,上月初七,有婴儿诞下没多久便夭折了,且正好有一个将死之人,凶手每隔七日杀一人,明日会再杀一人。 七七为终局,也是复生之局,是为循环,从生到死便是一个循环,既为循环,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本王似乎并非答应你。 殿下会答应的,只有弱者,才会屈于命数,殿下是要做执棋的人。 景暄看着面前淡静浅笑的少女。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她静静地坐在光影里,整个人明耀夺目。 她那样笃定从容。 她同样是一个执棋的人。 景暄很好奇:那么多皇子,为何是本王? 因为,她和景暄是同路人。 她们都想为叶家正名。 她最大的对手,不是容家,是晋元帝。 当年,是晋元帝判叶家有罪,也必然要他昭告天下,还叶家清白,凭她一己之力,她没法让晋元帝下罪己诏。 她需要和景暄联手。 沈青黎道:叶家家风清正,风骨卓然,殿下身上留着叶家的血,与别的皇子不同。 父皇因为叶家,厌恶于我,宴王妃何以觉得,我有胜算? 叶家尽覆,殿下没有母族,也便没有外戚干政,这是殿下最大的筹码,陛下为何不废后,不立昭王为太子?难道真的是顾念和皇后的夫妻之情吗? 容家权势太盛。 晋元帝年少带兵,手腕铁血,容不得皇权受外戚辖制。 况且,景暄是嫡子。 身份上,他比景昭更名正言顺。 景暄举起茶杯,温和一笑:宴王妃,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沈青黎也举杯,扬唇微笑。 ...... 沈青黎和景暄见面的时候,溟一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萧宴玄。 前夜,王妃带回来的那只鹦鹉,飞去了镇国公府,今日,苏世子约暄王殿下在酒楼见面,王妃去了酒楼没多久,苏世子便离开了,厢房里只有暄王殿下和王妃。 说到最后,溟一都不敢去看萧宴玄的神色。 他还以为王妃真心待王爷,没想到,王妃见王爷失势,另攀高枝了。 萧宴玄从始至终,都看不透沈青黎。 他不认为,沈青黎约见景暄,是为另攀高枝。 但他心里就是不爽。 我想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我想你得偿所愿,哪怕蒺藜遍地,险阻万千,也有人与你同行。 哪怕是荆棘,也能开出花来,会让人不惧世间险恶,不惧人心诡谲,一往无前,至死不悔。 沈青黎说的这些话犹言在耳。 可这世上,又哪里来与他同行的人? 萧宴玄忽然觉得可笑,眼眸黑得深不透光,无数戾气翻涌。 沈青黎当真是好极了! 第45章 王妃咬了王爷 金刀得知沈青黎来了酒楼,特意做了一桌江南菜。 草民没什么所长,唯有厨艺还算拿得出手,以此来答谢王妃救命之恩,多谢王妃给了草民一个容身之所。 沈青黎看着座无虚席的大堂,笑道:应该是本王妃要多谢你才对,你让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能帮到王妃,是小人三生有幸。 你身上的伤,可都无碍了? 多谢王妃挂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还是要仔细养着,莫要留下病根。 是。 大堂里,不少人在议论军械走私案。 金刀眼底的神色变幻了一下,对沈青黎道:这案子是不是很棘手?王府会有大麻烦吗? 沈青黎只当他是顾念救命之恩,才这么关心案子,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麻烦,接着便是。 金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道:草民听说那裴少卿是个有本事的,他一定会查清真相,还王爷一个公道。 沈青黎嗯了一声。 用完午膳,她便回宴王府。 第59章 一进大门,她便察觉到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溟一看到她,脸色冷得很,又回到了她刚嫁过来的那阵。 我得罪你了?沈青黎问道。 溟一虽然尽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但言语之间还是显露了出来:王妃曾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是如此,王妃就该与王爷一条心,对王爷好一点。 这话从何说起。 她为了萧宴玄,连晋元帝都得罪了? 还不算一条心? 沈青黎问:我对王爷不好? 溟一脸色更冷了,不满全都溢了出来,冷着声道:王妃为王爷做的那些事情,在我看来,确实是好,这些年,没人比你对王爷更好,可这些,真的全都出自真心吗?我斗胆问王妃一句,你对王爷有几分夫妻真情? 沈青黎待萧宴玄,有兄妹之情,有救护之情,却不会有夫妻之情。 终有一日,她们要和离的。 溟t一见她不说话,冷冰冰地朝她拱了下手,转身走了。 沈青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之间,对她有这么大的误会,本想回翠微院,脚步一转,去乘风院找萧宴玄。 她向来有话直说,直接道:溟一问我,对王爷到底有几分的真情,是我做错了什么,伤害到王爷了吗? 不必理会。萧宴玄神情淡冷。 平时,他待她虽也冷淡,却从没这么不近人情。 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沈青黎越发觉得这当中有事,有些气闷道:王爷,夫妻之间,不应该坦诚吗? 萧宴玄掀起眼皮,极尽嘲讽地冷笑道:沈青黎,你真把自己当宴王妃了? 沈青黎脸上的神色一僵,心里闷闷的,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那一双沉静的眸子,清凌凌地望着他: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我不是宴王妃?那我是什么? 萧宴玄的黑眸中浸着寒气:是本王近来太给你脸了,纵得你都有胆子来质问本王? 沈青黎的脾气也上来了。 她抬起下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冷冷一笑:王爷想如何?拧断我的脖子吗? 萧宴玄眼底的戾气更重了。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嗓音凉薄,一字一字,充满了暴戾与阴沉:你真以为本王不敢吗? 沈青黎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却发了狠,也不管是不是被他掐住脖子,扑过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萧宴玄的身子顷刻间绷紧了。 他没觉得疼,只觉得有钻心的痒意。 沈青黎! 萧宴玄恨不得掐死她算了,却松开了手。 他滚动着喉结,声音沉哑道:松口! 这一口咬得有点深。 沈青黎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微微松了口,却又没有完全松开。 柔软的唇,轻轻地触碰着他脖颈上的肌肤,这样亲昵的姿态,就像是在亲他一般。 萧宴玄的呼吸都沉了几分,身侧的手都攥紧了:松口!别让本王说第三遍! 沈青黎哼了一声,报复性地又咬了一口。 这一次,她没用多少力道。 咬完,就松口了。 那娇艳的红染了一抹血痕,更添了一分昳丽,勾人心魄。 萧宴玄死死地盯着她,浓墨般的眸底,暗潮汹涌,明明被咬了脖颈的是他,但他的眸光却极具侵略性。 闹够了? 沈青黎眼眶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对你这样好,心都要掏出来给你,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你自己去问问,谁家的夫君,像你这样的,就算没有感情,人家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那语气,那神色,委屈得不行。 软软的语调,听起来倒不像是在抱怨,更像是在撒娇,就像是夫妻之间吵了嘴,在使性子。 萧宴玄狠狠地闭上眼睛,心尖上像是窜起了一团火苗,他竭力地压制着翻涌的躁意。 他沉沉地问道:沈青黎,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什么能嫁进来? 沈青黎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是容贵妃用来羞辱他的,又怎么可能相敬如宾? 她们是故人,她却再也没法告诉他。 这世上的很多相遇,从来都不是为了重逢。 水雾渐渐漫上眼底,无端地,多了几分颓然和难过。 她小脸微白地低着头,赌气般地说道:不会忘,以后,都不会忘。 一滴泪,砸落了下来。 萧宴玄心里的烦躁终于压不住了。 那滴眼泪就像是烫进了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他面沉如水,语气凶得骇人:那就不要再僭越!没有下一次了! 上一次,他这么警告裴琰的时候,她高兴得像是掉进了蜜罐了。 现在轮到自己了,怒火瞬间把难过烧没了。 沈青黎咬牙道:王爷放心! 她抬手抹去眼里的泪,眼尾有些发红,气冲冲地从乘风院出来。 整个王府,都知道她和萧宴玄吵架了。 沈青黎回到翠微院,搬出所有的医书。 第60章 不就是蛊毒吗? 她就不信,她解不了! 她一定要尽快解了他身上的蛊毒和寒毒。 然后,和离! 报完恩,管他死活! 管他是不是晋元帝的对手! 这一次,沈青黎是真的气坏了。 第47章 父子交锋 暄王府。 早有暗卫准备好了凶案的卷宗,放在景暄的书案上。 景暄看完,朝外面叫了一声:九川, 殿下,有侍卫应声进来。 去拿城西的舆图来。 是。 没一会儿,九川拿着舆图进来,在案上展开。 景暄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在其中几坊点了点:你带人去城西,按照宴王妃给的线索,仔细排查,尤其是这几坊。 九川已经知道了他与沈青黎合作的事情。 军械走私案牵涉甚深,一不小心,便会受其牵连,太危险了。 他不由道:这场纷争,本就与殿下无关,殿下何不置身事外? 景暄神情平淡:此时不入局,终有一日,也会被时局推着往前走,何不顺势而行,至少,是进是退,还可以自己选择。 九川郑重道:殿下心中既有了决定,殿下想做的事,属下定竭力达成。 明日,凶手还会再杀一人,时间不多了。 城西那么多坊,想要打听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九川立刻带人前往城西,一个坊一个坊探听排查,连夜布下天罗地网。 第二日,果然,在怀远坊抓到了凶手。 谁也没有想到,凶手竟是一个妇人。 妇人五十来岁,身形有些丰腴,面如满月,一脸端庄富贵之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 若不是在她身上搜出毒药,若不是她手里还握着一株莲花,九川都以为自己抓错人了。 妇人夫家姓许,许家家境殷实,后花园有一片很大的莲池。 许老爷子的正妻不能生,他便想纳一门好生养的妾室。 因银子给的多,许老夫人就被父母卖到了许家。 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儿子就被抱走了,养在正妻的名下。 从此,正妻不许她再生下任何一个孩子。 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 那些避子汤实在是苦,却都抵不上她心里的苦。 她这一生,战战兢兢,伏低做小,终于熬到正妻过世,被扶正了。 可儿子与她并不亲近。 在儿子心里,只有出身高贵的嫡母,才配做她的母亲。 再后来,许老爷子也过世了,儿子给她修了间佛堂,她懂了。 她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整日吃斋念佛。 两个月前,儿子一家去庄子上避暑,却碰到了劫匪,全都死在了劫匪的刀下。 她这一生,未曾得到半点温情,临老了,又孤苦孑然。 这人间太苦了,她抄着佛经,便想渡人渡己。 大理寺里,许老夫人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七苦案终于告破。 但景暄有一事想不明白。 许家的下人都说许老夫人为人和善,心肠也软。 这样的人,却连杀数人,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 她平时甚少出门,一个后宅妇人,又是如何能得知那些受害者的情况? 她用来下毒的,也并非是寻常的毒药,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案子虽然破了,但又疑点重重。 许老夫人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操控全局。 景暄神色微深:老夫人,背后帮你的人是谁? 许老夫人摇头:她穿着斗篷,我看不到她的脸,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 景暄又问:老夫人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许老夫人的神色出奇地平静:我原本是想舍了这把老骨头,了却残生,可她说,这世间的苦命人这么多,只有轮回,才能新生。 许老夫人每杀一个人,便在护国寺点一盏长明灯,祈愿那些人,来生都能投到富贵人家,从嫡母的肚子里出来,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景暄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破了七苦案,晋元帝召他入宫。 晋元帝打量着他。 十年未见,当年的少年,长成了端方君子。 也越发地像叶皇后。 晋元帝敛了思绪,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关心道:你身子如何了?可要朕招太医来瞧瞧? 景暄声音温润:多谢父皇挂心,儿臣一直都有服药,并无什么大碍。 那就好,你我父子十年未见,就留下来,陪朕一块用膳。 是,景暄站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晋元帝看着他,饶有兴致道:你从不插手朝中之事,究竟是何事,让你都求到朕的面前了? 景暄道:儿臣想与大理寺一同彻查军械走私案,还望父皇能够恩准。 晋元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并未开口。 景暄又道:儿臣从前久居药王谷,一直未曾为父皇分忧,如今回来了,便该以国事为重,为父皇排忧解难。 第61章 晋元帝目光沉冷地落在他身上:到底是为朕排忧解难,还是你有心谋事? 景暄眸色沉敛t,一身气度沉静从容:儿臣只是觉得,若宴王真的走私军械,以他的手段,怎会留人把柄?北燕虎视眈眈,却因玄甲军,一直未进寸土,儿臣担心北燕故意设局,意在借刀杀人,摧毁玄甲军军心。 晋元帝目光在他脸上一掠,似有一丝深思的痕迹,过了一会儿,说道:身为皇子,确实不该太过疏懒,你既有心在朝政上下功夫,那就和大理寺一起彻查。 景暄深深一揖:多谢父皇。 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要成全你,朕对你寄以厚望,你可别让朕失望。 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父皇一个交代。 景暄陪着晋元帝用了午膳,父子间,说了会儿话,等晋元帝午歇了,便离开了皇宫。 马车上,九川难掩高兴:没想到陛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在陛下心里,对殿下,还是有一丝父子之情的。 景暄看着马车里流转的光线,唇角露出一丝哂笑:顺水推舟罢了,父皇准了本王所请,不过是给本王一个立功的机会,将来好牵制五弟而已。 他展现了他的能力,父皇便扶持他,牵制景昭,以防景昭势大。 父皇这是要制衡皇子之间的势力,以此来削弱容家。 在他心里,至亲血脉也只是棋子,有价值时,便可以拿来算计利用。 九川闻言,神色凝重:若有朝一日,殿下做得比昭王还要好,是不是也会让陛下忌惮?那该怎么办? 第48章 王爷的心里开出了花 晋元帝下旨,让景暄和大理寺一同彻查军械走私案。 溟一这才知道,沈青黎去见景暄,是与他联手。 她是为了王爷。 要不是他说那些话,王妃也不会和王爷吵架。 溟一心里懊恼,去翠微院负荆请罪:王妃,对不起,我不该恶意揣度你,以为你去见暄王殿下,是为了另攀高枝,请王妃责罚。 萧宴玄生气,也是因为,她去见了景暄? 他为什么生气? 是觉得,她会坏了他的计划吗? 沈青黎猜不透他的心思,干脆也不想了。 书案上堆满了医书,她拿起一本翻阅,如鸦羽般的眼睫,静静地垂着,抬也没抬:你是王爷的人,我可不敢罚你。 溟一道:王爷既然把玉章给了您,您就是我们的主子,调遣也好,责罚也罢,无人敢不从。 沈青黎一怔,摩挲着腰间戴着的玉章。 之前,她只以为这是萧宴玄身份的象征,在外行走时,能护着她,让人知道她不能惹。 原来,还可以调遣王府的侍卫。 萧宴玄可真大方啊。 沈青黎的心里,荡开一丝丝涟漪,连同眼底的笑意也一起泛开。 些许小事,我都不在意,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王妃大度,属下却不能僭越,属下等会儿自行去领罚。 溟一铁了心,沈青黎便也不再说什么。 她从医书里抬起头,问道:还没查到是何人给张御史递的折子吗? 溟一道:是属下无能。 这实在是有些古怪。 萧宴玄如今被禁足,不宜有过多的动作,这事,还是交给景暄去查吧。 溟一走后,沈青黎让玄一给景暄带信。 半个时辰后。 溟一一瘸一拐地走进乘风院。 碧空之下,日光灼烈,热浪滚滚。 萧宴玄身上的气息却冷得能把人冻死。 溟一的心里,突然掠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仿佛,王妃一日不来与王爷和好,王爷身上的戾气,就会一日重过一日。 作为罪魁祸首,溟一一阵心虚。 他咽了咽口水,禀报道:王爷,王妃那只鹦鹉飞去了暄王府,没多久,暄王就去查御史台了。 萧宴玄眸底阴霾深浓,沉而缓地笑了一声,又冷又危险:她是觉得本王不如景暄吗? 这满身的煞气,让溟一背脊一阵发寒。 早知道,就应该让锦一来禀报。 王妃和暄王殿下合作,应该是想人尽其用,毕竟,由暄王去查御史台,总比我们来得方便,暄王就好比是王妃放在明面上的靶子,用来吸引旁人的视线,在王妃心里,您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话刚一说完,溟一就察觉,那翻涌的煞气,消了大半。 他又继续往下说:王妃这两日废寝忘食,那么厚的医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应该是为了您身上的蛊毒,她就希望您,事事顺遂,无病无灾。 萧宴玄的脑海里,闪过沈青黎那张明灿生辉的脸庞。 他的目光,从书案,掠向廊下。 这里的每一盆花,都是她带回来,精心栽种的。 世间的美好,她一点一点地捧到他手里。 浅淡的花香中,他满身的戾气和寒意,一点一点地褪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越来越容易被沈青黎牵动心神。 召只海东青回来。萧宴玄说道。 第62章 海东青凶猛,王妃的那只鹦鹉,就不能再给暄王传信了。 王爷这是吃醋了? 溟一正要让人召一只海东青回来,一声嘹亮的鹰啸从远处传来。 一只海东青在宴王府的上空盘旋了两圈,随即,又飞走了。 海东青经过训练,警觉性很高,察觉到潜藏在暗处的眼线,它翻了一家又一家的墙头,才飞回宴王府。 溟一伸臂,海东青落在他的手臂上。 是药王谷传来回信,叶黎确实会易容术。 溟一道:暄王殿下是叶大小姐的兄长,又久居药王谷,会不会知道她的下落。 萧宴玄道:不会,她选择易容,就是不想牵连任何人。 叶大小姐这一点和王妃很像,王妃的心肠也很软,只要是在意的人,就想守护的身后。 萧宴玄不由想起,禁卫围困王府的那一日,她站在大门前,一身风华凛然,对抗禁卫,无所畏惧的模样。 就像是,山野之巅,峭壁之上,灼灼盛放的一株花,沐风栉雨,一身清韧之气,坚不可摧。 强势地,开到了他的心里。 可他的人生,暗如沉渊,布满了血腥与杀戮,不适合开一朵花。 ...... 沈青黎和萧宴玄吵架,王府里,最高兴的就是林云倾。 王爷为人清冷,不与任何人亲近,之前,愿意给沈青黎一点王妃的体面,也不过逗弄着玩。 如今,新鲜劲过了,自然就厌倦了。 沈青黎曾施加在她身上的羞辱,今日,她要如数奉还回去。 翠微院。 沈青黎看了一上午的医书,正要揉一揉发酸的脖颈,林云倾突然来了。 她是来看沈青黎笑话的。 王妃这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啊。 沈青黎神色平静:林姑娘上次掉进湖里,想来脑子还泡在水里,本王妃是皇家亲封的宴王妃,是萧家风风光光的女主人,如不如意,本王妃与王爷,都是生同衾死同穴。 提起落水一事,林云倾心里一阵羞恼,想到萧宴玄那么维护沈青黎,心中涌起浓浓的嫉妒。 很快,她又把这些情绪强压下去。 我也是关心王妃。林云倾盈盈笑着,目光挑衅,若是王妃愿意低声下气地求一求我,我可以告诉王妃,王爷的喜好,让王妃可以去讨好王爷,一个女人,再风光,没有夫君疼爱,不也可怜得很? 沈青黎看在林父的情面上,没有把事情做绝,但这并不代表,林云倾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武。 看来,林姑娘真是闲得发慌了,沈青黎贴心道,本王妃送你去庄子住些时日,散散心。 她朝外面吩咐了一声:来人,给林姑娘备车。 林云倾脸色一沉,怨毒道:我是王爷请来的客人,王妃没有资格赶我走。 这王府里,还没有什么事情,是本王妃不能做主的。 我父亲对萧家有恩,王爷亲口答应,会好好照顾我,我就不信,王爷能容你陷他于不义! 林云倾要去找萧宴玄告黑状,就看见,萧伯来了。 她心里都要笑开花了。 萧伯和她父亲颇有些交情,往日里,对她也很是照顾。 一定是来给她撑腰的! 第49章 王爷的心动了 萧伯, 林云倾一开口,就有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一张清丽的小脸,微微发白,写满了慌张和委屈。 她哽咽着,说道:云倾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王妃要把云倾赶出王府,父亲已经不在了,云倾在这世上,再无亲人,还请萧伯为云倾做主。 林云倾对萧宴玄的心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从前,萧伯也觉得她温柔贤淑,有她在萧宴玄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且林家早已落败,娶一门低微的妻室,也能降低晋元帝对宴王府的忌惮。 可她近来做的每一桩事情,着实令人失望。 萧伯心下叹气,道:林姑娘,车已经备好了,婆子们都在府外候着,她们会随你去庄子,照顾你的。 林云倾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将她刚刚升起来的底气,一下子锤成了齑粉。 她摇摇欲坠,整个人柔弱无助又可怜:t王爷......要赶我走? 林姑娘只是去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等林姑娘心境开阔了,自会再接回来。 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她心胸狭隘,上不得台面吗? 林云倾攥紧双手,心里腾起一股怨恨。 王爷是要背信弃义吗?父亲为了萧家,出生入死,王爷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女人,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就不怕让跟随他的玄甲军心寒吗? 萧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这样的心性,还是一辈子呆在庄子上别回来了。 林姑娘,萧伯语气微重,沉沉地看着她,王妃不是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她是我萧家的主母!宴王府的女主人! 林云倾脸上满是冷怒嫉恨的神情:她是宴王妃,她尊贵,你们一个个护着她,我就活该被欺负?你们萧家欠我父亲的,不该还给我吗? 第63章 萧伯面露失望。 她素来温柔大方,知书达理,没想到全是装的。 在她的心里,竟有这么深的怨气。 林父对萧家是有恩,但在战场上,王爷也数次救他性命。 当年,林家因为林侍郎获罪,也是萧家求情,先帝才对林父网开一面。 萧家,真不欠林父什么。 林姑娘说话还是要讲良心,你对王妃做的那些事情,若非看在林将军的情面上,你以为,你还有立身之地吗?若林姑娘觉得王府庙小,委屈了你,老奴也不敢留你这尊大佛。 林云倾花容失色。 她是一时恨极了,才会口不择言。 萧伯,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林姑娘若是还看得上萧家庄子上的风景,还是尽早启程,天色晚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林云倾哪还敢放肆,被侍女扶上马车,带着满心的怨恨去往庄子。 她还会再回来的! 她不会就此认输! 随着林云倾的离开,王府上下看得很明白。 就算王妃和王爷吵架了,但王爷还是很宠王妃。 王妃不好惹的! 府里上下对沈青黎越发恭敬了。 王府里,没人再来恶心她,沈青黎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她都把林云倾赶去庄子,原以为,萧宴玄又想拧断她的脖子,没想到,他会给她撑腰。 她也不是记仇的人,心里的气早就消了,他又这么维护她,那她就请她吃饭吧。 沈青黎立马去乘风院。 王爷,沈青黎笑盈盈地从窗外探了个小脑袋进来,我之前救了个厨子,他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江南菜,我们去酒楼吧,我请王爷吃饭。 萧宴玄神色淡淡的,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王爷要是觉得哪道菜合胃口了,我去和金刀学,学会了,天天给王爷做。沈青黎的声音软和得不像话,带着撒娇的意味,一起去吧。 萧宴玄看着那双盛满期待的眸子,动了动唇,最终,还是答应了。 沈青黎眼底的笑意,顷刻间,全都溢了出来,如星子般璀璨。 萧宴玄眸色有些深:就这么高兴? 是呀,我还没和王爷一起在外面逛过。沈青黎从窗户上翻了进去,笑眯眯道,王爷,我给你易个容,保证谁都认不出你来。 萧宴玄对她的易容术很感兴趣,看着她在他脸上捣鼓。 两人离得很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与他的相缠。 两人之间流动的气息,都变得缓慢了。 屋内,一片静谧。 唯有窗外的蝉鸣,远远近近,响成一片。 催得萧宴玄心口的那股灼热,愈发地躁动。 他垂下长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沈青黎对此一无所觉,她轻轻抬起萧宴玄的下颌:王爷这张脸真是...... 萧宴玄骤然抬起了眼睫,沈青黎便撞入一双漆黑幽邃的深眸,他眼底的侵略性太强,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能把人吞进去。 沈青黎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下,连忙收回手,轻轻地捻了一下手指,手上刚刚触碰他下颌的地方,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萧宴玄看着她玉白的小脸,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绽开了桃花般的颜色,那黑沉的眸光,瞬间炙热了几分。 沈青黎被他的眼神烫到,下意识地按住怦怦乱跳的心口,紧张地开口:王爷, 好了?萧宴玄转开了眸光。 沈青黎点着头,嗯了一声,给自己也易了个容,又解下腰间悬挂的玉章。 一炷香后,两人穿着寻常的衣服,坐着灰扑扑的马车,去往酒楼。 沈青黎已经给叶管事传了信,两人在厢房里没等多久,就上菜了,除了江南菜,还有一些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 沈青黎夹了个四喜丸子,还没放到萧宴玄碗里。 萧宴玄突然揽住她的腰,搂着她,往后退开。 砰地一声巨响。 有人从屋顶上砸了下来,随即,一个穿着铠甲的金吾卫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和那人打了起来。 原是金吾卫追捕逃犯,打斗间,把人砸进厢房。 可下一刻,突然闯进来数十个黑衣人,他们手持刀刃,从四面八方,朝着沈青黎和萧宴玄冲了过来。 第50章 温馨 黑衣人蛰伏在暗处,只等时机一到,一击毙命,没想到,金吾卫抓捕逃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刀刃映着天光暮色,折射出凛寒的杀气,萧宴玄衣袖微动,一股劲风拂开窗,揽着沈青黎飞身而下。 黑衣人追了出来,街上百姓惊惶逃窜,两旁的铺子也全都大门紧闭,生怕殃及池鱼,丢了小命。 大街上,霎时空荡下来。 领头黑衣人道:只要王爷束手就擒,我们可以考虑放王妃一条活路。 易了容,还能被认出来,说明,背后的人盯得很紧。 长安城中,还隐藏着一股神秘的势力。 对方人多势众,但她们也不能输了气势。 沈青黎面色沉静,嚣张道:何方鼠辈,也敢大言不惭,想死,就尽管放马过来,别耽误本王妃用膳。 第64章 黑衣人的头领双眸阴冷地眯起来:奉劝王妃一句...... 沈青黎直接打断他:本王妃也奉劝你一句,上一个这么跟本王妃说话的,脸都碎了。 没那么大的脸,就别这么大的口气! 黑衣人眼底闪过杀气,盯着沈青黎的目光阴寒狠辣:王妃自己要找死,就别怪我们不给活路了。 区区几个宵小,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萧宴玄勾唇冷笑,眸底笼着弑杀的戾色,慢悠悠道,今日,你们,谁也活不了! 领头的黑衣人不屑。 萧宴玄右手受过重伤,又身中剧毒,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往日里,王爷纵然万人莫敌,如今也已是半个废人,我们有这么多人,不至于留不下你一条命。 那就让本王试试你们的本事。 萧宴玄眼底杀意暴涨,散发着从战场上沉凝的血煞之气,磅礴得,令人的头盖骨一阵阵发寒。 黑衣人紧握手里的刀,好多人心中都有了惧意。 萧宴玄侧眸看着沈青黎:站着这里,别乱动。 沈青黎点头。 萧宴玄先发制人,从黑衣人手里夺了一把刀,肃沉杀意凌厉而出,似裹挟着风雷之势,朝那些黑衣人,当头斩下。 瞬间,数个黑衣人当场毙命。 黑衣人的头领没料到他左手使刀也能如此刚猛,他低估了萧宴玄,便想捉住沈青黎,要挟萧宴玄。 不知死活! 萧宴玄眼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手中的长刀,狠狠一掷,顷刻间,贯穿头领的喉咙。 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对,就想撤退。 萧宴玄又夺了一把刀,眨眼间,黑衣人一个个地倒下。 他脸上溅到一线血珠,犹如一颗殷红的血痣,勾起的唇角带着血气的冷笑,犹如修罗般,所过之处,刀刀毙命。 数十个黑衣人很快都成了死人。 大街上弥漫着骇人的血腥味,萧宴玄嗤笑一声:想杀本王,又不拿些真本事出来,真是无趣。 沈青黎递了一块帕子,萧宴玄也不接,眼神里嗜杀的暴戾,还未褪去,就那么垂着眸看她:本王杀人的样子,你不怕吗? 沈青黎踮起脚尖,拿着帕子,将他脸上的血一点点地擦拭干净。 这是大晋的战神,是大晋不败的神话! 沈青黎弯起眼睛,冲着他笑:王爷打架的模样又威风又厉害。 萧宴玄身上汹涌的戾气霎时顿住,眸色虽还阴鸷骇人,但血煞之气,慢慢消散了。 沈青黎道:王爷为何不留个活口审问? 萧宴玄道:死了就死了,区区几个废物,也问不出什么。 那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金吾卫和京兆府的人该过来了。 萧宴玄还被晋元帝禁足,要是让人知道他抗旨不尊,那些人又要大做文章了。 坚决不能给晋元帝发难的机会。 至于,这些黑衣人,溟一一定会查清楚的。 两人乘着马车,回了宴王府。 沈青黎t颇有些遗憾。 难得萧宴玄愿意陪她在外面吃饭,还打算等会儿,在东市逛一逛,欣赏一下长安的繁华夜色。 真是晦气。 好好的一桌菜,还没尝一口呢。 那道四喜丸子是用独家秘方秘制而成,是酒楼的镇店招牌,可惜了。沈青黎说着,脸上露出轻柔的笑容,王爷,下次,我再请您吃饭。 萧宴玄低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酒楼的厨子做得固然是好吃,但未必有你做的,合本王胃口。 真的吗?沈青黎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 萧宴玄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青黎脸上笑靥越发明媚了,迈步往厨房走:晚上,我们就吃鸡丝面吧。 早上,她炖了鸡汤,正好做鸡丝面。 天边,暮色暗沉,夜晚要降临了,暑气却还未消散。 沈青黎又做了几道开胃的凉拌小菜,切了一盘酱肉。 虽然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却让人很有食欲。 萧宴玄喝了一口鸡汤,尝到了家的感觉。 沈青黎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屋内,静谧又温馨。 萧宴玄的心口,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灌了进去,炽热又温暖。 晚膳后,两人都在等溟一的消息。 闭门鼓一声接一声地响彻整个长安城,最后一声鼓声落下时,溟一回来了。 他禀道:王爷,这些黑衣人身上都黑莲纹身,他们是绝杀阁的杀手。 绝杀阁是江湖上最大,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门下高手众多,只要接了活儿,就势必会完成任务。 比上通缉榜还恐怖。 被官府通缉,只要藏匿得好,就有一线生机。 可一旦上了绝杀名单,会有一波又一波的杀手,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杀掉。 沈青黎眉心紧紧蹙着:绝杀阁岂不是还会再派杀手来刺杀王爷? 溟一道:收了钱,绝杀阁就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第65章 沈青黎思忖道:我们也可以出钱,让绝杀阁刺杀背后的雇主。 绝杀阁不杀任何雇主。 如果我们也是绝杀阁的雇主呢?是不是就能取消绝杀名单了? 已经上了绝杀名单,就不能再去绝杀阁下单,但绝杀阁有规定,不杀皇帝储君,不杀忠臣良将,为何会接单,刺杀王爷? 第51章 下了大手笔 绝杀阁建立百年,规矩森严,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能祸国殃民。 可时移势易,只要利益足够大,规矩,就是用来破的。 一个军械走私案,居然这么多人入局。 就连绝杀阁这样的江湖组织,都和朝中之人联手。 沈青黎凝着眸色,疑惑道:绝杀阁如此神秘,他们又是怎么搭上的? 她转头看萧宴玄:王爷知道绝杀阁的巢穴吗? 萧家暗探遍布天下,然而,关于绝杀阁的信息,寥寥无几。 萧宴玄幽邃的黑眸冷若寒潭:绝杀阁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会有中间人牵桥搭线。 这个人,有法子找出来吗?沈青黎问道。 虽然,也不能指望杀手组织,有什么道义,但连萧宴玄这样保家卫国的将军,都能说杀就杀,还是灭了吧。 萧宴玄掀了掀唇,勾出一抹又冷又霸气的笑意:何须去找,他们不是要杀本王吗?等着他们来就是了。 来一个,杀一个。 他就不信,绝杀阁舍得倾巢而出。 真当绝世高手是大白菜,满大街都是。 越是顶尖的高手,越是稀有。 若没有天赋,强努力,也只是二流高手。 我去配一些软筋散,内力越好,中药后,功力散得越快。沈青黎眸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到时候,咱们把他们全都绑起来,就问绝杀阁要不要来赎人。 王府的侍卫,都是跟着萧宴玄一起上过战场的,她舍不得让他们去拼命流血,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那些杀手,又能狠狠地敲绝杀阁一笔,真是越想越开心。 萧宴玄被她眉眼间的笑意感染,唇角微不可见地扬起一抹弧度。 还有那些禁卫,沈青黎又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犯不着白白丢了性命,从今夜起,就在前院值守吧。 萧宴玄颔首,目光看向溟一。 溟一道:王妃心善,属下这就去安排。 ...... 入夜后,长安城开始宵禁,各坊之间,坊门关闭。 寂静中,一道暗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一座大宅,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书房前。 书房里,灯火通明,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罗汉榻上,与自己对弈。 那道暗影敲门进来,神色恭谨,躬身行礼时,放低了声音:无月见过大人。 失败了?男子落下一颗棋子,问道。 无月也没想到绝杀阁会失手,说道:好歹是战神,若是如此不济,也不值得大人费心布局,绝杀阁既已和大人合作,就一定会奉上萧宴玄的头颅,绝杀阁建立至今,还从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 老夫不想再看到有什么变数。 男子淡淡说着,等再落下一子时,瞬间,杀了一大片。 他的眼底也似沉着阴冷杀气:萧宴玄不能再活着了。 他走私军械数年,从未有过差错,一朝被人揭发,事态越发不可控,尤其是景暄和大理寺一起彻查之后。 既然,晋元帝一心想把罪名按在萧宴玄的头上,那他就帮他一把。 萧宴玄死了,单凭一个景暄,又能成什么事? 军械走私案只会草草结案,折损一个韩杨,还有无数个韩杨。 只要他安插在兵部的暗桩没有暴露,军械走私就能一直操控在他的手里。 无月道:绝杀阁一下子损失了数十个高手,他们比大人更想杀了萧宴玄,大人,静待佳音便是。 盯紧景暄,他韬光养晦多年,定然是有依仗的,叶家虽然没了,但叶家的旧党,还大有人在,这些人,未必不能为他所用。男子露出一抹似是赞赏的笑意,宴王妃倒是好眼光,给老夫挑了个这么大的麻烦。 无月若有所思道: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景暄与宴王妃联手,定然不会让他继续插手军械走私案。 男子眼底闪过冷嘲:就因为晋元帝多疑,他反而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挑拨。 景暄是晋元帝召回长安的,在这之前,他在药王谷呆了十年,和萧家从无往来,谁会相信他会和萧家联手? 宴王妃可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男子盯着棋盘,思忖着下一步棋该落在什么地方,又问起景昭:他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无月对景昭颇为不屑:他让韩杨构陷萧宴玄之后,便一直没什么动作,估计是容太傅在背后出谋划策,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男子摩挲着手里的棋子,说道:该让他动起来了。 大人的意思啊? 第66章 男子指着案上的一本册子道:把这本账册,借兵部郎中之手,送到景昭手上。 晋元帝想掌控兵部,他偏要敲出一条缝隙来。 无月拿起账册,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 账册虚虚实实,最难辨别,但也足够将萧宴玄定罪了。 大人双管齐下,总有一招能置萧宴玄于死地。 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无月拱手就要退下,男子叫住了她。 可查到是何人揭发的军械走私案? 无月神色一凛,道:大人恕罪,属下无能,御史台和兵部都查了,查不出是何人给张御史递的折子,就连景暄和萧宴玄也没查出来。 看来,这长安城中,还有人比老夫藏得更深,真是有意思。 男子气定神闲,沉吟许久,终于落下一子。 只见,刚才已有颓败之势的白子,渐渐有了起势。 一时间,棋局胶着。 正如,军械走私案这盘大棋。 各方势力,相互角力,陷入僵持之中,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能更快破局。 ...... 这么多年,绝杀阁也碰到过不少硬茬,但从没像萧宴玄这般棘手。 那数十人虽不是最顶尖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一下子全都折损了。 若不能将萧宴玄置于死地,绝杀阁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收到无月的传信后,除了还在出任务的杀手,其他一等以上的高手,全都被召了回来。 绝杀阁这回是下了大手笔。 第52章 王妃护短 绝杀阁选了个无星无月的暗夜。 一道道暗影,手持利刃,磅礴的杀气充斥着整条长街,犹如实质一般,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宴王府。 左护法带着最顶尖的高手,凌空掠进宴王府,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得意。 今夜,他就要把萧宴玄的脑袋带回绝杀阁。 北燕铁骑杀不死的人,他们绝杀阁可以! 暗夜无声,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静谧,整座王府仿佛都在沉睡。 所有人都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t。 连夏夜的虫鸣声都没有。 有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宴王府守卫森严,咱们一路走来,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左护法心中警铃大作。 其他人也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对危险比常人要敏锐一些。 突然,一声亢奋又嘹亮的鹰啸,划破了夜色。 一只海东青在他们头顶盘旋。 大家小心。左护法道。 海东青盘旋了两圈,爪子一松,小布包里的软筋散,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 不好! 左护法抬手捂住口鼻。 但还是晚了。 有些黑衣人闭气不及时,所有的内力顿时消散无踪,丹田里空空如也,一种无力感涌上四肢百骸。 有个精于毒道的黑衣人,脸色当即大变:这不是普通的软筋散,两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内力就全废了,为今之计,是赶紧撤,让姚先生配置解药。 反正,萧宴玄被晋元帝软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跑。 再往下走,不知道还有什么层出不穷的手段。 左护法脸色难看,抓起一个黑衣人,咬牙道:撤退! 其他黑衣人也抓起一旁的同伴。 然而,刚掠上半空,一股剧痛袭来,全身筋脉开始逆转,每一寸都好似有无数的针扎了下去 所有黑衣人,都从半空摔了下来,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痛得他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这时,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瞬间灯火通明。 回廊处,有两道身影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鎏金玄袍,漆黑如墨的眼瞳淡漠幽邃,浑身散发着矜贵之气,又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和杀伐。 另一人则是一身红裙,就像是暗夜里绽放的牡丹,不同于那种勾魂摄魄的妖媚,她的美,明净灵动,娇艳中透着雍容大气。 两人并肩而行,远远望去,就宛若深渊里,开出了一朵明灿的花。 左护法鹰眸一眯,认出了两人,心中恨得滴血。 此次来刺杀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高手,能伤到他们的人,江湖上不超过十个,却全都被软筋散给药倒了。 他冷冷讥讽道:没想到,堂堂战神,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沈青黎是半点都听不得有人诋毁萧宴玄,后悔没加重药量,以至于,让他还有力气乱吠。 她冷冷地看着左护法。 明知有危险,还不管不顾地莽上去,那是匹夫之勇,你有没有读过书,认过字,听没听过,什么是兵不厌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萧家每一个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们可以流血,但得在战场上,为万千百姓,为家国大义,为心中坚守,而不是被你们这种见钱眼开,杀人如麻,既无礼义廉耻,又毫无纲常伦理的鼠辈,践踏的! 四周一片寂静。 府里上下每一个人,都大为震动。 第67章 王妃是当之无愧的萧家主母,只有她,才配得上宴王妃这个身份。 他们还从没见过王妃动过这么大的火。 王爷,是王妃的逆鳞! 萧宴玄侧着脸,低眸看着沈青黎。 原来,真有人,无时无刻,都想护着他。 他眸色幽沉,眼底的情绪深得瞧不见。 他把目光转向了左护法,幽幽地笑了:都知道是一群没开化的鼠辈,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 左护法在绝杀阁地位不低,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接二连三被骂了,一时气血翻涌。 他知道沈青黎医术精湛,自古医毒不分家,猜到这些软筋散是她所制。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阴冷地笑:宴王妃当真是好手段,就是不知道,防住这一次,下一次,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本事? 都说,这世上,没有绝杀阁杀不了的人,本王妃就等着,看你们绝杀阁能有多少高手,你们喜欢来送死,本王妃好人做到底,送绝杀阁上路。 这个任务再执行下去,绝杀阁所有的高手,都会被葬送。 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世上将再无绝杀阁。 左护法思及此,瞳孔一缩,嘴上却还不忘逞强:那本护法就拭目以待! 沈青黎轻轻一笑:本还想给你们一个痛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杀了,废去武功,从今往后,做个废人吧,废人能长命,你一定能看到那一日的。 那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最初,接这个任务的时候,都没想到,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左护法额角的青筋暴跳不止,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他眼底猩红,一根根血丝,像密布的网,要把沈青黎生吞活剥了一般:所有和绝杀阁作对的人,都得死,宴王妃,恭喜你,上了绝杀名单。 萧宴玄一道掌风打出去,左护法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砰地一声。 他被打飞出去,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摔下来时,鲜血喷了一地。 萧宴玄犹如看死人一般地看着他,阴鸷道:眼珠子不想要了,本王替你挖下来。 左护法肋骨断了好几根,加上筋脉逆转带来的痛,疼得几近昏厥,但又不敢昏过去,生怕萧宴玄把他们的武功全都废了。 人疼得狠了,脑子就清醒了。 以沈青黎的本事,要配制毒药并不难,既然选择了软筋散,想必是有所图。 想到了这一点,左护法瞬间又有了底气,但不敢再叫嚣了。 一旁的黑衣人,将他扶了起来,左护法疼得脸色都狰狞了。 他问道:王爷留我们一命,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沈青黎挑了挑眉梢,笑道:原来,你不是不会好好说话,是要打一顿啊。 左护法只觉得气血翻涌得更剧烈了,他按住胸口,却是不敢再瞪着沈青黎了。 萧宴玄这尊杀神,是真的会挖了他的眼睛。 沈青黎问道:雇主是谁? 第53章 再咬就破了 左护法猜到沈青黎会问这个。 他仅次于副阁主之下,知道的,自然也多。 但绝杀阁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 这是绝杀阁的规矩,也是绝杀阁能在江湖上立足的根本。 他开口道:规矩不可破,老夫身为绝杀阁的左护法,不能知而故犯,王妃换个问题吧。 沈青黎古怪地看着他:你们连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顾了,还有什么是不可破的? 左护法一张老脸变了又变,一阵红,一阵青,又是羞,又是恼。 是朝中之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刺杀王爷的,当然是朝中之人,我们萧家又没有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左护法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绝杀阁有着极为庞大的情报信息,暗探渗入各个阶层,为什么长安据点的探子没告诉他,宴王妃这张嘴比刀子还利? 太能气人了! 眼见着左护法被气得奄奄一息,有黑衣人开口道:绝杀阁有绝杀阁的规矩,王妃若是不满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青黎换了个问题:为你们牵桥搭线的中间人是谁? 找到中间人,一样能找到雇主。 黑衣人和左护法都不说话。 沈青黎又换了个问题:你们在长安城的据点是何处? 每一个问题,都是不能说的绝密。 宴王妃是懂盘问的。 左护法干脆闭上眼睛。 萧宴玄慢悠悠地道:每年都有不少的细作潜进军营,抓得多了,审问的手段也就多了,每一样轮番来一遍,也让本王看一看,到底是敌国细作的嘴硬一点,还是我大晋鼠辈的嘴硬一点。 这些杀手,杀人放火,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对这样的人,无须讲什么君子仁义。 萧宴玄眸光犀利,冷冷淡淡地压过去,都是毫不掩饰的狠戾。 他继续道:一个不松口,这么多人,一个个来,总有松口的。 所有黑衣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第68章 左护法也不想这么多高手,全都折在这里。 为了一个任务,让绝杀阁元气大伤,不划算。 他说道:中间人的身份,只有阁主和副阁主才知道,我们在长安的据点,我可以告诉王妃,但请王妃饶我们一命。 可以。 沈青黎本来也没想要他们的命,拿来换钱,不香吗? 左护法道:蓬莱阁就是我们在长安的据点。 蓬莱阁,是长安城最大的玩乐之所,占据了大半条街。 那里,聚齐了数不清的纨绔,官员、权贵。 是宵禁,也禁不了的奢靡景象,夜夜笙歌,喧闹不绝。 一楼是酒楼。 二楼是赌坊。 三楼是青楼。 四楼是拍卖行。 蓬莱阁的后院,错落有致地建了数个雅致奢华的院子,里面修了汤池,还有斗兽场。 斗兽场中,不止是野兽之间的相互撕咬,还有人与凶兽的搏杀。 绝杀阁是会做生意的。 不但赚得盆满钵满,还收集了世家和朝堂的情报。 蓬莱阁就是个聚宝盆,谁看了,不眼红? 长安城中,最多的,就是权贵、皇亲。 沈青t黎不信,没人打过蓬莱阁的主意,但它能屹立不倒,可见,绝杀阁的势力,不可小觑。 除了,绝杀名单让人胆颤之外。 还有,有权有势的人,为蓬莱阁保驾护航。 左护法见沈青黎久久都不说话,忍着剧痛,问道:不知王妃还想知道什么? 左护法这一行人,开口闭口,都是规矩。 沈青黎实在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 绝杀阁不是不杀皇帝储君,忠臣良将吗?你们为什么接下这个任务? 绝杀阁确实不该接这个任务,但阁主身中剧毒,阁中事务全都交给副阁主打理,我们也不知道副阁主为何会应下? 应该有很多人反对吧?就没人去找阁主吗? 自从阁主中毒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阁主中毒,不会就是副阁主干的吧。 副阁主野心昭昭,想要谋权,便架空阁主,就是不知道,他和那个神秘的雇主,达成了什么条件。 沈青黎想得入神,低着头,轻轻地咬着左手的食指。 这个动作...... 萧宴玄眸光一凝,想起了一些事。 叶黎也有这个小动作。 每当,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她就会下意识地咬手指头。 咬的,也是左手的食指。 细细想来,沈青黎的身上,有很多让他觉得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久违感,就仿佛,他们曾相处过很多年。 察觉到萧宴玄在看她,沈青黎扬起小脸。 暗夜中,她那娇嫩如花瓣的樱唇,在灯火的映照下,直直地撞入了萧宴玄的眸底。 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日,她咬住他脖颈,她的唇,那样软,那样温热。 心口处,又涌起了那股灼热,萧宴玄淡凉的嗓音,带了一丝哑意:再咬就破了。 沈青黎笑着道:习惯了,以前,我也老喜欢咬手指头,我一个兄长...... 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及时地顿住了。 她轻笑着,又往下说道: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萧宴玄抿着唇,没有说话。 以前,他让叶黎改,叶黎就会抓他的手指头,要咬他的。 左护法看着两人,道:王妃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是不是能放我们走了? 沈青黎指着他腰间的令牌,温和笑道:蓬莱阁是个好地方,本王妃也想去长长见识,左护法不会舍不得一块令牌吧? 左护法想骂娘。 令牌是能随便的吗? 它能在蓬莱阁畅通无阻,得到所有的情报,甚至,还能召集在长安的杀手,去杀任何一个人。 王妃,我只是个护法,这令牌...... 不好使,是吗?沈青黎截断他的话,你堂堂一个护法,这点脸面都没有,可真贱。 左护法又想吐血了。 萧宴玄漆黑冷戾的深眸,没一丝温度地瞥过去,带着重重的压迫感。 左护法心头一阵颤栗,赶忙摘下腰间的令牌。 溟一上前接了过来,递给沈青黎。 令牌有些沉,是玄铁所制,上面刻了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莲花。 沈青黎把玩了一下。 左护法朝她和萧宴玄抱拳,道:告辞。 沈青黎微笑道:左护法如此有诚意,就这么让你们走了,可不是我们王府的待客之道。 左护法绷紧着一张老脸,沉声道:王妃是想出尔反尔? 第54章 王妃是土匪吧 沈青黎笑道:本王妃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何必如此紧张? 左护法又想骂娘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左护法也不敢横,压着怒火,问道:王妃想如何? 沈青黎笑了笑,温和又大气:你们夤夜登门,本王妃招待了,这出先兵后礼的游戏,本王妃很喜欢,你们每人十万两,若绝杀阁愿意来赎,本王妃继续以礼相待,若是不愿,本王妃只好送堆废人做回礼。 第69章 左护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十万两? 她是掉钱眼里了吗? 知道今夜来了多少人吗? 足足有三十几人啊! 每人十万两,那就是三百多万两! 绝杀阁就算有金山银山,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妃,十万两...... 十万两,显得你们的命太不值钱了?是本王妃考虑不周了了,你们一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区区十万两,着实有些委屈你们,那就二十万两。 还想讨价还价的左护法,果断地闭嘴了。 他怕再多说一个字,绝杀阁就要倾家荡产了。 她到底是王妃,还是土匪啊? 看起来比他们还不像好人! 沈青黎笑吟吟地看着左护法:左护法怎么不说话,可是本王妃又考虑不周了? 左护法木着脸:王妃说笑了,宴王府的礼数如此周到,本护法佩服至极。 沈青黎道:左护法这心里有怨气啊,看来,本王妃考虑得还是不够周全,左护法身居高位,怎么也得三十万两。 左护法:...... 沈青黎让溟一给每个黑衣人半颗解药,将人关在地牢里。 左护法单独关押,又请了府医给他医治。 沈青黎给副阁主写了封信,让副阁主给她凑个整数。 她让溟一带上左护法的令牌,去蓬莱阁送信。 八百万两啊! 溟一的心都仿佛飞上了云端,看沈青黎的目光佩服又灼亮:绝杀阁会来赎人吗? 沈青黎勾唇道:只要绝杀阁还想在江湖上立足,就一定会来赎人。 她可是在信上写了。 绝杀阁若是不愿意赎人,她就把人送去蓬莱阁。 世家和朝臣,对绝杀阁,本就诸多忌惮。 如今,绝杀阁连祖宗规矩都不守了,几次三番刺杀萧宴玄,朝中那些老狐狸,为了自身性命,也会让晋元帝剿灭蓬莱阁。 蓬莱阁遍布西晋,可不止长安城这一处。 别说八百万两,就是要绝杀阁的全部家底,副阁主也不敢不给。 这一次任务,绝杀阁损失惨重,还把据点给暴露了。 这么大一个把柄捏在手里,沈青黎就不信,绝杀阁还敢派人来刺杀。 ...... 翌日,沈青黎去地牢。 左护法看到她来,全身都戒备起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靠坐在墙壁上,警惕道:王妃还想知道什么? 沈青黎道:你想救你们的阁主吗?本王妃可以帮你。 左护法盯着她,冷冷地讽刺了一句:助人为乐,可不像王妃的行事作风。 沈青黎是觉得,副阁主这个人太危险,再留着他掌控绝杀阁,后患无穷。 为今之计,是尽快帮绝杀阁的阁主解毒,重掌大权,清理门户。 那是你不了解本王妃。沈青黎脸上并无恼怒之色。 左护法半信半疑,问道:王妃打算如何帮我? 你们阁主中的是什么毒? 查不出来。 有何症状? 阁主中毒后,我没再见过他,但我曾问过姚先生,姚先生说阁主中毒后,五感渐失,心口绞痛,且每日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沈青黎最近翻的医书比较多,尤其是毒经,心下隐约有判断。 她道:我需要你们阁主的血,只有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才好配置解药,还有脉案,若能一并拿到,最好不过。 左护法见识过软筋散的厉害,知道沈青黎的医术并不差,但姚先生医毒双绝,尚且束手无策,她能有法子? 沈青黎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成事在人,我不敢说,一定能救活你家阁主,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一定会救他。 这下,左护法也看出她是真心想救人。 他脸上的神色客气了许多:如此,我替我家阁主,谢过王妃。 从地牢里出来,沈青黎想到明日要去长公主府复诊,就想约景暄到酒楼碰面,问一下案子的进展。 她写了小纸条,让玄一去传信。 还没飞出翠微院,就听到一声长啸。 海东青展开羽翼,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它盯住玄一,鹰喙尖锐犀利,随时能把玄一一口吞了。 玄一鸟毛一炸,脏话就往外蹦:你个龟孙,吓死鸟了! 沈青黎不知道它之前的主人是什么人,养出来的鸟,满嘴的脏话。 整个王府,除了她和萧宴玄,谁没被它骂过? 她试图说服玄一,道:这是王爷养的海东青,自家的鸟,讲道理的。 玄一飞到沈青黎肩膀,朝着半空的海东青,tui地吐了一口口水。 海东青如一道闪电般,凶狠地俯冲直下。 不讲理!不讲理!不讲理! 玄一吓得哇哇大叫,躲到了沈青黎怀里。 沈青黎都无语了。 谁特么让你这么讲道理了! 海东青停到树枝上,盯着玄一,就像是在盯着即将到嘴的猎物。 这样的小废物,它一口能吃十个。 第70章 有海东青盯着,玄一说什么也不肯去暄王府送信。 沈青黎只好去找萧宴玄。 王爷,海东青吓着玄一了,府上有擅训鹰的吗? 那只小东西,叫玄一? 萧宴玄声线淡凉:大概是饿了吧,t本王看你那只鹦鹉就很不错。 玄一再怎么贱嗖嗖的,那也是她的爱宠。 沈青黎道:那喂些生肉吧,王爷的这只海东青这么神武,可有名字? 并无。 那叫武一怎么样? 一般。 萧一呢? 一般。 青一呢? 尚可吧。 那就叫青一了,沈青黎微笑道,让训鹰的,给青一上上课,都是自家鸟,是兄弟呀。 萧宴玄道:府里没有擅长训鹰的,军营里才有。 沈青黎目露可惜。 以后,不能给景暄传信了。 得想个法子才行。 正想着,溟一进来禀报:王爷,暄王殿下来了。 一个军械走私案,多少人望风而动,明里暗里,那么多人盯着他和萧宴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登门? 第55章 诡异之处 景暄是皇子,萧伯亲自把人迎进正厅,又让人奉茶。 不多时,萧宴玄和沈青黎便过来了。 沈青黎见只有他一人,裴琰并未同行,便深知不是为了军械走私案。 景暄是来找沈青黎。 冒昧登门,是想请王妃出诊,我一友人得了重病,看过不少太医,也请了药王谷的大夫,都瞧不好,王妃若是有空,可否随我走一趟? 沈青黎也想问一下军械走私案的进展,便答应了。 萧宴玄看着她道:让锦一和溟一随你一起去。 他们刚把绝杀阁得罪狠了,就怕绝杀阁狗急跳墙。 溟一点了十几个暗卫,让他们暗中随行。 景暄的这位好友,住在城外的别院里。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城。 城外开阔,路上没什么行人,随行的,又都是自己人。 沈青黎掀开车帘,看着对面的马车,喊了景暄一声:殿下, 景暄也掀起车帘,知道她想问军械走私案,便道:我查过御史台,并无任何线索,确实是有些蹊跷。 是被人刻意抹去痕迹吗? 不是,那本折子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会不会御史台有内鬼? 景暄也这么怀疑,已经让九川暗中去查了。 沈青黎道:若是方便,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卷宗。 晚些时候,我让人送到宴王府。景暄说着,又想到了七苦案。 这个案子是沈青黎给的线索,他便把心中的疑虑跟沈青黎说了。 我只是想不通,许老夫人一个孤寡之人,什么人要这么算计她? 每一件事情,都会有一个动机。 背后之人,挑唆许老夫人杀人,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七苦案,看似破了,其实,又没破。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许家肯定有什么东西,是背后之人想要的,这个案子,是我给殿下的诚意,既然,案子还未全明朗,我让王爷也帮着一起查。 多谢王妃了。 殿下觉得裴少卿这个人如何?沈青黎突然问起裴琰。 景暄听出话中深意。 沈青黎信不过裴琰。 以裴少卿的能力,确实不该让韩杨畏罪自尽,他不涉党争,颇受父皇信重,有似锦前程,无需这么早就站队,为五弟所用。 景暄何其聪慧,虽还没查到证据,但已看出,指使韩杨构陷萧宴玄的人,就是景昭。 两人又说了会儿案情,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别院前停下。 两人下了马车。 进了别院后,沈青黎和景暄进了一间院落,锦一和溟一等在院外。 景暄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这友人,平时并不寻花问柳,不知为何会染上那种病。 居然是花柳。 也难怪住到城外的别院。 沈青黎淡定道:只要不是药石无医,能治。 两人说着进了屋。 景暄来到床前,对床幔后的人影,温声说道:阿策,我请了宴王妃,她医术很精湛。 周策没想到景暄会请一个姑娘来。 并非是他看轻女子,实在是他这个病有些尴尬。 有劳王妃了。周策伸出一只手。 沈青黎把了脉,对一旁的侍从说道:把帐幔掀起来,我瞧一瞧。 侍从不敢问,她想瞧什么,只道:把脉还不够吗? 只把脉,如何断定病情?沈青黎看向帐幔之后的人影,道,把裤子脱了。 周策唰地一下坐起来。 景暄也惊了一下。 要是让萧宴玄知道,不得把他和周策都给废了? 他赶忙道:别院里,还有一位大夫在,不如,让他来瞧一瞧病症。 第71章 也行吧。 医者救人,有救无类,没什么男女之别。 在沈青黎眼中,跟一块肉没什么区别,但看他们都这么在意,她也不是非要自己看。 侍从很快就把那位张大夫请了过来。 这些时日,他见多了太医和神医,知道来别院的大夫,都不是泛泛之辈,因此,也没敢拿乔,一边查看周策的症状,一边口述。 沈青黎道:虽然已经恶化,但还能根治。 周策一怔,随即,抑制不住的激动,声音都颤抖了:当......当真能根治? 嗯。 周策心中狂喜。 景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沈青黎对张大夫道:我教你一套针法,你来行针。 张大夫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能治好花柳,华佗再世也不为过,这样高超的医术,一般都是家族传承,怎么会教给一个外人?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沈青黎已经开口,教他如何行针了。 每落下一针,张大夫的眸光就亮一分。 这姑娘的医术在他之上! 景暄和周策都没点明沈青黎的身份,张大夫以为她也是药王谷的神医。 行完针,沈青黎重新开了药方。 之前的药方,都太过温和。 太医在宫里行走,行事谨慎,不敢用猛药。 没想到,药王谷的大夫,用药也很温和。 大抵是怕治好了,也废了。 沈青黎开好药方,递给张大夫,道:用刚才那套针法,每日行针一次,再吃两个月的药,就能彻底根治了。 张大夫的心情都激荡了。 有了这套针法,和这张药方,花柳病将不再是绝症。 而他,也将扬名长安城。 张大夫郑重地朝沈青黎行了个大礼:姑娘妙手回春,心胸宽广,老夫佩服,姑娘有授业之恩,请受老夫一拜。 沈青黎知道,若不受他这个礼,他大概也会心里难安,便没有避开。 张大夫拿着药方去熬药,走路都带着风。 周策的心情也很激动,行完针之后,他觉得轻快了很多。 王妃大恩,我无以为报,必当衔草结环,以报王妃大恩。 周公子客气了。沈青黎道,时辰不早了,本王妃就先告辞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再不回去,就要宵禁了。 沈青黎和景暄又坐着马车回城。 景暄把她送到宴王府的大门口,温润笑道:今日,多谢王妃,阿策曾是我的伴读,叶家灭族后,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唯有他待我一如从前。 沈青黎回以浅笑:殿下无需这么客气,军械走私案,还要仰赖殿下。 为公为私,我都会查清楚的。 待景暄马车走远,沈青黎进府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周策的兄长周尘,是神机营的将军。 前世,他可是景昭的左膀右臂! 第55章 王妃的彩虹屁 前世,她为了查青州举子的线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长安,原本是不知道的,是临死前,容家派来的那个杀手告诉她的。 那人说:叶大小姐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只要这天下还是景氏的天下,叶家就永远是乱臣贼子,你还不知道吧,周将军已然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整个周家都为殿下所用,这太子之位,殿下是坐稳了,有朝一日,殿下登基为帝,叶家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可眼下,周尘和景昭并无交情,又是如何成为景昭的左膀右臂? 沈青黎眼底掠过寒意。 叶家不会永远背负污名,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为叶家讨回公道。 这一次,她不会让周尘为景昭所用。 天色已晚,晚霞已经暗淡了,夜色即将笼罩着整个天地。 府里已经点了灯,灯火映照,明亮的光华流泻到她身上,让她身上的寒气微敛。 沈青黎去乘风院找萧宴玄一起用膳。 萧家世代武将,常年在军营,常和将士们围坐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 萧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沈青黎跟他打听周家:王爷知道周家吗? 萧宴玄道:周家是勋贵,也是天子近臣,和青州俞家联姻。 沈青黎在青州待过,对俞家也有些了解。 俞家是青州最大的士族,世代大儒,名望极大。 每届科考,大半进士都是俞家书院出来的学子,俞家书院闻名天下。 除此之外,俞家还是西晋最大的药商,俞家药铺是西晋第一药铺。 沈青黎乌黑的杏眸荡着明亮的光芒,笑意明快:我知道怎么让周策还我人情了。 萧宴玄不由抬眸看她。 平日里,她救人,全凭本心。 即便,是有所图,也不会挟恩图报。t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要人还她人情。 他生出一丝好奇:周家有你想要的东西? 沈青黎心里高兴,挪着小屁股,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周家没有,俞家或许有,我翻过医书了,想要解开王爷身上的蛊毒,除了百蛊王,还需要凤灵草、紫雪参、天元果,和玄阳草,这些药材都十分难寻,我想请俞家帮忙寻药。 第72章 有几味药,药王谷也在寻找。 她这个药方,比药王谷的多了一味药。 能让景暄亲自上门相求,周策的病几乎要药石无医了,救命之恩,这么大一个人情,她就这么用在他身上。 怎么会这么蠢呢。 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寻药而已,给银子也是一样,犯不着用人情换。 沈青黎却道:给银子,他们不一定会尽心,只有救命恩情,他们才会天南地北地为我寻药,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王爷更重要,只是一个人情,用掉了,我也能凭自己之力,让这世上无人敢小瞧我,我不想再看到王爷置于险境,容家能让你毒发一次,就能毒发第二次。 她又用那种认真诚挚的眸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宴玄心里莫名烦躁。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沈青黎, 怎么了?沈青黎关切地望着她,唇角弧度都带着春风般的柔软,王爷不再多吃一点吗? 萧宴玄转开了眸光,看着外面的夜色,道:紫雪参,王府里就有,药王谷开的药方里,并没有玄阳草。 玄阳草能平衡紫雪参的寒性,不至于催发寒毒。 玄阳草和赤珠一样,都能压制寒毒。 沈青黎猜测,萧宴玄为了压制蛊毒,不得已服下寒毒。 寒毒,天下至毒,无药可救,唯有炼制寒毒的人,才有解药。 寒毒,王爷是从何得来的? 空青帮本王寻来的。 空青,便是她的大师兄,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寻药了? 总不会去南疆抓百蛊王吧? 沈青黎想着给周策传个信,请他帮忙。 萧宴玄已经坐在一旁饮茶,她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让人把晚膳撤下去,坐到书案后,提笔写了十几味药材,治各种病症的都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要的多,旁人就难以捉摸。 沈青黎把药单交给锦一,让她明日去一趟周家的别院。 她给自己也倒了盏热茶,笑吟吟地看着萧宴玄:王爷能派个人盯着周尘吗? 萧宴玄喝着茶,随口道:盯着他做什么? 容家也好,沈家也罢,都是文臣,手上没有兵权,周家不一样,周家是武侯,周尘又是神机营的将军,景昭肯定想拉拢,可不能让他得逞,论能力,他不如晋元帝,论多疑,他不输晋元帝,他当上太子,做了皇帝,咱们萧家迟早要反。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萧宴玄面色平静,慵懒地靠在圈椅里。 很早之前,他就看出来,她对晋元帝,对景氏皇族,没有敬畏之心。 她一身反骨,离经叛道,就像是一朵开到了极致的花,肆意灼然。 当她说出咱们萧家四个字的时候,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和信任。 萧宴玄黑眸深处,暗光涌动。 他看着沈青黎,问道:只盯着周尘? 沈青黎道:周策没有一官半职,不够分量,且还曾是暄王的伴读,周侯爷是老狐狸,老谋深算,不会轻易站队,只有周尘,掌管神机营,又是周家未来的家主,笼络住他,就等于笼络住了周家。 我会让溟一去安排的。 多谢王爷,还有一件事,也要劳烦王爷,七苦案背后有人挑唆许老夫人杀人,我想把这个人揪出来,看她到底图谋许家什么。 萧宴玄唇畔挂着冷笑,语气又沉又危险:为一个不顶用的男人来求本王,你的脖子,是不想要了吗? 倒也不必这么说暄王。 沈青黎弯着眉眼,笑起来格外地真诚和动人:世上千千万万人,他们都比不上王爷,只有王爷是最厉害的。 萧宴玄呵地又冷笑了一声,不再理她。 沈青黎知道他答应了,殷勤地为他倒了一盏热茶,就看见溟一从夜色中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叠卷宗,放到沈青黎面前:王妃,这是暄王殿下让人送来的。 沈青黎看完后,递给萧宴玄,蹙着眉道:怎么感觉,大理寺是故意拖着这个案子,像是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将萧宴玄彻底定罪的时机。 萧宴玄声线淡凉,懒洋洋的,染了点戾气:机关算尽,也要看本王乐不乐意。 萧宴玄在兵部布了局,这场大戏,接下来会更热闹。 他看向溟一。 溟一道:属下查到了昭王指使韩杨构陷您的证据,但这事,有些古怪。 第57章 王妃给王爷零花钱 这段时间,溟一一直在查兵部,让他查到景昭勾结兵部郎中高廉。 景昭让高廉威逼韩杨,让韩杨攀咬萧宴玄,将军械走私的罪名,按在萧宴玄头上。 高廉便拿韩杨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 韩杨自知没有活路,只要高廉护他一家老小安逸平稳,他就答应指证萧宴玄。 为了死无对证,他当场自尽。 溟一递上景昭给高廉的亲笔信,道:属下已经比对过了,确实是昭王的字迹,上面的私印也是真的。 萧宴玄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第73章 沈青黎好奇,也凑了过来。 两人离得很近,萧宴玄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药香,身体微微僵滞了一下。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沈青黎不可思议道。 景昭在信中允诺,登上帝位后,对高廉许以高位。 且不说,他还没当上太子。 就算当上太子,晋元帝正值盛年,少说,还有几十年好活。 他自以为礼贤下士,给足了诚意,高廉也确实为他所用,但这也成了高廉钳制他的一个把柄。 日后,高廉要是有所求,不论是权势富贵,还是杀人放火,他敢不应吗? 沈青黎道:晋元帝属意这样的蠢货为储君,是觉得祖宗基业太稳固了吗? 萧宴玄将书信仍到书案上,嘲弄之中沉着一丝冷笑:愚蠢一些,才更好拿捏,若有朝一日,声望贤名胜过了自己,收拾起来,才不那么费劲,太子又不是不能换。 君臣父子,在晋元帝心中,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当真是讽刺。 沈青黎看向溟一:高廉抓了韩杨的家人,救出了吗? 属下怕打草惊蛇,派人暗中盯着,溟一说着,皱眉道,属下盯着兵部这么久,不管是查高廉,还是韩杨的家人,一切都太过顺利,就像是有人故意把证据送到我手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青黎稍加思索,就明白了。 这是要借刀杀人。 有人要借王爷的手对付景昭。 萧宴玄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只要证据是真的,本王不介意给人当一回刀,来日方长,慢慢清算便是。 溟一道:前两日,高廉得到一个账本,交给昭王后,藏到了韩杨的旧宅里,属下听他们商议,要引大理寺的人来搜查,属下把账本换了。 账本都是王爷走私军械的罪证,背后之人,伪造得很高明。 萧宴玄道:换成了崔俭? 溟一点头:崔尚书是陛下的心腹,若能拔除,咱们就能在兵部安插自己的人。 萧宴玄幽沉的黑眸微微眯起:既是心腹,晋元帝一定会保他,光一个军械走私案还不够,需要更大的罪证,大到晋元帝都容不了他。 溟一想到他在兵部的布的局,眼睛猛地一亮。 王爷原本只是想把水搅浑,如今,倒是送了陛下一份厚礼。 明日保管震惊朝野。溟一兴冲冲地去安排了。 沈青黎眨了眨眼睛,问道:王爷不放长线,钓大鱼吗? 萧宴玄薄唇微勾,笑意却不及眼底:背后推手不止一个,既然一个个都那么能沉得住气,不妨先来欣赏一下晋元帝的笑话,算盘落空,损兵折将,多有趣啊。 沈青黎脸上也扬起了笑:确实有趣。 王爷,萧伯从外间进来,蓬莱阁的管事求见。 沈青黎笑道:来得倒是挺快的。 她去了前厅。 一眼就看到厅中站着的绝色女子。 女子二十三四左右,长相艳媚,酥胸丰腴,柳腰纤细,一双美目顾盼时,仿若会勾人般,全是动人的风情。 给她奉茶的侍女,多瞧了两眼,小脸都红了。 沈青黎步态悠然,一举一动,都是雍容华贵的气度。 女子看到她时,眼底闪过惊艳。 她的美艳,在宴王妃面前,瞬间变得庸俗起来。 玥娘见过王妃。 玥娘未语人先笑,连行礼都带着撩人的风韵。 能掌管蓬莱阁,玥娘定有过人的手段。 香艳魅惑的美貌,或是只是其中一种。 沈青黎在主位上坐下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玥管事今日来,可是来赎人的t? 玥娘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看多了世家贵女看她鄙弃的目光,见沈青黎眸色澄澈明净,并无厌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她递上一块令牌:王妃凭借这块令牌,便能去四海钱庄提取九百万两。 沈青黎眉梢微扬:九百万两? 副阁主说,一切都是误会,这多出来的一百万两,就当是给王爷和王妃赔罪,还望两位贵人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一百万两的封口费,副阁主真是能屈能伸,财大气粗啊。 副阁主大气,本王妃也很乐意和绝杀阁交个朋友,左护法他们在府里吃好喝好,玥管事不用担心。 日后,或许还有合作的地方,沈青黎也没想撕破脸,让人把左护法一行人带出来,又把剩下的一半解药给了。 这事,便这么了了。 玥娘站起身,美目中带着笑:王妃若是得空,便来蓬莱阁坐一坐,玥娘带王妃玩些有趣的。 好啊。 玥娘又行了一礼,带着人离开了。 左护法不着痕迹地看了沈青黎一眼,沈青黎弯唇浅笑。 合作仍然算数。 只要他能拿到阁主的血,她就能研制出解药。 沈青黎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又回了乘风院。 她把令牌给了萧宴玄。 第74章 萧宴玄一怔,抬眸看她:这可是九百万两。 沈青黎满眼的好奇:九百万两,说给就给,绝杀阁是有金矿吗? 萧宴玄要把令牌还给她,沈青黎歪着脑袋,眸底是星星点点的光:咱们家有矿吗? 萧宴玄道:有铁矿和金矿。 沈青黎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因为激动,小脸染着一抹浅浅绯色:咱们家这么有钱啊,那九百万两,就当是我给王爷的零花钱,以后,我要赚更多的银子,给王爷更多的零花钱。 萧宴玄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子,给他零花钱。 他好像被人放到了心尖上。 第58章 王爷出手了 翌日,朝堂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崔俭私吞军饷。 第二件事,裴琰在韩杨的旧宅找到了账本,详细地记录了崔俭走私军械的往来。 崔俭没料到这把火,最终还是烧到了他的身上。 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奔四肢百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陛下,这是构陷!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谋逆之事! 崔尚书这话何意?谁人构陷你?裴少卿吗?张御史一脸刚正,对晋元帝拱手道,我大晋法度严明,军械走私一案,铁证如山,还请陛下圣裁? 崔尚书所犯之事,桩桩件件,罪大恶极,若不严惩,置国法律例于何地? 大臣们纷纷跪请晋元帝治罪崔俭。 崔俭急了。 帝王之心,向来难测,又最是多疑。 他不敢赌和晋元帝的君臣之情,跪伏在地上,高声道:陛下明鉴,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张御史冷笑:即是如此,崔大人何不剖心以证清白?也让本官和诸位大臣们瞧一瞧,崔大人的忠君之心,是否真的能昭日月。 这老匹夫,太歹毒了! 崔俭脸色煞白带青,气得浑身发抖,但又说不过张御史。 御史台怼天怼地怼皇帝,论耍嘴皮子,文臣都不一定是言官的对手,更何况是武将。 朝堂上,都快吵翻天了。 晋元帝始终深沉不语,右手时不时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 崔俭一旦定罪,军械走私案就此结案,就很难再有机会,治罪萧宴玄。 晋元帝看向景暄,目光犀利:你彻查这么久,这些证据,可全都坐实了? 萧宴玄布的局,没有一丝破绽。 这些证据确凿无疑。 但晋元帝这么问,景暄便知道,晋元帝不想结案。 何况,昨日,溟一突然上门,让他今日先保下崔俭。 他猜测,萧宴玄有更深的谋划。 朝臣们齐刷刷地看向景暄。 景暄敛下眼底的深光,声音温润如玉:崔大人身为兵部尚书,与此案牵扯甚深,若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只怕难堵悠悠众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心中定有定论。 晋元帝深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满意,道:将崔俭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崔俭身上的朝服早就被冷汗打湿,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他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退朝后,事情迅速地传了开来。 坊间议论纷纷,不少人为萧宴玄抱不平。 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上书,请求解了萧宴玄的禁足。 晋元帝全都置之不理。 ...... 今日,要去长公主府复诊。 长公主喜欢甜食,沈青黎带了亲手做的糕点。 长公主看着她手里提着的食盒,脸上挂满笑容,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亲热:今日又给本宫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沈青黎把糕点端出来,眉眼弯弯: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了很多山药,我便做些山药红豆糕。 长公主捏起一块:你放了蜂蜜? 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分得很清楚。 这糕点一看就知道用了心思。 沈青黎浅笑道:蜂蜜清甜,多吃两块也没事。 你这丫头,真是贴心。 沈青黎笑了笑,给长公主把了脉:殿下的身子已无大碍,可以停药了。 长公主握住她的手,笑容亲切:这人不管多豁达,活到头了,还是有很多的遗憾,此番多亏有你,你是本宫的贵人。 沈青黎微笑:殿下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借你吉言,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所有和你走得近的,都能逢凶化吉。 沈青黎听出话中深意。 长公主是在给她保证,若晋元帝一意孤行,她会护住她和萧宴玄。 她假装没听出来,道:可能善恶有报,好人都有神佛护佑吧。 长公主是不信神佛的。 出了事,求神拜佛没有用,还得靠手段,靠谋略。 她越看沈青黎,越觉得这孩子心性纯真,打心里喜欢。 两人又说会儿话,沈青黎起身告辞。 她走后,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对赵嬷嬷道:让底下的人给陛下施施压,既然案情已经明了,就该还宴王一个清白,萧家满门忠烈,不能寒了天下人的心。 第75章 赵嬷嬷应声: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 沈青黎出了主院没多久,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景宁郡主。 景宁郡主微扬着下巴,审视着她:你昨日和四哥出城了? 沈青黎唇角笑意温温淡淡,颔首道:殿下请我给周公子医治。 景宁郡主眉梢一挑:你和四哥很熟? 沈青黎坦荡道:两面之缘,我请殿下请旨彻查军械走私案,殿下请我出诊。 景宁郡主都亲自来堵人了,肯定已经调查清楚,明知她和景暄联手,之前没跟晋元帝告状,以后也不会。 况且,她对景暄有着近乎变态的占有欲,若是瞒着,只怕更想剥了她的皮。 景宁郡主在沈青黎脸上盯了许久。 这张脸,她每看一次,都想剥了做美人鼓。 本郡主与四哥自幼感情便好,你与他走得太近,本郡主心里不太舒服。 沈青黎笑着道:殿下已到适婚的年纪,郡主觉得容贵妃,会为他挑选哪家的闺秀? 景宁郡主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真让容贵妃插手景暄的婚事,只怕是一些家族已经没落,又一堆腌臜事,父兄没一个出息的世家女。 她是皇家郡主,尊荣万千,只有她,才配做四哥的结发妻子。 景宁郡主冷声道:容氏算什么东西,也配对四哥的婚事指手画脚。 沈青黎笑了笑,没再多说。 说多了,景宁郡主就该看出来,她在借她的手对付容贵妃。 她这一招借力打力,景宁郡主和容贵妃有得斗,省得老是盯着她。 她出了长公主府,还没回到宴王府,溟一就急匆匆地赶来。 王妃,周二公子出事了。 今日,周策喝了药没多久,便一直吐血。 他身边的侍从一口咬定,是沈青黎谋害了周策,周尘亲自登门,却不是请人救治,而是兴师问罪。 那架势,看起来,不好善了。 第59章 王妃和人联手飙戏 周侯爷和周夫人感情甚笃,既无妾室,也无通房,膝下只有周尘和周策两个子嗣。 周策出事,可见周家有多震怒。 沈青黎神色淡静,吩咐溟一道:告诉周将军,若是我医术不精,害了人,一应后果,我自会承担,但周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讨说法,本王妃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溟一对她极为崇拜,压根不信她会用医术害人。 他都想好了,挑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给周尘套个麻袋,暴打一顿。 周家欺人太甚,王爷不会就此罢休的,王妃放心,咱们王府上下,都不是好欺负的。 沈青黎颔首,对锦一道:去周家别院。 能让周尘亲自来问罪,周策的情况一定很凶险,她怕去晚了,周策救不回来。 萧家和周家这仇,就结死了。 她倒t不是怕周家,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不宜再树敌。 马车飞快地朝城外疾驰。 锦一赶得又快又稳,沈青黎并没觉得颠簸。 到别院时,周策已经昏迷不醒了,太医令正在行针施救。 这事,瞒着周夫人,别院里,只有周侯爷在。 周侯爷看到只有她一人,锐眼一眯,目光有如实质般,犀利地落在她身上:本侯与萧家从无过节,宴王妃何故要害我儿? 沈青黎勾唇轻笑,淡淡道:侯爷不必牵扯萧家,不然,本王妃会觉得,你为给陛下分忧,连亲儿子的命都能舍得。 眼前的少女,言笑晏晏,从容沉静,却一身锋芒。 周侯爷有一种和朝中那些老狐狸交锋的感觉。 她实在太过聪慧。 谁都知道晋元帝想将走私军械的罪名按在萧宴玄的头上,如今,崔俭罪证确凿,晋元帝不能处置萧宴玄,他这个天子近臣,以自己儿子的命来陷害萧家,谁又会怀疑呢? 只怕,连晋元帝都会觉得,他忠君为国。 周侯爷敛了身上的压迫感,沉声一笑:我儿是喝了你开的药才吐血的,宴王妃不该给本侯一个交代吗? 侯爷刚才也说了,你我两家并无仇怨,本王妃又是受暄王所托,才来给周二公子医治,既如此,本王妃为何要谋害他?这于我,于萧家,有何好处? 人心险恶,这就要问宴王妃,到底意欲何为了? 陛下身边尽是一些不用脑子的,也难怪一直未能如愿呢。沈青黎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冷然的嘲意。 周侯爷自出生起,就没被人这么嘲讽过,还是一个小辈。 放肆! 内室的太医令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听到周侯爷勃然大怒,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滔天的怒意。 沈青黎脸上浅笑不变。 一开始,听到周尘登门问罪,她心里是有几分恼意。 但出了城,就想明白了。 周家是天子近臣,手握重权,城府是何等的深沉,怎么会如此张狂? 她好歹是宴王妃,又是受景暄所托,周家不该这么不给情面。 所以,很大可能,是做给晋元帝看的。 等到了别院,得知太医令在抢救,她更加确信了。 第76章 太医令一定会查看她开的药方,也定然能看出,是对症下药的,既如此,周家也该知道,此事与她无关。 是有人在背后陷害、谋算。 但周侯爷一开口就是质问,她就陪着演一场。 若能帮周家揪出背后之人,周家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眼见着演得差不多了,沈青黎压低了声音:我听暄王说过,周二公子从不寻花问柳,却得了花柳,原本我以为是周家得罪了谁,报复到周二公子身上,如今看来,却是不是。 周策曾是景暄的伴读,背后之人,定然是知道晋元帝要接景暄回京,怕有周策在,周家迟早会站队景暄,所以,设局谋害。 花柳病,既是绝症,又不光彩,世家大族最是重脸面,周家定然捂死了,只当周策不成器,沾花惹草,才落此境地。 沈青黎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那么多人盯着宴王府,景暄请我出诊时,并无遮掩,很多人都知道,眼见着周二公子病情有所起色,背后之人便想一石二鸟,让你我两家结仇。 周侯爷目露赞许:王妃以为是何人在背后设局。 昭王,沈青黎说道,花柳一事,或许有容贵妃的手笔,一看就是内宅手段,上不得台面,但今日之事,肯定是昭王一人所为,太蠢了,也太急功近利了。 周侯爷一笑,道:王妃若是男子,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沈青黎笑了笑。 周侯爷的心里果然如明镜一般。 经此一事,这仇就结死了。 景昭机关算尽,却亲手把周家推向了景暄。 太医令毕竟是陛下的人,陛下的心思......沈青黎点到为止。 周侯爷道:有劳王妃再救我儿一回。 沈青黎颔首,带着药箱进了内室。 周策仍然昏迷着。 太医令对周侯爷叹息道:二公子时日无多,侯爷还是早做准备吧。 周侯爷冷沉着一张脸,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对沈青黎道:宴王妃今日不给本侯一个交代,便是告御状,本侯也会为我儿讨回一个公道。 沈青黎冷笑:本王妃奉陪到底,国法昭昭,本王妃就不信你周家能一手遮天,待本王妃救回周二公子,就该侯爷给本王妃一个交代了。 两人当着太医令的面,又飙了一下戏。 说罢,便不再理会周侯爷。 她走到床榻前,伸手搭在周策的腕间。 太医令早就听说,沈青黎医术精湛,是当世神医,他心里是不服的。 一个女娃娃,又在乡野长大,懂什么医术? 秦家世代行医,底蕴深厚,他又是太医令,沈青黎能比他还厉害? 又因为秦愈,两家有了龃龉,心下更是不喜。 但沈青黎治好了长公主的心疾,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或许在他之上。 可周策生机已绝,华佗再世也救不了。 太医令语重心长,一副说教的嘴脸:医者行医是为救人,最忌讳沽名钓誉,莫要自恃有些本事,就无所顾忌,这世上,病症千千万万,不是所有的病,都有药可医,人在做,天在看,做人当要量力而行,不然,就是在害人。 沈青黎抬眸看他,眸光清凌凌的,带着嘲讽:做人确实要量力而行,不然,医术不怎么样,全靠一张嘴叭叭,尽显能耐。 你...... 你没看出来周二公子是中毒吗? 第50章 流言太劲爆 太医令噎住了。 若说自己没诊出来,便是承认自己的医术不如沈青黎,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诊出来却不说,岂不是把周家得罪了? 就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太医令的脸色比糊了屎还难看。 周侯爷锐眸一眯,闪过一抹冷寒的精光。 只怕,从头到尾,太医令都没想救他儿子。 晋元帝想要用一条人命,让周家和宴王府不死不休。 那是他的儿子! 却被当成棋子,随意牺牲! 有那么一刹那,周侯爷想拧断太医令的脖子。 屋内一片死寂。 沈青黎取出银针,要为周策行针排毒。 太医令想到晋元帝的圣意,想阻拦,又不敢当着周侯爷的面,做得太过明显,便道:周二公子都这般了,宴王妃何必再让他遭罪? 周策的侍从眼眶立马就红了:公子太可怜了,明明还能多撑着时日,说不定,药王有法子救治公子,景暄殿下如此相信王妃,王妃为何要害我家公子,他也没得罪您啊? 一句话,给景暄和沈青黎全上了眼药。 药王堪比华佗再世,能肉白骨,医死人,景暄若真心待周策,就该请药王来。 侍从等着周侯爷发作,最好是一怒之下,杀了沈青黎。 周侯爷的脸色确实阴寒得吓人。 他沉吟了一下,问沈青黎:阿策当真是中毒了? 沈青黎落针很快,不多时,便把毒血逼到一处。 一滴滴黑血,从周策的指尖,滴落在脚踏上。 她笑中带讽:是不是中毒,侯爷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第77章 周侯爷声音里的杀意铺天盖地,既残酷又冷戾:救活了,本侯既往不咎,救不活,本王要你陪葬! 两人演技精湛,太医令愣是没瞧出半点端倪。 侯爷,咱们还是去请药王吧!宴王妃居心叵测,不能再...... 侍从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侯爷一脚踹中心窝,疼得他缩成了一团。 周侯爷的气场骇人,两道目光凌厉如箭,带着弑杀的狠意盯住了他:本侯如何做,不需要旁人置喙,谁敢阻挠,谁死! 侍从心头剧烈跳动,连惨叫声都堵在了嗓子眼。 沈青黎行针护住周策的心脉,放了血后,毒素排出了大半,只剩下一点余毒。 她没急着收针,提笔开着药方:周二公子元气大伤,要好好将养着,不然,会影响寿数。 周侯爷眼底的杀意冷寒刺骨。 景昭敢给他儿子下这么阴损霸道的毒,来日,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侍从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王妃把药方给奴才吧,奴才去抓药。 沈青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需要本王妃救你吗? 侍从怔了一下,讪笑道:奴才命贱,不敢劳烦王妃。 沈青黎柔和地笑:本王妃说的不是周侯踹你的那一脚,是你身体里的毒,你不知道吗?你也中毒了。 侍从瞳孔震颤,惊恐地瞪大眼睛,显然是不知道。 沈青黎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深了:虽然毒没入口,毒性不如周二公子的强烈,但过不了多久,一样会毒发。 侍从满头冷汗,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强自镇定道:王妃不必吓唬奴才。 周二公子的药都是你熬的吧。 事关公子性命,交给其他人,t奴才不放心。 确实性命攸关,但你不敢假手于人,并非什么主仆情谊,而是怕被人察觉,你下毒背主。 王妃休要血口喷人,冤枉我! 侍从脸色悚然一变,哪怕极力掩饰,但骤然提高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潜藏眼底的惊惶和心虚。 此毒要一起熬煮,才能发挥最大的毒性,这药一熬就是一个多时辰,毒气跟热气一起蒸腾散发,全被你吸了进去。沈青黎抬眸望向他,唇角弧度浅淡,戏谑道,背后之人,是要连你也一起除掉,以绝后患啊。 侍从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因为极度的害怕,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起来。 他至今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暴露的。 想要狡辩,但又无从狡辩。 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口绞痛,仿佛要毒发了一般。 濒死的恐惧如海浪般朝他袭来。 他不想死。 王妃,王妃救我...... 周侯爷再一次将他踹飞,无比的震怒:我儿待你不薄,你这样害他,狼心狗肺的东西,死不足惜! 侍从惨叫一声,噗地吐出一口血,心中的恐惧再一次达到了极点。 他抖如筛糠,不停地磕头求饶:侯爷饶命,看在奴才这些年尽心伺候公子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回。 你勾结歹人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儿一条活路?周侯爷眼底的杀气越发冷厉,语气是说不出的阴狠,来人,将他拖出去杖毙! 话音一落,马上有侍卫进来将他拖了出去。 不要啊!侍从吓得魂飞魄散,凄厉地尖声大喊道,侯爷饶命啊......饶了我...... 侍卫嫌他聒噪,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塞进嘴里,直接在院中就打了起来。 这是给太医令的下马威。 棍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以及侍从嘴里模糊不清的呜呜惨叫声,充斥着太医令的耳膜,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升起。 侍从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在他身下洇开,太医令目光惊颤,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滚。 秦太医,周侯爷忽然开口。 太医令侧脸看过去,对上他冰冷锋利得犹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才惊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掩住失态之色:周二公子既已无大碍,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周侯爷道:今日,有劳秦太医了,本侯记下了。 太医令总觉得这话充满了杀气,他朝周侯爷和沈青黎拱了拱手,赶忙走了。 夏风灼热,穿堂而过时,周侯爷身上的杀气也一并散去。 他郑重道:王妃又救了我儿一命,这个人情,我周家铭记于心。 能得权臣一诺,这人情重了去了。 沈青黎没有推辞,笑道:他日,若有需要侯爷的地方,就请侯爷鼎力相助,不过,侯爷也可放心,不会让侯爷赔上满门性命荣辱。 周侯爷很欣赏她这样直率大气的性子,不扭捏,不虚伪。 将来,两家若要合作,也是不错的一个选择。 人救了,沈青黎便回城了。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流言。 第51章 王妃是王爷打造出来的软肋 周尘原本是去宴王府问罪,结果,被打了一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出了宴王府。 第78章 晋元帝还没解了萧宴玄的禁足,那便是戴罪之身,周尘直接去京兆府状告他殴打朝廷命官。 京兆府尹谁也不敢得罪,只好在中间和稀泥,但事情闹大了,满长安都知道,宴王为了宴王妃,连律法都不管了。 沈青黎知道,这是做戏给晋元帝看。 免得晋元帝又要猜忌两家。 奈何,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萧宴玄的逆鳞。 甚至,有言官已经准备要弹劾萧宴玄。 沈青黎不由失笑。 回到宴王府,她直接往乘风院走去。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每次出门回来,她都会第一时间去找萧宴玄。 书房里。 萧宴玄正在煮茶。 溟一正在一旁禀道:王爷,长公主的人联名上奏,要陛下为王爷正名。 满室茶香氤氲。 萧宴玄不疾不徐道:压下来,民怨越沸腾,他日水落石出,百姓才会对晋元帝越失望。 是。 萧宴玄盛了两碗热茶,推过去一盏。 溟一捧着茶碗,似有话说。 萧宴玄轻轻地晃动着茶碗,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口:有话便说。 溟一迟疑了一下,道:外面都传您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要压一压? 所有人都会以为王妃是王爷的心尖宠。 那么,她便会成为靶子。 如此一来,就会很危险。 萧宴玄看着茶碗里澄明的茶汤,仿佛看到了沈青黎明净澄澈的笑眸。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信任沈青黎。 不必。萧宴玄淡淡道。 溟一忽然就懂了。 王妃只是王爷顺势打造出来的软肋。 谁都知道,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有弱点。 如此,晋元帝对王爷的忌惮就没那么深了。 所以,王爷给王妃玉章,每每出门,侍卫随行,阵仗极大,也是这个用意? 王爷是在利用王妃? 萧宴玄声线凉薄:有用的人,才能留下来,不然,就凭她姓沈,早就该死了。 溟一有一种直觉,总有一日,王爷会后悔。 王爷,我回来了。 沈青黎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明灿得犹如三月的春光。 溟一放下手中的茶碗,朝两人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沈青黎在萧宴玄身边坐下,一张小脸满是认真:王爷,我不会成为你的软肋。 萧宴玄握着茶碗的手一顿,就在他以为沈青黎听到他和溟一的谈话时,她清亮的眸底流转着耀目的神采。 我很厉害的,不会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王爷也不该有软肋。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哪一日,你落入旁人手中,本王可不会管你。 若真有那样的一日,王爷不救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萧宴玄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王爷不舒服吗? 沈青黎见他脸色不好,伸手往他腕间探去,下意识地想为他诊脉。 萧宴玄反手就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能一下折断。 他眸光深冷,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再敢动手动脚,你身上每一根骨头,一寸寸地捏碎。 沈青黎忍着疼,气鼓鼓道:王爷,你讲点道理啊,医者本能,我也控制不住啊。 本王为何要跟你讲道理?萧宴玄冷冷地笑,带着一如既往的嘲讽,医者本能?你可真是菩萨下凡,要不要本王给你塑个金身,让你普度众生,救苦救难? 沈青黎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眨着那双漂亮的杏眸:别人与我何干? 担心他,是本能。 萧宴玄满身的戾气,突然就凝滞住了。 沈青黎理直气壮,道:就算我一夜得道,修成当世活菩萨,我肯定也是帮你。 萧宴玄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不想再为她乱了情绪,冷冷地松开她的手腕。 沈青黎眉心微蹙。 萧宴玄从前没这么暴戾,难道是因为中了蛊毒? 那些药材,兴许还能找到,可百蛊王...... 她要是会养蛊多好。 ...... 昭王府。 景昭烦躁地灌了一大杯酒。 近来,诸多不顺。 先是安排好的账本出了差错,那些罪证全都被换成了崔俭。 再是周策又被沈青黎救了。 如果,当初,他一并把沈青黎立为侧妃。 今日,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 景昭的脑海里浮现沈青黎清绝明艳的脸庞,小腹处突然窜起一团火。 如果能把她压在身下,该是何等销魂的滋味。 越想,心头越火热,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征服欲。 他一定要把沈青黎弄到手! 景昭放下手中的酒杯,出府去往沈家。 殿下,沈青鸾看到他,双眸熠熠发亮,一脸的心疼,殿下最近是不是很忙,看起来都清减了。 景昭心中一动,想的却是,沈青鸾和沈青黎明明是孪生姐妹,怎么半点都不像? 但他对沈青鸾也是喜爱的。 第79章 景昭握着她的手,亲热地摩挲着:近来事情繁多,等忙过这一阵,我好好陪陪鸾儿。 沈青鸾欢喜道:殿下金口玉言,可不要失言,鸾儿可都记着呢。 景昭亲了一下她的手背,柔情道:本王答应的,何时不作数? 沈青鸾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我给殿下炖些鸡汤,殿下留在府中用膳吧。 好。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景昭才去书房找沈崇。 沈大人可知道,青黎救了周家的二公子? 略有耳闻。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沈崇也没想到沈青黎如此有本事。 景昭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萧家与周家结了仇,正是大好时机,本王想让青黎为本王和周家牵线。 沈崇沉吟道:若能拉拢周家,于殿下而言,确实是一大助力,青黎能为殿下出一份力,是她的荣幸。 景昭嘴t角勾起:青黎帮了本王这么大一个忙,本王不会亏待她的。 沈崇眼底精光浮动,笑容深沉。 很快,就有婆子去宴王府求见沈青黎,说沈老夫人想她了,让她回一趟沈家。 锦一道:半个时辰前,昭王去了沈家,还未离开。 沈青黎闻言,便知沈崇让她回去是为了何事。 堂堂大晋宰相,蝇营狗苟,却选了这么一个窝囊废。 王妃还回去吗? 沈青黎唇角微微扬起:当然要回去,我也想祖母了。 第52章 诈尸了 府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沈青黎正要去沈家,景暄来了。 崔俭死了。 得知这一消息,沈青黎怔了一下:畏罪自尽?还是被人灭口? 景暄道:应该是被人灭口,但查不出死因。 崔俭身上既无内伤,也无中毒,更没听说他有什么暗疾,好端端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确实很蹊跷。 可人既然已经死透了,景暄此番登门,应该不是请她救人的。 沈青黎眉琢磨了一下,秀眉微挑:殿下是来请我验尸的? 大理寺的仵作查不出来,景暄便请了刑部的仵作,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他想到了沈青黎。 王妃医术精湛,或许,能发觉其中的隐秘。 沈青黎想了想,道:我可以随殿下走一趟,但我不懂验尸之术,不一定能帮得上忙,王爷又牵连其中,我理应也该避嫌的。 景暄知道她的顾虑,道:我已经请示父皇,父皇也应允了。 既然晋元帝都同意了,沈青黎也不怕他到时又借故发难,陷害萧宴玄。 她让人去一趟沈家,告诉沈崇,明日再回去,便随景暄去了大理寺。 天气炎热,为保住崔俭的尸身,景暄用了冰。 屋内阴森森的。 外面的光线,影影绰绰,照在崔俭身上,投下巨大的暗影,看着有些狰狞,仿佛随时会诈尸一般。 沈青黎戴上手套,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确实如景暄所言,看不出死因,虽然被用了刑,但没有致命的外伤。 殿下为何不剖尸?沈青黎不解。 景暄道:崔家人不同意。 崔家人不想崔俭死了还要遭罪,怕他魂魄难安,其实,也能理解。 沈青黎查得仔细,终于在小腿的一伤口处,发现古怪之处。 殿下, 她正要叫景暄过来,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哨声,沈青黎耳中一阵刺痛,连忙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已经死透了的崔俭倏然睁眼,漆黑的眼珠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没有半点眼白,诡异又瘆人。 谁也没有想到,真的诈尸了! 沈青黎吓得呼吸都要停了,头皮一阵发麻。 饶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锦一也都震住了。 崔俭缓缓转动眼珠子,盯住沈青黎。 哨声越来越尖锐,他猛地暴起,五指成爪,眨眼间,就探到沈青黎颈间。 王妃小心! 宴王妃! 锦一和景暄皆是脸色大变。 然而,沈青黎和崔俭离得太近,他们都来不及阻止。 罡风扑面,煞气凛寒。 沈青黎睁大眼睛。 生死一瞬,闪过很多念头。 遗憾没有为沈家正名。 也遗憾没能为萧宴玄解毒。 尖利的指甲,眼见着就要戳进脖颈,崔俭却被一股掌风打飞,砰地一声,砸到了墙上。 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痛,爬起来,发了狂地朝沈青黎袭来。 沈青黎只觉得腰间一紧,一只手臂蓦地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转了半个圈,避开了崔俭的攻击。 沈青黎抬起眸子,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但他身上清冽如冰雪的气息,沈青黎还是认了出来。 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有萧宴玄在,便什么都不用怕。 她教过暗卫易容术,萧宴玄易容成侍卫,跟着一起过来,肯定也是有事要做。 第80章 萧宴玄接连两道掌风打出去,崔俭全身骨头都碎了,整个人软塌塌的,却仍挣扎着要爬起来,一双猩红得能滴出血的眸子,癫狂地死盯着沈青黎。 背后之人,设下这个局,显然是冲着沈青黎来的。 萧宴玄漆黑如墨的眸底流淌着冷戾的光,按住沈青黎的后脑勺,将她压在怀里。 别怕。 低沉的声音,随着微微震动的胸膛,响在了耳边。 沈青黎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声音又轻又模糊:他应该是中蛊了。 萧宴玄道:回去再说。 他出手的那一刻,锦一就已经追了出去。 没多久,哨声停了。 哨声一停,崔俭僵滞了两秒,也安静下来,如烂泥一般。 能用蛊术控制死人,这普天之下,也唯有南疆的蛊师。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沈青黎从萧宴玄怀里出来,锦一也进来了。 她和蛊师交过手,只两招,蛊师便退了。 她看着景暄:那人对大理寺很熟悉。 言下之意,大理寺有内鬼。 景暄向来温润的眸色,染上几分寒意。 这会儿,他也意识到,背后之人是借他之手,把沈青黎引过来。 他脸上闪过一抹自责:让王妃受惊了。 沈青黎道:殿下不必自责,背后之人,有心谋算,也不只是想杀我那么简单。 今日,她若是死在大理寺。 明日,怕是大半个御史台都会弹劾景暄。 背后之人,不想景暄再查这个案子。 看来,景暄查到了什么,威胁到他们了。 沈青黎问道:案子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景暄温声说道:抓了个兵部主事。 沈青黎闻言,轻轻地勾了下萧宴玄的手指,明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在问他,此番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兵部主事。 萧宴玄身体一僵,沉沉地看着她。 沈青黎以为他没意会出她的意思,又勾了一下。 萧宴玄眸色深得如浓墨一般,抓住了她作乱的手,又重又用力。 他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告诉她,确实是为了此人来的大理寺。 沈青黎忍着掌心的痒意,唇角浅浅地露出一点弧度。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的动作。 沈青黎转眸看向景暄,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景暄点头,带她们去了天牢。 刑房内,裴琰正在审问。 看到几人,问道:殿下和王妃怎么来了? 景暄往刑架上看了一眼,道:死了个人,本王请宴王妃来帮忙。 裴琰知道他说的是崔俭,问道:王妃查出死因了? 中蛊。 沈青黎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若说有内鬼,裴琰的嫌疑也很大。 只见,他皱了一下眉头,道:看来,大理寺上下,要好好整肃一番了。 沈青黎目光扫过绑在刑架上的男子,此人就是兵部主事何吉。 她问道:不知,我能否旁听? 第53章 豢养私兵 裴琰怔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吩咐一旁的狱卒:给暄王殿下和宴王妃搬张椅子。 多谢裴大人。沈青黎坐了下来,萧宴玄站在她身侧。 裴琰怕太血腥,会吓到沈青黎,便没继续用刑。 他看向何吉:能进大理寺天牢的,没一个无辜的人,何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何吉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下官是无辜的,还请裴少卿还下官一个清白。 裴琰也不急,笑着道:何大人还是再深思熟虑一番,是坦诚一些,把该招的都招了,还是咱们再继续。 大理寺的酷刑五花八门,有些已经在他身上招呼了一番。 一想到那些刑具,何吉心头一窒,低着头,又重复着刚才的话:下官是无辜的,下官只是小小的一个主事,哪有那样翻天的本事。 重刑之下,必有真相,何大人决意要吃点苦头,裴琰笑意不达眼底,何大人觉得自己还能捱多久? 这是屈打成招!何吉一个激动,扯到伤口,疼得到抽一口冷气,裴少卿,下官真的是无辜的,你要下官招什么? 走私军械总该有买主,那些军械销往何处,卖给何人,何大人总该知道的吧。 下官不知,下官没有走私军械,下官是大晋子民,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何大人,景暄淡淡出声,声音清和温润,若无证据,大理寺不会无故拿人,若何大人愿意招供,本王可以在父皇面前,替你求一个恩典,饶你不死。 何吉神色一动,沉默了半晌,还是一个劲地喊冤:下官希望殿下和裴大人能尽早破案,还下官一个清白。 沈青黎听了一会儿,心中暗道,这个何吉嘴硬得跟什么似的。 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严刑逼供,也都没有用,根本撬不出什么。 第81章 他若不是被捏住软肋,那便是有什么依仗。 沈青黎思忖了一下,猜测道:何大人是在等背后之人来救你吗? 何吉目光一闪,抿着唇,不说话。 沈青黎一看他这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笑了笑:军械走t私案查到至今,一共抓了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何大人也想步他们后尘吗? 何吉目光一颤,遽然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道:崔尚书已经死了,何大人不知道吗? 怎......怎么死的? 中蛊。沈青黎循循善诱,崔尚书位高权重,崔家也是世家大族,背后之人说灭口就灭口,何大人官微人轻,就算你不招,他们会放过你吗? 何吉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脸上的惊惶之色都掩不住了。 沈青黎在何吉的心头又给了一记重锤: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才能保住所有的秘密,何大人,你甘心赴死吗? 何吉捏紧了拳头,努力地想要稳住心神,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人都是怕死的。 他看向景暄:殿下真的能保我全身而退吗? 景暄道:走私军械是重罪,即便你不是主谋,也难以饶恕。 能判个流放,已经是开大恩了。 何吉不说话,似乎还在权衡。 沈青黎见他还在犹豫,又开口道:何大人知道蛊毒吗? 何吉心头一跳。 沈青黎每次开口,他都觉得不安。 宴王妃看着无害,但他打心底里发怵,觉得她比裴琰和景暄还来得可怕。 王妃想说什么? 何大人就不好奇,本王妃为何在这里吗?按说,我一介女流,实在不该来天牢这种地方,况且,我家王爷牵连其中,我更应该避嫌才对。 沈青黎这么说,何吉也察觉到不对劲。 沈青黎继续道:崔尚书人死了,可死因却不详,暄王殿下只好请我来瞧一瞧,何大人还不明白吗?死因不详,便可以有无数种死因,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何吉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陛下不会信的,百官也不会信的。 沈青黎道:裴大人在韩杨的旧宅搜出一本账册,崔尚书至今也没认罪,如果,他觉得自己含冤莫白,最后以死明志,我想陛下和百官都会相信的,毕竟,崔尚书有一颗可昭日月的忠君之心,何大人,崔尚书可是陛下极为信任的股肱重臣啊。 何吉颤着嘴皮子,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觉得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有想到,宴王妃居然想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推到他的身上。 何大人想好了没有啊,招,还是不招?沈青黎笑容晏晏。 何吉抖如筛糠,只觉得看到了恶魔,哆嗦着道:招!我招! 沈青黎笑意清浅:既然要招,何大人可不能有半点虚言。 下官不敢,但下官只告诉宴王妃一人。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沈青黎第一反应,就是何吉在坑她。 她脸上的神色淡了很多: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不是在挑拨,何吉目光扫过裴琰和景暄,最后定定地盯着沈青黎,下官告诉王妃之后,至于王妃要不要告诉裴大人和暄王殿下,全看王妃自己的意思? 你这还不叫挑拨? 反正,下官只告诉王妃一人。 何吉铁了心,裴琰和景暄对视一眼。 最后,景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出去。 两人走后,何吉开口了,他也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 下官不知道买主是谁,但下官知道,有一支私军就驻扎在长安城外,有几个村子,看似都是寻常百姓,但实际上都是士兵,他们白天务农,晚上就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操练,这些年,大部分的军械都是卖给他们。 豢养私兵,摆明了就是要造反谋逆! 背后之人胆子如此之大,在长安城外就敢这般行事,是太过自信,笃定不会事发,还是在玩灯下黑? 沈青黎心中大惊,下意识地要扭头去看萧宴玄,但忍住了。 她稳了稳心神,问道:你知道是哪几个村子吗?他们又在何处练兵? 第54章 防不胜防 何吉摇了摇头:具体在何处,下官就不知道了。 沈青黎又问:兵部之中,真正走私军械的人,到底是谁? 何吉愣了愣,愕然道:不是崔尚书吗? 那模样不像作假,看来,背后之人很谨慎。 竟不是崔尚书,何吉脸上闪过一抹恍然,之前,下官还纳闷,账本不是丢了吗,怎么又会在韩校尉的旧宅被大理寺搜查出来...... 说着说着,突然就顿住了。 崔尚书若不是真正的主谋,那些证据,岂不是都是伪造的? 他惊恐地看着沈青黎。 沈青黎神色平静,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真要构陷,构陷皇子,不是更好? 第82章 何吉闻言,也觉得自己多心了。 宴王至今还被陛下禁足呢。 沈青黎问道:你刚才说账本丢了,是什么账本? 何吉道:下官无意间听说韩校尉留有一份账本,但几个月前,账本丢了。 韩杨私下留账本,想来是为了保命,那账本上,应该详细地记录了这么多年的走私往来。 只要找到那本账册,就能揪出军械走私案真正的主谋。 沈青黎忽然又想到,偷账本的人,和给张御史递折子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她又问了何吉一些问题,何吉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知道的,下官都说了,也算是帮了宴王,求王妃保下官一命。 你知无不言,是你贪生怕死,可不是为了我家王爷。 何吉噎住了。 沈青黎看着他,笑意微冷:你身为朝廷官员,大晋律法,应该比本王妃清楚,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走私军械是什么下场,那么,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从刑房出来,沈青黎看到景暄和裴琰等在廊下。 两人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沈青黎对裴琰说道:何吉招了一些事情,牵扯甚大,我只能告诉暄王殿下,还望裴少卿见谅。 裴琰笑了笑,看起来并不介意:下官明白。 沈青黎和景暄往外走。 萧宴玄和锦一跟在两人身后,附近有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们,沈青黎不担心有人偷听。 她把何吉招供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景暄心下微惊。 他神色冷凝:此事,我会禀报父皇。 沈青黎道:大理寺并不安全,殿下还是尽早把何吉转去刑部。 景暄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事情说完了,沈青黎一行人离开大理寺。 马车上,她懒懒地靠在软枕上,侧首看着萧宴玄:王爷此番来大理寺,是查到什么,来求证的? 萧宴玄确实查到一些东西,担心何吉也遭人灭口,原想着夜里让溟一去一趟大理寺,谁知那么巧,景暄登门来请沈青黎查崔俭的死因,他便易容一道跟来了。 也幸好,他来了。 想到背后之人想杀沈青黎,萧宴玄眼底掠过杀气。 长安城外五十里处的一座山,曾是许家的产业,这几个月,突然传出有阴兵借道,溟一过去查探,发现有军队驻扎的痕迹。 溟一去查许家,发现许家出了变故后,许老夫人把许家的产业全都变卖了,顺藤摸瓜,查到那座山。 沈青黎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 一时间,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七苦案背后的主谋,杀了许老夫人儿子一家,借此挑唆许老夫人杀人,为的,就是许家的那座山。 他们在山里练兵,怕有人误闯,就放出阴兵借道的传闻,制造恐慌。 为了一座山,杀那么多的人,人心可比恶鬼可怕多了。 山里的军队十有八九,就是何吉说的那支私军,那些走私的军械肯定全都藏在山里,王爷可查出那座山如今在谁名下? 城东的一个富商,已经让人盯着了。 沈青黎想到出现在大理寺的那个蛊师,道:那个蛊师应该来自南疆,要不抓来问一问,有关百蛊王的事情? 说完,转念一想。 都能豢养私兵,请来的蛊师,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想要抓住,没那么容易。 沈青黎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我几次三番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会不会也想对我下蛊? 所以,近来,你少出门。萧宴玄道。 蛊师手段太多,让人防不胜防。 蛊比毒更为棘手。 蛊师炼蛊时,为了使蛊虫变得更为强大,通常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很多时候,想要解蛊,就得需要蛊师的心头血。 就好比他,他身上的蛊毒,若能找到当初炼制此蛊的蛊师,或许,不用百蛊王,也有一半成功的几率。 沈青黎听着街上传来的喧闹声,掀起车帘,瞧着外面的热闹。 西市好多杂耍艺人,有变戏法的,也有西域来的口技艺人,西市还有好多小吃摊子,有一家胡辣汤酸辣鲜香,特别的地道,可好吃了。 说起这些,沈青黎满脸都是向往。 她回头,杏眸晶亮地笑问:王爷,我们去西市逛一逛吧,有王爷在,那个蛊师就算想下蛊,也一定不会得手。 萧宴玄看着她眸底闪动的光t芒,敲了敲车璧,吩咐锦一:去西市。 王爷,你真好。沈青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萧宴玄轻嗤了一声。 还真是容易满足。 长安城,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盛景,尤其是西市,更是热闹非凡。 店铺、酒肆、茶楼热闹开张,摆摊的,卖艺的,也无一不是人头攒动,那些叫卖声,吆喝声,笑闹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无比。 沈青黎生得精致好看,又通身华贵的气度,每路过一处摊子,都会收到摊主热情的招呼。 萧宴玄还易着容,沈青黎便改口,唤他兄长。 第83章 她眼馋这个,又想要那个,一路上,萧宴玄就听到她不停地喊兄长,让他付钱。 这一路买买买,她手上拿着各种吃食和小玩意儿,脸上的笑容比骄阳还璀璨。 萧宴玄见过她沉静时,端庄从容,也见过她满身锋芒的凌厉果决,却从未见过这般快活生动。 这样的她,才更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有一瞬间,萧宴玄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曾经,他们也这样一起逛过。 他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一次,叶黎软磨硬泡,缠着他带她来西市。 一路上,就像出笼的小鸟,看到这个想要,看到那个也想要,不停地喊兄长。 兄长,糖葫芦,我想吃糖葫芦。 兄长,这个面人好好看,跟真的似的,还有这个木鸟,竟然会飞。 兄长,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好香呀。 哇,这是什么吃食,我都没见过,一定很好吃,兄长...... 萧宴玄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竟在沈青黎的身上,看到了叶黎的影子。 第85章 暴打一顿 大半个西市逛下来,热闹是真的热闹,但累也是真的累。 沈青黎却仍兴致勃勃,正站在一摊子前。 老板殷勤地凑过来:我家的驴肉火烧松软酥脆,姑娘,买个尝尝,保你吃了还想吃。 香气扑鼻而来,沈青黎眸光熠熠,直勾勾地盯着驴肉火烧。 萧宴玄低眸看她,哂道:你是饭桶吗? 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吃个遍呀。沈青黎喜笑颜开,老板,来两个。 好嘞。老板利落地包了两个驴肉火烧,您拿好。 沈青黎递了一个给萧宴玄:兄长,我请你吃。 这好像是用我的钱买的。 可这是我的心意呀,心意是无价的,你花了一点银子,得到了无价之宝,兄长,你赚了。 这是什么歪理? 火烧烙得酥脆金黄,驴肉鲜嫩可口,咬一口肉香四溢,沈青黎被烫得直呵气,含糊地说了声:才不是歪理。 见不远处的摊位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又跑过去:那边好像在卖浆饮,这么热的天气,就该喝一口凉的,兄长,我先去排队啦。 萧宴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活蹦乱跳,鲜活蓬勃的背影,唇边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两人把西市逛了遍,逛到最后,沈青黎也累了,但十分开心满足。 兄长,我们去看皮影戏吧,最近西市来了个戏班,他们的皮影戏,名震长安城,那皮影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一样,可好看了。 还不等萧宴玄拒绝,沈青黎拉着他就进了戏班。 那皮影戏场场爆满,两人一进去,戏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戏台上,皮影精致繁丽,锣鼓一响,影人枪来剑往、上下翻腾,更有妖兽飞天入地,喷烟吐火,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沈青黎看得意犹未尽,等从戏班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正打算回府,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正是容婼。 从前,容婼没少帮着沈青鸾排挤原主,有一次,还把原主推进湖里,若不是原主懂水性,等被小厮救起,原主的名声就全毁了。 沈青黎望着容婼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吩咐锦一去找个麻袋来。 锦一听命行事,没一会儿,就找来了一个麻袋。 沈青黎唇边扬着浅浅的笑意,柔和得犹如春风一般,对萧宴玄说道:王爷,我刚看到了容大小姐,过去打个招呼,你先上马车等我。 萧宴玄猜到她要干什么,也不阻止,转身上了马车。 容家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容婼上马车时,听到咚地两声,车夫和侍女被飞来的两根木棍敲晕了,她还来不及惊呼,眼前一黑,一个麻袋套了下来。 容婼吓得花容失色,惊怒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沈青黎狠狠地将她掼在地上。 容婼吃痛地惨叫一声,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她在麻袋里疯狂地挣扎着,嘴上还不忘叫嚣道:你知道本小姐是什么人吗?谁给你的胆子!待本小姐出来...... 聒噪。沈青黎换了声线,隔着麻袋,往她脸上狠狠地踩了一脚,悠悠地问道,待你出来,你要如何? 容婼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你是沈青鸾的侍女!容婼勃然大怒,认定是沈青鸾耍阴招报复她,贱婢!本小姐要将你剁碎了喂狗!还有沈青鸾...... 沈青黎会易容,自然也会变声。 她用的就是南珠的声线。 既能暴打容婼一顿,为原主出气。 又能给沈青鸾拉仇恨,让她和容婼狗咬狗。 多么大快人心呀。 锦一守在巷子口,给沈青黎把风。 沈青黎一脚接着一脚,每一脚都往容婼脸上踩,直接将她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我家小姐可是昭王妃,像容大小姐这般自甘下贱,上赶着做妾的,是没有资格直呼正妃的名字,将来进了昭王府,我家小姐让你跪着,你也只能像只狗一样听话。 第84章 容婼气疯了。 她出身高贵,谁不捧着她,巴结着她,却被一个贱婢这般羞辱。 啊啊啊......她一边惨叫,一边怒骂,沈青鸾,你这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让这个贱婢...... 沈青黎一脚踩在她嘴上,还用力地碾了碾。 嘴上火辣辣地疼,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嘴里。 骂啊!容大小姐怎么不骂了?你不是能耐吗,继续骂呀! 容婼嘴里呜呜地叫着,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沈青黎脚上又一个用力,将她半边脸狠狠地踩在了地上:容大小姐可要记住了,你是妾,你们容家的小姐,注定都只能做妾,容贵妃是如此,你也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下贱的玩意儿,今日,我家小姐让我来教教你,做妾就该有做妾的样子。 说完,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早就肿成了猪头,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消下去。 容婼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崩溃了,一边惨叫,一边呼救。 然而,她喊得喉咙都哑了,也没人来救她。 那些愤怒,统统转化成了恐惧。 沈青鸾,沈青鸾,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抢表哥了。 容婼呜呜大哭。 再打下去,就要完犊子了。 沈青黎继续用南珠的声线,得意洋洋地笑道:容大小姐再忍一会儿,别想那些晦气的,我家小姐觉得你还能再扛一会儿。 不!我不能!容婼惊恐大喊,声音都快劈了。 不过是挨几下,扛一扛,就挺过去了,我家小姐还在一旁看着呢,你得让她高兴了。 容婼哭得更凄惨了,半是虚弱,半是恐惧,哀求道:青鸾,求你,别打了。 暴揍了一顿,沈青黎也累了。 她停下,微微站远了一些。 这一次,她用了沈青鸾的声线:你求我? 容婼听到沈青鸾的声音,心里恨得滴血,麻袋下的脸又狰狞又扭曲,却不得不屈辱地求道:是,我求你,我求求你。 是什么让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哭求不止。 是千锤百炼的痛啊。 沈青黎畅快地大笑两声:既然,婼儿都开口了,我总是要给你几分脸面的,这是身为昭王妃的恩赐,婼儿可要好好记得。 我会好好记得的!容婼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一定要进宫告状,让容贵妃狠狠收拾沈青鸾。 她要千百倍地讨回来! 第55章 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暮色霭霭,金紫余晖绚烂地笼罩着整个天地。 湖风拂动,水面波光粼粼,荡起滟滟金光。 无月和蛊师朝湖边走来,黑袍男子坐在树下垂钓。 他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蛊师道:宴王妃身边有高手相护,不好对付。 他是南疆最强大的蛊师,杀人于无形,从未失手过,谁知西晋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无月心里也很憋屈。 东窗事发后,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她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阻止暄王再查下去,暄王心有乾坤,他能查到何吉,迟早会查到更多,这与我们不利。 是该给他一点教训,黑袍男子神色淡漠,对蛊师道,再失手,你t知道后果。 蛊师脸色难看,冷声道:我不会再失手。 黑袍男子想用蛊控制景暄,让景暄为他所用。 容婼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进宫找容贵妃告状。 她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沈青黎说的每一个字,都触到了容贵妃的逆鳞。 容贵妃执掌后宫已有十年之久,晋元帝迟迟不废后,她在后宫再风光,也始终都是个妾。 这是她心里的刺。 翌日一大早,容贵妃就给沈青鸾派了教养嬷嬷,教她规矩。 沈青鸾自小被精心教养,她的规矩并不差,但章嬷嬷总能挑出错处。 那戒尺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脸上,沈青鸾的心里涌起浓浓的屈辱。 可偏偏戒尺是用特殊的玉料制作,打在脸上很疼,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沈青鸾连告状都不能。 沈夫人还以为容贵妃重视沈青鸾,对章嬷嬷十分礼待。 沈青鸾都要哭了,脸上再没有往日的天真甜美:嬷嬷,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贵妃娘娘? 章嬷嬷板着一张冷脸:沈二小姐身为昭王妃,理应成为世家贵女的典范,如此,才配得上昭王殿下,贵妃娘娘一片苦心,沈二小姐可别辜负了。 沈青鸾再蠢,也看出容贵妃不喜欢她。 她只当婆媳之间天生不对付,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沈青黎坑了。 她不敢跟容贵妃撕破脸,只能更用心地学规矩,尽量让教养嬷嬷挑不出错处,少挨些打。 ...... 等章嬷嬷教了沈青鸾大半日的规矩,沈青黎才施施然地去了沈家。 没想到,景昭也在。 真是晦气。 第85章 沈青黎想当没看见,景昭喊住了她。 青黎,景昭目光黏腻地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少女,靡颜腻理,身段婀娜,勾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立刻压在身下,细细品尝把玩。 沈青黎被他的目光恶心到了,眉眼疏冷:父亲还在等本王妃,恕不奉陪了。 青黎,本王有话对你说。景昭却拦着不让走。 他昨日没见到人,今日又早早登门,特意等着她,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沈青黎眼底满是厌恶:殿下,这里可是沈家,你若再这般无礼,本王妃可要告诉父亲了。 景昭紧盯着她的脸。 怎么有人连动怒,都这般勾人? 青黎,本王是真心喜欢你的,反正,你也喜欢本王,何不...... 我何时喜欢殿下?殿下眼睛不好,不妨去找太医令瞧瞧眼疾。 沈青黎在说谎。 之前,她看他的眼神那么痴迷,瞎子都能看出她迷恋他。 景昭越发觉得沈青黎还在为之前的事情,在使性子,心头更加火热。 哪怕,觉得她有些过了头,他也喜欢得不得了。 你医术那么好,不如,你来给本王看看。景昭凑近沈青黎,调笑道。 沈青黎都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勾着唇冷冷地笑:堂堂皇子,行事如此轻浮,殿下是想让本王妃告诉陛下,他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吗? 放肆!景昭神色微变。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青黎居然想找晋元帝告状。 换作其他人这么威胁他,他早弄死了。 他对沈青黎的兴趣正浓着,半是高高在上,半是轻哄:青黎,你别仗着本王喜欢你,就肆无忌惮,本王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模样。 本王妃与殿下本就不相干,殿下再出言冒犯,可别怪本王妃不给殿下颜面。 沈青黎声音寒凉,懒得再搭理他,抬脚就走了。 景昭没再纠缠。 只是,她都走远了,景昭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有如实质。 等他弄死了萧宴玄,成为太子,沈青黎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沈青鸾得知景昭来了,跟章嬷嬷告了假,正好瞧见景昭看沈青黎的眼神。 她捏紧了手指。 难道大姐姐知道宴王凶多吉少,又在痴缠殿下? ...... 沈青黎去书房见沈崇。 她静然而立,眉眼带着浅笑:父亲寻女儿回府,是为了周家的人情,父亲想让女儿为昭王牵线搭桥,对吗? 沈崇知道她聪慧,却没有想到,她还这般通透。 沈崇眼底精光浮动,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道:沈家与昭王同坐一条船,他好,沈家才能更上一层楼,大晋第一世家,也该轮到我沈家了。 沈青黎知道沈崇在试探她,抑或是考验她。 像沈崇这种蝇营狗苟之辈,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沈青黎道:如果父亲把筹码都压在昭王身上,那沈家的风光,恐怕要将尽了。 沈崇眯眼审视着她,暗藏冷光:鸾儿是未来的昭王妃,本相不将宝押在昭王身上,难道押还被禁足的萧宴玄吗? 有何不可呢?沈青黎唇角噙着笑。 沈崇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萧沈两家可是有血海深仇,你让本相舍弃一步就能登天的昭王,你不觉得可笑吗? 父亲高居朝堂,怎么还没看透陛下的心性?陛下心中最忌讳的,便是外戚势大,叶家前车之鉴,父亲,当引以为戒。 已经有很多年,没听人提起叶家,骤然听到,沈崇眼底掠过复杂的冷色。 沈青黎继续道:陛下灭了叶家满族,独独留下叶皇后,便是不想立容贵妃为后,不想容家一家独大,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宠爱昭王,恐怕昭王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既然这么疼爱,为何不立为太子? 因为,太子的生母,不能是个妾。 一旦立景昭为太子,势必要立容贵妃为皇后。 沈崇很快就想到这一点。 同时,也想到了,晋元帝答应景暄彻查军械走私案,是为了让景暄上朝议政,给他机会立下功绩,如此,便可提携他,让他和景昭相互牵制。 细细想来,晋元帝心中最属意的储君人选,未必不能是景暄。 沈崇目光深沉地看着沈青黎,似笑非笑:你倒是了解陛下,论揣度圣心,本相都要甘拜下风。 第85章 王爷的温柔 沈青黎道:父亲也不过是当局者迷,容家权柄滔天,昭王又与沈家联姻,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之位,是昭王的囊中之物,实际上,陛下以天下为局,朝中大臣都不过是棋局上的一颗颗棋子,哪些能为他所用,哪些身怀异心,要尽快除之。 她看着沈崇,清淡的神色慢慢肃沉:昭王若要为太子,容家和沈家的下场,只怕比叶家还不如。 有朝一日,容家或许会败,但我沈家未必,萧宴玄亡沈家之心不死,本相可不会与虎谋皮。 世人都知道王爷宠爱女儿,日后,女儿生下一儿半女,那便是宴王世子,以女儿的医术,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人性命,又有多难?到时,玄甲军的兵权落入稚子手中,与落入我和父亲手中何异? 第86章 沈崇心底一震,沉敛若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沈青黎见他神色似有松动,又继续道:容贵妃突然派教养嬷嬷教二妹妹规矩,看来,对二妹妹也不是很满意,父亲还是早做打算。 沈崇道:你说的,为父会考虑的。 沈青黎淡淡一笑:女儿先告退了。 曾经,沈家视她为弃子。 日后,也该沈青鸾尝一尝被人弃如敝屣的滋味了。 ...... 和沈崇这样的老狐狸交锋,十分耗费心神,回来后,沈青黎眉心满是倦色,见天色已晚,便去西园泡汤泉,去去乏。 正要把外裳脱了,哗啦一声,萧宴玄突然从池底钻了出来。 沈青黎呼吸一紧:王......王爷...... 萧宴玄长身玉立,站在汤池之中,湿漉漉的里衣,紧紧地贴在修长紧实的身躯上,勾勒出线条分明,又充满了力量感的肌理。 大概是泡了汤泉的缘故,向来淡如水色的薄唇,泛出一抹艳色,显得格外的诱人。 那是浓到极致的纯欲感,仿佛有钩子一般,将沈青黎的魂魄一下子勾住了。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那双幽邃的黑眸,隔着缭绕的水雾,沉沉地盯着她:看够了没有? 沈青黎昳丽清艳的小脸上染了一抹红:不知道王爷也在这里,我这就走。 她快速地把脱了一半的外裳拢好,逃也似地往外走,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在皂胰上,脚底一滑,整个人直直往前扑,先砸进汤池里,然后,砸在了萧宴玄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萧宴玄的脖颈。 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怀里的柔软,窈窕玲珑,轻易地勾起了他身体里的火。 沈青黎,萧宴玄的眉睫压得很低,凶狠的眸光冷得能把人冻死,暗哑的声线绷得很紧,谁教你这么...... 我不是故意的。 沈青黎慌乱地看着他,一双春露般明澈的眸子,糅杂着潋滟的水光。 萧宴玄眸底的暗潮,汹涌又灼热,隐隐透着t一丝猩红,仿佛能将她吞进去。 沈青黎眼睫一颤:王爷,你的眼睛...... 凶戾的血眸,像两簇幽冷的鬼火,紧紧地攫住她,犹如在看猎物一般。 巨大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涌出,铺天盖地,嗜血的暴戾的体内叫嚣,萧宴玄忍不住想要大开杀戒。 沈青黎见他开始神志不清,顿时脸色大变:王爷,你蛊毒发作了? 猛然想起来,没有药物压制,蛊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 她身上没带银针,不能为他压制痛苦,顿时心急如焚。 来人...... 沈青黎正要喊人去翠微院拿药箱,萧宴玄却以为猎物要逃跑,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 剧痛袭来,沈青黎忍不住闷哼一声。 此时的她就像是被恶鬼咬住脖颈的小羊羔,再疼也不敢动了,一双杏眸雾气氤氲,委屈又可怜。 王爷,疼。 忍着。 萧宴玄的嗓音低沉且暗哑。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咬得更深了。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那凌人的压迫感包裹着她,不断地吞噬着她的感官。 沈青黎心头如擂鼓那般乱跳,轻声道:王爷,你别催发寒毒,太频繁,以后就压制不住了。 萧宴玄眸底仍是一片血红,却清明许多。 不知是不是饮了血的缘故,那种万蚁噬心的痛楚,慢慢被压制下去,就连蛊虫也安静下来。 萧宴玄松了口,如脱力了一般,倒在沈青黎身上。 他神色恹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沈青黎抱住他:王爷,我去叫溟一过来。 萧宴玄却道:你扶我回去。 萧宴玄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沈青黎抱着就很吃力:王爷,我扶不动。 蛊毒还没压下去,旁人靠近,蛊虫会躁动,只有你,萧宴玄勾唇,染了血的薄唇上,绽出一抹昳丽的笑,看上去危险得不得了,你的血,能压制本王体内的蛊虫,沈青黎,本王需要你。 沈青黎愣住了。 萧宴玄侧着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激起一阵酥麻。 她忍不住心悸:我,我扶王爷回去。 萧宴玄靠在她身上,眼底戾气森森,妖异极了:本王这个样子,你不怕吗? 血红的眸,白惨惨的脸,满身的煞气和暴戾,看起来比恶鬼还要可怕,别说旁人,就是他自己看了都厌恶。 沈青黎抱着他,往乘风院走去,眉眼间一片坚毅:不管王爷是什么样子,我会治好王爷的。 回到乘风院,溟一和锦一一对上萧宴玄猩红的眸子,皆是脸色大变。 但他们不敢靠近,怕刺激了蛊虫。 同时,暗暗心惊。 王妃竟然能让蛊虫安静下来。 沈青黎让锦一去翠微院拿套干净的衣裳来,再把药箱也一道拿过来。 很快,两人都换了干爽的衣服。 沈青黎给萧宴玄施针,萧宴玄眸底的血色,慢慢褪去。 第87章 她温柔地说道:夜深了,我守着王爷,王爷快睡吧。 嗯。 萧宴玄闭上眼,浑身都透着倦懒之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沈青黎支着头靠在榻边,忍不住打了个小呵欠,小脑袋一点一点,没多会儿就支撑不住,一头栽向榻沿。 一只手及时托住了她的头。 萧宴玄轻轻地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软榻上,瞧见颈上的伤口,拿了药膏给她抹上。 乍一抹上去有些疼,沈青黎瑟缩了一下,哼哼唧唧了两声。 娇气。 萧宴玄嘴上嫌弃,却还是俯下身,一边轻轻地涂抹,一边在伤口上吹了吹。 沈青黎又哼唧了两声,舒服地继续呼呼大睡。 萧宴玄拿了一张薄被给她盖上,也回榻上睡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他身边。 第58章 王妃撩而不自知 软榻睡得不舒服,沈青黎迷迷糊糊爬上萧宴玄的床榻。 萧宴玄睁开眼睛,要把人拎下去,却见她睡得很是香甜。 肉唧唧的脸颊被压成一团,小嘴微微撅着,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娇媚中透着可爱。 萧宴玄深黑幽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幽不见底的深渊。 他伸手戳了戳沈青黎的脸颊,软乎乎的,忍不住又戳了戳,还去捏她的小脸蛋。 指尖上,温软的触感,让他的眸光深黯到底。 萧宴玄觉得自己疯了。 他正要收回手,腰上猛地一紧。 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沈青黎的脸埋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隔着单薄的里衣,一点一点地沁入他的皮肤。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露出了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喃喃地呓语着:王爷,你轻一点咬,疼,王爷...... 萧宴玄的呼吸瞬间重了几分,身体紧紧绷着,被她搂着的那一截腰变得炙热起来。 他扼住沈青黎的手腕,要将她拨开,怀里的少女哼唧了两声,软软的,像极了养娇了的小狐狸崽子,往他怀里贴得更紧了些,绵长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间,诱人而不自知。 萧宴玄喉咙滚动,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任由她抱着。 谁知,她突然抬起一条腿,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大概是这个人肉垫子绷得太硬太紧,不太舒服,她一边寻着舒服的位置,一边胡乱地蹭着。 沈青黎!萧宴玄从喉咙里,沉沉地挤出这两个字。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差点被她蹭出了反应,墨玉般的黑眸似有风暴涌动。 怀里的少女却继续酣然入睡,压根没察觉到那深得能把人吞进去的危险目光。 萧宴玄竭力忍耐着,额上暴出几根青筋来。 他咬着牙,压制着窜起的那一股邪火。 然而,她还不知死活地嘟囔着热。 萧宴玄的呼吸都颤了一下,在失控前,把人拎起来,要扔软榻上。 沈青黎迷迷瞪瞪地醒来,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兄长, 悬空的感觉并不好,她扑腾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蹭了蹭,又继续睡过去。 萧宴玄眸光一黯再黯。 这一声兄长,让他忽然生出了一丝心软。 他捏了捏眉心,到底没把人扔出去。 就这么,被抱了一夜。 次日一早。 溟一听到屋里传出动静,知道萧宴玄起来了,便端着药进来。 乍然看见沈青黎躺在榻上,一只嫩白的手,轻垂在榻边。 溟一手一颤,差点把碗摔了。 王妃,她,她...... 萧宴玄凉凉地觑了他一眼,似是能看透他在想什么,喝完药,道:活的。 溟一松了一口气。 王爷蛊毒发作时,嗜血暴戾,但凡是个活物,都得嗝屁。 第一次毒发时,所有值夜的侍卫,差点全都死了。 王妃看起来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但只露了个小脑袋,万一身上全是伤呢? 溟一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爷,王妃没受什么伤吧? 萧宴玄一夜未睡,眸底戾气隐隐,冷着脸道:她能受什么伤? 话音刚落,沈青黎翻了个身,被子往下滑了一点,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溟一眸子微睁,满眼惊恐地打断他:您动手了! 本王突然蛊毒发作,她正好在。 溟一突然想起来。 昨夜,两人是从西园过来的,难道是一起泡汤泉了? 溟一心中既惊讶又高兴。 您昨夜压制住蛊毒了? 她的血对本王有静心的功效。萧宴玄侧首看着沈青黎,眸色微深。 昨夜,他险些神志全无,却在咬她的瞬间,清明过来。 萧宴玄敛下思绪,见溟一一直盯着他看,拧眉道:你看什么? 王爷今日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溟一这么一问,萧宴玄也发觉了。 往日里,蛊毒发作后,人会特别虚弱,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可这一次,并未有病弱之态。 萧宴玄落在沈青黎身上的目光,越发地深邃。 第88章 沈青黎迷迷糊糊地,总觉得有目光盯着她。 她睡得不安稳,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溟一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王爷,看见萧宴玄,沈青黎轻声喊着,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娇软,你过来。 萧宴玄呼吸一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的画面,身上的气息骤然变了,又冷,又危险。 沈青黎丝毫没有察觉到,见他站着不动,软声道:我给你把下脉。 本王没事。萧宴玄瞳眸颜色很深,淡冷道。 沈青黎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咬痕,想不明白,为何她的血能压制萧宴玄的蛊毒。 挺离奇的。 却也是一件好事。 她抬起眸子,笑得明灿:王爷下次蛊毒要是再发作,我给王爷放血,就是别咬脖子。 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耳根泛起一抹红。 咬脖子,太过亲昵了。 萧宴玄深深凝视着她,声音微哑:本王要是就想咬脖子呢? 沈青黎眸子微微睁大,直愣愣地看着他,茫然又纯澈。 萧宴玄心中涌起躁意,语气很重,带了戾气:再这么看本王...... 王爷别挖的眼。沈青黎捂住了眼睛。t 她微微地仰着脸,露出了半张小脸。 如花瓣般的樱唇,润泽饱满。 一副很好亲的模样。 萧宴玄黑眸狠狠一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躁动的戾气,寒声道:还不滚,等着本王剜了你的眼吗? 怎么又生气了? 真是喜怒无常。 沈青黎掀开薄被,这才察觉自己昨夜竟然睡在了萧宴玄的床榻上。 她睁着明净澄澈的眸子,问道:王爷,你昨夜睡哪儿? 萧宴玄盯着她,眸光沉如深潭,勾着唇,沉沉地笑:你觉得本王睡哪里? 身上的薄被,全是萧宴玄的气息,沈青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竟然同床共枕了一夜。 沈青黎的心尖忽然一阵发烫,烫得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我不是故意冒犯王爷的,我就是太困了。 想到萧宴玄曾经说过,没有人能在冒犯他之后,全身而退,所有的冒犯,他都会亲自讨回来。 然后,嘴巴就比脑子快。 我对王爷的冒犯,王爷也可以讨回去。 讨回去? 怎么讨回去? 抱着她一通乱蹭吗? 萧宴玄觉得体内的邪火,又要燃起来了。 第59章 拆吃入腹 沈青黎被萧宴玄的眸光看得心尖一颤,仿佛是被凶兽盯上了一般,随时能将她拆吃入腹。 她逃也似的跑回了翠微院。 过了许久,心头还怦怦地跳。 她坐在案后,努力地平复着心绪,从一堆医书里,翻出一本蛊书。 她的血,竟然能压制萧宴玄的蛊毒,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怕只是凑巧。 就在这时,锦一进来禀道:暄王旧疾发作,他身边的侍从请您过去一趟。 沈青黎心中一沉。 虽然,他没给景暄把过脉,却能看出,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好端端的,怎么旧疾又发作了? 前世,景暄死在了明年的暮冬。 可他在药王谷休养这么多年,不说痊愈,至少已好七七八八,怎么就药石难医了? 沈青黎心中波澜顿起,面上没有半点的异样:暄王人在何处? 锦一道:在回春堂。 这几日,晋元帝让景暄暗中调查私兵一事,他刚从城外回来,突然一阵心悸,很快,便昏迷不醒。 沈青黎带上药箱,赶往回春堂。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回春堂竟然是秦家开的。 今日,秦愈正好在回春堂。 沈青黎刚到门口,就听到九川焦灼地说道:秦公子,你一定就要救我家殿下。 秦愈把了一下脉,道:你且放心,待我扎上几针,暄王殿下定然无恙。 秦愈虽然走仕途,但也自小跟着太医令学医,医术也不差。 九川闻言,放下来心:那就有劳秦公子了。 景暄发作得突然,他不知道沈青黎能不能赶得及,只得先让秦愈试一试,稳住病情。 秦愈让药童拿来银针,解开景暄的衣服,就要施针。 沈青黎看到景暄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秦公子,她喊住秦愈,告诫道,下针之前,我劝你还是再仔细诊一诊脉,以免误诊。 秦愈看到沈青黎,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哪里听得进劝告。 他冷嘲道:秦家世代行医,我三岁起,就跟着家父学医,怎么救人,我比你更清楚。 沈青黎虽然盛名在外,但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围观的百姓,没认出她来。 但秦愈可是太医令的嫡长子,太医令又是太医院最资深,最出色的太医,是给晋元帝看病的。 他的儿子,也一定不会差。 有人觉得沈青黎哗众取宠,见她提着药箱,以为她是医女,嘲讽道:小小一个医女,也敢质疑秦公子,难道你的医术比秦家还好不成? 第89章 也有人附和,神情轻蔑:女人能懂什么医术?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丢人现眼,这要是我婆娘,非得打死。 九川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正要出声呵斥,沈青黎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她不会让景暄出事。 九川抿着唇,便没说话。 秦愈在沈青黎手上吃了不少亏,心里的那口恶气,到现在还没咽下去。 沈青黎敢质疑他,他就要狠狠打她的脸,踩着她扬名。 让人知道她沽名钓誉。 而他,是真正的神医圣手。 都说宴王妃医术精湛,能起死回生,怎么连望闻问切都不懂?看一眼,就说我误诊,简直可笑,宴王妃平时救人,都是这么草率吗? 等百姓攻讦完,秦愈才点出沈青黎的身份。 百姓脸色顿时大变,既慌张,又羞愧。 宴王妃的身份何等尊贵,又是神医,岂是他们能冒犯? 沈青黎并未与百姓计较,对秦愈的冷嘲热讽,也没有丝毫的芥蒂,仍劝诫道:人命关天,秦公子还是三思而行。 秦愈根本不领情。 暄王殿下都不省人事了,可耽误不得,宴王妃可别因一己私怨,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沈青黎为了私欲,罔顾人命。 长安城没有秘密,两人的恩怨,早就传开了。 百姓对萧家和沈青黎都是很尊崇的,并不觉得她恶毒,反而,劝秦愈听沈青黎的。 秦愈气得心梗。 九川也道:王妃医术在太医令之上,秦公子还是...... 秦愈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冷打断了他:比暄王殿下更严重的病患,我都救治过,你且瞧好了,我一定治好宣王殿下! 说罢,捏着银针,就扎了下去。 沈青黎都来不及阻止。 秦家的针法确实精妙,若景暄真是旧疾发作,这套针法是对症的。 可景暄分明是中了蛊。 秦愈落针的那几个穴位,只会刺激蛊虫,让它变得更狂躁。 沈青黎在一旁看着,没有再阻止。 因为,等出了事,秦愈一定会倒打一耙,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谋害皇子的罪名,她承担不起。 虽然,她不知道景暄中了什么蛊,但他没有马上毙命,就说明,下蛊的人,也不想要他的性命。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愈挑衅地看了沈青黎一眼,继续行针。 就在这时,景暄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殿下!九川神色大变。 景暄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回春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暄王殿下吐血了!宴王妃没有说错,秦家的公子就是误诊! 医术不精,开什么医馆,这不是害人吗? 秦愈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捏着银针的手,都抖了起来。 仿佛被打了无数个耳光,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逃走。 这可是暄王殿下,出了事,连他爹都不一定能保住他! 他惶恐极了。 他必须要撇清干系! 秦愈目光狰狞地看着沈青黎:你可真卑鄙,明知殿下病情有异,却不说清楚,你若直说,我一定不会施针。 沈青黎冷笑:我未曾诊脉,哪里清楚殿下的具体病症?我劝过你,你不听啊! 秦愈噎住了。 九川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朝沈青黎急声说道:还请王妃救我家殿下。 沈青黎颔首,说道:事关殿下性命,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九川被她沉静的目光感染,心里也没那么慌了,将围观的百姓遣散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他眼底透出冰冷的厉光,看秦愈的目光犹如是在看一个死人:秦家草菅人命,谋害皇子,我一定会如实禀报陛下。 秦愈脸色越发地惨白,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陷进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鄙夷,也有愤怒。 自己害了人,还要怪罪宴王妃,不要脸! 能教出这样败类,秦家也全是沽名钓誉之辈!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讨伐秦愈和秦家。 屋内,沈青黎在指尖上划了一刀,将血滴入景暄的口中。 她想试试,她的血,对景暄有没有用。 第70章 要让他的小宝贝,好好招待宴王妃 回春堂对面茶楼的二楼厢房里,蛊师打开半扇窗,人站在窗后,阴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回春堂。 见回春堂大门关上,九川和锦一全都守在屋外,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沈青黎身边没有高手相护,这一次,她逃不掉了! 蛊师吹响哨子,尖锐的哨音,让锦一脸色大变。 王妃! 我没事。屋内,沈青黎的声音淡淡响起。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指尖上的血珠。 鲜血入口的那一刹那,躁动的蛊虫,顿时安静如鸡。 景暄也没再吐血。 蛊师见回春堂没有动静,眉头一皱,又吹响哨子。 哨音一声接一声,蛊虫却瑟瑟发抖。 第90章 沈家百年世家,娶的也都是世家贵女,与南疆并无往来,为何原主的血,能克制蛊虫? 看来,原主的身上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沈青黎对蛊毒知之甚少,隔着大门,对锦一说道:抓住那个蛊师,别让他再逃了。 是。 锦一担心蛊师还有什么后招,让九川守住门口。 她眸光一抬,精准地盯住二楼那间厢房。 四目相对,蛊师冷不防对上锦t一凌厉的眸光,惊得背脊发寒。 上次,有大理寺的人暗中相助,他才能逃走。 这次,单打独斗,他不是锦一的对手。 就在他转身要逃的时候,锦一已经飞身掠了上来。 蛊师想对锦一下蛊,锦一直接把他砸晕,搜出他身上的蛊虫和哨子,直接捆了,绑到宴王府。 景暄也一道去了宴王府。 沈青黎能暂时压制住蛊虫,但解蛊,她暂时不会。 ...... 宴王府。 景暄已经醒了,除了有些虚弱外,并无其他不适。 溟一提着一桶冷水,朝着蛊师兜头泼下。 蛊师打了个激灵,醒来的那一刹那,倒抽了一口冷气。 脑袋被砸出一个大包,疼得都要裂开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沈青黎和景暄。 两人坐在他面前,悠然地喝着茶。 蛊师的心头狠狠一惊。 他炼制的蛊虫,他当然知道有多厉害,不论心性多坚韧的人,只要中了牵心蛊,都会言听计从。 可景暄眸光清明,要不是他身上还有蛊虫的气息,他都要怀疑自己又失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宴王妃控制了蛊虫? 蛊师阴恻恻地盯着沈青黎,试探道:王妃对蛊术也有研究? 沈青黎不答反问:暄王中的是什么蛊? 这也不是不能说的。 蛊师道:牵心蛊,能控制人的心神。 崔俭中的也是牵心蛊?沈青黎又问道。 蛊师摇头,没有半点阶下囚的狼狈和慌张,盯着她的目光越发地阴沉:牵魂蛊,比牵心蛊更厉害,要不是王妃身边有高手在,如今,已是死人了。 沈青黎转着手里的茶盏,缓缓说道:你对暄王下蛊,是要控制他,将走私军械的罪名,按在宴王的头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龙影卫想早日结案。 龙影卫! 走私军械的,竟然是龙影卫! 沈青黎和景暄皆是神色微惊。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大理寺和兵部都有龙影卫的内应。 甚至,在城外豢养私兵的,也是龙影卫。 景暄长指轻点着茶盏。 自他彻查军械走私案,便处处受制于人,每次查到关键之处,所有线索都被暗中抹去。 龙影卫行事谨慎狠辣,蛊师这般干脆就招了,着实,有些可疑。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蛊师,声音温润清朗:你就这么招了? 蛊师露出一抹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大晋人最喜欢给人用刑,我不招,你们也会逼着我招,我何必受那皮肉之苦。 能把贪生怕死说得这般坦然的,这蛊师也是个软骨头。 骨头软,对付起来,就不会那么费劲。 沈青黎道:牵心蛊如何解? 蛊师笑道:只要王妃放我毫发无伤地离开,我可以为暄王解蛊。 先脱身再说。 龙影卫本事滔天,等他们抓到宴王妃,暄王就不足为惧。 到时,他要让他那些小宝贝,好好招待宴王妃。 沈青黎微笑道:你刚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怎么又犯糊涂了? 蛊师身上的绳子还捆着,也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脸色不太好看。 沈青黎轻轻笑了起来,温和道:你下蛊这么厉害,不知道毒术如何?我家王爷身中剧毒,倒可以把你变成药人来试毒,说不定运气好,能配出解药,若运气不好...... 她看着蛊师,一字一字,悠悠说道: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 蛊师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阴鸷:王妃不给我松绑,我如何为暄王解蛊? 远来是客,本王妃怎能让你辛劳。沈青黎浅浅一笑。 案几上,放着不少小瓷罐,都是从蛊师身上搜出来的。 她目光轻轻掠过,问蛊师:哪个是牵心蛊? 蛊师眼皮狠狠一跳,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知道蛊虫会不会噬主,沈青黎看着那些小瓷罐,跃跃欲试,要不全都试一试吧? 一股脑全招呼在他身上,他还有命活? 蛊师气了个倒仰。 知道沈青黎信不过他,要拿他试蛊,咬牙道:第二个。 沈青黎拿起第二个小瓷罐,将里面的蛊虫下到蛊师身上。 蛊师一阵心悸,渐渐地,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整个人犹如傀儡一般,呆呆愣愣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沈青黎挑眉。 第91章 这症状,怎么跟景暄不一样? 她吹动哨子。 蛊师眼珠子动了动,随即,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看着沈青黎,恭敬地低着头:主人有何吩咐? 沈青黎把之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蛊师没有说谎。 沈青黎还想问百蛊王的事情,景暄还在,她便按捺住了。 如何解牵心蛊? 蛊师告诉她解蛊的法子,沈青黎按照他说的,把蛊虫逼到手腕处,再用匕首轻轻一划,没多久,一条黑色的蛊虫爬了出来。 沈青黎眼疾手快地夹起来,放到烛火上烧。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 蛊师清醒后,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黎。 他可是南疆最厉害的蛊师,竟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奇耻大辱! 他一定要让沈青黎付出代价! 第50章 大杀器 沈青黎用同样的法子,给景暄解了蛊。 在她心里,景暄一直都是端方如玉的君子,似天上霁月,人间清风。 她相信景暄,当着他的面,把蛊虫下到蛊师身上。 前一刻,还满身阴戾,恨不得把沈青黎剁碎了,喂养蛊虫。 下一刻,恭恭敬敬,连头发丝都透着谦卑。 景暄眸光从蛊师身上淡淡掠过,温润里,隐去一抹幽深。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道过谢后,离开宴王府。 九川扶着他上了马车,问道:殿下是要回王府,还是进宫? 进宫。景暄声音清淡,脸色苍白地倚靠在软枕上。 九川以为他要禀报龙影卫的事情。 晋元帝搜捕多年,皆一无所获,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把手伸进兵部。 这无疑是在打晋元帝的脸。 九川能想象得到,晋元帝的震怒。 然而,景暄却道:本王中蛊的事情,不用跟任何人提起。 九川惊讶道:龙影卫一心想为先帝复仇,一日不除,终是祸患,殿下不告知陛下吗? 一旦告诉晋元帝,就得交出蛊师,可沈青黎显然是另有用处。 沈青黎帮他良多,他不能恩将仇报。 景暄道:大理寺有龙影卫的人,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敌在暗,我们在明,还是要小心为上。 九川闻言,也没有多想,问道:殿下进宫是? 景暄知道沈青黎和秦愈有过节,秦愈心胸狭隘,又刚愎自用。 他此番进宫,为公,也为私。 如此心性,他日入朝,也是为祸一方。 一句话就断了秦愈的仕途。 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日后想行医,也无人敢上门。 秦家名声受损,回春堂的生意将一落千丈。 ...... 景暄走后,沈青黎让锦一给蛊师解绑。 她问蛊师:暄王中了牵心蛊后,为何会昏迷不醒? 蛊师道:暄王自小体弱多病,牵心蛊太过霸道,一时承受不住。 中了牵心蛊,除了蛊师自己,旁人有法子解吗? 除非是比炼蛊之人更厉害的蛊师,不然,中蛊者会永远忠于他的主人,永不背叛。 你在南疆有多厉害? 师父死后,除了圣女,我再无对手。 沈青黎眸底流转出一抹笑意。 龙影卫真是给她送了一个大杀器。 她接着问道:牵心蛊和牵魂蛊,你还能炼制吗? 蛊师摇头。 牵心蛊和牵魂蛊,要蛊师自小用心头血喂养。 一个蛊师,也只能喂养一条牵心蛊和牵魂蛊。 要不是他天赋卓绝,足够厉害,也不能喂养两条牵心蛊。 沈青黎就那么一问,谈不上有多遗憾,她更好奇,蛊师为何会与龙影卫勾结。 你和龙影卫是有什么交易吗? 龙影卫对我师父曾有救命之恩,我此番来西晋,是替我师父还恩。 你见过龙影卫的首领,知道他是谁吗? 向来有问必答的蛊师,神情罕见地凝肃起来。 他说道:每一个蛊师,在入门之时,都会对着蛊神起誓,永不背叛师门,师父让我还恩,我便不能恩将仇报,还望主人恕罪。 如此说来,她想让蛊师对付龙影卫,是不太可能了。 虽然蛊师中了牵心蛊,沈青黎还是不敢大意。 这世上,能人辈出,万一,哪一日,就出现一个比蛊师更厉害的,解了他的牵心蛊,等蛊师恢复神智,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把刀子捅回来。 沈青黎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便装出一副对蛊术很有兴趣的模样。 蛊虫有没有什么天敌? 天下蛊虫以百蛊王为尊,还有圣女,圣女的血,能克制一切蛊虫。 原主不可能是南疆的圣女,沈崇也好,沈夫人也罢,都是西晋人,没有南t疆血脉。 沈青黎道:除了圣女,还有什么人的血,也能克制蛊虫? 蛊师摇头。 百蛊王呢?沈青黎又问道。 第92章 蛊师知无不言,道:据说,百年前,南疆王把百蛊王送人了,自此,南疆皇室,再无圣物,这百年来,圣蛊殿一直在培育新的百蛊王,全都失败了。 圣女比蛊师还厉害,沈青黎心中生出一丝期待:圣女的血能解蛊吗? 蛊师道:要看什么蛊,太过霸道的,不能。 萧宴玄身上的蛊毒,不用问,也知道极为霸道。 圣女的血都不行,她的血,应该也不行。 沈青黎眉心微微蹙起。 萧宴玄再不解蛊,过不了两三年,神仙也难救。 这时,蛊师脸色骤然大变。 金蚕蛊!他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萧宴玄,眼底深处掀起惊涛骇浪,你中了金蚕蛊! 金蚕蛊,乃万毒之首,是他师父耗费半生心血,炼制而成。 那日,在大理寺,他离得远,隐约能感知到一点金蚕蛊的气息,没想到,这蛊,在萧宴玄身上。 沈青黎看了一眼萧宴玄,问蛊师:你能解吗? 蛊师泼了一盆冷水:我师父已死,这世上,无人能解金蚕蛊。 沈青黎让溟一把蛊师看管起来。 蛊师急了:主人这是何意? 沈青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极冷:你师父的蛊,害了我最重要的人,你若解不了,你师父这笔账,我就算在你的头上。 那句最重要的人,落在萧宴玄的耳中,心底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蛊师被溟一带下去关起来。 沈青黎仰起脸,看着萧宴玄,眸光坚定又温柔:王爷,我已经确定,昨夜并非是侥幸,我的血,真的能压制蛊毒,即便没有百蛊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 这是她最大的底牌,是能拿捏住他的筹码,就这么摊开在他的面前。 她如此真诚,真诚到,在他还没彻底信任她之前,他的心就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萧宴玄眸光落在她脖颈上,上面的牙印十分扎眼。 他忽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真是个傻子。 沈青黎听不真切,问道:王爷在说什么? 萧宴玄强压下心底的烦躁,凉声道:你若治不好本王,本王让你陪葬。 第72章 太过伤风败俗 沈青黎对萧宴玄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 她把从蛊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跟萧宴玄全都说了一遍。 龙影卫几次出手,都是为了能早日结案,勾结绝杀阁,刺杀王爷的,应该是龙影卫,七苦案背后真正的主谋,也是龙影卫。 说到绝杀阁,沈青黎不由地摩挲了一下食指。 左护法迟迟没把阁主的血送来,看来,事情有些棘手了。 萧宴玄闻言,幽邃的眸底深黑若渊,暗光沉沉。 龙影卫效忠先帝,蛰伏多年,又是走私军械,又是豢养私兵,想必是,只待时机一到,就谋逆造反。 这般看来,先帝还有血脉尚存。 两人正说着,溟一从外间进来。 他把兵部查了个遍,发现有一桩起火案很蹊跷。 三个月前,兵部员外郎周岩家夜里起了大火,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没能逃出来,整座宅子都快烧没了。 这么大的火,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 沈青黎神色深了几分:那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溟一道:属下查了卷宗,是厨房灶膛里的火没灭,因着是深夜,都睡得沉,未能及时察觉。 沈青黎觉得怪异。 哪怕睡得再沉,府里上下十几口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逃出来。 这案子是京兆府经手的。 京兆府尹是出了名的和稀泥。 溟一不信是意外。 沈青黎也不信。 她问道:周岩可与人结过怨? 溟一道:周岩一家都是和善的性子,并未与谁有过过节。 灭门之灾,若不是仇人所为,便是周岩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青黎眸色微沉,看向萧宴玄:会不会是周岩发现有人走私军械,才被灭口的?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还得顺着这件事情往下查。 周岩官职不高,以京兆府的懒散,肯定不会深查。 萧宴玄声音微冷,对溟一道:夜里去一趟周家祖坟,开棺验尸。 溟一应声领命。 沈青黎道:王爷怀疑,在起火前,周家上下就已经被灭口了? 萧宴玄颔首。 若真是如此,周岩的死,就一定和军械走私案有关。 几个月前,韩杨的账本丢了。 然后,周岩一家死于大火。 这两件事情,必有关联。 溟一想到了什么,道:属下查周家起火案的时候,发现,也有人曾追查过这件事情。 萧宴玄问:什么人? 溟一道:张御史。 他们一直在查给张御史递折子的人,可查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 如今想来,张御史既然在查这桩起火案,很有可能也查到周岩的死跟走私军械有关。 第93章 所以,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人给张御史递折子。 军械走私案的背后,一直有两个幕后推手。 其中一个是龙影卫。 另一个,应该就是张御史背后的人。 沈青黎忽然想到一桩旧事。 张御史刚入御史台的时候,受人排挤,是二叔帮了他,叶家于他有恩。 所以,他背后的人...... 沈青黎神色一瞬间变得沉凝,她看着萧宴玄:授意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的人,很有可能是皇后。 溟一一惊:皇后不是自闭宫门,再不过问世事吗? 姑母自闭宫门,对所有人避而不见,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保全暄王。 沈青黎心绪起伏,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蛰伏罢了。 萧宴玄定定地望进她的眼底,目光犀利峻冷:你为何觉得张御史会受叶皇后差遣? 叶家于张御史有恩。沈青黎道。 萧宴玄黑眸幽沉,深不见光。 他都不知道叶家于张御史有恩,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她身上的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 溟一疑惑道:皇后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目的是什么? 沈青黎望向窗外,声音很轻,也很低:那就要问皇后了。 叶家的女儿,都是当男儿来教养的。 祖父在世时,曾说,姑母天纵英才,不论是胆识,还是谋略,都不输父亲和二叔。 她也猜不透姑母的深意。 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姑母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替叶家正名。 不然,以姑母刚正如刀的性情,根本不会自闭宫门。 她应该会提刀,杀了晋元帝。 沈青黎抬眸看向萧宴玄:给暄王传个口信,让他去问一问皇后。 萧宴玄吩咐溟一去办。 溟一刚出了乘风院,萧伯来了。 王妃,酒楼被人砸了。 刚修补好,怎么又被人砸了?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沈青黎道:谁砸的? 萧伯道:金吾卫抓捕逃犯,把人砸进厢房。 她那间酒楼,是和金吾卫犯冲吗? 怎么每次抓捕逃犯,砸的都是她的酒楼? 沈青黎道:让金吾卫把酒楼修补好,再有下一次,可不是修补好,就能了事的。 萧伯欲言又止。 沈青黎眉梢一挑:怎么,金吾卫不想修? 萧伯摇头。 萧家可不是软柿子,再给金吾卫一百个胆子,金吾卫都不敢不修。 实在是,那事,太过伤风败俗。 萧伯说得很是隐晦:金吾卫砸的那间厢房,正好昭王也在,昭王和春风楼的云霓姑娘,正在厮混。 春风楼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一个个美若天仙,云霓姑娘更是春风楼的花魁。 沈青黎不用想,也知道是景宁郡主出手了。 既能在沈青鸾的心口上扎刀,让她再一次成为笑柄。 又能恶心她。 堂堂皇子,和青楼女子在外白日宣淫。 这般耽于女色,不堪为储君。 言官弹劾的折子,都快把晋元帝的龙案压塌了。 一箭三雕。 景宁郡主这招,可谓是极狠。 她在为景暄扫清障碍。 沈青黎勾着唇笑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可真热闹啊。 ...... 景暄得到溟一的传信,愣了好一会儿。 实在没有料到,这当中,还有叶皇后的手笔。 他让九川去备车,进宫去见晋元帝。 晋元帝见他脸色苍白,示意福公公给他搬张椅子:你不在府中休养,进宫所为何事? 景暄却跪在殿中,拱手道:百善孝为先,儿臣回京已有多日,一直未曾拜见母后,心中难安,还望父皇成全。 晋元帝神情一顿。 已经有十年,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叶皇后。 他看了景暄半晌,目光渐渐深邃:当年,是她要自闭宫门。 殿内的气氛越发冷沉,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宫人一个个屏息敛眉,大气不敢出。 第73章 母子相见 晋元帝坐在龙案后,不怒自威的脸上,映着白晃晃的日光,越发深沉威严。 景暄垂着眸,神色之间,难掩孺t慕思念之情。 这十年来,儿臣未曾在双亲膝下尽孝,儿臣心中有愧,儿臣这身子,儿臣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今日,梦里惊醒,儿臣才发觉,身为人子,儿臣既没为父皇分忧,也没好好孝顺母后,儿臣有负先贤教导,父皇,儿臣错了。 他突然想见叶皇后,若无由头,晋元帝一定会猜疑。 晋元帝一听这话,脸上威严更甚,语气却软和了几分:你是朕的儿子,朕要你长命百岁,谁又敢要你的命。 生死有命,儿子不畏死,儿子只是有些遗憾,还望父亲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准儿子去见一见母亲。 也许是这一声父亲触动了晋元帝。 景暄是他唯一的嫡子,少时,他也是真心疼爱过的。 第94章 晋元帝道:难得你有孝心,朕便准了你,去你母后宫里,看看她吧。 景暄俯首叩谢:儿臣谢过父皇。 叶皇后自闭宫门后,凤梧宫已是冷宫。 即便满壁金凤和玺彩画,却也让人觉得肃穆萧索,好似没有丝毫的生机。 寝殿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景暄心中一痛。 母后是为保全他,才会困坐冷宫。 是他无能,一直未能替叶家正名,母后才会郁结难舒,病体有恙。 景暄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推门而进。 叶皇后听见声音,从棋盘上抬起目光,看见是他,有片刻的怔愣。 青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眉目俊美,似玉般温润清雅,不像皇家人,倒有几分叶家的神采。 景暄俯身拜下:儿子见过母亲。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敛去,叶皇后眸底平静无波,只余一片清冷。 你不该来。叶皇后声音很淡,望着棋盘上的棋局,指尖拈起一颗黑子,你走吧。 母子多年未见,却未见半点温情。 景暄在她对面坐下,自棋盒里拈出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轻声问道:是母亲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的,对吗? 叶皇后手里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时,声音也一道落下:是。 母亲所谋为何? 为你。 景暄抬起眸子。 叶皇后脸上掠过一抹讥嘲,冷笑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总害怕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抢走,哪怕萧家满门忠烈,皇帝一样信不过,景昭想要坐上太子之位,就一定会替他铲除萧宴玄。 所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景昭设下的。 叶皇后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就是要让景昭陷害萧宴玄。 等他被立为储君,再揭发他,到时候,民情激愤,性命都难保。 毕竟,萧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舍生忘死,萧宴玄更是战功赫赫,被百姓奉若神明。 景昭一死,景暄最大的阻碍便没了。 太子之位,与他,便犹如探囊取物。 但景暄并不苟同。 母亲有没有想过,宴王一死,大晋损失一员良将,他日北燕进犯,何人去抵挡北燕的铁蹄? 萧宴玄死了,可他的部下还在,玄甲军精锐还在。叶皇后看着他,眼底幽光顿生,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插手军械走私案。 景暄坏了她的布局。 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为帮景暄在朝堂立足,只能助他破案。 又怕晋元帝多疑,在得知溟一也在查景昭,就把景昭陷害萧宴玄的证据,送到溟一手上。 景暄正色道:世上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之位,我会争,凭自己的本事去争,但绝不能染上任何人的血,更不能危及社稷。 到底是年轻,没见过鬼蜮人心,天真得有些可笑。 叶皇后笑起来,笑着笑着,掩唇咳了起来。 景暄连忙伸手扶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随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叶皇后抿了一口,平息喘咳,瞧着他说道:先帝心慈仁善,落得什么下场?叶家清正刚直,又落得什么下场?这万仞宫墙,看着太平锦绣,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你真该学学你父皇的铁血狠辣。 因为我身上也流着叶家的血,景暄缓缓说道,母亲可还记得叶家,那个满朝钦佩,风骨卓然的叶家。 你不用激本宫。 叶皇后落下一子,将白子的后路堵死,不过几个来回,已吃掉不少白子。 你既当自己是叶家的人,那你可记得,你口中那个风骨卓然,受人敬佩的叶家,被你的父皇以莫须有的罪名举族被诛,本宫自闭宫门,耗尽半生韶华,你可知本宫所求为何?因为一个叶家,因为你必须是太子,只有你执掌天下,叶家才能洗清冤屈,才是原来那个满门荣耀,受人钦佩的叶家。 叶皇后和晋元帝年少夫妻,太清楚他的性子,让晋元帝昭告天下,承认他错了,比登天还难。 军械走私案,不管母亲还有多少后招,还请母亲收手,请母亲信我一次,不一定要什么狠辣的手段,也能为叶家正名。 你和萧宴玄联手了? 是。 叶皇后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转头看向窗外,日光灼目晃眼,她垂下眼睫,靠在软枕上:我乏了,你回去吧。 景暄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起身告退:母亲保重,儿子改日再来。 叶皇后闭着眼睛不再看她,漠然道:日后不必再来了,免得再生事端,你若心里有我这个母亲,便尽你所能,为叶家讨回公道。 景暄郑重说道:为叶家洗清冤屈,亦是儿子心中所愿,只要儿子活着一日,就一定会替叶家正名。 如此最好,叶皇后说道,你要走你心中之路,我不阻你,他日,你我所谋相悖,各凭手段便是,你既想成大事,便要隐忍,要学会没有弱点,别人看不透你,便会畏惧于你,不敢轻易害你。 第95章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景暄离开凤梧宫。 他一出宫,就给萧宴玄传消息。 第74章 醉酒撒娇 沈青黎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但能怪叶皇后吗? 不能。 自己的夫君,灭了自己亲族满门。 这样的痛和恨,深入骨髓,浓烈如火。 足以,让人性情大变,不折手段。 夜里,溟一带人去了一趟周家的祖坟,发现周岩一家是死于中毒,死后,有人放火,毁尸灭迹。 翌日。 沈青黎去乘风院,听萧宴玄提起,下意识地轻咬着食指。 韩杨丢失的那本账册,应该在周岩手中,就是不知道他将账本藏在何处。 萧宴玄眸光落在她嫣红的樱唇上,眸底不觉一黯。 窗外的日光照在她莹白的小脸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着亮光,比廊下盛绽的那些花,还要娇媚动人。 他眼睫一垂,端起茶盏淡饮。 偏偏沈青黎还往他跟前凑:会不会龙影卫找不到账本,干脆放火,既是要毁尸灭迹,也是想烧毁账本。 离得近了,萧宴玄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很淡的药香,一点一点,密不透风地裹着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深黯的眸光渐渐危险起来。 萧宴玄摩挲着茶盏,淡冷道:这些事情,溟一他们会查,你不用操心。 沈青黎哦了一声。 牵扯到龙影卫,萧宴玄肯定要重新布局,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当务之急,还是他身上的蛊毒。 金蚕蛊是蛊师师父炼制的,说不定,蛊师知道那些药草的下落。 沈青黎正要起身离开,侍女端了两碗莲花羹进来。 莲花羹里加了甜酒酿,又冰镇过,吃一口,浑身透凉。 酒酿软糯香甜,满口的莲香,但对萧宴玄来说,这碗莲花羹过于甜腻了。 他吃了两口,就要放下汤匙,却见沈青黎吃得眉眼弯弯,两颊一鼓一鼓的。 萧宴玄突然觉得,和她一起吃东西很香。 破天荒地,他又吃了小半碗。 吃完莲花羹,沈青黎去找蛊师。 蛊师住的院子比较偏僻,她一路走过去,看到一个快要干涸的湖。 沈青黎顿住脚步,歪了歪头,眸光又迷蒙又灿亮,荡着一抹明快的笑意。 她脱下鞋袜,就往湖里走。 王妃! 锦一伸手拉住她,闻到了一股香甜的酒酿味道。 骄阳下,她玉白的小脸,泛着浅浅的胭脂色,犹如三月的桃花。 显然,是醉了。 锦一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吃甜酒酿,把自己吃醉的。 沈青黎笑眯眯的,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湖里有鱼,我要给王爷做一桌全鱼宴。 然后,挣脱开,就往湖里冲。 锦一想要抓她上来,被沈青黎喝止了。 站住! 醉了酒的宴王妃十分不讲道理,还很凶。 你敢动一下,我把你剁了,喂鱼! 冷面女侍卫,木着脸,让人赶紧禀报萧宴玄。 萧宴玄到的时候,见她就像是在湖里驰骋的小野马,脸色极为难看。 上来! 沈青黎不想上去,背过身子,不看他,假装自己没听到了。 萧宴玄气笑了。 这人喝醉了,还会耍赖。 他t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青黎,语气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本王让锦一打断你的腿,拖你上来? 沈青黎撇着嘴,瓮声瓮气道:你凶我,我不上去。 锦一, 萧宴玄是想喊锦一把人拖上来,沈青黎误会他要废了她的腿,眼里顿时迷上一层水雾,委屈巴巴地。 她垂着头,有些难过:你就不能哄一哄我吗? 萧宴玄看着她眼底闪动的水光,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烦躁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还是很难看,语气却不由地软了几分:上来。 沈青黎拔了一下,发现双脚陷进泥塘里拔不出来,她一用力,啪叽一声,整个人扑进泥水里。 沈青黎:...... 四周一片寂静。 萧宴玄扯了一下嘴角,笑了,压了许久的火气一时间都消了。 这委实有些丢人,沈青黎趴着不想动,最后还是锦一施展轻功,将她带上来。 萧宴玄看着她:就不能让人省心些吗? 沈青黎委屈地瘪了瘪嘴,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我想给王爷做全鱼宴,王爷不能生我的气。 眼前的少女一身的泥,看上去狼狈得不行,甚至还略带了些不安,看着醉得狠了,脑子也不清楚,但骨子里的狡黠,却一点一点地透出来,就像是在泥潭里打了滚的小狐狸,知道闯了祸,便把爪子收起来,装得格外的温顺乖巧。 实际上,离经叛道,无法无天。 这是赤鳞鱼,据说极为珍贵罕见。沈青黎捧着赤鳞鱼,献宝似的递到萧宴玄面前,王爷,你看,这鳞上真的闪着金光。 萧宴玄嗤笑:你肆意妄为,不成体统,真以为讨个好,卖个乖,本王就会心软? 第96章 这不是普通的鱼,这是我特意为王爷抓的鱼,这些赤鳞鱼都是我一个人抓的。 沈青黎歪着小脑袋,一副求夸奖的神情,就差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 和她相处这么久,萧宴玄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耍起赖的时候,只听她想听的,不想听的,就装傻充愣。 无赖是真的无赖。 萧宴玄啧了一声。 沈青黎眸光晶亮,直勾勾地看着他:晚上,我给王爷做全鱼宴,王爷来吗? 说罢,又地补了一句:我给王爷赔罪,刚刚是我不好,我应该听话。 她的神情特别的真诚,让萧宴玄找不出一丝不真诚的地方,对上她眼中的期待,萧宴玄嗯了一声。 沈青黎高兴地咧开嘴。 王爷,她可怜巴巴地把脸凑过去,有泥溅到眼角,难受。 萧宴玄有洁癖,溟一掏出帕子,正要递给沈青黎,让她自己擦,却看见萧宴玄捧着沈青黎的脸,面上虽嫌弃得不行,但还是用衣袖给她擦了脸上的泥水。 溟一呆了呆,心里卧了个大槽。 是这湖风太凛冽,把王爷的脑子吹坏了吗? 脸上的泥点擦干净了,沈青黎打了个小呵欠,抱住萧宴玄的腰。 小脸靠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声音软软的:王爷,我困。 萧宴玄身子微僵,额角青筋跳了跳:松开! 不要,沈青黎抱得更紧了。 她满身的泥,粘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沈青黎抬起小脸,下巴枕在萧宴玄的胸膛上,湿漉漉的眸子看他时,仿佛有无数的勾子,用软软的语调,说着最勾人的话。 王爷,我难受,我要沐浴。 第75章 真当他坐怀不乱吗 萧宴玄低眸盯着她,眸底仿佛沉了暗渊一般。 他吩咐锦一:带人去汤泉,看着点,别让她把自己淹死了。 是。锦一对沈青黎道,王妃,属下带你去沐浴。 王爷,沈青黎眸色迷离,眼里全是困意,低声嘟囔着,我很听话的。 说着最乖的话,双手却紧紧抱着,浑身上下都在透露出我要王爷。 真是......哪哪都不让人省心。 萧宴玄摁了摁眉心。 算了,跟醉鬼,计较什么了。 他把人横抱起来,往西园的汤泉走去,吩咐锦一:去煮碗醒酒汤。 是。 萧宴玄把人抱去汤泉,沈青黎泡在汤池里,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萧宴玄沉沉地笑:你还想让本王伺候你? 沈青黎指着他身上蹭到的泥,眸光清透明净:王爷也一起洗。 萧宴玄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窜起,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他掐住沈青黎的下巴,凶戾的目光深得能把人吞进去:你是占本王便宜占上瘾了? 沈青黎被捏疼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背对着萧宴玄,靠在池壁上。 但醉得实在厉害,暖暖的汤泉一泡,人更昏昏欲睡。 身子一软,整个人滑了下去,沈青黎呛了水,胡乱地扑腾着,萧宴玄去捞她的时候,就这么被她拽了下来。 沈青黎!萧宴玄的声线又沉又哑,显然,是到了忍耐的边缘。 沈青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一边用力地咳着,一边无辜地看着他。 萧宴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难耐又暴戾,一字一字,道:我是男人! 沉沉的气息,滚烫又急促地喷在沈青黎的脸上,她心跳得飞快。 感受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沈青黎直勾勾地望着他,满是担忧:王爷,你是不是蛊毒又发作了? 哪怕是醉了,还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踮起脚尖,自觉地把脖颈送到他唇边:王爷,我不怕疼的,你多喝一点我的血。 萧宴玄盯着眼前白皙的脖颈,浓墨般的眸底暗潮汹涌。 被她这不自知的引诱,勾得起了反应。 特么的,他又不是圣人! 真当他坐怀不乱吗?! 王爷?沈青黎见他迟迟不动,软声催促道。 她踮得脚尖都要酸了,搂在他腰间的手,突然攀上萧宴玄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明明蛊毒没有发作,萧宴玄却想狠狠咬上去。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重重地吻了上去,轻轻地啃咬着,舌尖舔过伤口时,又重重吸吮起来。 他的唇,很凉。 可他的吻,滚烫得能把人烧起来。 沈青黎睁圆了眼睛,脑子里似有烟花炸开,分不清是麻,是疼,还是痒。 整个人软得站不稳。 萧宴玄掐住她的腰。 王爷,沈青黎的呼吸颤了起来,声音又娇又软,好了吗? 萧宴玄掐在她腰上的手狠狠收紧,眸底隐有一丝疯狂之色。 许久,他松开沈青黎,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脖颈上的牙印。 沈青黎哼唧了一声。 不知是疼的,还是心尖在微微颤栗。 第97章 萧宴玄深黑的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沉哑到极致的嗓音,压得极低:下次,还敢不敢再招惹本王? 汤池里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沈青黎手一滑,抚在他的胸口上:王爷的心跳得好快,是蛊毒没有压下去吗? 萧宴玄心里的那根弦,差点要崩断了。 他舔了舔沈青黎脖颈上的牙印。 沈青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一阵接一阵地轻颤,只觉得酥麻到了心底。 萧宴玄薄唇微微上扬,带着妖异又危险的轻笑,幽幽道:就这点胆子,还想不知死活地凑上来。 男人失控起来,比蛊毒发作还可怕。 沈青黎没有意会到他的弦外之音,语调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你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下一次,我让你咬久一点。 本王不会。萧宴玄滚动着喉结,低哑道。 沈青黎心里涌起了委屈,蔫蔫地攀附在他身上,柔软的身子时不时地扭一扭,动一动。 萧宴玄呼吸一乱,语气有些凶:别乱动! 沈青黎更委屈了:王爷身上有东西咯着我了。 她伸手探过去,想要摸出来看一看。 萧宴玄身体僵硬,在即将要碰到的时候,抓住她的手,暗沉的眸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像是要吃人一般,看得沈青黎心头悸颤。 她眼睫微微颤着,想要把手抽回来:我不看了。 萧宴玄顺势松了手,扶住她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困了,还不洗? 哦。 萧宴玄转过身去,上了汤池,下腹巍峨矗立的某处,再也遮掩不住。 他额角青筋一根根暴出。 心底筑起的那一道坚硬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 他快步转过屏风,打开衣柜,换上一套干爽的衣袍,闭着眼,想要平复那团邪火。 可汤池里的动静,清晰无比地落在了耳中,甚至,因为太过静谧,而被无限放大。 他的呼吸,便重一阵,缓一阵。 过了许久,才慢慢平息。 汤池那边,也渐渐没了动静。 萧宴玄转出屏风,就看见沈青黎靠在池壁上睡着了,精致的锁骨露出水面,每一处都是撩人的风情。 他深吸一口气,转开目光,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袍,将她整个人裹住。 玄袍裹在她身上,衬得她一身雪肌玉骨,莹白如玉。 那是,墨般的黑,与玉般的白。 如t此活色生香,又撩人心魄。 萧宴玄呼吸发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又有了窜起的征兆。 他手臂微微收紧,将沈青黎抱回了翠微院,又喂了醒酒汤。 然后,整个府里都知道,王爷和王妃又一起泡汤泉,还泡了两个时辰,王妃都累睡着了。 萧伯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去祠堂给老家主上香,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了那么多,就一个意思,让老家主保佑王爷早日开枝散叶。 沈青黎这一觉睡得沉,还不知道,全府上下都在盼着小主子的到来。 等她醒来时,天都黑了。 她坐起来,见是在自己屋里,心下茫然。 睡了一觉起来,口渴得厉害,正要下榻给自己倒盏茶,冷不防看见身上穿着的是萧宴玄的玄袍。 玄袍之下,是她不着寸缕的身体。 沈青黎轰地一下,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第75章 王爷口是心非 玄袍上全是萧宴玄的气息,沈青黎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醉酒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一点地,全都想起来。 她摸着脖颈上的牙印,感受到微微的刺痛,那种酥麻的感觉,一下子窜到了心底,脑子里的烟花一下接一下地炸开。 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沈青黎捂住脸,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床榻上。 屋外,锦一听到动静,知道她醒了,在门外说道:王妃,王爷让你醒了,把全鱼宴做了,王爷等你一起用晚膳。 沈青黎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宴玄。 她在床榻上滚了一圈,趴在被子上,蒙住脑袋。 锦一等了半晌,没听到她应声,喊了一声:王妃, 知道了。沈青黎坐起来,朝门外应了一声。 只要她自己不记得,那么,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做好心理建设后,沈青黎换了衣服去厨房。 乘风院。 萧宴玄手里执着书卷,从翠微院回来,就一直这么坐着。 然而,一个字没也看进去。 脑子里,都是沈青黎醉酒后的娇态。 她醉了酒,与清醒时,不太一样。 醉了后,人变得娇气,一不高兴就喜欢耍赖,要人哄着,也更喜欢亲近他,粘着他,让他的心也不由地变得柔软。 可他不该对沈家的人心软。 沈青黎,萧宴玄眸色幽冷晦暗,低冷的声音,缓缓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会将整个沈家连根拔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会放过。 沈青黎也不会例外! 就在他心底的高墙,又一点一点筑起的时候,沈青黎做了一桌全鱼宴。 第98章 看到萧宴玄,沈青黎脸颊微微发烫,神情也不复往日的沉静淡然。 萧宴玄半垂着眸子,一手支着头,一手执着书卷,如墨长发没用玉簪,只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束着。 晚风里,他懒懒散散地坐在案前,衣袍翩然,发带飘飘。 听到动静,掀起眼帘淡淡地扫过来,眸色极深,像是幽不见底的深潭,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萧宴玄见她呆愣愣地站着,薄唇冷冷勾起:怎么,还要本王哄你? 这语气,听着像是要秋后算账。 甜酒酿喝不醉人,但她没想到,这副身体酒量这么差,一点点酒气,都能那么上头。 沈青黎垂着头,歉然道:我喝了酒,人不太清醒,不是故意要冒犯王爷。 萧宴玄唇角溢出一抹沉沉的笑意来,带着几分淡不可闻的哑意:本王倒觉得你醉了酒,胆子大得很,也出息得很。 沈青黎不由地又想起在汤池的情形来。 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沾酒了。她红着脸,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萧宴玄看着她,很久都没说话。 沈青黎心头怦怦乱跳。 她默了默,给萧宴玄盛了一碗鱼汤,转移话题:府里怎么会有个快要干涸的湖? 那边没什么人住,久而久之,就荒废了。萧宴玄淡淡说道。 鱼汤鲜美,香而不腥,他喝了一碗后,又盛了小半碗。 沈青黎见他胃口好,时不时给他夹菜。 萧宴玄看到她脖颈上的牙印,眼神一下子幽暗深邃起来。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罐,放到她面前。 沈青黎打开闻了闻,杏眸微微睁圆,放着光:玉颜膏? 玉颜膏千金难求,蓬莱阁每月只拍卖五瓶。 送我的? 沈青黎有些惊喜,没想到萧宴玄这样的性子,也会送姑娘东西。 萧宴玄垂下眼睫,神情淡冷:玉颜膏生肌祛疤,效果不错。 谢谢王爷。 沈青黎没有拒绝。 她肌肤娇嫩,脖颈莹白,一点痕迹都很明显。 那牙印,实在太过暧昧了。 她抹了一点在脖颈上,凉凉的,很舒服。 其实,过个四五天,脖颈上的牙印也会淡下去。 但萧宴玄送她玉颜膏,沈青黎心里甜滋滋的。 她弯眼笑起来,道:王爷,你真好。 萧宴玄没说话。 他吃饭时,动作极其优雅。 他今日胃口是真的好,一桌的饭菜,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沈青黎突然发现,若是厨娘做的膳食,他饭量就很小。 可若是她下厨,他能全吃完。 他送她玉颜膏,她投桃报李,多给他做几顿饭。 她一定要把他养得再胖一些。 他现在太瘦了。 沈青黎看着桌上的空盘子,下意识地朝萧宴玄的肚子上摸去。 萧宴玄眸色一黯,攥住她的手,眼神十分危险:手不想要了? 沈青黎是出于医者本能,担心他一下子吃太多,胃会不舒服。 虽然,他现在胃疾好了很多,再调养些时日,就能痊愈了,但不能大意。 我怕王爷积食。 沈青黎想要抽回手,指尖在他掌心划了一下。 那一下,就好似在心尖上,也轻轻地挠了一下。 萧宴玄轻轻滚动了一袭喉咙。 掌心下的手,柔软无骨。 和她整个人一样,每一处都是娇软细腻的,比玉还要莹白。 让人忍不住想要揉几把。 萧宴玄眸色黑浓,一下子松开她的手:本王又不是小孩子。 是她关心则乱了。 萧宴玄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烦躁。 口口声声说不会对她心软的宴王爷,语气不自主地放轻了许多:你要是不放心,就帮本王做些消食丸。 好。沈青黎唇角微微翘着,笑着应下来。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沈青黎离开乘风院。 睡了一下午,她精神十足,便去找蛊师。 蛊师开口道:当今世上,无人能解金蚕蛊,主人关着我,也是无济于事,我可以为主人寻药,暂时压制金蚕蛊。 沈青黎可不敢放他离开。 万一,他回了南疆,被圣女解了牵心蛊,岂不是放虎归山。 王府里有紫雪参,现在还差凤灵草、天元果,和玄阳草。 沈青黎问道:凤灵草和天元果,还有玄阳草,这些药材都在何处? 蛊师道:凤灵草和天元果都在南疆,凤灵草只有圣蛊殿有,至于天元果,在蛊山。 玄阳草呢? 我不知道。 第77章 中毒 沈青黎眉心微微蹙起来。 蛊师看着她,道:这些药材,即便都找到,也是没用的,没有百蛊王,和我师父的血,宴王的金蚕蛊解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可以回南疆,为主人取来凤灵草和天元果,主人既非圣蛊殿的长老,又非皇室中人,想要这两味药,难比登天。 第99章 难道,只要是圣蛊殿的长老,或是皇室中人,就能得到这两味药? 蛊师摇头。 圣蛊殿规矩森严,若无令牌,一旦擅闯,就一个下场,死。 即便是长老,也有不能涉足的地方。 只有大长老,才能随意出入任何地方,包括禁地。 凤灵草就长在禁地之中。 至于皇室中人,若无南疆王的旨意,也只有在蛊神日,能进入圣蛊殿。 这世上,能得到这两味药的,除了圣女,就是南疆王。 沈青黎看着蛊师,问道:你是圣蛊殿的长老? 蛊师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我是大长老。 圣蛊殿有几个长老? 五个。 沈青黎闻言,更不会放他回南疆了。 圣蛊殿的二把手,握在她手里,就是一张底牌。 沈青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师父有子嗣吗? 蛊师再次摇头:我师父一生忠于蛊神,未曾娶妻,更无子嗣,即便有,那血也只能压制,解不了蛊毒。 要不是她的血也能压制牵心蛊,沈青黎都要怀疑蛊师的师父和沈夫人是不是曾经快活过。 不然,明明是亲生的,沈夫人怎么那么厌恶她。 蛊师一盆冷水接一盆地泼过来,沈青黎脑子里思量着,如何利用他潜进圣蛊殿。 ...... 又过了两日,蓬莱阁那边送来了绝杀阁阁主的血。 沈青黎验了一下,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绝杀阁的阁主中了百日醉。 百日醉是由七种毒花所制,颇为刁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前些日子,她托俞家寻药,其中一味药,便t有三色莲。 三色莲,是解百日醉最关键的一味药。 周策的花柳病已经大好,人也回周家了。 沈青黎想让他帮忙问一问,若是寻到三色莲,就先送来。 百日醉,中毒后,只能活百日。 绝杀阁的阁主,中毒已久,估计,最多还剩一个月。 沈青黎让人暗中给周策传信,周家的人还没等来,却等来了周嬷嬷。 周嬷嬷神色焦急:大小姐,请随老奴去一趟护国寺。 周嬷嬷向来稳重,沈青黎很少看到她这么慌张。 出什么事了? 夫人和二小姐去护国寺上香,碰到了荀王妃,不知是谁推了二小姐一把,二小姐没站稳,倒在了荀王妃身上,两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二妹妹不是正和章嬷嬷学规矩吗?怎么去上香了? 周嬷嬷神色略有些不自在。 沈青黎懂了。 是景昭和云霓姑娘在酒楼白日宣淫,刺激到了沈青鸾。 沈夫人就想带着她求神拜佛。 结果,又遭了景宁郡主的算计。 荀王妃是大皇子景荀的正妃,身怀六甲,太医诊断,这一胎,怀的是个小皇孙。 几个成了亲的皇子,生的都是小郡主,荀王妃这一胎,若生下来,就是皇长孙。 即便大皇子是庶出,也不得帝心,但皇长孙在晋元帝的心中,肯定是不一样的。 若是因沈青鸾,皇长孙夭折了,晋元帝龙颜大怒,沈青鸾这个昭王妃就保不住了。 两家联姻不成,没了沈家,等于断了景昭一臂。 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是乐见其成,甚至,她都不该去救荀王妃。 但她并不赞同。 任何算计,都不能以人命作伐。 那个孩子,何其无辜。 况且,荀王妃出身镇国公府,是苏辞的二姐,哪怕是看在苏辞的面上,她也得救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沈青黎拿起药箱,和周嬷嬷匆匆赶往护国寺。 护国寺后山的竹苑里,荀王妃痛苦地躺在竹榻上,满脸的汗水和泪水,裙下已经被鲜血染湿了。 一旁,方丈大师施了针,但荀王妃见了红,孩子是保不住了。 方丈满脸慈悲,念了句佛号:施主还是早做决断,再拖下去,连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荀王妃的脸色更加煞白,眼见着快七个月了,就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孩子,我的孩子,她脸上的眼泪不停地掉,方丈,求求你,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沈夫人听到孩子保不住,忍不住手脚发冷。 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要真夭折了,鸾儿就完了。 她稳住心神,道:一定有办法的,我家长女医术精湛,死人都能救活,她一定能保住这个孩子,佛祖慈悲,方丈,你一定要想法子先保住荀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家长女快要到了。 荀王妃闻言,眼里也迸出亮光。 这时,外面传来周嬷嬷激动的声音:夫人,大小姐来了。 沈夫人面上一喜。 沈青黎刚一进来,手臂就被她紧紧抓住。 沈夫人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一定要保住荀王妃这一胎! 沈青黎将手臂抽了出来:我先看看荀王妃的情况。 她来到竹榻前,正要给荀王妃诊脉,荀王妃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就好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100章 她抓得太过用力,指尖陷进肉里,都掐住了血痕。 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他还没见过这个世间,不能就这么死了。 手腕上钻心的疼,沈青黎神色不变,另一只手搭在她腕间,一边诊脉,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他是皇长孙,定然福泽深厚,他会没事的。 她眸色轻柔温和,那样淡静沉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荀王妃松了手,苍白的脸上,眸光亮得吓人:谢谢,你说的对,我的孩子,他会没事的。 沈青黎细细地把着脉,眸色忽地一凉,握着荀王妃的另一只手,继续诊脉。 她看着荀王妃,道:你中毒了,你知道吗? 荀王妃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她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嘴唇微微发颤:怎么会中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荀王妃忽然惨叫一声,只觉得肚子疼得厉害,一下一下地往下坠。 第78章 相看两厌 沈青黎连忙取出银针,为荀王妃施针。 九根银针,一针针落下,针尾轻轻震颤,发出嗡鸣之声。 荀王妃情绪激动,气息剧烈地起伏着。 沈青黎声音柔和得犹如三月的春风:别怕,他一定会来到这个世上,你会看着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听他喊你娘亲,看着他长大,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神医,他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荀王妃眼底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宴王妃,我信你,我只信你,你一定要救救他。 好,我一定救他。 荀王妃好似被她的冷静感染,神色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炷香后,沈青黎把最后一根银针拔下来:没事了,孩子保住了,王妃回去后,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 宴王妃,荀王妃抓着她的手,泪眼盈盈地恳求道,你能不能再帮帮我,这毒 这毒,我解不了。沈青黎说道。 这毒下了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荀王妃用毒,只有容贵妃。 她连保胎药都没开,就是不想给容贵妃算计的机会。 以太医令的医术,定然能让皇长孙平安生下来。 阴谋诡谲,荀王妃也知道不该把沈青黎牵扯进来。 她心里很是不安,眉心紧紧皱起:我中了毒,我的孩子是不是也中毒了?太医真的有法子吗? 王妃可以求陛下,让太医令为你解毒,母体带毒,孩子刚生下来时,会体弱一些,但调养上几年,也会慢慢康健。 宴王妃,今日,多亏有你,这孩子是我的命,若他没了,我......荀王妃哽咽着,眼底又浮上一层水雾。 王妃切不可再大喜大悲,以免再动了胎气,沈青黎看着她的肚子,眉眼不由地弯起来,带着流水般柔和的笑意,这孩子,也想来这人间看看,他与王妃有缘。 荀王妃嘴角微微扬起,眸底都是温柔的光,伸手轻轻地抚着肚子。 孩子保住了,沈夫人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一口气。 沈青黎为救荀王妃,额头上都是汗,沈夫人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她满脸笑容,对荀王妃说道:我送王妃回府吧。 毕竟是沈青鸾害得荀王妃动了胎气,险些小产,她得把人安然送回去。 荀王妃很冷淡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护国寺,周嬷嬷落后几步。 夫人太过偏心,长此以往,难免会寒了大小姐的心,但她只是个下人,不好插手主子的事情。 周嬷嬷心里叹气,对沈青黎说道:辛苦大小姐了,夫人,她...... 挺好的,沈青黎脸上扬着疏冷的笑,语气淡下去,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亲缘亦是如此。 她不是原主,不会难过。 沈青黎回城的时候,在城门口,碰到了沈家的管事。 管事恭恭敬敬地上前,微微躬身:大小姐,相爷请您回去一趟。 知道了。沈青黎淡淡道。 锦一驾着马车往沈家而去。 书房里。 沈崇正在练字。 沈青黎走到书案前,福身行礼:见过父亲。 孩子保住了?沈崇头也未抬,继续执笔挥毫。 保住了。 沈青黎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从宣纸上掠过。 那是一个谋字,笔锋锐利,风骨峻冷,每一笔都暗藏了野心。 她看一眼,拿起墨条,低头磨墨。 落下最后一笔,沈崇抬起头,看向她:这事,你怎么看? 沈家太盛,有人想断昭王一臂,且,还有意外之喜。沈青黎把荀王妃中毒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若女儿没有猜错,下毒的,是容贵妃。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猜测。 荀王妃中毒已久,那时,暄王还未回京,不会是他,二皇子和三皇子生母位份都不高,母族低微,娶的妻妾,家世也都不显,他们想争,也没得争,犯不着对荀王妃下手,只有容贵妃争强好胜,毫无容人之量,又蠢又狠毒。 第101章 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沈崇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问道:蠢在何处? 想要让沈崇信重她,就不能藏拙。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墨条,道:触到陛下逆鳞了。 哦?沈崇眼底露出一抹幽深,搁下手中的笔,沉吟道,何以见得? 陛下几个皇子,几乎全都活了下来,固然有皇后大度,能容人,更重要的是,有陛下护着,陛下自己弑兄夺位,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子嗣也手足相残。 放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这般无法无天,你心中可还有皇权君威? 沈崇虽出声t呵斥,但神色里并没有多少责怪之意。 沈青黎也不怕他动怒。 沈崇都敢倒卖粮食给敌国,只怕,比她还没有敬畏之心。 她从容地笑了笑,语气更淡然了,继续道:我都能想到是容贵妃毒害荀王妃,陛下会想不到?那是他的皇长孙,父亲觉得,陛下能容忍? 沈崇道:陛下不会动容贵妃。 沈青黎那双沉静的眸子黑漆漆的,淡嘲道:以陛下的性情,忍而不发,等清算的时候,必是死路一条,若只一昧地依附于昭王,我们沈家又如何安然于世?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字字犀利,句句惊人。 沈崇看了看她,没有接话,指着宣纸上的字,问道:你觉得这字如何? 沈青黎眸光落在书案上:谋定而后动,想来,父亲心中已有两全之策。 沈崇提笔,写了一个势。 他沉声道:顺势而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顺势而为,便是要静待观望。 大晋第一权相,也不是那么难以挑唆。 沈家和景昭之间已有了裂缝,只待再等一个时机,给沈崇再下一剂猛药,她在沈崇心中的价值,会高于沈青鸾。 景宁郡主两次出手,说来,她也受益颇多。 从沈崇书房出来时,沈夫人和沈青鸾已经回府了,沈青黎径直往府门走。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都看她不顺眼,去问安,也不过是相看两厌。 只是,令沈青黎没想到的是,竟然碰到了沈青羽。 沈崇的长子。 第79章 王妃撒娇,王爷给她出气 沈青羽是沈崇最得意的儿子,已经考中举人,还是解元,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就等着两年后的科考。 原主刚回沈家时,对他百般讨好。 知道他喜欢喝茶,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爬到枝头,收集晨露,给他煮茶。 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差一点,腿就摔断了。 原主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沈青羽愣是一次也没去看过她,不是带沈青鸾去参加诗会,就是带她去城外赏花,只因,沈青鸾说府里闷,又带着他在别院住了大半个月。 每一次,给沈青鸾带了什么好东西,从未想过也给原主带一些。 在沈青羽心里,原主甚至还不如他院里的下人。 年初时,沈青羽带着沈青鸾和原主出城踏青,半道上碰到了劫匪,沈青羽把原主推出去挡刀,若不是有江湖侠士正好路过相救,原主早就命丧刀下了。 大哥,沈青黎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沈青羽眼底掩着厌恶之色,冷冷道:听说,你多次下昭王脸面。 沈青黎顿住脚步,抬眸看他: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原主从来不敢直视沈青羽的眼睛。 沈青羽不禁眯了一下眼睛。 他这个大妹妹,和从前不一样了。 人不木讷了,也更灵动了,隐隐还有一丝锋锐。 但还是一样令人不喜。 沈青羽端着长兄的架子,训斥道:昭王毕竟是皇子,你怎可拂他脸面,你的规矩呢? 沈青黎笑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讽刺道:大哥既知我拂昭王脸面,那应该知道,我为何拂他脸面,大哥读圣贤书,先贤难道都教大哥如何男盗女娼吗? 沈青黎! 沈青羽脸上满是怒色,心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不敢相信,沈青黎敢和他撕破脸。 沈青黎笑得云淡风轻,继续嘲讽道:大哥是要我向昭王自荐枕席吗?省得昭王被外面的莺莺燕燕迷了眼,威胁到二妹妹,大哥为了给二妹妹固宠,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可真是大晋第一好兄长,国子监的夫子要是知道大哥...... 你住口!沈青羽怒声喝止,脸色涨红,感觉脸面都被撕扯下来,声色俱厉地斥责道,目无兄长,口出乱言,宴王都是这么纵容你的吗? 日光落在沈青黎眼眸,一片冷寒,她轻笑:大哥确定要把宴王牵扯进来吗? 沈青羽脸色阴沉,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自是不敢和萧宴玄硬碰硬的。 沈青黎唇角轻勾,靠近沈青羽,笑意不达眼底:父亲对大哥寄以厚望,大哥可别自掘坟墓,哪一日,我若是不高兴了,想要清算旧账,大哥可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毕竟,你我之间,也没这东西。 沈青羽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从来唯唯诺诺的人,竟然也敢威胁他了。 第102章 沈青黎,你真是好得很!沈青羽咬牙切齿,别忘了,你姓什么! 沈青黎无视他的警告。 人生无常,时有变故,不能把握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这种滋味,也该轮到大哥体会一番了。 沈青黎冷笑着,从他身边走过,离开沈家。 沈青羽目光阴鸷,哪还有读书人的气度风华。 真以为嫁给萧宴玄,翅膀就硬了,他对付不了萧宴玄,难道还对付不了她? 给他等着! 碰到这么个晦气玩意儿,沈青黎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回到宴王府后,破天荒地没去找萧宴玄。 半道上,看到一排的果树,累累红果垂挂在枝头。 沈青黎找了棵最大的爬上去,摘了颗最大最红的。 果子酸酸甜甜,又脆又多汁。 萧宴玄正好路过,看到她坐在树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晃着小脚,她一晃,身下的枝干也跟着晃动,看起来十分危险。 萧宴玄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嗓音有些沉:沈青黎,下来! 沈青黎扒开繁茂的枝叶,低头往下一看。 看到萧宴玄,心情又好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王爷,你要接住我。 萧宴玄脸色微冷:下来! 沈青黎身子一倾,直直地从树上栽了下去,稳稳地落在萧宴玄的怀里,手里的果子往他面前一递,小脸上又盈满了笑意,王爷,吃果子。 萧宴玄冷着一张俊脸: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 可好吃了,王爷不尝尝吗?沈青黎杏眸弯弯,又拿了颗果子,递到他唇边。 萧宴玄慢慢眯了眼,有片刻的恍惚。 她这副姿态,和叶黎很像。 连沈青黎自己都没发觉,和萧宴玄相处得越久,她的性情就越像少时的自己。 狡黠,娇气,还有点小无赖。 萧宴玄想到那一瞬一闪而过的念头,冷冷地哂笑了一下。 她怎可与叶黎相提并论! 他手一松,就要把沈青黎放下来。 沈青黎连忙抱住他的脖颈,声音软和得不像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王爷背我回去吧。 自己走。萧宴玄声音有些凉。 沈青黎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蔫蔫地说道:走不动,累。 每次施针,都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尤其是九针,要配以巧劲。 萧宴玄低眸,看到她的脸色比往常要白一些,压了压眉睫,眼瞳漆黑如深潭,隐有暗流涌动。 他清晰地意识到,对她,真是越来越容易心软。 沈青黎...... 王爷,我今天遇到了坏蛋,好坏好坏的,你替我打他。 什么坏蛋? 沈青羽,沈青黎哼了一下,就像是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人撑腰,兄长,揍他...... 声音低了下去,呼吸轻缓,已然是睡着了。 真出息。 萧宴玄啧地轻嗤了一声,抱着沈青黎,往翠微院走。 微风拂过,树叶簌簌飘落,有叶子擦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哼唧了两声,往萧宴玄颈窝蹭了蹭。 萧宴玄呼吸一窒,幽冷的黑瞳浸着暗色。 他闭了闭眼睛,在沈青黎再次蹭过来的时候,衣袍鼓荡,一股气劲蓦地从他身上溢出,震开了那些飘落而下的树叶。 将人抱回翠微院后,萧宴玄吩咐溟一给沈青羽套个麻袋: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第80章 存天理,灭人欲 翌日。 沈青黎一觉睡醒,就听到沈青羽被人暴揍了一顿,身上没一块肉是好的,高兴极了。 她喊着锦一,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咱们府里可还有炮仗,快去放两串,听个响。 锦一道:沈青羽是王爷让溟一去揍的。 要是放炮仗,不就是告诉天下人,是萧家把人揍得只剩一口气吗? 沈青黎愣了一下。 然后,想起来,自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跟萧宴玄告状来着。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又欢快了几分,兴冲冲地跑去乘风院。 萧宴玄右手的手伤已经痊愈了,正在院子里练功。 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宛若游龙惊鸿,在日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破开晨风时,蕴着万钧雷霆之势,震得院中花树簌簌作响,花瓣漫天飘落。 他的每一招都带着无穷的杀气,金色晨光落在他眉眼间,浮动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依然掩不住那股凛冽的肃杀。 听到声音,他动作骤停,猛地朝这边转过来,被汗水浸润的眉眼凶戾幽沉,仿佛落着边关冷月,矜贵与杀伐相映衬,分外摄人心魄。 王爷,沈青黎弯着眉眼,站在t花树下,冲着萧宴玄微笑。 花瓣簌簌而落,随风飞扬,衬得她仿若画中人。 她脸上的笑容明媚莹灿,太过夺目,让人一眼就望进心里。 萧宴玄淡漠的眼,在这一刻,格外幽邃。 他收了长枪。 沈青黎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多谢王爷为我撑腰。 第103章 萧宴玄喝着茶,清淡的语气,霸气威冷:受了委屈,还回去就是,我萧家的人,还需看谁脸色不成? 沈青黎眉眼生光,笑意明艳温和:王爷让溟一去套麻袋,也该带上我,这活,我熟。 高低得揍沈青羽一顿,自己动手,更神清气爽。 萧宴玄放下茶盏,淡淡晲她一眼:带上你,再让溟一背你回来? 溟一又不是王爷,我怎好麻烦他。沈青黎理直气壮道。 萧宴玄神色微深:你就好意思麻烦本王?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麻烦王爷,王爷是我 兄长二字即将出口,沈青黎及时顿住了。 萧宴玄沉沉地盯着她,深如黑潭的墨瞳,极具侵略性:本王是你什么? 沈青黎心跳一乱,忙垂下眼睫,低着头,露出一截玉白的雪颈。 晨光笼在两人身上,投下的影子,映在地上,就好像两人交颈相缠,有一种悱恻的亲密。 萧宴玄低眸瞥见地上的影子,黑眸狠狠收紧,深黯的暗潮汹涌而至。 他飞快地转身,往屋里走。 沈青黎跟上去。 萧宴玄蓦然回头,黑浓的眸光又凶又冷,像是要吃人。 沈青黎吓得呼吸都放轻了,抬眸盯着他:王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伸手要去握萧宴玄的右手,眸光担忧又清澈:是手又疼了吗? 滚! 萧宴玄满身的烦躁差点压不住,眸底戾气翻涌,十分不耐。 沈青黎被他满身的威压,压得险些喘不上气。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危险,沈青黎本能地升起一股危机感,就仿佛是被凶兽盯住了一般。 见萧宴玄神色,不像是蛊毒发作,离开了乘风院。 萧宴玄闭着眼睛,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居然,被一道影子,乱了心神。 沈青黎却觉得他的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 还没回到翠微院,俞家药铺来人了。 除了三色莲,其他药材也寻到好几样。 俞家药铺的管事恭敬客气:我家老夫人让我给王妃道个谢,多谢王妃救了我家表少爷,其他几味药,还在寻,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王妃。 沈青黎也笑得和气:有劳了,替我谢过你家家主。 王妃客气了。 管事送了药材,便离开了。 沈青黎开始炮制三色莲。 乘风院那边,萧宴玄沐完浴,坐在案后奋笔疾书,直到闭门鼓敲响,才停了笔。 时近黄昏,晚云如锦,灿烂地铺在天边。 在渐暗的天色下,映着灯火,晕开一层层瑰丽的流光,落在月白色的封面上,犹如染上一抹流金,衬得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大字更加耀眼。 这本书,正是萧宴玄花了一整日,亲笔撰写的《王妃必备品质》。 不知想到什么,他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又添上一条。 写着:既为萧家主母,当一心为公,不耽于情事,不困于人欲。 溟一在一旁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是在长安困得太久,脑子坏掉了吧? 他自己不近女色,也想让王妃和他一样存天理,灭人欲。 可前两日,王爷不是刚和王妃在汤池增进感情吗? 溟一觉得萧宴玄的性情越发难以捉摸了。 他斟酌了一番,谨慎地说道:夫妻琴瑟和鸣,自古都是美谈,王爷是王妃最亲近的人,理应...... 理应什么?最后一缕霞光落在廊檐上,掩得殿中光影半明半暗,萧宴玄的神色也晦暗不明,她是沈家女。 可王妃的心,在王爷身上。 就因为沈青黎一心为他,细雨润无声般,一点一点闯进他的心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软。 萧宴玄感觉到了失控。 王爷,用晚膳了吗?屋外,传来沈青黎的声音。 侍女鱼贯而入,一碟碟精致可口的膳食,被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 这些,都是沈青黎亲自下厨,几乎都是萧宴玄爱吃的。 溟一很有眼色地退下。 萧宴玄眸色微动,在饭桌旁坐下。 王爷, 沈青黎刚开口,萧宴玄淡冷道:食不言。 沈青黎哦了一声,悄悄看了他一眼。 萧宴玄似乎更冷了。 屋里,静谧无声。 只有,两人咀嚼时,发出的一点细微的声音。 饭后,萧宴玄将那本《王妃必备品质》递给她:给你两日,背下来。 沈青黎以为是萧家的家规之类的,等翻开一看。 上面的字飘若游云,矫若惊龙。 这是萧宴玄的字迹。 这本《王妃必备品质》,是萧宴玄特意为她撰写的。 沈青黎都傻眼了。 萧宴玄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 她看着厚厚的一本:要是背不下来会怎样? 第81章 王妃被王爷带歪了 怎么会背不下来,萧宴玄懒懒说道,凉凉的语气带了点刻薄,就算是块朽木,抄个百八十遍也该背会了。 第104章 沈青黎:......王爷, 不等她说完,萧宴玄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你质疑本王? 沈青黎连忙摇头否认,露出温和的笑容:承蒙王爷厚爱,愿意费心力来教导我,我一定背完它。 她把书揣进怀里,要回翠微院。 萧宴玄拿起一本书,眸光都没抬:就在这里读,以后每日巳时过来背书。 我听溟一说,王爷喜静,我还是不打扰了。 你是想正着背,还是倒着背? 沈青黎:...... 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可就是看不进去,没一会儿就困了,以至于照着读,都读得磕磕绊绊,错漏百出,听得萧宴玄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手中的书卷不轻不重地搁在书案上,惊得沈青黎瞬间正襟危坐,瞌睡都没了。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少时在叶家,萧宴玄也监督过她背书。 王爷,我错了,但你不能生我的气。沈青黎声音很轻,听起来软糯糯的,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字太多,头晕。 萧宴玄恍惚了一下。 记忆里,也有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说着相同的话。 他捏了一下眉心,忽然问她:听过悬梁刺股的故事吗? 沈青黎心下一突,顿觉不妙:听,听过。 萧宴玄让溟一搬来一张特制的椅子:一旦坐上去,不论是发困,还是开小差,上面的绳子都会拉你的头发,绳子一动,会触动底下的机关,那些锥子就会刺进大腿。 沈青黎瞪大眼睛:......!!! 少时,他就是这么监督她读书的!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沈青黎崩溃的模样,让萧宴玄心情大好,欣赏了好一会儿,唇畔浮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这可是暗卫费时赶工,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试试吧。 暗卫是这么用的吗? 沈青黎看了一眼椅子,十分有骨气地说道:我这么聪明好学,哪需要借助外力,做人就应该挑战自己,迎难而上。 若是忽略她暗中朝溟一使眼色,示意他快点搬走,那这句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溟一小心地觑了一眼萧宴玄,却见一双清寒幽沉的黑眸斜睨过来,看不出喜怒,却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压迫感。 溟一身子一僵,低着头,不敢动了。 萧宴玄笑了,那笑声听起来危险得不得了。 沈青黎眉心一跳,生怕他又不干人事,在他开口前,脱口道:不就是背书嘛,不出一天,我一定背完! 萧宴玄道:这可是你说的。 王爷看着吧。 沈青黎太清楚萧宴玄的性子,她若是背不下来,他真的会让她抄个百八十遍的。 接下来,她跟打了鸡血一样,屋外虫鸣嘈杂,她心无旁骛,认真研读,不知过了多久,夜都深了,她还在读。 读到最后一条时,眸光亮了一下。 正好,她也没想和他长长久久地相处下去。 她是要和离的。 沈青黎挺直了背脊,正气凛然道:我一定恪守本分,断七情,绝六欲!王爷所愿之事,我一定助王爷如愿。 明明是他所求的,萧宴玄却觉得堵心,说不上来的烦躁。 溟一在一旁听着,更愁了。 王妃被王爷带歪了。 他心下叹气,倒了一盏茶给沈青黎:王妃,喝口茶,润润喉。 沈青黎确实渴了,一连喝了两盏,又重头开始读。 溟一怕她累着,劝道:王妃,歇一歇吧。 我不累。沈青黎道。 不就是背书吗? 她今夜一定要背下来! 夜愈深了。 溟一看了一眼萧宴玄。 萧宴玄淡声道:你下去歇着吧。 是。溟一退了出去。 沈青黎背着背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她支肘撑着脑袋。 萧宴玄道:明日再背t。 沈青黎坐直身子,道:王爷别瞧不起人,我今夜一定会背下来,绝不会打瞌睡! 本王困了。 王爷先去睡吧。沈青黎倔强道。 她翻了一页,扫一眼,闭着眼睛,开始背。 没背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脑袋一歪,倒在书案上睡着了,嘴里喃喃着,时不时冒出几句。 萧宴玄俯身将人抱起,抱回翠微院。 沈青黎一觉睡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抬手捂住脸。 大意了。 居然睡着了。 她闭目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都会背了,便去找萧宴玄。 王爷,我背下来啦。 萧宴玄正在练功。 沈青黎在一旁,笑眯眯道:我背点给王爷助助兴。 她背着手,一句一句地背。 果真是一句不差。 萧宴玄收了手里的长枪,她也背完最后一句。 王爷,我是不是很厉害?沈青黎一脸求夸奖的神情。 萧宴玄破天荒地夸了句:还行。 第105章 沈青黎高兴地弯起了眉眼,和萧宴玄一起用了早膳,出门去了。 配置百日醉的解药,少了一味药,沈青黎去了俞家药铺。 俞家药铺的药材齐全,品质也好,沈青黎买了不少药材。 回去时,在半道上碰到有纨绔调戏小姑娘。 小姑娘十四五岁,肤若凝脂,樱唇娇艳,虽称不上绝色,但也明丽可人。 被人轻薄,惊慌地往后退:滚开!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纨绔一步步逼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转:美人,小爷见得多了,正好缺你这种的,今个儿遇上了,说明美人你与我有缘,天赐的良缘啊。 小姑娘又羞又怒又怕。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一个上前。 纨绔更加放肆,伸手就要去抓小姑娘。 小姑娘吓得眼眶含泪。 美人儿,别害怕,小爷我还缺个侍妾......啊...... 纨绔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飞了。 锦一冷着脸,杀气四溢:宫里缺太监,怎么不见你去? 纨绔哀嚎了一声,正要招呼小厮上前教训她一顿,冷不防瞥见马车旁站了十来个侍卫,个个一身肃杀之气,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爬起来就跑,哪还敢招惹。 小姑娘上前道谢: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多亏了姑娘...... 锦一没等她谢完,出声道:不必谢我,是我家王妃让我救你了。 小姑娘看向一旁的马车,就见一只素白的手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艳明媚的脸庞。 她看到马车的徽记,认出沈青黎,盈盈一个福身:柳莹见过王妃,王妃大恩,莹莹感激不尽。 柳莹自报家门,沈青黎才知道她是柳如晦的嫡女。 沈青黎眉眼含笑:柳姑娘客气了,下次出门,还是多叫些婆子丫环跟着。 多谢王妃提醒。 沈青黎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举手之劳,她没放在心上,下午的时候,柳如晦带着妻女登门道谢。 第82章 食髓知味 萧宴玄还因军械走私案被禁足,柳如晦又是兵部侍郎,在这个节骨眼,他带着妻女上门,一下子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 宴王府甚少与其他世家往来,柳如晦还备了重礼,就更惹眼了。 柳夫人万分感激,情真意切道:多谢王妃救了莹莹,我就莹莹这一个孩子,她要是出了事,那就是要我的命。 沈青黎笑意温和,却也疏离:路遇不平,举手之劳而已。 柳夫人好似没瞧见她的冷淡,热情相邀道:过几日,府上要办了个花宴,不知王妃可有空? 陛下皇恩浩荡,未曾禁我的足,我更应感恩戴德,夫人好意,心领了。 午后的骄阳炽烈灼热,明晃晃的光晕落在沈青黎的脸上,却泛着一层淡冷的光,哪怕脸上带着笑,也让人心头微凛。 柳夫人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柳如晦是天子重臣,若不懂得审时度势,如何简在帝心? 这样的人,行事谨慎,擅长揣摩圣心,却大张旗鼓地登门道谢。 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家人走后,沈青黎眸色微凉:我怎么觉得他这是在恩将仇报,今日之事,会不会给王爷惹来麻烦? 不会,萧宴玄薄唇溢出一声冷笑,但试探居多? 沈青黎问道:试探什么? 萧宴玄坐在光影中,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茶盏:试探本王可不可拉拢? 沈青黎一时没反应过来,略有怔愣:晋元帝要拉拢王爷? 萧宴玄眸底的冷笑幽沉到底:龙影卫。 龙影卫潜藏在兵部的内鬼,或许就是柳如晦。 侍郎在尚书之下,不打眼,又握有实权,兵部一旦有差错,有崔俭顶着,他既可全身而退,整个兵部还都掌握在他手中。 思及此,沈青黎也觉得柳如晦十有八九就是军械走私案的主谋。 她摩挲着食指,忽然想到,柳莹是侍郎之女,出门怎么连个丫环都没带? 长安城中的纨绔,可个个都是人精。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要敬而远之,一打眼,就心中有数。 沈青黎沉静的眉眼似沉着千年不化的雪:如果柳如晦真是内鬼,柳莹被纨绔轻薄调戏,就是他的手笔。 龙影卫想和萧宴玄合作不足为奇。 他们几次出手,不但无功而返,甚至,折损良多。 以亲生女儿为饵,来算计她的善心。 搁谁,谁能高兴? 与这样的人合作,王爷可要小心。沈青黎道。 萧宴玄侧眸看她:谁说本王要与他们合作? 按着目前的线索查,太慢了。 龙影卫想请君入瓮,他们也可将计就计。 萧宴玄冷笑里染了一抹讥嘲:龙影卫和晋元帝的恩怨,本王插什么手? 沈青黎见他茶盏空了,提起茶壶,给他添了一盏茶。 萧宴玄垂眸看着她,那股迫人的冷戾极其霸道:本王的人,不是谁都能算计的,算计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06章 沈青黎闻言,抬起头,视线在空中相撞,直直撞入那双幽邃似海的深眸,她心跳蓦地飞快,像揣着一只乱跳的小鹿。 茶盏中的热茶溢了出来,烫得萧宴玄轻嘶了一声。 沈青黎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握住他的手,眉心当即蹙了起来:都红了,疼不疼? 萧宴玄身体一僵。 她的手柔软嫩滑,被她握住的地方,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萧宴玄看着她一脸的自责懊恼,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上了心头。 他抽回自己的手,声线淡漠冷冽,语气却放轻了些:哪有那么娇气。 沈青黎睁着一双漂亮温柔的眼,满满都是心疼:我给王爷处理一下。 她喊了锦一,拿来药箱,取出一罐药膏,轻轻地敷在伤口上。 萧宴玄眸光一垂,入眼,是她软嫩如花瓣的红唇,正往他的指腹上,轻轻地吹着。 她上药的动作很轻。 药膏的清凉,与她手指的温热,让他激起一股异样的战栗。 萧宴玄眸色逐渐变得深黯,暗哑着嗓音,慢慢道:本王又不是豆腐做的,早年在战场上,时常受伤,皆是比这更重的伤,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没事。 这小小的一点烫伤,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是伤。 他不在意。 沈青黎却更心疼。 想到他在战场上,不要命的搏杀,心口酸涩胀痛。 他习惯了疼,可不代表,不会疼。 他是人,又不是钢筋铁骨。 王爷可知,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王爷也是人,守护万民的时候,也该顾虑一下自己。 战场上,见惯生死,本王早已将其置之度外。 王爷难道从未想过,你的命,对于有些人而言,同样珍贵,若有朝一日,王爷再上战场,还望王爷保重自己,不要轻易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沈青黎仍低着头,专注地为他上药:我会担心王爷的。 萧宴玄心口微微灼热。 两人近在咫尺,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手上,只觉得手指灼灼,一阵滚烫,他的心,跳得飞快,一下一下,仿佛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他抑制住微乱的呼吸:好了吗? 快了。沈青黎把药膏抹匀,差不多吸收了,抬起头,好了。 两人离得那样近。 萧宴玄只觉得唇上一软,满是温软的触感,带着清甜的气息。 沈青黎的眼睫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也没想到,抬个头,会亲到萧宴玄的唇。 脑子里一片空白,呆滞地睁大眼睛。 萧宴玄的呼吸瞬间就乱了,一股邪火,如小蛇般,在身体里乱窜。 他很快就觉察出身体的异样。 萧宴玄猛地往后仰了一下。 沈青黎正发懵,因为惯性,一下子摔在他身上。 萧宴玄闷哼一声,满怀的软玉温香,差点倾覆他所有的冷静。 沈青黎!你...... 他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不像话,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青黎忙从他身上起来,低着头,神情极为乖巧,就连声音都t诚恳无比: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副模样,萧宴玄就算想发火,也发不出去。 沈青黎悄悄抬眼,目光正好落在他唇上。 萧宴玄黑眸微微眯起,极其地危险:怎么,食髓知味? 第83章 撩了就跑 萧宴玄那双黑瞳深得能将人吞进去,沈青黎咽了咽口水,一个劲地摇头:王爷,我错了,那是意外。 萧宴玄微微倾身靠近她: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的底线,沈青黎......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沈青黎心尖发颤,激起的酥麻从四肢百骸涌遍全身。 萧宴玄声音低哑,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本王不是每一次都会放过你的,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沈青黎紧张得都磕巴了。 她好像听懂了话中的深意,又好像没有意会到。 她被萧宴玄的气息包裹着,呼吸一阵阵发紧。 她脸颊上泛出的绯色,一点一点地漫到脖颈,胸腔里是怦然乱跳的心跳,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伸手推开萧宴玄,声音软得不像话:王爷,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那软糯糯的模样,似在抱怨,又似在撒娇,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媚。 萧宴玄漆黑的眸底,暗潮肆无忌惮地翻涌沸腾,几乎要喷薄而出。 邪火越来越盛,险些要失控。 他闭着眼不去看她,喉咙上下滚动着,缓了好半晌,才压下满身的躁动。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就仿佛沉睡的凶兽觉醒,沈青黎心头止不住地惊悸。 王爷, 《王妃必备品质》抄百遍。 沈青黎猛地瞪大眼睛:我都会背了,为何还要抄写? 萧宴玄道:会背,却不会融会贯通,更该罚,抄两...... 别别别,沈青黎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百遍,我抄! 第107章 萧宴玄心底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就在他要把人压下,狠狠教训一顿的时候,身上的人儿,已经像兔子般跳起来,跑回去抄写《王妃必备品质》了。 浑身的暴戾和情欲,发泄不出,萧宴玄眸底泛着红,微微起伏的胸膛,粗喘剧烈。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书案。 特么的! 撩了就跑! 萧宴玄瞥了一眼下腹,火气更盛了。 沈青黎也觉得他的火气大。 只是,她以为的火气,和萧宴玄满身躁动邪火,不太一样。 她拐道去了药房,抓了些清火的药,熬了小半个时辰,又加了点蜂蜜,端去乘风院。 都是温和的药材,不会伤身,去火最最好。 萧宴玄气笑了。 现在就是让他泡在清火的汤药里,都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沈青黎把药往前又推了推:王爷别觉得苦,多少喝一点,很管用的。 看着她清澈真切的眼眸,萧宴玄狠狠地摁住心底咆哮的凶兽,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沈青黎弯唇笑起来,叮嘱道:天气这么热,难免会有些燥,我给王爷准备一些药茶,王爷记得泡来喝。 萧宴玄沉沉地望着她。 沈青黎眨了眨眼:怎么了? 脸上有灰。 应该是熬药的时候沾上去的。沈青黎抬手擦了一下。 左边脸颊。 沈青黎擦了一下,抬头看他:还有吗? 还有一点。 沈青萝又擦了擦。 萧宴玄看着她越擦越脏的小脸,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神情看着冷戾不耐,动作却很轻柔。 沈青黎呼吸都放轻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为自己擦脸。 他眼睫如羽,长眉如墨,昳丽又凌厉。 她不禁看呆了。 萧宴玄眼皮一掀,眸底暗沉的光,侵略性十足:好看吗? 好看。沈青黎下意识地点头,下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虎口。 萧宴玄深黯的黑瞳似蕴着漩涡,收回了手:干净了。 谢谢王爷,我回去抄书了。 那么厚一本,想到要抄写百遍,沈青黎就蔫了。 不论她是叶黎,还是沈青黎,都逃脱不了罚抄的命运。 她上上辈子,是挖了萧宴玄的祖坟吧! 沈青黎不敢讨价还价,乖乖回翠微院,刚要提笔抄写,顿然想起来,还没炼制百日醉的解药。 她把自己关在翠微院炼制解药,坐在炼丹炉旁,一边看着火,一边奋笔疾书,接连两日都没出院门。 溟一皱着眉头,去翠微院找锦一:王爷和王妃是不是吵架了? 锦一想了想,道:应该是的。 王爷若不是生王妃的气,怎么会罚王妃抄书? 溟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得想个法子才行。 溟一出了趟门,全长安城的书铺都被他逛遍了,等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大堆的话本子。 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话本子,我排了一下午,才抢到这么几本。 溟一脸上神采飞扬,他从那堆话本里翻了又翻,挑出几本塞到萧宴玄怀里。 这些话本,全是教人怎么掳获女子的芳心,这里面有个美人计特别的好,王爷长得这么好看,只要在王妃面前笑一笑,保证王妃的魂都被殿下勾走了。 萧宴玄一个冷眼扫过:你让本王出卖色相? 王妃虽一心在您身上,但她不开窍,王爷除了用美男计,还要投其所好。溟一并未瞧见自家王爷清寒的眸光,在话本里翻了片刻,不知道翻出了什么,欢喜道,王妃酒量不好,这里面记载的,全是酿酒的秘法,酒是好东西,王妃一定喜欢,王爷...... 萧宴玄随手拿起话本,往他身子砸去:你是不是忘记本王说过什么? 溟一不敢躲开,伸手接住话本,整整齐齐地放到书案上:王妃是沈家女不假,可她也是萧家妇啊。 他能看出王爷对王妃是不一样的,只不过,隔着血海深仇,王爷很难全心全意地去信任王妃。 这些年,王爷过得太苦太难,遭遇过太多的背叛。 溟一觑着萧宴玄的神色,继续道:属下觉得王妃只想做萧家妇,不然,不会接连对沈家出手,王爷何不给王妃一个机会? 萧宴玄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沈青黎的好。 九百万两说给就给。 那些足以让沈家全族覆灭的罪证,也是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可是,他真的可以信任沈青黎吗? 萧宴玄的目光从那些话本上掠过,冷冷道:三十军棍,下不为例! 是。溟一应声,见他没有把话本扔出去,高高兴兴地去领罚。 溟一挨完三十军棍,一瘸一拐地回了乘风院。 萧宴玄道:把长安城外,那几个私军驻扎的村子,透露给景暄。 第84章 王爷,我的腰细吗 前些日子,暗卫就已经查到了私军驻扎在村里的痕迹。 原本是想等收网的时候,再一窝端了,但柳如晦算计王妃,看来是真的把王爷惹怒了。 第108章 溟一领命退下了。 沈青黎送来的药茶,傍晚的时候,侍女泡了一盏。 药香袅袅,茶盏旁,是他还没来得及扔掉的话本子。 萧宴玄摁了摁额角。 那一盏药茶,静静地搁在案上,从茶雾氤氲,到渐渐凉透,从日暮黄昏,到星夜静谧。 梦里,萧宴玄看到一截雪白的玉腰,纤细得不盈一握。 那一瞬,他想到了雾气氤氲的汤池里,他掌下那娇软细腻的一截纤腰。 梦境与现实重叠,他居然有种想把人揽进怀里的冲动。 就在这时,那人转过身来。 那双梦外如春露般明净澄澈的眸子,此时,却盛着一泓秋水,婉转娇媚,带着诱人的勾子,一颦一笑,皆是动人的情态。 她直勾勾地笑问道:王爷,我的腰细吗? 心底的凶兽咆哮着出了笼,那些压制着不得发泄的情绪,如岩浆沸腾般喷薄而出。 他紧紧地掐着她的腰,低沉暗哑的声音,透着灼人的情欲,一声声地喊着她:沈青黎...... 长夜过后,天际云霞涌动,一缕曦光倾洒而下。 窗外,雀鸟啾鸣,在枝叶间,追逐嬉闹。 萧宴玄醒来,金灿的日光亮得晃眼,他微微眯了眯眼。 一夜荒唐梦。 他沉溺在梦境中,竟然起晚了。 他掀被坐起来,身子猛然一顿,僵硬得绷紧了。 萧宴玄低眸,只见下腹势头巍峨,胯间一片湿凉。 他闭了闭眼,片刻,起身将案上那盏凉透的药茶一饮而尽。 逐渐炎热的晨光下,沈青黎抱着一盆花,来找萧宴玄一起用早膳。 听到屋里的动静,她推门而入。 入眼,便是那一截精致的喉结,因为饮茶而上下滚动,十分的撩人。 沈青黎呼吸不自觉地屏住,眸光都移不开了。 萧宴玄瞥见她的身影,差点被药茶呛到。 他快速转身,冷着脸,喝道:出去! 沈青黎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萧宴玄,一时怔在那里。 萧宴玄喉咙滚动,压着满眼的戾气,沉沉喝道:还不出去! 沈青黎被他这么一凶,委屈地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溟一和锦一对视一眼,挪到她身边,悄声道:王t爷昨日才为王妃出气,今日怎么又冲王妃发火了? 沈青黎正好听见,眨着眼,看向溟一,开口问道:王爷为我出气? 溟一点头,暗戳戳地为萧宴玄说好话:柳如晦都算计到王妃头上了,王爷自然要讨回来,龙影卫驻扎的村子,属下已经透露给暄王了。 沈青黎闻言,堵在心口的那股闷气一下子就消散了,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抱着怀里的花盆,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等着萧宴玄出来。 溟一和锦一又对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从花盆上掠过。 只要王妃不生王爷的气,事情就好办了。 王爷看着喜怒不定,但只要王妃哄一哄,王爷浑身的暴戾,就被安抚了。 屋内,萧宴玄换了衣袍,暗沉的眸光盯着手里的亵裤,恨不得烧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等到毁尸灭迹,才打开房门,就看见沈青黎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晨光笼在她身上,莹白的小脸映着霞光,比怀里的那朵花,还要娇艳动人。 萧宴玄心神不由一荡,黑浓的眸光,从她怀里的花朵,再落到她腰上。 腰间并无任何装饰,只一条素带束腰,尽显窈窕曲线。 她的腰,是真的细。 也是,真的软。 萧宴玄轻轻地捻转了一下食指,转开了目光,吩咐溟一:摆膳吧, 溟一应声下去安排。 沈青黎跟着萧宴玄进屋,看到他的眼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王爷昨夜没睡好吗? 难怪起床气这么重。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萧宴玄呼吸都沉了一下。 随后,就听她说道:我也没有睡好,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王爷变成野兽,把我叼走了。 凶狠得很! 萧宴玄眸光深黯得连光都落不进来。 梦境里的画面瞬间席卷而来,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腹某个地方窜。 他竭力压制,偏偏沈青黎把怀里的花往他面前一递,笑意明媚:王爷,送你的。 花瓣轻轻颤动,萧宴玄伸手握住。 就好似将她柔软的细腰也握在了掌中一般。 沈青黎道:是不是很好看?这可是开得最好的一朵。 萧宴玄却觉得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已经将这世上最好的颜色,都握在了掌中,这一刻,忽地生出一丝错觉,仿佛,他们也能琴瑟和鸣,相守白首。 沈青黎,如果在本王和沈家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沈青黎没有丝毫的迟疑,脱口就道:肯定是王爷呀。 胸腔里的心跳,猛烈地跳了一下,萧宴玄深深地盯着她,想看出她撒谎的痕迹。 为何? 沈青黎弯着眉眼,认真又诚挚:芸芸众生,不论是谁,我都只要王爷,王爷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第109章 这样动听的话,张口就来,萧宴玄都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她谋心的伎俩。 可听得多了,忍不住地就要当真了。 暗如沉渊的心底,好似真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明灿的花朵,枝蔓缠绕,遍布心里每一处角落。 萧宴玄松开了手里的花朵,他往前一步,沉沉问道:这样的话,你都对谁说过? 他身上的气息浓烈又霸道,沈青黎心跳剧烈跳动,顿然觉得口干舌燥。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萧宴玄误以为她说了谎话,心虚要逃,一把掐住她的腰,语气逐渐危险起来:怎么?很难回答? 屋外,溟一正要进来摆膳,骤然瞧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 一大早就这么刺激,王爷果然学到了话本里的精髓! 他连忙背过身,退了出去。 沈青黎只觉得腰间一软,险些要站不住,脸上慢慢染上一抹绯色,声音又轻又软:只有王爷,我只对王爷说过。 萧宴玄心底躁动的戾气,瞬间被抚平了。 那你躲什么? 第85章 王爷的醋意 沈青黎揉了下心口,软声道: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咬我时,渡了蛊毒过来,和王爷靠得太近,就有些心悸,喘不上气。 萧宴玄掐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怀中的少女,懵懵懂懂,一点也不开窍。 傻乎乎地,什么话都说,却勾得他心口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暗潮。 他的喉咙里,仿佛燃了一把火,嗓音又沉又哑:下次,本王毒发,你别再凑上来。 沈青黎被掐疼了,轻声抱怨道:王爷,轻一点。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娇娇软软,如水一般。 萧宴玄呼吸一重,语气有些凶,又有些难耐:本王没咬你。 沈青黎的腰被他紧紧搂着,进退两难。 她心念动了动,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掐疼了。 一阵电流窜过,萧宴玄半边身子又僵又麻,抓住她作乱的手,指腹上的薄茧在她的手背上重重摩挲着。 沈青黎,萧宴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给本王安分一些! 沈青黎的腰被他禁锢着,手又被捉住,昨夜梦里,被凶兽咬住脖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忍住心尖的悸颤,被他抓在掌心的手,沁出了细密的汗。 她转移了话题:下次,王爷毒发,我给王爷放血。 萧宴玄嗯了一声,松开对她的禁锢,抱过她怀里的花盆。 只是,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牵着她,一起走到桌案边,坐下时,才松开。 在屋外偷看许久的溟一,连忙让人摆膳。 沈青黎将手藏在袖中,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溟一禀道:王爷,暗卫传来消息,城外那几个村子,已经被暄王重兵围剿,龙影卫悉数被抓,无一活口。 萧宴玄并不意外。 以晋元帝的铁血狠辣,以及,对龙影卫的忌惮,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就一定会斩草除根。 他问道:龙影卫藏在许家山地的那批军械呢? 已经全都转移。溟一说着,暗暗咂舌。 那些军械足足藏了五个山洞,暗卫们搬了整整一夜,都要累成狗了,才堪堪搬完。 龙影卫走私军械这么多年,其他藏在暗处的军械,只怕更多。 萧宴玄眼底沉着清锐冷芒,神情淡漠:接下来,就该揪出龙影卫背后暗藏的势力。 沈青黎道:擒获龙影卫,暄王立此大功,在朝中算是站稳脚跟了。 萧宴玄冷睨着她,嗓音寒凉,透着不爽:你对暄王倒是上心。 沈青黎没察觉他的异样,道:他好,于我们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盟友?本王怎么觉得,你对他,于旁人不同? 真够敏锐的。 沈青黎手中的筷子紧了一下,道:既是盟友,便要互惠互利,这样合作才能长久。 萧宴玄盯着她:你待本王,也是互惠互利? 沈青黎摇头,说出来的话,掏心掏肺:王爷是自己人,自己人当真心相待。 萧宴玄被这声自己人取悦,心里终于舒坦了。 剿灭龙影卫的时候,景暄也在村里搜出大量的军械,加上又有何吉的口供,萧宴玄的嫌疑是彻底洗清了。 沈青黎看萧宴玄吃的不多,又给他夹了个虾饺,道:晋元帝会不会解了王爷的禁足? 萧宴玄将虾饺放入口中,薄唇勾起一点讥诮的弧度,冷笑道:他大概会想给本王按一个勾结龙影卫,走私军械的罪名。 于他而言,继续禁足,是利大于弊。 他在暗处,行事也方便。 就算全天下都要治王爷的罪,我也会站在王爷这一边。沈青黎直勾勾地看着他,眉眼间,凝着一往无前的清扬之气,我会护着王爷,就像王爷护着我一样。 萧宴玄心口微烫,那些开在心底的花,伸出枝蔓,轻轻地在心口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第110章 本王还没窝囊到要一个女人护着。 被自己的媳妇护着,也不丢脸,别人想,还不一定有个像我这么厉害的媳妇呢。沈青黎哼了一声,小表情得意极了,很是生动。 萧宴玄听着自己渐渐失序的心跳,黑瞳幽沉如无底深渊:若哪一日,你食言了,本王亲手埋了你。 从埋了你,到亲手埋了你。 沈青黎陡然发觉,萧宴玄对她有些不一样了,戒备在一点点瓦解。 她高兴地笑起来,明媚又轻快:王爷想亲手埋我,大概要等我百年后了。 这话落在萧宴玄耳中,莫名就有一种生同衾,死同穴的缱绻。 他的耳根慢慢地染上一抹红。 沈青黎给他盛馄饨的时候,正好瞧见,盯着他的耳朵,纳闷道:王爷,你很热吗? 原本只是一层浅浅的淡绯,顿时,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食不言。 王爷吃馄饨。沈青黎把盛好的馄饨放到萧宴玄面前。 她投喂什么,萧宴玄就吃什么,一顿早膳下来,萧宴玄有些吃撑了。 沈青黎道:王爷,我等会儿要去一趟蓬莱阁,把百日醉的解药送过去。 这种事情,随便派个人送过去就成,犯不着她亲自走一趟。 果然t。 她倾身凑到他面前,眸光晶亮:王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听说,蓬莱阁可好玩了。 不想。萧宴玄倒出两颗消食丸,拒绝道。 就当是去消消食,沈青黎继续游说道,中午,我们就在蓬莱阁用膳,蓬莱阁的美食,有银子也不一定能吃得到,咱们去尝尝。 全天下的膳食,于萧宴玄而言,只有两种。 一种是沈青黎做的。 一种是旁人做的。 没兴趣。萧宴玄淡冷道。 沈青黎扯住他的袖子,带了几分动人的软意:这世间有那么多的好滋味,我想和王爷一起去尝尝,想王爷的每一日,都有滋有味,幸福餍足。 萧宴玄的眸光落在她的手上,片刻,又缓缓往上移,落在她娇软的红唇上。 这世间,最好吃的,他已经尝过了。 很美妙的滋味。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也让人食髓知味。 他垂下眼睫,压住眸底暗涌的情绪,似是受不住她的勾缠,终于松口:只此一次。 王爷,你真好。沈青黎开心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萧宴玄被她的喜悦感染,唇角淡扬。 两人易了容,带上左护法的令牌,悄悄地前往蓬莱阁。 第85章 活春宫 蓬莱阁临河而建,朱门绣窗,富丽堂皇,楼阁之间高低起伏,檐角交错。 白日里,美酒佳肴,纵情玩乐。 到了夜里,灯烛晃耀,美人作伴,倚风弄月。 蓬莱阁是长安城最大的销魂窟,引得无数王孙公子,富商文人来此寻欢作乐。 眼下,时辰尚早,蓬莱阁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沈青黎拿出左护法的令牌。 侍女见状,神情一凛,格外恭敬: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沈青黎朝她微微一笑:有劳姑娘带路。 侍女说了声客气,引着两人往后院走。 蓬莱阁内,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一路走来,十步一景,五步一楼,处处雕梁画栋,无不是琉璃为瓦,金砖铺地,即便是廊下垂挂的竹帘,都用金银二线绣了花纹。 如此奢靡华贵,等闲人进不来。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侍女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玥娘执着团扇,已经候在了院门前。 侍女把人带到,朝两人和玥娘行了礼,便退下了。 玥娘盈盈一个福身,美眸含笑:见过王爷,王妃。 沈青黎的易容术称得上是出神入化,没想到,一照面,玥娘就认出了两人。 她惊奇道:玥娘是如何识破的? 玥娘能将蓬莱阁经营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在看人这一块,自是独到。 她引着两人进了屋,沏了两盏热茶,笑道:王妃有一双举世无双的眸子,令人见之难忘,王爷一身矜贵之气,赫赫威仪,令人折服。 玥娘没说的是,萧宴玄身上的气势太过迫人,那冷肃的杀伐之气,还未靠近,便已令人心惊。 沈青黎捧着茶盏,言笑晏晏:玥娘不但人长得好看,说的话也好听,与玥娘共处,真是舒心。 玥娘识人无数,但每次见沈青黎,心中都会生出赞叹之意。 宴王妃夸起人来,真是令人如沐春风。 与她的长袖善舞不同,宴王妃直率而真诚,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双明净清透的眼眸,知世故,而不世故。 玥娘手中的团扇,轻轻点在鼻梁上,掩面笑得风情万种:能得王妃喜欢,是玥娘的三生有幸。 萧宴玄在一旁喝茶,听着两人寒暄。 又夸了几句,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才说起正事。 沈青黎把小瓷瓶放到玥娘面前,道:这是百日醉的解药,每日两颗,十日后,你们阁主的毒可解。 第111章 玥娘收下解药,起身行了大礼:玥娘替阁主谢过王妃,王妃日后若有所需,绝杀阁万死不辞。 绝杀阁的人情,沈青黎才没傻得往外推。 寒暄了一番,两人的关系似也拉近了不少。 她清亮的眸子里,笑意闪动:日后,或许真有需要绝杀阁帮忙的地方,玥娘可别嫌我烦。 玥娘荣幸之至。 沈青黎想到左护法曾提起过,姚先生医毒双绝,能得左护法夸赞,姚先生的医术应当是极好的。 她问道:你们阁主中毒后,除了副阁主和姚先生,其他人难以近身,那阁主的血是如何得来的? 玥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愣了一下,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左护法支开守卫,潜进阁主的房间,偷偷拿到的,没惊动任何人。玥娘是聪明人,稍一思量,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姚先生能得绝杀阁看重,绝非名不副实之辈,百日醉是刁钻,但以他的医术,应该能猜到一二。 这是绝杀阁的纷争,沈青黎点到为止。 玥娘目色微深:姚先生是老阁主留下来的人,老阁主于他有恩,只是用毒的人,心思大多阴毒深沉,难以揣测。 与人相交,总要有几分真心,往来才能长久。 玥娘很喜欢沈青黎,有意深交,便说了一些绝杀阁的过往。 老阁主过世后,由少主接管绝杀阁,副阁主是老阁主最器重的大弟子,一直颇有野心,今日多谢王妃提醒,我会给左护法传信,让他多加提防,小心为上。 沈青黎闻言,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老阁主虽然过世,但余威还在,多数人还是忠于阁主。 她还是希望阁主能够掌权。 副阁主枉顾祖宗法制,随意地暗杀忠臣良将,这她不能容忍。 说完了正事,玥娘笑道:最近来了一批西域的舞姬,晌午时,会有两场,到时会更热闹些,王爷和王妃难得来一趟,不妨多呆上片刻,让蓬莱阁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就叨扰了。 王妃客气了,侍女们都在院外候着,王妃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好。 玥娘还有事,又说了几句,便去忙了。 沈青黎让侍女带着她和萧宴玄在蓬莱阁逛一逛,侍女担心有不知礼数的冲撞两人,便带着她们往清幽的地方走。 逛了一圈,沈青黎有些累了,便在一旁的日月亭休息。 侍女上了茶果点心,便退下了。 蓬莱阁的景致真好,还有这茶,比贡茶还...... 沈青黎端着茶盏淡饮,话还没说完,便顿住了。 一声娇笑倏然传来,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又响起了娇媚婉转的喘息声。 随后,是黏黏腻腻的声音。 沈青黎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枝叶晃动得厉害,树叶都落了一地。 茂盛的枝叶间,隐约能窥见两道身影,正躺在树干上颠鸾倒凤。 青天白日的,看到一幅活春宫。 沈青黎惊得差点被热茶呛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接瞪大了。 这时,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听见萧宴玄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什么脏东西,你也敢看。 视线受阻,感官一下子就被放大到了极致。 略带薄茧的掌心,清冷磁性的声音,比树上的动静,更让她脸红心跳。 沈青黎眼睫颤动,小声道:王爷也别看。 长长的睫羽,扫过萧宴玄的掌心,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的喉咙干得厉害。 他声线微微暗哑,低低地嗯了一声。 亭中放了冰盆,四周珠帘放下,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的动静,外面的人不仔细看,却是瞧不清楚。 可若这个时候出去,势必会惊动树上酣战的两人。 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们也是来寻刺激的,毕竟,这里太过幽静了,着实是野战最佳之地。 树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沈青黎脸红得都要冒出热气了。 尤其是她整个人都被萧宴玄的气息笼罩着,心跳一下一下,快得犹如擂鼓一般。 就在她要捂住耳朵的时候,那男子喘笑了一声。 还是蓬莱阁的姑娘带劲,这滋味,就算是春风楼的云霓姑娘都比不了,也就柳侍郎不听劝,死活都要去春风楼。 柳侍郎? 哪个柳侍郎? 第87章 不行硬上,很伤身 六部之中,好像只有一个柳侍郎。 那就是柳如晦。 柳如晦和柳夫人鹣鲽情深,只柳莹一个孩子,多年来,也一直未曾纳妾,哪怕柳夫人都把小妾抬进门,也被他打发了。 这样的人,居然喜欢逛青楼! 沈青黎扯了扯萧宴玄的衣袖,低声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寻花问柳啊? 她被捂住眼睛,便没看见萧宴玄在她脸上游移的炽热眸光,克制又难耐,十分地危险。 他微微低头,薄唇停在她的耳畔,道:本王不喜欢。 灼热的气息烫得沈青黎一阵颤栗,莹白的耳珠红得能滴出血。 第112章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他的气息摄住,天地间,仿佛静了下来,只剩下萧宴玄落在她耳畔的呼吸声。 王爷,痒。沈青黎瑟缩了一下,想要避开。 萧宴玄的眸光更加暗沉深邃,抬手压住她的耳朵,将她按进了怀里。 沈青黎揪着他胸前的衣襟t,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道:王爷,你心跳得好快。 嗯。萧宴玄滚动着喉咙,发出低低的音节。 沈青黎的眼睛和耳朵都被捂着,她听不见,看不见,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站得有些累了,双手抱住萧宴玄的腰,往他怀里倚得更深了。 萧宴玄任她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薄唇又凑到她耳边,哑声道:闭上眼睛。 沈青黎依言闭上眼睛。 萧宴玄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移,揽住了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沈青黎唇角微微扬起:王爷,你真好。 风拂来,吹动珠帘,掩着亭中的人影,影影绰绰,缱绻美好。 树上的动静早就停了,人也走了,萧宴玄仍抱着她。 又过了许久,沈青黎轻声问道:王爷,人走了吗? 过了半盏茶时间,萧宴玄才松开她:走了。 沈青黎睁开眼睛,仰头看着萧宴玄:王爷,我给你把个脉吧,别年纪轻轻地就落下心疾。 她抱了这么久,萧宴玄的心跳,越跳越快,好几次,她都要怀疑,要跳出胸腔了。 萧宴玄低眸看她,眸底的暗色很浓,沉沉地凝视着她:本王没事。 不能讳疾忌医啊。沈青黎语气温柔,轻轻地哄着。 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勾得人蠢蠢欲动。 真想亲下去。 萧宴玄忍得有些辛苦,声音越发地暗哑:你不也时常心跳过快,可能是蛊毒作祟,等解了毒就没事了。 沈青黎不疑有他,定定地望着他,满眼的关心:王爷要是不舒服,哪怕只是些微的一点,都要和我说。 嗯。 沈青黎从他怀里出来,两人回到了先前的那个小院。 日色已近晌午,正值用膳时间。 侍女引着两人往外走:雅间里已经备了酒菜,两位贵客请往这边来。 有劳了。沈青黎含笑道。 前院一楼的高台上,丝竹管弦已盛,舞姬们身姿曼妙,腰肢轻摆间,都是撩人的异域风情。 美人佳肴,真是又惬意,又享受。 难怪男子都喜欢往这些地方钻,是真的快乐啊。 沈青黎心情好极了,吃到好吃的,双眸餍足地眯起,好似盛着光。 王爷,这道鱼脍极好吃,你快尝尝。 还有这道羊肚菌鸡汤,好鲜啊。 只要吃到好吃的,沈青黎都会给萧宴玄也盛一点。 萧宴玄慢条斯理地吃着,眸光看也不看外面的舞姬一眼。 沈青黎的耳边,不由自主地又响起,他刚刚说过的那句本王不喜欢。 原来,美色当前,真有人能冷静自持。 她看着外面莲步轻转的舞姬,说道:王爷,柳如晦看着不像是好色之人,他频去春风楼,此事有些古怪。 这世上多得是衣冠楚楚之辈,一个人是好是坏,是何性情,岂是一两眼便可全数知悉? 玥娘不是夸我长了一双举世无双的好眸子吗?我这双眼睛看人可厉害了,我不会看错的。 萧宴玄听不得她为别的男人说话,脸色冷得掉渣。 沈青黎弯眼笑起来,接着往下道:我就知道王爷是个端方君子,王爷都没看过外面的舞姬一眼。 萧宴玄眼中的冷色,瞬间褪去,唇角扬起一点弧度,给她夹了一块羊排:本王会让溟一去查春风楼的。 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性,寻花问柳再寻常不过,可柳如晦爱重柳夫人,定然不会惹她伤心,他去春风楼,很可能是掩人耳目。 男子既好色,又怎么会只专一一间青楼? 比起春风楼,蓬莱阁的姑娘更色艺双绝,柳如晦为何从不来蓬莱阁?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龙影卫潜藏在春风楼。 甚至于...... 春风楼是龙影卫在长安的据点。萧宴玄眸底泛着幽冷的锐芒。 如果春风楼真是龙影卫在长安的据点,真该感谢那位上演活春宫的男子。 那位男子是真的生猛。 可常年纵情声色的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那男子又非壮年,想必是吃了助兴的药。 沈青黎看着萧宴玄,很认真地说道:是药三分毒,尤其是助兴的药,王爷日后可得节制,不行硬上,很伤身的,容易短命。 萧宴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凌厉的眉眼往下一压,满是阴翳。 她在说什么鬼话? 她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行? 沈青黎并不知道,日后,会因为这样一句关怀的话,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眼下,整个蓬莱阁都沉浸在热闹的舞乐之中,她支着下巴,欣赏着舞姬动人的舞姿,丝毫没察觉萧宴玄眼底暗涌的火焰。 第113章 一曲舞毕,沈青黎也吃饱了,跟玥娘道了谢,才离开蓬莱阁。 一路上,她意犹未尽,想着哪日得空,再来逛一逛。 入夜的蓬莱阁会更热闹。 回到宴王府,两人刚洗去易容,换了衣衫,萧伯便来禀报。 王妃,镇国公府的苏世子求见。 请他进来。沈青黎道。 进了府门,苏辞也顾不得礼数,一路疾奔过来,神色惶急地喊道:王妃,救命,我姐夫快不行了,求王妃救他一命。 大皇子景荀要死了? 第88章 先太子还活着 景荀性命垂危,沈青黎带上药箱赶去荀王府。 马车上,她问苏辞:出了什么事? 苏辞脸上的愤懑,一闪而过,道:二姐被人下了毒,姐夫请陛下彻查,被陛下训斥,姐夫便一直跪在紫宸殿前。 夏末的天气,仍十分炎热,景荀接连跪了几日,怕是中暑了。 景荀这人与世无争,整日只喜欢与诗书棋谱为伴,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容贵妃要毒害他的妻子和孩子,如何能忍? 沈青黎问起景荀的病情。 刚开始,有些头痛,还有点恶心,太医开了药,以为喝些药就能好,谁知道,越发地重了。苏辞恳求道,王妃,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夫。 苏辞信不过那些太医。 背后之人能毒害他二姐,也能收买太医,谋害他姐夫。 沈青黎道: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能救,我一定救。 苏辞目露感激。 少年的身上,仍透着一股赤诚清韧之气,但眉眼间却沉稳了不少。 他朝沈青黎行了大礼:王妃大恩,苏辞衔草结环也难以报答,还要多谢王妃,那日救了我二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荀王妃怎样了?毒可解了? 陛下让太医令为我二姐解毒,还有一些余毒未清。 晋元帝驳了景荀的跪求,就会把这份亏欠,弥补在荀王妃身上,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了。 荀王府和宴王府只隔了两条街,很快,就到了。 沈青黎给景荀诊了脉,果然是中暑了,还是重症。 她吩咐下人打盆凉水过来,让苏辞脱去景荀的外衫,擦拭全身,又让人在一旁扇风,加快散热。 殿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冲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急得怒斥了一声,胡闹! 她看着荀王妃,眼底俱是不满和不赞同,甚至还有些责怪:太医医术精湛,王妃为何不让太医为殿下治病?殿下矜贵,岂能任由他人乱来! 安嬷嬷是景荀的奶嬷嬷,景荀母妃早逝,是由安嬷嬷一手带大的,在荀王府里地位很高。 往日里,荀王妃也愿意给她几分体面。 但她当着外人和下人的面,尊卑不分,荀王妃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语气也有些重:嬷嬷关心则乱,一时失了分寸,本王妃不与你计较,嬷嬷若真一心为殿下好,就别添乱了。 安嬷嬷身子晃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含泪道:王妃这么说,是要诛老奴的心,殿下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卑贱之身,知道自己不配,但老奴早已将殿下视如己出。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荀王妃面前:王妃,老奴求你了,还是请太医令来为殿下医治吧。 太医令是谁想请,就能请得到的吗? 没有陛下口谕,谁能请得动? 殿下是在紫宸殿前晕倒的,陛下没让太医令前来,便是恼了殿下不知进退。 人蠢不要紧,但不能拎不清! 荀王妃满脸怒色,一手扶着肚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沈青黎担心她动了胎气,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王妃体内余毒未清,动不得怒,万一伤及孩子,便是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 语气轻轻柔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冷寒如刀,让人背脊发凉,直涌向四肢百骸。 安嬷嬷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心里又惊又恨:宴王妃挑唆老奴与王妃,是何居心? 放肆!苏辞冷沉着一张俊脸,你卖身为奴,为主家做事,是你本分,就该安分守己,你将殿下视如己出,置陛下于何地?宴王妃身份贵重,医术精湛,岂是你能攀诬的?你阻挠宴王妃救治,又是受何人指使?我二姐身在府中,却遭人毒害,可是你t这恶奴所为? 他年纪虽轻,但到底是世家子,动起怒来,那气势也着实吓人。 安嬷嬷额角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苏辞每质问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连声否认。 不是老奴,老奴忠心耿耿...... 景荀的病情太凶险,荀王妃的心紧紧揪着,没有心情听她说这些。 她坐在椅子上,向来和善的面容上,尽是威仪:嬷嬷还是退下吧,免得丢了王府和殿下的脸面,等殿下醒来,再行发落。 即便景荀念着主仆之情,从轻发落,荀王府是再也容不下她了。 一想到要被赶出王府,安嬷嬷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旁的侍女很有眼色地将人扶了下去。 第114章 荀王妃歉然地朝沈青黎说道:是我御下不严,让宴王妃见笑了。 沈青黎不在意地笑了笑:王妃和苏世子姐弟情深,真令人羡慕。 景荀的体温终于降了一点下来,沈青黎拿出银针。 荀王妃手里的锦帕紧紧攥着,不停地抚着肚子,心里焦灼不安。 沈青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且安心,荀王会没事的。 她给景荀施了针,一刻钟后,景荀醒了。 荀王妃眼眶泛红,过去握住他的手:殿下,没事了。 景荀顿觉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让你担心了。 荀王妃道:多亏了宴王妃,是她救了殿下。 景荀撑着要起来。 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身上有一股很浓的书卷气,因还在病中,脸色苍白,但也难掩他儒雅的贵气。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对沈青黎道:王妃多次救我们夫妻性命,此等大恩,请受我们一拜。 沈青黎连忙阻止:殿下无需多礼,我救人,只为问心无愧。 她开了药方,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离开了。 苏辞送她回宴王府。 他忽然问道:听说,暄王剿灭了一批龙影卫,军械走私案的主谋,是否就是龙影卫? 晋元帝夺位后,苏家便沉寂下来,族中子弟几乎无人入朝为官,便是苏辞,镇国公也只想他能做个富贵闲人。 沈青黎听他提起龙影卫,眉梢微挑:应该是。 苏辞犹疑了片刻,落下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在沈青黎的耳边炸响。 他说:先太子景昳,或许还活着。 第89章 把人欺负了 叶家被诬陷谋逆,其中一桩罪名,便是窝藏逆党。 这个逆党,便是景昳。 当年,有人看见一个少年从叶家的后门逃了出来,一路逃到李家村,晋元帝派禁卫围住了村子,可村民不愿供出景昳,结果禁卫放火烧村,将李家村变成人间炼狱,无一活口。 可叶家从未窝藏过逆党,景昳也不曾来过叶家。 她曾以为,是容家故意散布的谣言,那个所谓的人证,也是容家一手安排。 如今再想,龙影卫为了保全景昳,以她和景昳的婚约作伐,陷害叶家,转移晋元帝的视线。 容家,也不过是被龙影卫利用了。 构陷叶家窝藏逆党,是龙影卫的手笔。 想到这里,沈青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只觉得浑身发凉发寒。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景昳可能还活着,是苏辞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说出来,只是想早日破了军械走私案,还萧宴玄清白,以报答沈青黎多次相救之恩。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青黎听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来不及细想,焦急喊道:王妃,王妃...... 沈青黎的体内仿佛正燃着一把怒火,恨意滔天,黑白分明的眸底,血色翻涌。 听到苏辞的喊声,她微微回神:怎么了? 王妃,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有些累了,没事。沈青黎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景昳当年真的藏在李家村吗? 苏辞点头:父亲当年曾派人去救他,却晚了一步。 那你为何会觉得他还活着? 当年,我看父亲难过,便偷偷跑去李家村,想为他殓尸,却发现少了一具尸体。 李家村一百二十五口,加上景昳,该是一百二十六具尸体,可他翻了几遍,仍只是一百二十五具尸体。 当时,他便猜测,龙影卫那么厉害,是不是护着景昳逃出去了。 直到,景暄剿灭龙影卫,他更加确信,景昳还活着。 毕竟,晋元帝夺位时,杀光了先帝所有的皇子,只有景昳逃出来。 若景昳也死了,龙影卫为谁夺回一切? 若只是为了复仇,直接杀了晋元帝和几位皇子便好,无需费心蛰伏,将手伸进朝堂,行谋逆之事。 沈青黎思忖道:那些禁卫为何没发现少了一具尸体? 苏辞脸上闪过嘲弄:禁卫多是世家子弟,平日里,锦衣玉食,享福享惯了,能偷懒就偷懒,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们大抵是想着,一个少年,是不可能在方圆几十里的火海中,安然逃脱的,所以,没有细查吧。 沈青黎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龙影卫比容家更强大,更难对付,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惶然。 容家也好,龙影卫也罢,她都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眼见着宴王府就要到了,她却转道去了大理寺。 裴琰看到她,略有些讶异,道:王妃可是来找暄王殿下的?殿下进宫了。 沈青黎淡笑:裴大人在也一样,本王妃就是来问一问,军械走私案查到至今,可有我家王爷的罪证? 并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不还我家王爷清白?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王妃见谅。裴琰客客气气地赔罪。 第115章 沈青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道:这个案子,裴大人查了许久,却全无进展,以裴大人的能力手段,不该如此。 此案,案情复杂,兵部和龙影卫接连牵扯在内...... 裴大人办过那么多案子,哪一个不棘手?沈青黎眸光凌厉,隐有怒色,为何这个案子无所作为?莫非是陛下...... 王妃慎言!裴琰忙截断她的话,朝她拱手一揖,神情间,满是惭愧,是下官无能。 沈青黎冷笑,咄咄逼人道:裴少卿到底是真的无能,还是,在等一个时机,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裴琰神色一凛,正色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所行所为,只为求一个真相。 裴少卿口口声声说只求真相,军械走私案,你查不清楚,本王妃受暄王所请,却差点命丧大理寺,你也查不清楚,本王妃真想知道,裴少卿到底想给本王妃,给天下人一个怎样的真相? 是下官让王妃失望了。裴琰脸上的惭愧之色更浓了。 沈青黎是特意来试探他的。 裴琰与柳如晦一样,都颇有才干,也同样得晋元帝的信重。 那他会不会就是龙影卫安插在大理寺的内鬼? 她故意蛮不讲理,就是想逼他自乱阵脚,可他太稳了,一言一行,皆滴水不漏。 沈青黎笑了,忽然道:七苦案,裴少卿也查不清楚,是否也是不想查清楚? 因为,背后牵扯到龙影卫。 裴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下官原以为自己能还天下以清白,让这世间所有的藏污纳垢,全都无所遁形,让那些宵小,付出应有的代价,终究是下官狂妄了。 这突来的颓然怅惘,让沈青黎生出一种把人欺负了的感觉。 她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出了大理寺。 此番无功而返,沈青黎回去找萧宴玄。 王爷可查过裴琰? 萧宴玄嗯了一声。 暗卫跟了他许久,并未发现异常,他看着沈青黎,眸光幽深,为何想查他? 七苦案和军械走私案背后的主谋都是龙影卫,裴琰却迟迟未能破案,觉得有些反常,我今日试探了他一下,王爷让暗卫盯紧一些。 萧宴玄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向来淡然从容,喜欢谋定而后动,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 今日,发生了什么? 为叶家翻案是她一人的事情,沈青黎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自然也不会说龙影卫构陷叶家的事。 但还是把景昳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 毕竟,龙影卫于萧宴玄而言,是敌非友。 知己知彼,才能不处于下风。 萧宴玄眸光凝着冷芒,盯住她:景昳是死是活,于本王都无甚差别,该头疼的是晋元帝,你为何如此在意,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 第19章 王爷学着哄王妃高兴 沈青黎垂着眸,摇头:没有。 萧宴玄看她不想说,也没强迫她,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一股郁气充斥着胸腔。 口口声声说他和她的命一样重要,却从未对他敞开过心扉。 那些好听的话,果然都是哄骗他的。 真是好得很! 萧宴玄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底的戾气。 t王爷,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沈青黎心绪不高,没察觉到他陡变的气息,起身走出了乘风院。 萧宴玄深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渐远的背影,心底的戾气霎时如野草般疯长。 整个人显得阴鸷而沉冷,满身煞气毫不遮掩,冷得能冻死人。 溟一生怕再这么下去,整个宴王府都要遭殃,忍不住为沈青黎说了两句好话。 王妃应该是心疼王爷,军械走私案还未了,王妃大概是不想让旁的事情,再烦扰到王爷。 心疼本王?萧宴玄掀了掀眼皮,冷冷哂笑,本王倒不知道,你竟这般了解她。 溟一自小和萧宴玄一起长大,不说十分了解他,但也把他的性情摸得七七八八。 一听这话,这语气,就知道王爷醋了。 哪是属下了解王妃,是王妃的心全偏在王爷身上,属下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出来了。 萧宴玄冷哼了一声。 溟一试探道:王妃入府这么久,属下从未见过她这么低落过,王爷要不要哄一哄王妃? 哄她?萧宴玄冷笑一声,寒气森森,本王凭什么要哄她? 溟一都急了:王爷,您这样,怎么和王妃好下去? 萧宴玄瞳眸漆黑幽邃,冷冷地盯着他,透出摄人的威压。 溟一呼吸一紧,双手抱拳,硬着头皮道:是属下僭越了,属下也是为王爷好,您和王妃也不能和离,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 那又如何?萧宴玄声线凉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意,本王绝不会去哄她。 一炷香后,萧宴玄拿起案上的话本子。 溟一说过,里头全是教人怎么掳获女子的芳心的,那应该也有哄女子开心的招数。 第116章 哄姑娘高兴,比行军作战,难多了。 他得好好学学。 这一学,就入了夜。 长空之下,静夜深深,繁星满天。 萧宴玄翻完最后一本话本子,去了翠微院。 沈青黎正坐在院中,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夜幕。 看到他来,眸底不由自主地流转出笑意:很久没看到这么美的夜色,星星好亮。 萧宴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淡冷: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摘星阁。 去摘星阁作甚? 想让一个人开心。 萧宴玄却不说,转身往外走,沈青黎赶忙跟上去。 摘星阁地势极高,抬头去看,星月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这么美的光景,真好看。沈青黎弯着唇角道。 她开心时,笑意明灿灵动,而不是眼下这般,晦暗寡淡。 萧宴玄看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少时,兄长教他读书习武。 再大一些,跟着父兄一起上战场,看父亲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过去的这么些年,他用兵如神,从无败绩。 世人都说,萧家幼子是天纵奇才。 可从来没人教他如何哄姑娘开心。 沈青黎,萧宴玄眼底笼着阴霾,神色很冷,本王不是告诉过你,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许憋在心里,让自己受委屈,凡事有本王给你顶着。 沈青黎怔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的错愕之色更深了。 王爷带我来摘星阁,是为了哄我高兴? 不是你说的,让本王哄一哄你? 沈青黎陡然想起,醉酒那日,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可那只是醉话,她哪里敢让萧宴玄真的来哄她。 他却听进去了,还放在了心里。 杀人如麻的活阎王,哄起人来,谁能顶得住? 沈青黎心口一动,眉眼一点一点地弯起来,眼底映着一片星月,潋滟又璀璨。 王爷,你真好。 夜色温柔,衬得萧宴玄的声音也温和起来:高兴了? 沈青黎眼底的笑意灿亮:高兴,很高兴,王爷...... 赏月。 哦。 沈青黎看着这一片星空,心里甜滋滋的。 萧宴玄的心里,也荡着笑。 话本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 这边,岁月静好。 沈家那边,沈青鸾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章嬷嬷对她越来越严苛,她每天都要挨罚。 景昭与青楼妓子在外厮混,她心里本就不痛快,谁知,容贵妃还怪罪到她头上,怨她没有辅佐好景昭。 她诸事不顺,沈青黎却越过越好。 先是救了荀王妃,今日,又救了荀王。 不但得了荀王府的恩情,就连镇国公府也记她人情。 凭什么? 一个一无是处,木讷愚蠢的人,凭什么比她还风光? 沈青鸾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记得,沈家把沈青黎接回来之前,是查过她底细的。 她的医术,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沈青黎有古怪。 沈青鸾眼底闪过冷芒。 从前,她救过一个江湖人,一直养在府中。 眼下,正是他报恩的时候。 ...... 九天银河悬在夜色里,繁星满天,月辉如玉,衬得夜色静谧清寂。 不知过了多久,萧宴玄肩头忽地一沉。 他转头看去,沈青黎整个人都倚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睡了过去,沁人的药香缭绕在他的鼻间。 他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唇角微微扬起,抱着她出了摘星阁。 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溟一。 王爷, 溟一刚一开口,萧宴玄凉飕飕的眸光扫过去,他赶紧放轻了声音。 暗卫发现有人潜藏在王府外,属下故意放松守卫,把人放进来,没过多久,又有人潜了进来,那两人一前一后,全都进了翠微院。溟一看着在萧宴玄怀里酣睡的沈青黎,道,他们是冲王妃来的。 萧宴玄眼底浸着暗色,沉沉的,杀气毕现。 他抱着沈青黎回乘风院。 人刚一放到榻上,沈青黎就醒了。 王爷,她见自己在萧宴玄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宴玄道:有人闯进来了。 潜进翠微院的,其中一人,正是沈青鸾派来的江湖人王五。 而另一人,是个暗卫。 第91章 王妃住进乘风院 暗卫的任务,是掳走沈青黎。 暗卫都是经过最残酷的训练,往往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活下来,掳个人而已,套个麻袋就扛走了,再简单不过。 他无声无息地潜进翠微院,刚一进屋,就碰到了王五。 四目相对,两人果断出手。 王五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暗卫慢了半拍,只觉胸口一凉,一把匕首插在心口,不偏不倚,凌厉凶残。 第117章 暗卫:...... 简单? 去他妈的简单! 老子都被人一刀毙命了! 王五杀完人,在屋中四处翻找,除了一堆医书,什么也没有。 他正要回去复命,刚打开房门,就见沈青黎和萧宴玄站在院中。 王五:...... 王五也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竟然被撞上了。 好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做好事,帮她杀个人。 真他娘的糟心。 王五心里骂骂咧咧,出手的时候又快又狠,杀气腾腾地朝沈青黎攻去,想劫持她脱身,却被萧宴玄挡住了攻势。 萧宴玄一掌拍过去,他来不及闪避,吐了一大口血。 沈青黎微笑道:我家王爷英武盖世,你这样的废物,他能打一百个! ...... 王五差点又呕出一口血。 这话比萧宴玄的掌风有杀伤力多了。 沈青黎问:还打吗? 不打了,再打就要完犊子。 王五自知不是萧宴玄的对手,心生退意。 他飞身掠上屋檐,想要撤离,萧宴玄踢起一颗石子,击中他的后心,王五吐了好大一口血,从半空掉了下来。 沈青黎仗着有萧宴玄护着,胆子大得很,竟伸出一脚,猛地踹在他膝盖上。 王五跪了。 咚地一声闷响,膝盖都要碎了。 萧宴玄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这一脚,与叶黎如出一辙。 少时,两人去别院避暑,碰到小贼,小贼不敌,想要翻墙逃走,他将人打下墙头,叶黎也是跳起来,一脚踹人膝盖上,把人踹跪了。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和叶黎的相似之处,甚至,有些小性子,也是一模一样。 少时的叶黎,聪慧狡黠,爱撒娇,也爱耍赖。 萧宴玄一瞬不瞬地看着沈青黎,看到她唇边扬起的那一抹明快的弧度。 她笑眯眯地对王五说道: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傻子才不走。 王五麻溜地跑了。 沈青黎偏了一下头,问萧宴玄:王爷,不追吗? 锦一已经跟上去了。 王爷是故意放他走的? 萧宴玄点点头,漆黑的瞳浸着月色,异常的幽冷。 他举步进屋,一眼就看到躺在血泊里的暗卫。 沈青黎跟着他身后进来,眸子蓦地瞪大:这,这怎么还有一个,死了吗? 死了。 刚才那个黑衣人杀的? 萧宴玄扫了一眼暗卫身上的伤口,嗯了一声,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以为吓着了。 若是心神不稳,夜里怕是会做噩梦,得让府医开一副安神t的汤药才行。 萧宴玄道:你若是害怕,本王让...... 让我住进乘风院吗? 沈青黎并不怕死人,只是屋里血腥味太浓了,今晚是不能睡了。 她想到萧宴玄刚才也是把她抱回乘风院,以为萧宴玄是邀她同住。 我要住王爷隔壁。 溟一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动静有点大,沈青黎和萧宴玄齐齐看过来。 溟一脱口道:属下什么都没听到,属下...... 目光一飘,落在暗卫身上:属下这就把他搬走。 说罢,就要动手,沈青黎拦住他。 等一下。 沈青黎走过去蹲在暗卫身边,想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萧宴玄低低地笑了声,声音有点凉:又不怕了? 沈青黎茫然。 她什么时候说她怕了? 溟一看了看两人,十分贴心,说辞都想好了。 王妃是在心疼王爷,王妃不动手,动手的就是王爷了。 沈青黎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她点头,诚挚道:对,我就是在心疼王爷! 萧宴玄:...... 王爷, 溟一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萧宴玄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溟一:...... 暗卫被沈青黎翻动过,一截手腕露了出来,腕间好像绘着什么东西。 沈青黎咦了一声。 萧宴玄问:怎么了? 他手腕上有刺青。沈青黎把暗卫的袖子往上一拉,果然看到了一簇烈焰纹样,问,王爷见过这样的刺青吗? 萧宴玄细看了一眼,眸色微凝:龙影卫的腕上皆有烈焰刺青。 龙影卫?沈青黎眉心一蹙,看向溟一,裴琰今夜可有异动? 溟一摇头:他今夜在大理寺一直未曾出来,他府上也没人出府。 难道,她猜错了? 裴琰不是龙影卫。 她刚试探完裴琰,龙影卫就潜进来了,真只是巧合吗? 沈青黎看着明显被翻动过的房间,道:他们在找什么?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萧宴玄眼底幽光冷沉,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第118章 他让溟一把尸体处理了。 两人回了乘风院,半个时辰后,锦一回来了。 黑衣人进了沈家,属下跟过去,发现他向沈二小姐复命。 锦一把沈青鸾和王五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大意便是,王五在沈青黎屋里只发现了一些医书,没有其他异样。 沈青鸾这是怀疑她了? 沈青黎倒是不怕。 连萧宴玄都查不出她的可疑之处,沈青鸾更没那个本事。 谁会想到,她会借尸还魂? 沈青鸾是来查找她的可疑之处。 那么,龙影卫呢? 龙影卫的目的是什么? ...... 夜色深重,四下一片寂静。 黑沉沉的,只有满地的月辉。 无月看着在院中赏月的人,拱手道:主子,失手了。 中年男子仍着一身黑袍,融在夜色里,几乎察觉不到,清淡的语调极为不满:曾经让人心惊胆颤的皇室暗卫,如今,竟这般无能。 无月脸色一变,跪地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黑袍男子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罚?你若无法胜任,统领之位,还是尽早让给有能之人。 无月的心急坠直下,沉到了无底深渊:这次,属下亲自出手,定将宴王妃劫来。 既已打草惊蛇,就不必再去送死,沈青黎,我自有打算。 第92章 沈青黎只配匍匐在鸾儿的脚下 一夜过后,天色破晓,晨光大盛。 沈青鸾两眼青黑,心事重重地坐在膳桌旁,手里的燕窝粥都要凉了,也没见她吃一口。 沈青羽眉头一皱,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关切道:怎么了?可是病了? 大哥,我没事。沈青黎摇头,收敛了脸上的晦涩。 转而,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泛着崇拜之色:外面都在传,大姐姐是神医在世,大姐姐救了荀王妃,又救了荀王,大姐姐真的太厉害了,鸾儿好想和大姐姐一样厉害。 可落在沈青羽眼里,便是在强颜欢笑。 这个年纪的女郎,都爱攀比。 平日里,不是比衣衫首饰,就是比琴棋书画。 鸾儿从来都是最出色的,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沈青黎算什么东西。 萤虫之火,岂能与日月争辉,一些下九流的东西,鸾儿何必去羡慕,你是沈家最尊贵的二小姐,将来更是贵不可言,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能越得过你。 沈青羽的眼里,全是对沈青黎的憎恶和不屑。 沈青鸾心中得意,脸上的笑容更娇美了:大哥哥惯会哄我开心,什么下九流,那是能救命的本事。 她原本都没把沈青黎放在眼里,可沈青黎越来越耀眼,已经威胁到了她。 世家大族哪有什么亲情,全是利益。 有价值,才会被高看一眼。 她就是担心,沈家会偏重沈青黎。 知道沈青羽偏疼她,又继续不动声色地挑拨。 再大的本事,也要有机会施展,好了,不说晦气的人,粥都要凉了,快喝。 沈青羽一脸的关怀备至,在沈青鸾面前,是个顶顶好的兄长。 可垂下眼睛时,眼底都是阴冷的狠色。 谁也不能把鸾儿踩在脚下! 沈青黎只配匍匐在鸾儿的脚下! 他这个做大哥的,绝不能让鸾儿受到任何的委屈,所有阻碍鸾儿的,都不该存在! 沈青鸾嘴角弧度淡扬,优雅地喝着燕窝粥。 大姐姐,你可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 溟一这两日一直在查春风楼。 这会儿,正要与沈青黎和萧宴玄禀报查到的消息。 他从外间进来,满头的汗,沈青黎给他递了碗凉茶。 溟一道了声谢,喝完放下茶碗,道:王妃可知春风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谁? 荀王。 荀王?沈青黎讶异极了。 那样斯文儒雅,整日与诗书为伴的人,怎么会开青楼? 溟一道:春风楼原是良妃名下的产业,良妃过世后,便转到荀王名下。 良妃便是景荀的母妃。 沈青黎第一反应就是景荀不会和龙影卫扯上关系。 她静默了片刻,说道:龙影卫是绝不会跟晋元帝的儿子合作,即便有这个可能,荀王心性淡泊,无权无势,也绝非最佳选择。 溟一陷入了沉思:那只能是有龙影卫潜藏在春风楼,若哪一日被揭发,也正好在陛下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离间他和荀王。 还要继续往下查。 属下知道。 溟一禀完,又去忙了。 沈青黎眸光一转,看向萧宴玄:王爷去过青楼吗? 锦一在屋外听着,忍不住为她捏一把冷汗。 王爷不近女色,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王妃这么问,是将王爷同那些好色之徒混为一谈,是对王爷的羞辱。 王爷定是会生气的。 锦一性子冷,说不来漂亮话,正绞尽脑汁,想为沈青黎说两句好话,忽然听萧宴玄说道:未曾。 第119章 王爷是在跟王妃解释? 锦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也太不像王爷的性子。 沈青黎弯起眉眼,冲他笑:我就知道王爷没去过,要不,我们...... 想都不要想。萧宴玄打断她。 沈青黎眨了眨眼睛:我都没说要去干什么?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看向她:你满脸都写着,你想去逛青楼。 沈青黎不死心:反正易了容,谁也认不出来。 不行。 男人不能说...... 沈青黎一脸认真地开口,话到一半,对上萧宴玄深黑幽冷的眸光,及时地顿住了话头。 她笑吟吟道:我们可以去暗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萧宴玄收回目光,语气淡冷,不容置喙:溟一会查清楚的。 王爷, 《王妃必备的品质》抄好了吗?萧宴玄给了她会心一击。 沈青黎蔫了,垮着一张精致的娇颜。 她才抄到八十七遍,还有十三遍没抄。 她铺开宣纸后,从笔架上执起一支笔,蘸了墨,老老实实地抄写。 怕被萧宴玄认出字迹,重生后,她就换了一种笔迹。 那字迹,既无形,也无风骨。 萧宴玄扫了一眼,长眉一蹙:什么丑东西?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落了一瞬。 人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写的字这么丑。 整个宴王府,怕是没有谁的字,写得比她更丑了。 沈青黎哼了哼,随即,又很自得地笑道:乡野之地,大家都穷得很,哪有那么多银钱买笔墨,我能识字,就已经是十里八乡独一份了。 原主是认字的,也读过四书五经,都是养父家的兄长教的。 萧宴玄垂眸凝视她,眼神透着凛然锐光。 能习得那样精湛的医术,会写不出一手好字? 她在藏拙。 为何藏拙? 怕引人注目,被人认出字迹吗? 沈青黎心里还惦记着去春风楼,才抄了半个时辰,便有些坐不住了,t倾身凑近萧宴玄。 她仰起脸庞,露出明亮动人的笑意:王爷,你这字真好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把人哄高兴了,兴许就松口,准她去春风楼玩一玩。 萧宴玄挑眉:想学? 沈青黎手中执着的笔紧了紧,脱口道:不想。 少时,她临摹过萧宴玄的字帖。 他真的是个极严苛的人,学不好,不准吃饭,逼着她硬是学了一手好字。 这下,她不敢再三心二意,继续奋笔疾书,专注地抄着书。 傍晚时分,溟一带了封信过来。 王妃,蓬莱阁送来的。 玥娘送来的,定然是要紧事。 沈青黎以为会和绝杀阁有关,拆开一看,手中的信纸都攥紧了。 第93章 家法处置 信上说,沈青羽找了绝杀阁,要废沈青黎一双手。 绝杀阁先前刺杀萧宴玄,刚赔了九百万两,自然不会再来触霉头。 他们不接这活儿,沈青羽定然还会再去找其他的杀手组织。 玥娘让她多加小心。 溟一道:绝杀阁在江湖上颇有势力,只要绝杀阁放出话,其他人定会卖他们一个面子,敢接这活儿的,寥寥无几。 何必如此麻烦,萧宴玄平静的黑瞳里,戾气凝聚,淬满了寒冰,冷冷道,杀了沈青羽便好。 溟一十分赞同: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青黎喊住他,神情淡静,笑容浅浅: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犯不着脏了咱们的手,我自有打算。 沈青羽该死,但不能现在死,他得死得恰如其时。 萧宴玄阴鸷的黑瞳狠狠一沉,暴戾和怒火在眼底交织。 她果然是舍不得动沈家的人! 随你。萧宴玄强压着火气,冷漠道。 沈青黎对他的情绪很熟悉,察觉到他生气了,误以为是自己驳了他的好意,让他伤了脸面。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王爷,你别生气。 萧宴玄眉眼间的戾气,犹如风雪压城,语气也更冷了:本王没生气。 沈青黎又凑近他一些,语气温柔,轻哄道:废物都可以再利用,沈青羽是一颗绝好的棋子,我保证,他活不过军械走私案结案。 萧宴玄幽幽地瞥了她一眼,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心中有数就好。 溟一看着沈青黎三言两语就把萧宴玄哄好了,心中惊叹。 再这么下去,王爷就被王妃彻底拿捏了吧。 ...... 沈青黎性子好,那是没惹到她。 她这个人,奉行有仇当场报。 虽然,暂时放过沈青羽,但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气。 翌日,她掐着点回沈家,正好沈崇下朝回来。 她眉眼淡冷,如染寒霜。 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昨夜,二妹妹让人潜进宴王府,把我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今日,大哥又去绝杀阁下单,要废我双手,敢问父亲,此事要如何了? 第120章 到底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一瞬的惊愣过后,目光深沉又锐利。 他不过问沈青羽和沈青鸾的所为,却对沈青黎的责问不满。 身为子女,目无尊长,你的规矩呢? 沈青黎在他冷沉的威压下,轻轻一笑,抬起眸子,与他直视:父亲认我是沈家人,我才有孝道可守,父亲不认,那我便是萧家主母,守的自然是萧家的规矩。 书房里,静了一瞬。 沈崇的神色又沉了沉: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二妹妹身边有个江湖人,昨夜,便是他潜进翠微院,父亲若是不信,可让府医验伤,看他是不是身受重伤?至于大哥,本事渐长,还要劳烦父亲,亲自去问。 唇边冷笑染了讥讽,她一副不想善了的架势,让沈崇颇为头疼。 这么说,你没有实证。 沈崇维护沈青鸾和沈青羽,在沈青黎的意料之中。 在父亲眼里,我比不上二妹妹,更不及大哥万分之一,我不是父亲看重之人,是会难过的,但人终究是要往前走的,无论曾经是一个怎样怯懦无能的人,被人一直踩在脚下,也都会想要换一种活法。 你想做什么? 只有硬气起来,才能与沈崇站在同一位置上。 年初时,我与大哥和二妹妹出城踏青,我们碰到了劫匪,大哥能推我去挡刀,今日,他要废我双手,没达目的,就不会罢休。 沈青黎唇角一弯,那笑意像是浸在风雪寒霜里,尽是锋芒。 但凡我受一点小伤,我都会算在大哥头上,千倍百倍地讨回来,猛兽都有打盹的时候,不知父亲能不能护大哥毫发不伤。 沈崇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看沈青黎的目光,犀利如刀。 他这个怯懦的大女儿,已经不是能任人捏圆搓扁的面团了。 她的身后,还有个萧家。 你威胁我?沈崇沉声道。 父亲刚才说,我没有实证,父亲错了,我既然能知道大哥要废我双手,那便代表着,绝杀阁不会替大哥隐瞒,此事宣扬出去,别说入朝为官,青云直上,就是这沈家的少主,大哥都未必能坐得稳当。 沈青黎句句攻心,沈崇变了脸色:你到底想如何? 沈青黎淡淡扬唇,笑得温和无害,却又处处都透着凌厉: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沈崇何等城府,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想因这点小事,与沈青黎生出嫌隙。 沈青黎于他,还有大用处。 青羽和鸾儿,自有家法处置,至于那个江湖人,为父会处理的。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要灭口。 沈青黎道:他也是受命于人,父亲留他性命,赶出府便可。 并非她妇人之仁,而是,要让沈崇知道,她对外人都能如此宽厚。 说罢,她的神色软和了下来,双手交叠,平举至眉心,俯身行了个大礼:女儿也不过是想安身立命,过安宁的日子,顶撞了父亲,请父亲恕罪。 过刚易折,你这性子得改一改,你我是父女,为父纵着你,旁人可不会。 多谢父亲教诲,女儿定当谨记。 为父问你,你这医术,何时习得?又师从何人?沈崇问道。 我幼时便随师父习医,师父隐居山里,避世不出,拜师那日,师父让我立下重誓,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所以,这么多年,我连阿爹阿娘也瞒着,他们宠我,我时常进山,他们也不拘着我。 她已经被沈家认回,再唤旁人阿爹阿娘,并不妥当。 可她就是要让沈崇知道,她感念养父母的恩情,是个重情的人。 一个人,宽厚重情,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日,沈青羽死了,沈崇才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既然,你会医术,回府后,为何又要藏拙? 若知她有如此本事,他定然不会让他嫁给萧宴玄。 沈崇心里是有些后悔了。 沈青黎神色淡然,没有讥讽,也没有怨怼,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她说:我都嫁出去了,二妹妹和大哥尚且容不得我,若我不藏拙,只怕,我的下场,比一颗弃子更凄惨。 第94章 风向变了 沈崇这回下了重手。 说要家法处置,就真的没有半点手软。 沈青鸾和沈青羽都跪在祠堂里。 念及沈青鸾是女子,只罚她跪祠堂三日,任何吃喝都不许给,还得抄写家规百遍。 沈青羽就没那么好运的,实实在在的二十鞭子,沈崇亲自动的手。 沈家上下,一下子炸开了锅。 相爷最看重的就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别说动家法,就是一句严苛的话,都不曾有过,今日,竟为了大小姐,动用了家法。 这说明什么? 说明,相爷看重大小姐。 府里的风向要变了。 下人是最会察言观色,看主子的喜好行事,从前,欺压过沈青黎的,心中惶怕,没欺压的,想着怎么讨好巴结。 祠堂里,鞭声惊人。 几鞭子下去,沈青羽背上衣衫裂开,血痕交错。 第121章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吓坏了。 沈老夫人又怒又急,指责沈崇:鸾儿和羽哥儿都是好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鸾儿是昭王妃,你家法处置,让她如何自处?还有羽哥儿,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么重的手? 沈崇充耳不闻,只问沈青羽:你可知错? 沈青羽脸色难看,咬着牙,不吭声。 沈崇扬手又是一鞭。 一鞭鞭打在沈青羽身上,沈夫人一颗心仿佛浸在沸水里,疼得都要碎了。 她气急道:相爷别打了,羽哥儿可是你的儿子,你要把他打死不成? 沈青鸾也没想到沈崇会动真格,脸色微微发白,甚至,生出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地,从她掌心流逝。 父亲,既然是两个人的错,便不能让大哥一起受罚,鸾儿愿意替大哥挨剩下的鞭子。 沈青羽闻言,急了:父亲,一切都与鸾儿无关,这二十鞭,儿子扛得住。 沈青黎在一旁看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之色。 沈青羽和沈青鸾越是兄妹情深,沈老夫人就越恨她。t 果然。 沈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就跟淬了毒一般,恨不得掐丝她。 她指着沈青黎,劈头盖脸地骂道:早知你是个搅家精,就不该寻你回来! 沈青黎静静地站着,抿唇而笑:祖母都不问大哥和二妹妹犯了什么错吗? 沈老夫人冷哼:鸾儿和羽哥儿岂会犯错? 沈青黎道:那就让御史来断一断,是非曲折,总有公道的。 话音一落,沈崇心里的怒火更盛。 一是恼怒,沈青羽做了蠢事,只有狠,却不周全。 二是怨怒,沈老夫人只会拖后腿。 三是气怒,沈青黎咄咄逼人,半点情面也不留。 事情闹大了,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受人攻讦。 他手上力道更重了,直接把沈青羽打得趴在地上。 沈青黎眼底的嘲讽之色却更重了。 沈崇是做戏给她看的。 他下重手,是要她息事宁人。 沈青黎偏偏要给他添堵。 她的目光从沈崇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沈老夫人和沈夫人脸上。 明日,若有御史当殿弹劾,沈大公子的功名,还保得住吗?即便将来靠祖荫庇护,入朝为官,有这样的污点在,又能有什么作为?沈家的政敌,可不止一个萧家,朝堂上,想将沈家拉下马的,可大有人在。 一声沈大公子,让沈夫人手脚发凉,骇然失色。 她不知道沈青羽做了什么事情,但能让沈崇动家法,事情不会小,沈青黎定然是有证据,才敢将事情闹大。 她不顾血脉亲情,铁了心要毁了她的儿子啊! 沈夫人心急如焚,试图用亲情稳住沈青黎:这世上,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家落不得好,你能独善其身? 沈青黎神色清清淡淡,扯唇道:夫人这话真是好笑,少时,我未曾享过半点富贵,回来后,也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情,沈家的荣辱与我何干? 你...... 沈崇身上怒气涌动,厉声呵斥:你闭嘴! 他气场太强,沈夫人心里发怵,更多的是委屈。 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应付往来,他却当着小辈的面,连当家主母的体面都不给她了,太让她寒心了。 沈青黎淡淡地笑:老夫人和沈夫人如此心疼,沈大人还是别打了。 沈崇听她如此生疏的称呼,似要跟沈家撇清关系,额角猛跳。 他盯着她的眼睛:青黎,你姓沈。 沈青黎笑了:一个姓氏而已。 她展露锋芒,是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沈崇道:无知妇人,你无需理会。 这话一出,祠堂里的所有人,皆是脸色大变。 这意味着,在沈家,沈青黎仅在沈崇之下。 沈青鸾心中越发不安。 从前无往不利的事情,如今,却成就了沈青黎。 她不甘心。 沈青黎脸上笑容依旧浅淡,并没有得意忘形,让人捉摸不透。 沈崇心下惋惜更甚。 她若是男子该多好,精心培养一番,又是宰执之才,沈家还会再兴盛百年。 沈崇看向沈青羽和沈青鸾。 从前,心中骄傲。 如今,一对比,只觉得糟心。 二十鞭打完,沈青羽背上皮开肉绽,血淋淋地一大片。 沈青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大哥为何要废我双手? 沈青羽只觉得满心屈辱,双手猛地攥紧,不语。 沈青黎垂眸,看着这双施针开药的手,弯唇:是因为我盛名在外,压了二妹妹一头吧。 沈青羽仍不说话,但不辩驳,便是承认了。 沈青黎又看向沈青鸾:二妹妹呢?二妹妹为何让人潜进翠微院?也是觉得我威胁到你了? 沈青鸾知道狡辩不了,便乖乖认错。 她双眸含泪,万分自责:大姐姐,是我糊涂了。 都说,一个人吃多少饭,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早有定数,别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没那个本事,心气再高,也是个笑话。 第122章 沈青羽疼得都快晕过去,再听这话,怒火中烧,越烧越旺,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黎: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沈青黎神色平静,声音也淡:大哥若是聪明人,就不该让父亲的心血白费,父亲动家法,是要平我怒气,让我不再追究,更重要的是,是要你知错,不是错在对我下手,是错在行事不够缜密,做事不够干净。 沈青羽双目圆瞪。 第95章 达到目的 祠堂里,一片寂静。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死死地盯着沈青黎,脸色变了又变,极力压着心惊。 沈青鸾也看着沈青黎,心不停地往下沉。 这样的沈青黎,太耀眼了。 沈青黎对上她的视线,说道:我若是二妹妹,我会想方设法讨容贵妃欢心,和容婼摒弃前嫌,继续交好,只待时机成熟,给她致命一击,你上次在护国寺遭人算计,想必父亲早已查清楚,此事并非容家的手笔,这背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多得是伺机而动的人,二妹妹要做的,是笼络住昭王,坐稳昭王妃之位,二妹妹,昭王妃是可以换的! 成了亲,都可以休妻和离。 更何况,她还没嫁给景昭。 沈青鸾心头大震。 她被昭王妃的风光迷了眼,忘记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她虽然心里不服,姿态却放得很低:多谢大姐姐提点。 二妹妹能明白便好。 沈青黎说着,看向沈青羽。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大哥当明白,有才之人要用,有仇之人也要用,这天下间,只要能为你所用,暂时地折一折腰,又能如何?在权势利益面前,一点恩怨,不足为道。 进,不代表你赢了,退,也不代表就输了,大哥想要干出一番大业,想让沈家更上一层楼,就得明白,心胸要广,眼界要宽,手段要狠,更要稳。 沈青羽被这一番话震懵了,竟生出一丝庆幸。 庆幸她不是男子,不然,这沈家的少主,可能要易主了。 沈青黎点拨他们,纯粹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一则,让沈崇更加器重她。 即便她不说,沈崇也会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 二来,她锋芒太露,得张弛有度,让沈崇知道,她并未和沈家离心。 她身后浮光正盛,把她的身影镀得朦胧一片。 沈崇心潮澎湃。 这是为官之道,为臣之道,也是治家之道。 她如此通透,这份智谋,世间多少男子,都不如她。 沈崇对沈青黎之前提过的那个建议,有了一丝心动。 或许,他真的可以将宝押在她身上。 他对沈青羽和沈青鸾说道:青黎说的这些,你们在祠堂里,好好想一想。 沈夫人心焦道:相爷,羽哥儿身上还有伤。 沈崇的脸色沉得吓人:若这点伤都扛不住,他就不配成为沈家家主! 这话,成功地捏住了沈夫人的七寸。 但到底是寄以厚望的儿子,沈崇让府医来给沈青羽治伤。 这一趟回沈家,沈青黎在沈崇心中的位置,俨然更高了一些。 目的达到了,她也不想多呆,朝沈崇微微福身,行礼告退。 沈崇道:城外有个庄子,我让人过到你名下,等办好地契,再给你送去。 那个庄子,沈青黎是知道,是沈家最好的一个庄子。 沈老夫人心疼得跟被剜了肉一般,当即反对道:那个庄子,将来是要给鸾儿做嫁妆的,她嫁入皇室,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岂不让人看轻了? 沈青鸾感到了一股危机感,手指几乎要捏断。 沈青黎今日从她这里抢走的,来日,她一定要全夺回来。 祖母,沈青鸾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哄着沈老夫人,我与大姐姐都是沈家女,给我,或给大姐姐,都是一样的,大姐姐好,便是我好。 你待她是姐妹,她可未必和你一条心。沈老夫人道。 所以,父亲才要笼络住我,让我不至于对沈家寒心,沈青黎抿唇一笑,凡事都有代价的,我从沈家得到多少,将来,就要还回来更多。 心思被挑明,沈崇非但不恼,反而更加喜悦。 比起沈青鸾的卖乖,沈青黎才更大气。 为父确实有此意,但想弥补你,也是真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父看好你。 多谢父亲,沈青黎露出了一丝孺慕之情,孩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去吧。 孩儿告退。 沈青黎走后,沈崇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身居高位多年,威压一放,祠堂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对沈老夫人说道:母亲若真为了沈家好,日后,别再招惹青黎,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就别再丢人现眼。 沈老夫人做梦都没有想到,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儿子当面训诫,气得浑身发抖。 还有你,沈崇压在心底的那团火,终于朝沈青羽砸去,几次三番,残害自己的血亲,可真是出息,有这样的污点,日后,谁敢为你卖命?谁敢与你共事? 第123章 今日于沈青羽t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屈辱,但面对沈崇的怒火,他只能服软。 父亲,孩儿知错了。 沈崇这样的老狐狸,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知错,一眼就能看穿,但他没有拆穿沈青羽。 贵为沈家少主,沈青羽自生下来,便高高在上,没经历过挫折。 纵然,才华再好,也撑不起沈家。 沈青黎是他留给沈青羽的磨刀石。 处置完沈青鸾和沈青羽,沈崇将王五赶出沈家。 私下里,吩咐心腹:等人出了城,行事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死人才能闭嘴。 家丑不可外扬,不能留人把柄。 沈崇的动作很快,翌日,沈青黎就收到了地契。 她把庄子交给萧伯打理。 这间庄子,离长安城并不远,占地极广,土地肥沃,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 萧伯不禁感慨。 旁人,都是男子置办家业。 到了他们萧家,却是王妃挣家业。 王妃也太宠王爷了。 沈青黎刚嫁进宴王府的时候,府里上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萧宴玄早日休妻。 如今,他们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沈青黎早日生下小主子。 沈青黎并不知道这些,她一心扑在军械走私案上。 暗卫跟踪了柳如晦多日,他除了上朝,上衙,偶尔约三五友人饮茶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就在沈青黎怀疑蓬莱阁的那个男子可能说的是刘侍郎的时候,柳如晦去春风楼。 暗卫跟了进去,只能在远处盯着,这样,很难知道和柳如晦接头的龙影卫到底是谁,更探听不到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第95章 宫中有旨 暗卫在春风楼蹲了大半夜,一无所获,那些作陪的姑娘没有任何的可疑。 沈青黎正想着怎么破局,宫里来了旨意。 容贵妃让她去花萼楼去听课。 沈青黎怔忡:贵妃让我去听课? 传话的小太监开口道:每三年,都有大儒来花萼楼授课,指点学问,贵妃让王妃也去听一听。 花萼楼是皇家别院,长安第一楼,能进去听课的,除了国子监的贡生,便是各世家大族的公子贵女。 容贵妃为何让她去听课?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太监又道:每日卯中开始授课,王妃莫要迟到了。 小太监传完旨意,便回宫复命了。 向来面无表情的锦一,眼里闪过厌恶,寒声道:容氏又想使什么坏? 羞辱王妃是个草包吗? 谁不知道王妃是在乡野长大,大儒授课,讲的又深奥,这是要让王妃出丑! 果然,最毒妇人心,心思比毒蛇还恶毒! 沈青黎若有所思:她应该是知道沈青鸾被罚跪祠堂,但其用意,应该不止让我出丑这么简单。 那些大儒德高望重,门生无数,若是故意针对,对王妃很不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 翌日,卯初。 天蒙蒙亮。 沈青黎被锦一唤醒,等她用完早膳,要前往花萼楼,已是卯时二刻。 今日去花萼楼的马车太多,路上有点堵,等她赶到,都快卯中了。 王妃, 远远地有人喊她。 沈青黎抬头,就见苏辞朝她大声喊道:快要迟到了,王妃快点,小心方大儒罚你。 苏辞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第一堂课,是算学课,授课的是方大儒。 沈青黎到了跟前,问道:方大儒很凶吗? 苏辞以为她怕了,很有义气道:王妃别怕,你等下跟在我身后溜进去,我长得比你高,方大儒肯定看不到你。 世子怎么也来花萼楼了?沈青黎问道。 我爹让我来的,王妃呢? 苏辞也很惊奇。 大儒们学识是渊博,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才女,但也都是待字闺中的。 她们来听课,无非就是来镀一层金,若能得大儒一口称赞,或是收入门下,在说亲上,便是锦上添花。 可王妃都成亲了。 沈青黎道:容贵妃的懿旨。 苏辞神色微变,压低声音,叮嘱道:王妃要小心些。 嗯,我会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授课的大殿赶。 一路上,苏辞都在说每个大儒的性情和脾气,让沈青黎心里有个底。 到殿门口时,却被拦住了。 拦住她们的是容婼,沈青黎一点也不意外。 她看向沈青黎,眉眼微挑,神色骄矜而倨傲:花萼楼可不是什么草包都能进的,你来听课,只会拖累我们。 这是什么没脑子的玩意儿? 王妃来花萼楼是容贵妃的意思,她到底是给王妃下马威,还是来拆容贵妃的台? 苏辞毫不客气地怼了过去:瞧把你厉害的,王妃奉命来听课,是你能置喙的? 容贵妃是她姑姑,最疼她,她不怕容贵妃动怒。 她就是看沈青黎不顺眼,就想把她赶出去。 第124章 一个乡野山鸡,也配和她坐在一起,听大儒授课? 容婼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道:你也不问问,这大殿里,谁想她留下? 大殿里,真没多少人想沈青黎留下,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一来,是不想得罪容婼。 二来,萧宴玄牵扯进军械走私案,晋元帝摆明了是想给他按个罪名。 这时,柳莹站了起来,朝沈青黎微笑道:我旁边还有个空位,王妃过来坐这吧。 柳莹心里一直记着沈青黎的恩情,主动为她解围。 坐哪里,沈青黎不甚在意,但小姑娘的善意,让她很暖心。 沈青黎唇角弯起:好呀。 被下了脸面,容婼恼羞成怒地瞪着柳莹:你什么意思? 柳莹温温柔柔地说道:方大儒快来了,容大小姐快进来坐下吧。 方大儒性子火爆,要是见他们还站在门口,搞不好得站着听课。 那得站一个时辰啊! 容婼显然也想到了,但她就是不想放沈青黎和苏辞进去。 沈青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衅道:想借方大儒之手对付我,你可真是个废物,还是个缺心眼的废物,我堂堂一个王妃,还会怕一个大儒? 你休要猖狂!容婼咬牙道,等着瞧! 看着容婼气炸了的模样,沈青黎的心情更好了。 她一脸同情地看着容婼:一个只会放狠话的废物,你活着是为了凑数的吗? 去特么的凑数! 容婼气得双目怒瞪:你...... 沈青黎继续拱火:你都十五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还这么蠢,不觉得羞愧的吗? 心底的怒火蹭蹭蹭地暴涨,容婼怒红着眼,一字一句,道:要是不把你赶出花萼楼,我容婼...... 就不是人。 沈青黎截断她的话往下说,气得容婼拳头都硬了。 她不但要把沈青黎赶出花萼楼,还要再暴打她一顿,不然,难以泄愤。 沈青黎不知道容贵妃有什么谋算,故意激怒容婼,就当是投石问路了。 方大儒过来授课,见她和苏辞还站在门口,眉头一皱,沉着脸,怒喝道:杵在门口做什么,时辰都到了,还不滚进去! 沈青黎指着容婼,对方大儒说道:她说您德薄才疏、学识浅薄、还脾气暴躁,不配教导我,不让我进去。 容婼没料到她会告黑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恨恨咬牙。 我没有!你信口雌黄! 沈青黎眉梢微挑:那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苏辞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立马接腔:难道是对方大儒不满? 你有这个狗胆?沈青黎看着容婼,摇头道,我不信! 苏辞也摇头道:我也不信! 容婼:...... 方大儒黑着一张脸,大着嗓门,朝容婼怒吼:回去把《九章算术》抄一百遍!现在给老夫滚到门口站着! 容婼顿时就急了:先生偏听偏信,我不服! 你还有脸不服?方大儒神色不耐地把她赶出去,老夫教书育人三十余载,你真是老夫见过的最差劲的一个。 容婼脸色大变。 被大儒亲口说差劲,她还能有个好名声? 但晋元帝向来敬重读书人,尤其是这些名扬天下的大儒,容婼不敢造次了。 她灰溜溜地站在门口受罚,盯着沈青黎的目光,几乎要喷火。 沈青黎笑吟吟地看着她: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本王妃可太喜欢了,答应我,以后都不许高兴。 方大儒脾气虽暴躁,讲课却是慢悠悠的,又枯燥又无聊,沈青黎打了个小呵欠,很快就被催眠,身子一歪,栽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正迷瞪着,桌案忽然被人重重地敲了敲,沈青黎心下一个激灵,霎时清醒。 她睁开眼,就看到方大儒手里拿着的戒尺。 第80章 自损八百 苏辞和沈青黎科普过,方大儒是所有大儒里最严苛的一个,见不得人不思进取。 先生,沈青黎淡然地抬起头。 戒尺在桌案上敲了敲,方大儒严厉道:把手伸出来。 沈青黎坐着不动。 方大儒火气被挑了起来,板着脸,道:你之前是何性情,老夫不管t,但既然来听课,就应勤勉自省,不然,如何比得过他人? 沈青黎温和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厉害的人多得去了,每个都要比,多累啊。 方大儒从未见过如此不思进取的人,痛心疾首道:你就不想挑战自己,更上一层楼? 沈青黎仰着头和他对视,眸光澄澈:那都是虚名。 方大儒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但又因她的眸光太过纯粹干净,竭力忍住火气:你就不想让旁人对你刮目相看,心生敬服? 沈青黎诧异:世人都称我为神医,还有谁敢不敬服? 方大儒被她的理直气壮,气了个倒仰,戒尺重重摔在桌案上,怒吼道:去把宴王给老夫叫过来! 第125章 沈青黎道:我家王爷被陛下禁足,没有旨意,不得出府一步。 方大儒这才想起这一茬。 先生,容婼忽然出声,我可以让人进宫去请示陛下,这样目无师长的人,根本不配听您授课。 方大儒深以为然,颔首,示意她派人进宫。 容婼让侍从带着她的宫牌进宫,幸灾乐祸地看着沈青黎。 苏辞眸底闪过一抹流光。 王妃激怒容婼,挑起她的怒火,又故意当殿睡觉,惹怒方大儒。 容贵妃的懿旨不可违,但如果方大儒跟陛下告状,将她赶出花萼楼,那就与王妃无关了。 偏偏,容婼这蠢货看不透,暗中还帮了一把。 沈青黎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她就是想借力打力。 方大儒继续讲课,但看她这般气定神闲,气得胸口又接连起伏了几下:宴王妃,你来做这道题,做不出来,到外面罚站! 那是道方程题。 有点难。 殿内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沈青黎,等着看她出丑。 如果是原主,这会儿,就该慌得六神无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她是叶家大小姐,自小由名师教导。 沈青黎思索了片刻,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容婼阴阳怪气道:有的人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方程,只能心存侥幸,使点小聪明,到头来还是丢人现眼,真是可笑。 殿中有人附和:就算要蒙,也装装样子,这么快,糊弄谁? 苏辞怼道:你们怎么知道宴王妃答的就不对,你们解出来了吗?你们这么行,你们上啊,学狗乱叫算什么本事。 柳莹接话道:我看她们连第一步都解不出来。 苏辞啧了一声:那可真够可笑的。 容婼:...... 众人:...... 容婼光想着奚落沈青黎,自然没来得及解题,但方大儒是知道答案的。 他狐疑地看着沈青黎。 这蒙的也太准了。 方大儒对沈青黎道:把解题步骤说一下。 沈青黎却道:只要答案对了,步骤不重要。 方大儒被她这么一噎,训斥道:不知所谓!这次让你侥幸蒙对了,下一次呢? 沈青黎:下一次还对。 方大儒更气了。 顽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骤然看到萧宴玄,沈青黎愣住了。 容婼让人请示晋元帝,肯定会添油加醋,晋元帝必然会让人带口谕来,将她赶出花萼楼。 可出现在大殿门口的,为何是被禁足的萧宴玄? 沈青黎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故意露出委屈的神色,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是我要顶撞先生,是先生不讲道理。 萧宴玄一到,就看到她和方大儒吵嘴,把方大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莫名地觉得,她鲜活又可爱。 萧宴玄忽然就笑了:如何不讲道理? 沈青黎抱怨道:先生出的题目,我明明都做对了,先生偏说我是瞎蒙的。 方大儒差点吐血:并非老夫不讲道理,而是王妃说不出解题步骤。 萧宴玄道:既如此,何不重新出题,若她都答对,便可证明,她并非瞎蒙糊弄。 方大儒也不信沈青黎真能每次都蒙对。 他重新出了一道题,沈青黎答对了。 他又出了一道题,沈青黎又答对了。 方大儒不信邪,接连出了好几道题,沈青黎全都答对了。 方大儒麻了。 沈青黎骄傲地扬起脸,神气地看着萧宴玄,像是在讨要他的夸奖。 王妃确实聪慧。萧宴玄桃花眼微弯,可当眸光转向方大儒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却沉了下去,先生还觉得,是本王的王妃错了吗? 凌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方大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宴玄是来给沈青黎撑腰的。 坊间传闻果然没错。 宴王真的很宠宴王妃。 方大儒只是严苛,又不是真的莽,萧宴玄身上沉冷的气势,让他如芒在背:是老夫学识浅薄,误会了王妃。 萧宴玄一出现,沈青黎就知道,她借力打力行不通了,便静下心听课。 萧宴玄也回去了。 两个时辰后,上午的课结束了。 因为,课程很紧,晌午,所有人都在花萼楼用饭,歇了半个时辰,又开始授课。 下午的课,讲的是《论语》。 那些大儒满口之乎者也,听得人更想睡了。 沈青黎却挺直了背脊,脸上不见半点困意。 一直到傍晚散学,她还听得十分认真。 一回宴王府,她就往乘风院而去,问道:上午,王爷怎么会去花萼楼?晋元帝的旨意? 萧宴玄嗯了一声。 如此说来,让她去花萼楼听课,是晋元帝的意思。 沈青黎看不懂了。 萧宴玄道:你这法子,即便能达到目的,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知道一个不敬师长,能做多少文章吗?别人只要利用这一点,恶意造谣,就能成为攻讦你的利器。 第126章 是我思虑不周了。 萧宴玄能看出她的谋算,沈青黎并不惊讶,但讶异的是晋元帝背后的用意。 王爷能看出晋元帝的打算吗? 近来,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请求解了我的禁足,军械走私案快要结案了,他大概也知道,定不了我的罪,所以,他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你。 第98章 神挡杀神 萧宴玄这么一说,沈青黎就明白了。 军械走私案拖得太久,人心都浮动了。 最后,只能以崔俭勾结龙影卫结案。 晋元帝的心里必然是不甘的。 所以,就想从她下手。 原主声名狼藉,一无是处,而她,医术精湛。 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难免会琢磨,除了医术,她还有没有其他的长处。 她越出彩,晋元帝的猜忌就越重,甚至,会觉得之前藏拙,是不是沈崇的手段。 一想到能坑到沈崇,沈青黎的心情好了几分。 她说道:接下来,晋元帝肯定会搞事情。 还是以她为筏子,就是不知道会如何出手。 能弑兄夺位,心思之深,手段之狠,旁人难以揣摩。 怕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本王给你兜着。 萧宴玄说得漫不经心,但话中的重量,让沈青黎觉得背后有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 她笑了起来,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王爷上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我的。 嗯? 这辈子,才处处护着我。 还真是容易满足。 萧宴玄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在意她口中说的那句上上辈子。 沈青黎继续说正事:既然,快要结案了,柳如晦那边,咱们得尽快找到证据。 萧宴玄长指轻点着桌案,沉吟道:一个人再怎么谨慎,都不可能毫无破绽,当陷入了僵局,比的便是谁比谁更能沉住气。 王爷说的是,急了,就容易出错。 容婼这个棋子,可好好利用。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青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晋元帝可以借大儒授课来试探她,她也可以借容婼来试探容贵妃。 容贵妃一定也会有她的谋算。 ...... 翌日。 沈青黎又去花萼楼听学。 昨日,她没瞧见沈青鸾,今日,沈青鸾也没来。 沈青鸾才名冠绝长安,大儒来花萼楼讲学,正是她得脸的时机,既能展现才华,给沈家挣得颜面,又能得大儒青睐。 沈崇就算要罚她,也会把责罚延后。 可她没来,只能是容贵妃的意思。 容贵妃想让她置身事外。 沈青黎侧首,看了眼外面。 殿外,艳阳高照,天色湛蓝高远。 她却看到了风雨欲来。 午间,沈青黎用完膳,在花萼楼逛了起来。 逛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柳莹被容婼堵住了莲池边。 以容婼的性子,昨日吃了那么大的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不好惹,苏辞也不好惹,只能拿软柿子捏,欺负柳莹。 沈青黎轻轻柔柔地笑:朗朗乾坤,什么狗东西都敢出来装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听到沈青黎的声音,柳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扬起笑脸,喊道:王妃, 容婼气得够呛。 昨日,容贵妃敲打过她,让她别找沈青黎晦气。 她长这么大,容贵妃对她有求必应,一句重话都没有,哪怕她在沈家的定亲宴上,和景昭厮混在了一起t,也从未疾言厉色过。 但昨日,容贵妃发了很大的火,足足训斥了她半个时辰。 容婼对沈青黎是又气,又忌惮。 山鸡就是山鸡,粗鄙不堪,本小姐可怜你,不与你计较,你也莫要多管闲事。 沈青黎笑道:容大小姐说的是什么屁话,你欺负本王妃的朋友,还想和本王妃计较,你脸皮呢? 容婼心里冒着一团火,偏偏发作不得。 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今日,她是动不了柳莹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和沈青黎撕破脸。 容婼转身就走。 居然忍下来了。 沈青黎颇为意外。 那仇恨值更得拉满了。 她轻笑一声,声色清冷:想走?本王妃同意了吗? 容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几乎是咬着牙,恼怒道:沈青黎,你可别得寸进尺。 沈青黎朝她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道:我们沈家向来护短,本王妃的人,可容不得你放肆,你欺负我二妹妹的这笔账,本王妃还没算呢。 我...... 未等容婼再多说一个字,沈青黎猛地抬脚一踹。 从前,容婼推原主下水。 今日,一报还一报。 扑通! 容婼被踹进池子里。 巨大的水花,惊得停在荷花上的蜻蜓都飞走了。 容婼呛了好几口水,吓得一个劲地在水里扑腾:救......救命! 第127章 大小姐!容婼的侍女惊呼一声,慌忙往莲池边冲。 沈青黎道:池子里的水并不深,还不到她胸口,淹不死人的。 侍女正准备跳下去救人,闻言,呆了一下,一时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见容婼还在扑腾,尴尬地咳了一声:大小姐,你快站起来呀。 容婼:...... 池子里的水果然浅得很,容婼站起来,也只到她的腰。 她又羞又怒,喝道:还不快拉本小姐上去! 沈青黎温和地笑道:谁敢! 容婼握紧拳头,阴沉地盯着她:你别欺人太甚! 沈青黎笑了:你要是个人,别说你一人,就是你容家祖宗十八代,本宫都给捞起来。 容婼:...... 沈青黎看着他,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以后离柳姑娘远一点,你若欺负她,本王妃就在你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我二妹妹也一样,下次见着她,该低的头,可千万别抬起来,既然选择做妾,就别想着什么尊严。 容婼气得理智全无,容贵妃的劝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她对沈青黎恨到了极点。 沈青黎,我可是容家大小姐...... 嘘!沈青黎在唇上竖了一根素白纤长的手指,本王妃不喜欢听狗吠,容大小姐好好在这池子里呆着,醒醒脑子,去去火。 你什么意思。容婼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沈青黎笑着对锦一道:好好看着容大小姐,下午上课前,别让她起来。 王妃放心,您在花萼楼一日,就一日没人敢让您堵心。锦一说着,掌风打向水面,砸起巨大的水花,兜头兜脸地朝容婼打了下去。 这下马威,吓得容婼脸都白了。 柳莹感动地眼眶都红了:王妃,你又救了我一次。 刚才,容婼就是想推她下水。 举手之劳。 王妃,你真好。 走吧。 沈青黎和柳莹渐行渐远。 容婼被迫继续呆在水里。 她气恨得一拳狠狠砸在水面上。 沈青黎这贱人,给她等着! 第99章 婉拒了 傍晚,从花萼楼回来,沈青黎兴冲冲地跑到乘风院。 王爷,下次,柳如晦再去春风楼,我有法子能探听到消息。 什么法子?萧宴玄问道。 沈青黎眸底泛着清亮的光:玄一。 一只鹦鹉,不会引人怀疑,是绝佳的探子。 晌午,看到荷花上的蜻蜓被惊飞,有亮光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想到了玄一。 萧宴玄想到那只贱嗖嗖的鸟,问道:你确定它行? 玄一很能干的。 沈青黎说着,回了趟翠微院,把玄一带来。 自从青一时不时地在王府上空巡视,玄一就憋了一肚子的鸟气。 大鸟太凶残,它根本飞不出翠微院。 那个女人半点用也没有,一只鸟都搞不定,害得它都不能出去浪了。 沈青黎喂了玄一一片最甜的苹果:玄一,帮我个忙吧。 玄一享受着她的投喂,嘴上却无情道:不帮!不帮!不帮! 沈青黎摸着它的羽毛,温柔地笑:王府不养闲人,也不养闲鸟,青一既能传信,又能护宅,你什么力都不想出,最后,只能上膳桌,变成一道菜。 嘴里的苹果,突然就不香了,玄一展翅就要飞走。 沈青黎一把将它扣住,笑意更温柔了:我们王府讲究先礼后兵,若有不识抬举的...... 抬举!抬举!抬举! 沈青黎笑容明灿:识时务为俊杰,我们玄一真是一只好鸟。 玄一翻了个白眼,伸出翅膀指着碗里的苹果,示意她继续喂。 搞定了玄一,就等着柳如晦去春风楼了。 ...... 沈青黎白天在花萼楼听大儒讲学,晚上回来抄写《王妃必备的品质》。 等她把剩下的那十几遍抄完,已经是两日后。 沈青鸾和沈青羽早已从祠堂里出来,沈青羽在家养伤,沈青鸾也没来花萼楼。 那日,沈青黎说的话,深深地刻在了沈青鸾的心里。 她心里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沈青黎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人犹如醍醐灌顶。 今年的夏日很热,烈阳炙烤着大地,很多地方的水位都下降了。 沈青鸾铺开宣纸,她要把筒车的图纸画出来。 前世,在现代,她看过筒车的图纸,只要按着做出来,再献上去,就能被载入史册。 她于社稷有功,不管是沈家,还是容贵妃,只有捧着她的份。 沈青黎,你和我没得斗! ...... 沈青鸾这边在发愤图强。 容贵妃那边却没半点动静。 沈青黎羞辱容婼,便是羞辱容贵妃和容家,可容贵妃居然没搞事情。 这就很反常。 沈青黎留了个心眼,每日如常地去花萼楼听学。 第128章 又过了几日,花萼楼仍然一片风平浪静,直到大儒宣布,即将要小考。 那些国子监的贡生瞬间亢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着能一鸣惊人。 大儒在花萼楼讲学一月,两次小考,一次大考,若能取得优异的成绩,得了大儒的青眼,两年后的科考就更有把握。 容婼走过来,阴阳怪气道:王妃那么厉害,应该都能考个甲等吧。 哪里哪里,沈青黎谦虚完,吹捧道,我早就听说,在女学,每次旬考你都第一,真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容婼愣住了。 这贱人的嘴就像长了刀子一般,竟然也会夸人? 难道是自知胸无点墨,提前讨好? 可惜没用,等成绩出来,她一定要狠狠地羞辱回去。 容婼扬着下巴,盛气凌人道:你等着瞧好了,本小姐一定还是第一。 沈青黎微笑:那是自然,你可是容大小姐,殿中这么多国子监的贡生,见了你,都要自行惭秽。 容婼终于反应过来。 沈青黎哪是在夸她,分明是挖坑让她踩进去。 话都放出去了,要是考不到第一,颜面何在? 可第一又岂是那么好考的。 国子监那群贡生的学识可是实打实,十年寒窗读出来的。 三言两语,容婼就被架在火上烤。 柳莹道:我相信,容大小姐不是那种废物。 苏辞也道:本世子也相信,你不是那种无能废物。 沈青黎接话道:本王妃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丢人现眼的无能废物。 什么玩意儿,太特么气人了! 容婼被气走了。 沈青黎朝苏辞和柳莹笑道:咱们都考个好成绩,让她气上加气。 苏辞就是个学渣,万事随心:你们俩好好努力。 柳莹道:我也重在参与。 小考确实难,沈青黎却游刃有余。 她没想隐藏实力。 原主的名声太差了,需要逆转口碑,也需要让沈崇知道,论才华,她比沈青鸾和沈青羽更胜一筹。 况且,这还是她和晋元帝的博弈。 她有预感,这次小考结束,晋元帝十有八九会出手。 小考,一共考了两日,成绩一出来,沈青黎几乎都考了甲等,连最难的策论,也得了甲等,就律学是乙等。 她的成绩,在前二。 第一是俞家书院出来的解元。 众人震惊得都懵了。 她一个乡野长大的草包,凭什么? 好嫉妒呀! 方大儒一脸的欣慰,赞扬道:读书人就应该有一颗奋发向上的心,勤勉好学,努力上进,这才是读书人的典范,宴王妃当之无愧。 沈青黎不骄不躁地笑道:先生谬赞了。 方大儒越看越满意:你在算学一道,极有天赋,可愿拜我为师? 话音一落,响起一道道抽气声。 方大儒极少收徒,不t是资质绝佳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谁能想到,讲学第一日,沈青黎差点把人气晕过去,今日,却得了青睐。 方大儒出身士族,方氏一族,可有两百多年的底蕴,方大儒嫡亲的兄长还是方家家主,沈青黎入了方大儒门下,等于半个方家人。 这些都是资源和人脉。 沈青黎朝发大儒行了一礼,浅笑道:多谢先生对我的赏识,但我是个俗人,沉不下心做学问。 又有抽气声一道道响起,此起彼伏。 众人都惊呆了。 居然拒绝了? 宴王妃脑子是被门夹了吧! 方大儒爱才心切,继续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不必急于下决定。 沈青黎再一次婉拒了:多谢先生好意。 方大儒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勉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容婼的脸色难看得跟被糊了一脸屎似的,手中的考卷都快被她捏烂了。 她只得了一个甲等,其他都是乙等。 与沈青黎想比,她就是个笑话。 沈青黎的成绩,以及方大儒想收沈青黎为徒的事情,很快就传入晋元帝的耳中。 第100章 玄一作死 紫宸殿。 龙案上摆着几张卷子,都是从沈青黎的卷子上誊抄下来的。 晋元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神色看不出情绪:沈卿这个女儿,可真是深藏不漏。 福公公心里感叹,多少人都看走眼了,嘴上却道:妇道人家,纵然有几分本事,终究难成大器,不足为患,陛下无需忧虑。 晋元帝目光落在龙案上,摆在最上面的,是策论的卷子。 他双目微眯,俱是锋利的锐芒:胸有沟壑,心藏锦绣,更有精湛的医术,你叫朕,如何能安心? 福公公从未见晋元帝这么夸赞过一个女子,脸上有掩藏不住的惊色。 自从宴王禁足府中,朝中一直颇有非议,宴王妃年轻气盛,若仗着有几分本事,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像这卷子,晋元帝拿起那张策论卷子,放到烛火上,火焰慢慢燃起来,只要朕这么轻轻一点,它就能烧成灰烬。 第129章 福公公看着一点一点烧成灰烬的卷子,躬身俯首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该向陛下低头,宴王也好,宴王妃也罢,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翻不了天。 传朕密令,事情做得漂亮些。 老奴领旨。 ...... 傍晚,听学回来,溟一来报,柳如晦又去春风楼了。 沈青黎让玄一去春风楼打探消息,她拿出柳如晦的画像:记住了,盯住这个人。 丑到了!丑到了!丑到了! 拿开!拿开!拿开! 玄一一只翅膀捂住眼睛,另一只翅膀拨开沈青黎的手。 沈青黎:......去吧。 玄一:飞不动!飞不动!飞不动! 沈青黎就没见过这么懒的鹦鹉,吩咐溟一:准备马车,送玄一过去。 玄一:大鸟!大鸟!大鸟! 它要骑大鸟! 要报仇雪恨! 玄一啊,这做鸟啊,得有分寸,不然,是要吃苦头的。沈青黎苦口婆心地劝,咱坐马车过去,又舒服,又有人喂果子,多好啊。 好歹是自己带回来的鸟,可不能放任它作死。 玄一压根不听。 不要!不要!不要! 沈青黎也不劝了,用最嫩的肉喂青一。 她摸着青一的脑袋,语重心长道:青一啊,这做鸟啊,得有胸襟,咱不跟那些小鸟计较。 青一啄着她手里的肉,似是答应了,但耐不住有的小鸟,一朝得志,扑棱着翅膀,直接落在青一头上。 玄一雄赳赳地挺起小胸膛,威风又神气。 然而,还不等他得意完,青一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啸,冲天而上。 猛烈的风,直接把玄一掀翻,它摔在青一的背上,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死死地抓着青一。 沈青黎笑了。 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 一刻钟后,青一停在春风楼的屋脊上。 玄一头上的那撮呆毛都吹劈叉了。 还不等它缓过来,就被青一从背上甩下来,翅膀一扫,呱啦啦地从屋檐上滚下去,催促它快点去打探消息。 禽兽!禽兽!禽兽! 玄一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扑棱着小翅膀,在各个厢房里寻找搜寻柳如晦的身影。 自从青一回到宴王府,它就再也没痛快地骂过谁,都要憋坏了。 眼下,它是进一个厢房,骂一串。 男盗女娼!下流无耻!tui! 又丑又小,爷要瞎了!呕!呕!呕! 没用的玩意儿,丢男人的脸! 哪来的畜生,给爷弄死了! 厢房里,传出一声声怒吼,春风楼一阵鸡飞狗跳。 不少人打开厢房出来看热闹,玄一小翅膀都要飞断了,看到一间厢房门窗紧闭,它停在窗下,小翅膀轻轻一推,推出一点小缝,看到了画像中的男人。 它灵活地挤了进去。 ...... 乘风院。 沈青黎把卷子拿出来。 厉害吧?她朝着萧宴玄得意地说道,方大儒都想收我为徒! 乌黑明亮的瞳眸笑意流转,快夸我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 萧宴玄低眸翻着卷子,淡声:确实厉害。 沈青黎双肘撑在案上,捧着小脸,微微凑到他面前:王爷,夸人不是这么夸的。 嗯? 萧宴玄掀起眼帘。 漫天暮色笼罩在她身上,她清澈的眸底映着霞光,也映出了他的脸,就仿佛,他暗沉的人生,流转出了灿烂的光华。 他的心口隐隐波动,听她说道:王爷应该说,王妃聪敏绝伦,万人不及,是一众贵女的表率。 那娇艳柔软在红唇,在他眼前一开一合,带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 萧宴玄眸色暗沉,抬起手,想要推开她的脸,谁知,手刚抬起,就被她握住了。 沈青黎直勾勾地盯着他,笑意明灿:这样才有诚意,王爷以后夸人,当如此。 谄媚。 萧宴玄抽回自己的手,偏开目光,随后,将一旁的锦盒推到她面前。 沈青黎打开一看,是一方上等的徽墨。 徽墨难得,她欢喜道:多谢王爷。 以后就用这墨好好练字,府里随便一个下人,都写得比你好。 练字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好的墨,没得糟蹋东西,沈青黎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王爷送我徽墨,是贺我取了好成绩吧。 萧宴玄偏开目光,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淡淡道:我宴王府不至于连块徽墨都用不起。 沈青黎才不信。 他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她的字丑,之前,也没让她练字。 他不好意思承认,她也没拆穿他。 这时,侍女进来摆膳,那些佳肴,用料精细,摆盘也十分精致,一看就不是府里的厨娘做的。 沈青黎尝了一口桂花鱼条。 外皮松酥,内酿鲜嫩,焦香浓郁。 她眸光一亮:有点像蓬莱阁厨子的手艺。 第130章 嗯。 王爷,你真好。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灿烂。 之前,在蓬莱阁用过膳之后,她就一直念念不忘,在萧宴玄面前提了一次,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冰冷无情,可心里比谁都软。 萧宴玄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看着她吃。 她吃得脸颊一鼓一鼓的,使得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被撑了起来,像极了一只正在觅食的小狐狸崽子。 两人用完膳,侍女又端上两盏清茶。 半空中,传来一声鹰啸。 青一和玄一从春风楼回来了。 第101章 皇室秘辛 青一俯冲而下时,玄一也振翅飞起来,稳稳地落到沈青黎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面前一伸,示意她整理一下它头顶那撮被风吹乱的呆毛。 沈青黎帮它细细地捋了捋,它往茶水里一照,每一根羽毛都那么熨帖,这才满意了。 沈青黎问道:都探听到什么消息? 美人儿,爷疼你!好好疼你! 美人儿,让爷亲一口,爷让你快活! 沈青黎:...... 萧宴玄:青一,夜宵换换口味,不吃肉了,吃鹦鹉。 玄一吓得哇哇大叫。 昭王!昭王!昭王! 春风楼里,能和景昭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花魁云霓。 沈青黎道:潜藏在春风楼的龙影卫,莫非就是云霓? 萧宴玄喝着茶,缓声说道:不排除还有其他的龙影卫,春风楼里绝对不止一个龙影卫。 春风楼,纵情声色之地,也是最容易收集情报之地。 又有景荀这个大皇子的身份遮掩保护,安插暗棋,无往不利。 沈青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景宁郡主算计景昭,让他在酒楼跟青楼女子厮混,以景宁郡主恶心人的作风,定然不用花魁。 那太便宜景昭了。 所以,是云霓察觉了景宁郡主的用意,将计就计。 沈青黎问玄一:他们还说了什么? 玄一:进王府!侍妾!生儿子! 柳如晦让云霓勾缠景昭,进昭王府为妾t,再生个儿子,站稳脚跟,最好还能拿住景昭的心。 真是好盘算! 沈青黎眸色一冷,道:王爷,我们得查一查,这十年来,春风楼里,到底有多少姑娘,被各世家官员赎身,尤其是那些有实权的,在关键位置上的,且不止是春风楼,还有其他青楼。 溟一在一旁听着,咂舌道:王妃,你知道长安城中有多少青楼吗?一年之中,被赎身的女子又有多少吗?这事不止麻烦,还耗时耗力。 萧宴玄道:这事必须得查,再麻烦也得查。 沈青黎笑了下,掰碎了,讲给溟一听:长安城中,青楼虽多,但世家和官员常去的,定然是最顶尖的那几家,家中藏有龙影卫,与窝藏逆党无异,不止乌纱帽难保,性命也难保,有这把柄在,那些官员便能为我们所用。 溟一闻言,正色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沈青黎颔首,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问道:龙影卫的手臂上都会有一个烈焰刺青,景昭和云霓厮混过,为何没有发现? 烈焰刺青,独一无二,只要看过,就不会忘。 萧宴玄道:龙影卫也分明卫和暗卫,明卫现于人前,腕上的刺青用的是特殊颜料,也需得特殊的药水,才能显现。 王爷知道配方吗? 这是皇室秘辛。 有办法探查吗? 有。 沈青黎的眼眸倏地亮起来:什么办法?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动用宫里的暗线。 晋元帝如此忌惮萧家,萧宴玄在宫中安插暗线,不足为奇。 安插暗线不容易,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起用。 沈青黎思量道:既是皇室秘辛,最好是皇室中人去查,皇后虽自闭宫门,但应该还有得用的人,暄王去查,比我们方便,若能找出配方,不止云霓,还有柳如晦,都将无所遁形。 我让锦一去传信。 还是让玄一去吧,盯着暄王的人也不少。 谁会防备一只鹦鹉呢? 沈青黎把写好的纸条,塞进小竹管里,绑到玄一的腿上。 她摸了摸它的翅膀,笑道:等你回来,我让人给你准备最甜的果子。 玄一:女人,你最好说话算话! 春风楼里走一趟,更贱了。 玄一直接跳上青一的背。 有了一次骑行经验,它往前一滑,骑在青一脖子上,小翅膀一拢,紧紧抱住。 青一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麻蛋! 好想打死它! 青一怒火冲天,咻地一下,冲上天,等到了暄王府,从高空猛地往下俯冲。 几息之后,玄一歪歪斜斜地从青一背上摔下来,一身羽毛炸开,乱糟糟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景暄看完后,给沈青黎回了信,让她稍等几日。 第131章 翌日,景暄进宫,带着一盒荷花酥去探望叶皇后。 沈青黎也坐着马车去花萼楼。 她如往常一般,摆好笔墨纸砚。 这时,有个国子监的贡生来到她面前。 这贡生穿着半旧的襕衫,朝沈青黎拱手问道:在下李怀瑾,有一事想请教王妃。 沈青黎的心底不由浮出某种猜测。 晋元帝要出手了。 她眉眼沉静,道:但说无妨。 李怀瑾一脸正气,掷地有声道:萧家满门忠烈,宴王为何要走私军械?如此祸国殃民,可对得起君王百姓! 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都在等她的回答。 李怀瑾也看着她,字字紧逼,振臂而呼:宴王罪行滔天,为何大理寺不审?还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都是一群年轻的读书人,意气最盛,也最容易受人拨动。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一个个情绪高昂,义愤填膺。 容婼在一旁看好戏,煽风点火道:宴王妃不是能言善辩吗?怎么哑巴了?莫不是心虚了? 沈青黎的神色异常地平静,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学子,本王妃且问你,走私军械案可结案? 她坐着,李怀瑾站着,可她那沉稳不惊的气度,莫名地有股上位者的气势,让李怀瑾感到一股压迫感。 未曾。 你可亲眼所见,我家王爷走私军械? 并无。 陛下可定我家王爷的罪? 没有。 沈青黎的语气听着轻描淡写,仿若是闲谈一般,可每问一句,李怀瑾的脸色就沉一分。 沈青黎又继续问道:既如此,你凭什么认定他祸国殃民?又凭什么替陛下给他定罪?你李怀瑾究竟是何人物,竟能凌驾在国法律例之上? 第102章 诡计与阳谋 李怀瑾脑子嗡地一下,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王妃慎言! 沈青黎淡淡地笑:原来,你也知道要慎言,我一个女子,尚且知道,做人该知礼明德,知耻明义,你读那么多圣贤书,书上教你那么多道理,你却连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 李怀瑾被她言语之间的讥讽刺得脸色涨红,哑口难辨。 苏辞啧啧道: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柳莹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你根本不配为读书人! 晋元帝既然要出手,就绝不会这般轻易地被她化解,这只是个引子,定然还有后招。 沈青黎心思百转。 你们是国子监最出色的学子,将来,鱼跃龙门,入朝为官,首要的,便是以民为重,献策于君,眼下,天气炎热,水位下降,诸位所思的,应该是农桑水利之事,而非恶意揣测之事,读书人,若无一颗清正之心,日后为官,也是祸国殃民之辈! 最后一句,是朝着李怀瑾说的。 李怀瑾面红耳赤,仿佛被狠狠掌掴了一般,呼吸都急促了。 其他人,却仿若醍醐灌顶。 沈青黎不疾不徐,继续往下说道:不论宴王是否走私军械,但他平战乱,护万民,俱是事实,案情尚未明朗,诸位不分青红皂白,可觉羞愧? 大殿内,鸦雀无声。 有的学子满面通红,露出愧色。 有的学子垂着头,无地自容,恨不得有条地缝好钻进去。 沈青黎扫过众人。 军械走私案由暄王殿下和大理寺彻查,用不了多久,案子就会水落石出,天理昭昭,有罪的,自有国法论处,一个都逃不掉! 李怀瑾讥嘲道:王妃果然能言善辩,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韩校尉以死指证宴王,宴王却安然无损,天理昭昭?我看是老天爷瞎了眼才是! 他这话一落,立马有人喊道:宴王必须移交大理寺受审! 接着,又有人跟着喊道:难道有功之臣,就可以徇私枉法吗? 宴王恃功跋扈,国法何在? 那些贡生的情绪一下子又激昂起来。 苏辞气得想骂娘,正要和那些人理论。 苏世子,沈青黎看着他和柳莹,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你们旁观便可,勿要牵扯进来。 苏辞也看出不对劲。 这里面,以李怀瑾为首,有不少人是冲着沈青黎和萧宴玄来的。 他神色微凝,道:这些人心思不正,我岂能袖手旁观? 柳莹也道:父亲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我退了,便有负王妃相救之恩。 你们好意,我心领了,但那人出手,是要见血的。沈青黎隐晦地说着,又补了一句,眼下这个时辰,早该有大儒来讲学。 苏辞和柳莹面色皆是一变。 苏辞本就聪慧,稍微一想,事情牵扯到军械走私案,便猜到今日之事,背后授意之人怕是是晋元帝。 第132章 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同时,也燃起一团火。 他面容坚毅,神色坚决,脱口道:王妃,我不怕。 我知道,但没必要。沈青黎看着他,道,站在阳光下的人,不该卷入阴谋诡计之中,我也不能让你们,让苏家、柳家,立于危墙之下。 苏辞哑然。 锦一在外听到喧哗,赶进来一瞧,沈青黎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败坏萧宴玄的名声,不是晋元帝最终目的。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这时,大批侍卫从殿外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叫唐五的人。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喝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花萼楼!宴王妃何等尊贵,岂容你们放肆! 这话,听着是在维护沈青黎,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李怀瑾等人口口声声说萧宴玄仗着军功,跋扈枉法,他再以权压人,只会激化矛盾。 唐五,是晋元帝的另一把刀。 沈青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唐五对上她清澈得能看透一切的眸子,只觉得心底那点龌龊无所遁形。 他脸色一沉,又厉声道:再敢闹事,一律严惩不贷! 苏辞心口跳得厉害,暗道一声,完了! 果然,群情更激愤了。 就连原先那些被沈青黎说得心生愧意的学子,都露出t了愤怒。 韩杨指证萧宴玄是事实。 萧宴玄未曾受审也是事实。 他们是关心国事,怎就变成了闹事? 李怀瑾义正言辞,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到底收了宴王妃什么好处,竟敢将国法天理踩在脚下? 大胆!唐五厉喝,所有人听令,保护王妃,胆敢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这一句格杀勿论,彻底坐实了沈青黎收买他们,草菅人命。 这些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大晋的栋梁,若随意遭人杀害,那天下的读书人,就会群起攻之,讨伐她和萧宴玄。 历来,最难搞的便是读书人,一腔意气,不死不休。 晋元帝是要借这些读书人,铲除她,哪怕军械走私案定不了萧宴玄的罪,也要让他,让萧家,声名狼藉,从人人称赞的英雄,沦落为过街的老鼠。 这才是晋元帝真正的手段,是他的诡计,也是阳谋。 在侍卫们纷纷拔刀,指向那些学子的时候,锦一快速来到沈青黎的身边。 王妃放心,区区几个杂鱼,我能搞定。 若要化解这场危机,收拾了唐五等人,李怀瑾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青黎淡淡地扬起唇角:这场大戏还得唱下去。 锦一神色一动,问道:王妃的意思是? 沈青黎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锦一颔首,离开花萼楼。 李怀瑾和唐五看到锦一离开,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李怀瑾站出来,义愤填膺道:有权有势就能胡作非为吗?你们凭什么草菅人命? 凭什么?唐五冷笑了一下,阴鸷道,凭老子手里的刀!凭萧家历代征战沙场,是大晋的大功臣! 你放屁!苏辞气得跳脚,眼底怒火闪动,指着唐五道,你休要...... 李怀瑾看着满殿的学子,高呼道:宴王妃欺人太甚!萧家欺人太甚!今日,若我们退了,公道何在!真理何在!我们读书的意义又何在! 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泼向沈青黎和萧家,场面彻底失控了。 满殿的学子都被煽动,如潮水般涌向侍卫,厮打在一起。 第103章 指控和挑衅 场面混乱,不过眨眼间,就有人受伤。 苏辞心急如焚,咬牙看向唐五:快让你的人住手!有些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唐五看了一眼沈青黎,阴冷笑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苏辞面色峻冷,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王妃,怎么办?苏辞问沈青黎。 沈青黎眉眼淡淡,没有半点波澜:刀剑无眼,护好自己,其他的,看好戏便是。 她异常的冷静,苏辞的心一半放下,另一半又高高提起。 唐五一直观察着沈青黎,见她从容静立,没有半点慌乱,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事情闹大。 唐五眉头一皱,下手更狠了。 越来越多的人受伤。 杀人了......李怀瑾大声喊着,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 啊!杀人了!有人骇然惊呼。 猩红的鲜血从李怀瑾的胸口不停地涌了出来,他呆滞地低下头,看着身上的大刀,又难以置信地去看唐五。 只有李怀瑾死,才能彻底咬死沈青黎。 唐五狠狠把刀抽出来,狰狞着神色道:谁敢闹事,这,就是下场! 李怀瑾软软地倒在地上,随着身体的抽搐,鲜血流得更快了,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苏辞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宴王妃说那人要见血,没想到,是以人命为代价。 那人...... 第133章 太狠! 也太可怕了! 李怀瑾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竟是死不瞑目。 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学子脸色煞白,也被吓着了。 大儒们终于来了,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李怀瑾,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有学子上前,发红的眼眶,满是恨意:宴王妃枉顾国法,草菅人命,还请先生们为李兄讨回一个公道! 请先生们为李兄讨回一个公道! 大殿里,呼声震天,那些国子监的贡生,一个个情绪激昂。 有大儒出来安抚这些学子,道:诸位稍安勿躁,李学子是国之栋梁,这般惨死,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理,定然还他一个公道,也给你们一个交代。 多谢先生。那学子拱手道谢。 这些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有他们插手,宴王妃翻不了身了。 方大儒眉头紧紧皱起,问沈青黎: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早,晋元帝礼贤下士,召他们进宫,想请他们留在国子监授课,等他们出宫回来,竟闹出了人命。 但他不相信沈青黎会草菅人命。 沈青黎眸色沉静深敛,说了句:先将伤者送去医馆救治吧。 受伤的学子中,受伤较重的,都是因一腔热血,被李怀瑾几人煽动的。 他们不是罪魁祸首,沈青黎不想他们枉送性命。 受伤的学子很快被送去各个医馆。 大儒们见她既不解释,也不争辩,便道:那就报官吧。 京兆府的人没那么快到,沈青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这沉稳平静的模样,看得唐五心中隐隐不安。 王妃放心,这些...... 大局已定,唐侍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少说一句,本王妃也能多清静一会儿,唐侍卫是条忠心的狗,但本王妃不喜欢聒噪的,你的主子,想必也不喜欢。 沈青黎话中的未尽之意,唐五听懂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上嘴。 当他把刀捅进李怀瑾心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宴王妃原来什么都知道,却像看猴戏一般,看他们上蹿下跳,想到他身边突然离开的那个女侍卫,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唐五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死了一个贡生,又牵连到沈青黎,京兆府尹亲自来了。 他隐隐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那些伤者才刚送去医馆医治,但宴王妃草菅人命的传闻,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背后,若说没人操控,谁信呢。 京兆府尹先是朝沈青黎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才道:这些学子指控王妃纵人行凶,还请王妃随下官去一趟衙门。 沈青黎淡然道:这个案子,你管不了。 长安城大大小小的事,下官管不了的很多,但在其位,谋其政,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有负陛下圣恩,还请王妃莫让下官为难。 沈青黎笑了一下:还以为武大人又要和稀泥了。 京兆府尹姓武名璋,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他也想啊,但事情太大了,办不好,乌纱帽说不定都保不住。 是非曲折,自有公道,下官定当秉公执法,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武大人,我且问你,你来花萼楼时,长安城中的读书人,是不是也都往这边赶? 武璋一怔一惊,感叹宴王妃料事如神,如实道:事情已经传开,国子监的学子,还有在家苦读的书生,都赶往花萼楼,下官来的时候,身后亦是跟了不少人。 这话一落,有人担忧,有人得意。 沈青黎脸色神色未变,从容浅笑道:风雨已来,武大人头上这顶帽子,可得戴稳了。 武璋神色变了又变,朝沈青黎拱了拱手:下官告退。 武璋要走,学子们急了。 沈青黎道:武大人官位太小,管不了,你们不是想要公道吗?带上李怀瑾的尸体,跟我走。 说罢,她率先出了殿门。 等到了花萼楼门前,外面乌泱泱地沾满了人,有看热闹的百姓,但更多的是读书人。 容婼幸灾乐祸地看着沈青黎:杀人偿命,本小姐看你如何收场。 对于她的挑衅,沈青黎并未放在眼里。 她看着黑压压站了一大片的学子,还是那句话:想要公道,别闹事,跟我走。 好。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沈青黎踏出花萼楼,朝宫门的方向走。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声势浩大,引人注目。 于是,更多的人加了进来。 宫门前的守卫远远瞧见,全都戒备起来,立马有人去禀报侍卫统领。 统领匆匆赶来,沈青黎也带人来到宫门前。 统领手扶着腰间的佩刀,声色俱厉道:宫门重地,岂容尔等放肆,还不速速散去!聚众闹事者,决不轻饶! 沈青黎置若罔闻,来到登闻鼓前,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唐五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有震惊,有忌惮,也有惶恐不安。 第134章 烈日下,沈青黎静然而立,语气淡然:你们口口声声说,萧家恃功跋扈,枉顾国法,连暄王殿下和大理寺都为宴王徇私,那便告御状,由陛下亲自给你们公道。 第104章 骑虎难下 这话一出,风烟俱静。 百姓若有冤屈无处申诉,可敲登闻鼓,告御状,上达天听,只不过,敲鼓者,需先廷杖三十。 三十廷杖打下来,再身强体壮的人都t要去半条命,体弱一点的,兴许当场就被打死了。 因而,西晋立国以来,登闻鼓形同虚设,很少有人敢去敲。 那几个贡生面面相觑,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统领眉头狠狠地跳动了几下,扶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半是劝诫,半是警告:你们都是读书人,未来一片坦途,别因这三十廷杖枉送了性命和前程,有什么事情,还是找京兆府。 那几人也生了退意。 沈青黎淡淡一笑:难怪,世人总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你们和李怀瑾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那几人的脸色很难看。 人要脸,树要皮,读书人最是爱惜羽毛。 这么多人瞧着,今日若是退了,落得个贪生寡义的名声,日后,如何立足? 可真敲登闻鼓,这三十廷杖,他们未必能熬得住。 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统领神色阴沉地盯着沈青黎。 他语气不善:这天要是捅破了,不知道宴王妃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 沈青黎道:身在浊世,不把天捅破,何来的公道? 统领语噎。 那些跟来的读书人,气势汹汹地喊道: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岂能让公道蒙尘! 事情越发难以掌控,统领连忙吩咐身后的侍卫:快去禀报陛下。 那侍卫领命应声,转身飞快地朝宫门跑去。 那几个贡生一商量,决定一人挨几杖。 李怀瑾死了,他们群龙无首,便以孙学礼马首是瞻。 等三十廷杖打完,孙学礼牙一咬,取下鼓槌,用力一敲。 咚! 鼓面震动,登闻鼓被敲得震天响。 众人的心,也随着鼓声,咚咚咚地跳动。 ...... 紫宸殿。 晋元帝正在批阅奏折,隐隐听到有鼓声,眉头皱了一下。 他朝殿外喊了一声:福全, 福公公连忙进殿,躬身道:老奴在。 哪来的鼓声? 福公公早就听到鼓声了,在晋元帝喊他进来之前,已经让小太监去查看。 他垂首敛息,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是从宫门方向传来的。 那就只有登闻鼓了。 晋元帝目色沉沉。 殿内的空气陡然冷凝起来。 前去探听消息的小太监,在半道上,碰到前来禀报的侍卫,一听宫门外的情况,吓得大惊失色,一路飞奔到紫宸殿。 他慌张禀道:陛下,宫门守卫来报,有国子监的学子敲了登闻鼓,状告宴王妃。 按计划,事情闹大后,应该由京兆府审理,却闹到了敲登闻鼓。 晋元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吩咐福公公:宣沈氏几人进宫。 老奴领旨。 福公公一路快步奔到宫门口。 宫门前,黑压压的一片,望都望不到头。 他心头怦怦,跳得飞快,朝沈青黎行了礼,指着孙学礼几人,说道:王妃,陛下宣您和这几个学子进宫。 沈青黎道:这几位学子口口声声说朝廷徇私枉法,今日,便当着天下人的面,请陛下出宫来断一断,以安天下学子之心。 这这这...... 有劳公公回宫通禀一声,我等在此恭候陛下。 福公公一脸凝重之色,高声道:大晋有今日之太平,宴王和玄甲军功不可没,陛下皇恩浩荡,不忍有功之臣陷于囹圄,是等案子水落石出,并非徇私枉法,诸位放心,国法如山,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这话,既是说给那些读书人听,也是在劝沈青黎。 沈青黎却道:世间千千万万人,各有其心,只有现于人前,世人方才相信国法如山,不会为谁徇私! 话音刚一落地,人群中,传来一声声高喊。 宴王妃说得没错,请陛下出宫。 请陛下出宫! 福公公见劝不动,对沈青黎拱手道:老奴一定禀报陛下。 沈青黎颔首。 福公公又匆匆赶回紫宸殿。 晋元帝听完,一股戾气和怒火涌了上来,他抄起一旁的茶盏,狠狠地掷在地上。 放肆!沈氏她好大的胆子! 福公公慌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其他宫女太监也跪了一地,一个个屏息叩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免得被晋元帝看到,触了霉头。 出了宫,一切便难以掌控。 稍有不慎,便会节外生枝,满盘皆输。 他是天下之主,尽掌生杀大权,沈青黎敢逼迫他。 晋元帝怒不可遏:息怒?朕如何息怒! 第135章 福公公身子俯得更低了。 谁都不敢开口。 晋元帝的神色更阴沉了。 许久,他咬牙切齿道:出宫! ...... 登闻鼓一响,更多的人涌向宫门,百姓议论纷纷,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是片刻间,整个长安城都炸开了锅。 晋元帝一出来,众人纷纷跪下来行礼。 晋元帝的目光从沈青黎身上,扫向所有人。 都平身吧。 谢陛下。 孙学礼几人正跪在李怀瑾的身体旁。 晋元帝看着几人,道:是你们要告御状? 回陛下,是。 告谁? 宴王妃。 放肆!晋元帝勃然大怒,诬告当朝王妃,你可知罪! 事情还未了解清楚,便扣了一个诬告的罪名。 多少人心思浮动,暗下猜测。 陛下息怒,沈青黎冷笑着说道,还是听听他们怎么说吧,不然,世人该揣测,我萧家仗着军功,无视君威律法,逼得陛下不得不徇私,人言可畏,我萧家担不起。 晋元帝的手段被她看穿,心口憋着一股浊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他盯着孙学礼:你要状告宴王妃何事? 孙学礼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凛然道:宴王走私军械,却未曾受审,李兄不过是问了几句,谁知惹恼了宴王妃,她纵人行凶,求陛下还李兄一个公道,以正国法,以慰亡魂! 四下一片哗然。 若因几句口角,便要人性命,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百姓和学子齐刷刷地看向沈青黎。 晋元帝也看着她:沈氏,你可有要解释的? 第105章 反击 沈青黎神色平静,指着唐五,淡声道:人确实是他杀的。 唐五跪下来,指控道: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晋元帝问道:奉谁的命? 唐五答道:宴王妃。 你可知诬陷宴王妃,是什么下场?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唐五指天发誓,发狠道,若有半句虚言,满门死绝,永不超生! 四下响起一道道抽气声,看向沈青黎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若非确有其事,谁会拿满门发毒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宴王妃如此狠毒。 还是老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 亏我还以为宴王妃变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百姓窃窃私语。 形势一下子对沈青黎很不利。 晋元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青黎,语气就像是长辈在训诫晚辈:萧家数百年的清誉,都毁在你的手上,你在花萼楼听那么多大儒讲学,怎就没学会他们身上的贤德? 贵妃一片好意,特意下懿旨,命我去花萼楼听学,只是,我这人愚笨,看不透贵妃的苦心。 沈青黎并未因为唐五的毒誓,乱了阵脚。 牵扯出容贵妃,她看向唐五:今日之前,本王妃与你并不相识,也从未见过,可对? 唐五隐约猜到她的用意,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否认,但这事,一查便一清二楚,做不得假,只好点头说道:对。 沈青黎看向孙学礼,问道:今日之前,你们并未在花萼楼提起军械走私案,也未曾质问过本王妃,可对? 孙学礼同样难以否认,道:对。 沈青黎又问道:今日之事,只是你们一时起意,可对? 她条理分明,孙学礼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他能说,这是蓄谋已久吗? 不能。 他只能点头:对。 沈青黎徐徐说道:本王妃不是神仙,看不透人心,也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本王妃都不知道会有学子质问军械走私案,为何要让人行凶杀人? 不等孙学礼几人辩驳,她看向在花萼楼里听学的那些贡生,往下说。 诸位都知道,每一日,本王妃都是踩点进的花萼楼,那么,本王妃又哪来的时间,收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让他帮着杀人?本王妃又得有多蠢,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害命? 整件事情,漏洞百出。 沈青黎这么一分析,众人才发现不对劲。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诬陷沈青黎。 长安城多少世家士族,偏偏只有本王妃得了贵妃的懿旨,偏偏又那么巧,陛下召见诸位先生,然后,就有一群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拔刀,说是奉本王妃之命。 沈青黎意味深远地笑了,落在唐五几人身上。 你们是陛下的侍卫,不是我宴王府的侍卫。 众人的心口再一次怦怦乱跳,好像窥到了什么。 唐五额头上布t满了冷汗,心脏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慌了。 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也慌了。 第136章 沈青黎质问道:你背后的主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连血脉至亲都不顾了,你就不怕毒誓应验,祸及满门吗? 每一句,都如一把重锤,狠狠地锤在唐五的心口。 他瞳孔狠狠一缩,几乎要缩成一个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辩白,却无从狡辩。 这更加坐实了,他诬陷沈青黎的事实。 沈青黎的目光转向孙学礼。 军械走私案案发当日,便有大理寺来萧家,要捉拿宴王,他们还带了一副枷锁,沈青黎笑了,笑得无比的讽刺,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陛下只能下旨将宴王禁足。 你们口口声声说宴王恃功跋扈,跋扈在何处呢? 你们又说大理寺徇私枉法,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敢以枷锁拿人,这是徇私? 沈青黎接连数问,震得孙学礼几人面色发僵,浑身发寒。 沈青黎不紧不慢,又问了数句。 我明知大理寺没有证据,定不了宴王的罪,我为何要杀李怀瑾?即便退一万步,真如你们所说,大理寺徇私枉法,那么,有陛下护着,宴王毫发无损,我又何必杀人? 沈青黎抬起头,直视晋元帝的眼睛:毕竟,陛下不想让一个人死,那么,谁也不能让他死。 晋元帝脸色难看至极。 旁人只以为,他恼恨孙学礼和唐五等人构陷沈青黎。 有学子朝着晋元帝,拱手作了一揖,恳求道:孙学礼几人以鬼蜮伎俩诬陷一个女子,枉为读书人!背后主使以人命为刀,狠辣至极,请陛下彻查此事,给宴王妃一个交代! 这话就像是一滴油落进了滚水里,瞬间沸腾起来。 百姓也好,读书人也罢,一个个群起激昂,纷纷请命。 请陛下彻查此事,给宴王妃一个交代! 声浪如潮,震响长安城。 晋元帝看着这沸腾的民情和民怨,一双锐目满是杀气。 孙学礼和唐五几人,构陷宴王妃,其心可诛,立斩不赦!其家族三代之内,不许科考,以儆效尤! 陛下,饶命...... 孙学礼和唐五几人脸色煞白,抖若筛糠,然而,刚一开口,就被禁卫捂住嘴。 他们手起刀落,孙学礼和唐五几人瞬间人头落地。 陛下英明! 百姓和学子高声呼喊。 晋元帝负手看向沈青黎:宴王妃可满意? 沈青黎微微福身,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果决,臣妇受教。 是受教,而非谢恩。 晋元帝身上的压迫感十分摄人。 他冷冷道:怎么?人杀少了?可要朕他们诛九族? 祸不及亲眷,罪不及族人,此事已了,只是他们一死,真相便如浮云蔽日,背后之人心思歹毒,不堪为人,此计不成,想必还有龌龊手段,臣妇心里难安。 明里暗里被骂了一通,晋元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阴沉了几分,压着滔天的怒火,沉声道:你想如何? 自然是以绝后患。 沈青黎看向人群。 锦一朝她点了点头。 沈青黎勾起唇角,道:大理寺没有证据,证明宴王走私军械,但臣妇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才是她让孙学礼敲登闻鼓,逼晋元帝出宫的真正目的。 第105章 反噬 萧宴玄是不是军械走私案的主谋,晋元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青黎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玩心计,必然有确凿的证据。 晋元帝的头隐隐作痛,沉声道:凡事莫要过火,宴王妃可得三思而行,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都是有代价的。 沈青黎声音淡静,徐徐道:当初,韩杨指证宴王走私军械,这背后,真正的主谋是昭王,是他勾结兵部郎中高廉,让高廉以韩杨的亲眷威胁,逼迫韩杨诬陷宴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晋元帝恼恨至极:攀咬皇子,沈氏,你好大的胆子! 倒不是爱子心切,而是,这会让皇族的颜面,还有他这个做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臣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都比不上昭王,沈青黎勾着唇,接着往下说道,昭王伪造证据,构陷的,可不止宴王一人。 晋元帝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面上却不露半点情绪:还有谁? 已故的兵部尚书,崔俭。 崔俭私吞军饷,勾结龙影卫走私军械,证据确凿,死有余辜,何来的构陷? 账本是假的,是高廉故意藏到韩杨的旧宅,引大理寺的人前去搜查。 若你所谓的证据,便是这些一面之词,朕决不轻饶! 臣妇有人证。沈青黎说着,看向锦一。 锦一带着两个妇人过来。 她们神情惊惶地跪在晋元帝的面前,重重地磕头:民妇见过陛下。 晋元帝问道:你们是何人? 帝王的威压,让她们心颤,额头抵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第137章 年纪大一点的妇人开口道:民妇张氏是罪臣韩杨的母亲,许氏是民妇的儿媳,我儿东窗事发后,我们一家老小被兵部的高大人囚禁,多亏宴王妃救了我们。 张氏话落,锦一道:救人时,顺便审了高家的那几个下人,他们皆已承认,是奉高廉之命,囚禁韩杨的家眷,这是他们的口供。 说罢,将高家下人的口供递给福公公,福公公呈到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扫了两眼,对沈青黎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是高廉指使韩杨。 锦一递给沈青黎几封书信,沈青黎一一展开。 这些都是昭王写给高廉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昭王的私印,昭王允诺,等军械走私案结案,萧家灭门,高廉便能官升一级,日后,昭王登上帝位,许他尚书之位。 他们构陷宴王,是为了玄甲军的兵权,栽赃崔俭,为的是安插心腹,掌控兵部。 沈青黎声音淡缓沉稳,每一个字,说得并不大声,却异常地清晰。 她将那些书信,在大儒们和一些国子监的学子面前展示之后,交给福公公,福公公瞥了一眼,神色大惊。 竟然真是景昭的亲笔书信! 陛下, 福公公躬身,将书信举至头顶。 自己儿子的笔迹,晋元帝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看到那些书信,晋元帝龙颜大怒。 他还没死呢,就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 还留下亲笔书信,让人抓了把柄。 这个无君无父的蠢货! 沈青黎道:陛下若疑心,是臣妇命人仿造昭王的笔迹,可请人判别一番,还有这个私印,一同鉴别了。 鉴别什么? 再让他丢一次脸吗? 晋元帝正要怒斥沈青黎,人群里,有大儒站了出来。 正是方大儒。 他朝晋元帝拱手作揖道:草民在书法上颇有一些心得,陛下若信得过草民,草民愿意为陛下分忧。 晋元帝气得都想杀人了。 但这么多人瞧着,他只能让人回宫,取来景昭往日的字迹做对比。 方大儒细细鉴别后,道:确实是昭王殿下的笔迹。 方大儒人品贵重,书法一道上又造诣极高,他的话,没有人怀疑。 萧家满门忠烈,皇族却连最后一点骨血也容不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姓和学子彻底沸腾了。 兵部尚书是重臣,宴王更是国之柱石,昭王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社稷都不顾了,这可是他景氏的天下啊! 我等读圣贤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踏入朝堂,为国为民,死而后已,若朝堂尽是此等奸佞,这圣贤书,不读也罢。 一时间,群起激愤,声势浩大。 百姓高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晋元帝严惩景昭,还萧宴玄一个公道。 晋元帝自己设下的局,如今,反噬到他身上了。 却给沈青黎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时机。 她原本打算,等军械走私案结案,敲登闻鼓,揭发景昭。 她就是要让晋元帝知道景昭的野心,也让天下人知道,皇族之人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龌龊,心思之狠毒,是不值得他们拥戴敬畏,如此,才能让民心彻底向着萧家。 沈青黎看着面沉如水,满眼杀气的晋元帝,淡淡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该决断了。 福公公闻言,心口突突直跳。 宴王妃这是在逼陛下处置昭王吗? 胆子也太大了! 还有,这心计城府,也太深了! 晋元帝眸子眯起,两道锋锐的目光,携裹着杀气,朝沈青黎射去。 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浸淫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所言所行,锋芒毕露,令人难以招架。 晋元帝声音冷如寒冰:宴王妃可真是厉害,身为女子,可惜了。 家父也这么说。 沈青黎淡淡而笑,无形之中,又坑了沈崇一把。 如今,形t势在她这边,为堵住这些悠悠众口,晋元帝不敢动她。 她说罢,双手平举至眉心,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扬声说道:萧家上下从无不臣之心,昭王却步步相逼,甚至不惜动摇国祚,如今水落石出,请陛下还宴王一个清白,还萧家一个公道! 动摇国祚四个字落定,昭王这辈子都无缘太子之位。 可陛下最疼的就是昭王啊。 福公公心头颤了几颤。 宴王妃慎言啊,他低声劝道,昭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 沈青黎直起身,眸光清凌凌地直视晋元帝:所以,陛下是要徇私了吗? 第107章 人心背离 晋元帝负在身后的拳头猛地收紧,目光阴沉,强压着满腔的怒火。 景昭是他的儿子,即使再不成器,都容不得旁人置喙。 沈青黎却煽动民愤,逼迫他废了景昭。 那些愚民书生可恨,可沈青黎更可恨! 偏偏沈青黎不罢休。 军械走私案查到至今,迟迟未有真相,大理寺和暄王当真无能至此吗?坊间谣言四起,皆言陛下猜忌萧家,要借军械走私案,将萧家定罪...... 第138章 放肆!晋元帝怒火极重,气得手都在抖。 福公公心跳得极快:王妃,老奴求您,适可而止吧。 沈青黎却再次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臣妇替自己,替萧家,也替天下人,问陛下一句,陛下是否真的容不下萧家,昭王构陷宴王,是否是陛下授意! 这一刻,风停了。 宫门前,静得落针可闻。 烈日烤得人汗流浃背,可所有人,却觉得如坠冰窟。 晋元帝不说话。 气氛凝滞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沈青黎笑了。 那笑声,很轻,也很淡。 她又行了一礼,却是微微一个福身:臣妇告退。 晋元帝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这一走,人心就会背离。 天下的百姓该反了。 那些读书人就会口诛笔伐。 日后,史书上,会详述他残暴、昏庸、无德。 禁卫统领何在?晋元帝终于开口了。 臣在, 高廉构陷重臣,罪大恶极,高家一族抄家入狱,高廉,赐极刑! 臣领旨。 统领带着禁卫朝高家而去。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晋元帝处置景昭。 晋元帝想要成为明君,明君的身上岂能留下昏聩的庸名? 为了有一个好名声,他再次咬着牙,开口道:福全,将昭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老奴遵旨。 福公公带着两个禁卫直奔昭王府。 百姓见状,心绪澎湃,直说晋元帝圣明。 沈青黎浅浅牵动唇角,勾起一点讥诮的弧度。 她将皇族的颜面扯下来,用民心这把刀,逼着晋元帝不能徇私。 可晋元帝却还费尽心思地想要扯上遮羞布。 让景昭把一切罪名往高廉身上推,毕竟,被臣子蒙蔽利用,只是蠢,却还没坏透。 所以,高廉赐极刑,景昭还能来辩驳几句。 就是不知道,景昭能不能体会得到。 ...... 敲登闻鼓这么大的动静,景昭一直派人关注着。 殿下!殿下,出事了!昭王府的王总管一路惊呼。 景昭不悦地皱起眉头,呵斥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总管气都没喘匀,惶然道:殿下,宴王妃当着陛下的面,指控您勾结高廉,构陷宴王和崔尚书,陛下震怒,已经让禁卫来王府拿人了。 你说什么?景昭脸色大变。 自从沈青黎嫁给萧宴玄,就性情大变,对他更是毫不掩饰地厌恶,如今,竟将刀尖对准了他,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他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险些站不稳。 殿下!王总管赶紧上前扶住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焦急万分道,殿下,这可怎么办?您快想法子,必须撇清干系啊! 景昭心头剧烈地跳动着,抱着一丝侥幸:沈青黎哪来的证据? 殿下写给高廉的亲笔书信,不知怎的,落入了宴王妃手中,陛下请了大儒验证,证实是殿下的笔迹。 景昭慌了。 他构陷萧宴玄,是为了讨好晋元帝。 可晋元帝一心想做圣主明君,怎么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忌惮玄甲军? 景昭双手紧紧攥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快速地写了两封信。 他将信交给王总管: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再震怒也不会要我的命,只要还有命在,就不算走到绝路,你务必把这两封信交到母妃和沈相的手上,要快! 是。王总管接过信,匆匆出了昭王府。 王总管前脚刚走,福公公后脚就带着禁卫过来了。 福公公十分客气,朝着景昭拱手:殿下,陛下召见,请您随老奴走一趟吧。 公公,父皇他...... 人生在世,岂能没一点风雨,一点磨砺罢了,殿下贵为龙子凤孙,福泽深厚,往前看便是。 福公公是晋元帝身边的老人,最会揣摩晋元帝的心思,景昭闻言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到了宫门前,见了晋元帝。 景昭往地上一跪,一张嘴,便是喊冤:父皇,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悖逆之事,求父皇明鉴。 晋元帝将那些书信砸在他身上:事到如今,你还狡辩,这书信总是你亲笔写的吧?这印章总是你的吧? 若景昭顺势认了罪,承认是受了高廉的蛊惑,晋元帝还能从轻处置。 但架不住他盘算了一路,盘得脑子都是水。 竟然觉得,为今之计,能救他的,只有他的孝心。 以为,只要晋元帝知道他的苦心,哪怕一时失势,也能卷土重来。 儿臣,儿臣不甘心! 景昭一副辩无可辩,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形状极为癫狂,几近咬牙切齿。 玄甲军只知萧家,不知父皇,他们是父皇的兵,却把自己当成萧家的私兵,萧宴玄拥兵自重,心里哪还记得自己是个臣子?我大晋武将辈出,难道只有他才能退敌不成?他目无君王,分明是要反! 第139章 沈青黎扯着唇角笑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书上写的,果然诚不欺人,玄甲军上下舍生忘死,换来的却是皇族的疑心和猜忌...... 孽障!晋元帝暴怒,凌厉道,昭王行事狂悖,从今日起,看守皇陵,跪在祖宗面前,好好思过! 父皇!景昭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都是惊恐之色,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晋元帝对他失望至极,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福公公更是不敢劝。 景昭被禁卫押了下去。 晋元帝冷冷地看着沈青黎:宴王妃满意了? 沈青黎微笑:陛下圣明,不然,忠烈之辈,只能以污名留史册。 第108章 脱簪请罪 随着景昭被押往皇陵,围守在宴王府门前的禁卫也撤了。 宫门前,百姓是散了,但各茶楼酒肆却是人满为患,学子们义愤填膺,议论军械走私案。 哪怕晋元帝处置了景昭,还了萧宴玄清白,但谁也不是傻子。 皇族的威望一时间降到冰点。 ...... 容贵妃收到景昭的信,还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就听到景昭被押往皇陵的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向来只有犯了大逆之罪,才会被贬皇陵,给祖宗请罪。 容嬷嬷慌得不行,焦灼道:娘娘千万保重身子,殿下还要靠娘娘周旋,皇陵清苦,殿下如何受得了?娘娘快给太傅去信,请太傅去御前为殿下求情。 不能求情,容贵妃抓着容嬷嬷的手臂,稳住心神道,谁都不能求情。 这是为何?容嬷嬷愕然。 容贵妃五内俱焚,慢慢冷静下来:构陷重臣,动摇国祚,这罪名太重,不去求情,昭儿受点罪,等陛下气消了,或许还会念及父子之情,召昭儿回来,若去求情,整个容家都会被牵扯进去,寻常人家,子不教父之过,到了陛下这里,只会猜疑,是不是容家教坏了昭儿。 容嬷嬷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脱簪,请罪。 容贵妃穿着素服,跪在紫宸殿前,声音柔婉:臣妾教子无方,未能及时察觉昭王所为,请陛下降罪。 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叩首,蜿蜒到了地上。 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最柔顺恭谨的姿态。 晋元帝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儿子好生厉害啊,朕之前,倒是没有看出,他有这样的手段,在朝,构陷威胁朕的臣子,在野囚禁朕的子民,这大晋天下,包括朕,是不是都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啊! 陛下恕罪,容贵妃的身子跪俯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磕在地面上,昭儿行事向来有分寸,您是他的君父,君父为天,他怎会有异念? 晋元帝语气冰冷:好一个君父为天,别以为朕不知道t你的心思,朕从来不厌恶有野心的人,但有些东西,愿意给谁,愿意给什么,朕说了算,胆敢觊觎,死! 最后一字,重重地砸在容贵妃的心口,额上冷汗滴落,浸湿了地面。 晋元帝转身,冷漠道:容氏罚俸一年,禁足三月,宫中事务由贤妃暂代。 容贵妃叩首谢恩,姿态恭敬,不露半点怨怼:臣妾领旨,谢陛下圣恩,日后吃斋念佛,一为昭王恕罪,二愿我大晋国泰民安,国祚绵长。 回去后,容贵妃当即让人布置了一个小佛堂。 净了手,执笔抄写佛经。 容嬷嬷在一旁磨着墨,安慰道:陛下并未褫夺娘娘的贵妃之位,可见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容贵妃冷笑:不过是恩威并施,敲打容家,让容家识时务一些罢了。 今日之事,全因宴王妃而起,宴王妃此人......容嬷嬷眼底闪过一抹狠色,留不得了! 这几日,容贵妃迟迟没有出手,是在观望。 若晋元帝出手废了沈青黎,她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谁知,事情会闹到这般境地。 容贵妃道:本宫当日为她和萧宴玄指婚,可不只是羞辱萧宴玄那么简单,沈氏这人还有大用处。 容嬷嬷皱着眉头,忧心道:宴王妃心里怕是还记恨娘娘,未必会听话,不听话的棋子,强留下来,也是祸端。 她会与本宫一条心的。容贵妃勾了勾唇,双眼深冷如古井无波,嬷嬷也随本宫一起抄写经书吧,静静心。 是。 ...... 沈崇收到景昭的信后,在书房坐了一下午。 来人,他忽然开口,朝外面喊了一声。 有小厮应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请大小姐回府。 是。 小厮一走,沈崇又叫来管家沈周,问道:府里都有什么动静? 沈周神情顿了一下,如实道:老夫人咒骂了大小姐一下午,夫人也花了一通怒火,大小姐...... 父亲,书房外,传来沈青鸾的声音。 第140章 沈崇对沈周道:你先出去吧。 是。 沈周退了出去,朝沈青鸾拱手道:二小姐,大人请您进去。 沈青鸾颔首。 进了书房,她行礼道:父亲, 沈崇明知故问:你找为父何事? 这几日,沈青鸾忙着画筒车的图纸,没料到,沈青黎会揭发景昭。 她捏着手里的锦帕,说道:我们与昭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有他得势了,我们沈家才能更好,请父亲救昭王。 沈崇既不说救,也没说不救,只淡声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沈青鸾眼底闪过暗色,咬着下唇道:大姐姐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她是沈家人,怎么能把刀对准自己人? 沈崇屈指在书案上轻轻叩着,有一下,没一下,似在思忖她的话。 沈青鸾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便垂下眸子:大姐姐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女儿不明白,父亲为何那般器重大姐姐? 沈崇抬眼看着她:你觉得为父是在养虎为患? 大姐姐终究难成大器,算不上是虎。沈青鸾脸上浮出一抹傲色,女儿已经画好了筒车的图纸,筒车省时省力,不但便于灌溉,还能提高粮食产量,一旦在各地推行开来,大晋将更加强盛。 从小到大,沈青鸾都有各种巧思良策,捣鼓出不少利国利民的农具,沈家有今日之声望权势,她也出了一份力。 沈青鸾一提筒车,沈崇眼底迸出一抹精亮的光芒:若真如你所言,那便是天大的功劳,昭王也能从皇陵回来。 沈青鸾手里的锦帕捏紧了一分。 筒车是她的筹码,是她的功劳,她没想让给景昭。 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不公,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价值,她要得到世人的称赞,让世人知道,她比沈青黎更出色! 让景昭的心,彻底在她身上,谁也不能动摇她昭王妃的地位! 沈崇一看她的神色,心中便了然,眼底的精光淡了下来。 近来,各地上了不少折子,隐隐有干旱的迹象,这个筒车尽快做出来,不容有失,需要什么,只管去找沈周。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叫你失望。 第109章 把沈青鸾比下去 沈崇和沈青鸾在书房说话时,沈青黎也到了。 在回廊上,碰到了沈夫人。 沈夫人看沈青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仇人。 未出嫁时,处处针对鸾儿。 嫁了人,又祸害她的鸾儿。 鸾儿可是沈家的骄傲,更是她的底气。 沈青黎害得昭王被困皇陵,岂不是也毁了鸾儿的前程? 沈夫人对她恨之入骨,没有半点母女情分:当初接你回来,果真是个错,沈家没有你这样狠毒冷血的女儿,给我滚出去! 沈青黎神色平静,转身就走。 廊外,沈周急忙奔来,喊道:大小姐留步,大人正在书房等您。 沈青黎顿住脚步,冷淡道:沈家好大的威风,本王妃高攀不起,从今日起,本王妃与沈家桥归桥,路归路。 沈周心头一跳,赶忙道:大小姐莫要说气话,大人听到了,该伤心了。 沈夫人见他这么讨好沈青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冷冷地看着沈周:你可是我沈家的管家,这么巴结一个白眼狼,是我沈家庙小,放不下你吗? 夫人误会老奴了,老奴生是沈家的奴才,死了,也要继续伺候沈家的列祖列宗们。 沈周打从心底鄙夷沈夫人。 沈夫人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过顺遂风光,脑子蠢得连形势都看不清了。 没瞧见,大人对大小姐青睐有加,隐隐要超过大公子吗? 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再怎么不在身边长大,也是自己的亲骨血,怎如此刻薄? 沈周是真怕沈夫人再说出什么蠢话,把沈青黎气走了,转头对身后的小厮说了两句,小厮连忙跑去书房。 没一会儿,小厮又跑了回来,弯着腰,对沈夫人拱手道:夫人,大人让您去祠堂抄写经书百遍,为沈家祈福。 沈夫人脸色难看,指着沈青黎,咬牙切齿道:老爷竟然为了这个白眼狼,罚我? 大人说,若您认罚便罢,若您不服,让小的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大人说,家和万事兴,您为长不慈,为妻不贤,该去祖宗面前请罪,大人还说,他已经告诫过您,您若不听,那就换一个能听得进去的。 什么叫换一个能听得进去的? 这是要休了她啊! 谁家的主母,被夫君这般敲打? 为长不慈,为妻不贤......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竟然只换来了这八个字,何等的诛心啊! 沈夫人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把尖刀。 你就是个搅家精,搅得全家不得安宁,你会有报应的! 沈夫人看向沈青黎的目光全是怨毒。 当初,她就不该让这贱人活下来! 第141章 我最大的报应,就是从你肚子里出来。沈青黎疏冷道。 你!你!你......沈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气昏过去了。 快去请府医。沈周连忙吩咐下去。 等丫环把沈夫人扶回去,沈周恭恭敬敬,朝沈青黎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等候大小姐多时,老奴带您过去。 嗯。 沈周领着沈青黎到了沈崇的院子,和气道:大小姐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进去禀报大人。 沈青黎点头。 沈周进了书房,把事情说了一遍,沈青鸾一听沈夫人气晕了,急得要过去看看。 沈崇却道:到屏风后坐着。 沈青鸾怔忡:父亲这是何意? 沈崇看着她,目光深沉冰冷。 沈青鸾心头一凛,欠身行了一礼后,走到屏风后坐下。 沈周这才请沈青黎进来,顺便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父亲,沈青黎行礼道。 案上的茶炉正煮着茶,沈崇指着案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舀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 多谢父亲。沈青黎端起来,淡淡饮着。 沈青鸾在屏风后看着,心底涌起巨大的嫉妒。 沈青黎放下茶盏,眉眼笑意沉静,流转着光芒:蜉蝣撼树,女儿可有让父亲失望? 沈崇不答反问:你何时查到昭王的罪证? 两人交锋,沈青黎向来说一半,留一半,再真假掺半。 不久前。 沈家与昭王联姻,本相该不该去御前为他求情? 沈青黎笑了:父亲心中已有答案。 沈崇饮茶问道:何以见得? 沈青黎道:父亲若真有心为昭王求情,如今,应该带着沈家一派的官员,跪在紫宸殿前。 屏风后,沈青鸾闻言,手中的锦帕微微收紧,眼底神色晦暗,闪过怨气。 沈崇继续问道:那你说说,本相为何不去求情? 原因有三。 哦? 其一,容贵妃身为昭王母妃,都不曾求情一句,t容太傅更是称病在家,因为他们知道,求情只会增添陛下的怒火,让陛下更加厌恶昭王,陛下每日都在老去,可昭王却如当空的旭日,那么多朝臣拥戴这轮旭日,为他求情,为他奔走,陛下会如何想? 沈崇眉梢挑起,露出满意之色。 沈青黎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接着往下说。 陛下会想,昭王比他这个皇帝更得人心,这是大忌,尤其是陛下这般铁血多疑的人,他会觉得,这么贤明的昭王,是不是把衬托得更残暴昏聩了?因为,他得位不正,他心虚,心虚久了,就会生出嫉恨,父子离心,这是其二。 其三呢? 其三,父亲去求情,只会成为陛下的肉中刺,陛下会想,是不是父亲挑唆昭王争储?父亲已然权倾朝野,却还想掌控皇子,是否有不臣之心?这天下,是陛下抢来的,他比任何人都害怕,他脚下的这片江山,会被别人抢走。 听完这三点,沈青鸾的背后,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瞳孔震颤,全是惊色。 震惊于沈青黎的大逆不道。 也震惊于她把朝堂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害怕。 因为,她把沈青黎,衬托得更加耀眼厉害。 她先前说沈青黎目光短浅,那话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沈崇不着痕迹地朝屏风处看了一眼,又问道:如果你是昭王的妻妾,有利国利民的好物,你是自己扬名,还是献给昭王,让他将功赎罪? 沈青鸾的心狠狠地提了起来。 她不想再被沈青黎比下去了! 第110章 王妃最大的秘密 沈青黎不知道沈崇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竟然把她比成景昭的妻妾,太晦气了。 然而,还是没有半点犹豫,说道:献给昭王,助他早日回京。 为何? 陛下不止昭王一个儿子,他离开得越久,日后回来,离权势就会越远,既然是夫妻,就不该计较这一点虚名,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子,除了那些自私狭隘的,不该短视至此,毕竟,把功劳给了昭王,昭王得势后,会记得这一份好,加倍地还回来,人们常说,少年夫妻,与别不同,就是因为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哪怕日后情意淡薄了,也会有份敬重在,更何况,能研制出一个,就能研制出更多。 这样的眼界,这样的心胸,沈崇心中赞赏,隐隐生出一丝后悔。 如果当初让景昭纳她为侧妃,她和沈青鸾姐妹两人共侍一夫,就不会是眼下这般境地。 沈青黎不知道沈崇的想法,要是知道,大概会觉得更晦气。 她起身行礼,道:父亲若没有其他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沈崇看着她道:君威皇权容不得人忤逆犯上,到底是年轻气盛,锋芒太过外露,这不是好事。 晋元帝恨不得将萧家连根拔起,她锋芒外不外露,都是一样的。 第142章 只不过,是沈崇在借晋元帝敲打她,让她收敛锋芒,别和沈夫人闹得太僵。 沈崇既要用她,又想将她捏在手里。 沈青黎心中冷笑,面上却很恭顺:父亲教诲,女儿谨记在心。 出了书房,沈周亲自将她送到府门,态度很是恭敬有礼。 往来的下人们看见,心中无不惊叹。 书房里,沈青鸾从屏风后出来,微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沈崇道:青黎说的那些,可都听到了? 大姐姐智谋斐然,鸾儿比不上。 你与青黎各有各的好,只不过,你长于妇人之手,所思所行,只有后宅那一亩三分地,既已知道不足之处,日后,就该时刻谨记,凡事都看长远些。 女儿定当谨记于心。 当务之急,是把筒车做出来,让昭王早日回京。 沈青鸾颔首,福身行了一礼后,从书房退了出来,脸色一点一点地冰冷起来。 父亲到底还是拿她和沈青黎对比,甚至,对沈青黎越发看重。 她承认,沈青黎说得都对,但是,她的心里仿佛也扎了一根刺。 ...... 事情尘埃落定后,沈青黎便没再去花萼楼。 景暄已经找到能让刺青显现的配方,让人送去了宴王府,一同送来的,还有三生花。 配方里,至关重要的一味药,便是三生花。 三生花长在极寒之地,一年只开一朵,还得等花开到最盛,将要落下时,才能摘下。 摘早了,药效不足十分之一。 摘晚了,花落到雪地上,就融化成雪水了。 沈青黎端详着三生花,笑着道:暄王真是细心周到,这三生花十分不易得,想必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萧宴玄听她夸景暄,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脸色当即就淡了几分。 正好沈青黎也朝他看过来,一瞧他这神色,当即福至心灵。 她笑盈盈道:比起暄王,王爷才是最明灿的一捧春光,靠着您,就可以走过所有的云雾与荆棘,您亦是璀璨星河,遇见您,便遇见一片坦途。 谄媚。萧宴玄神色依然淡冷,但语调之中,能听到一股子愉悦的意味。 这不是谄媚,这是真心话,晋元帝不是想将走私军械的罪名按在崔俭头上吗?眼下怕是不成了,多少人盯着这个案子,晋元帝估计都能气晕过去,这一切,都是因为王爷,因为王爷厉害。 接连被夸,萧宴玄的心里舒坦了很多。 是你有本事,才能让晋元帝功亏一篑。 说罢,想到之前,沈青黎教他夸人要有诚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聪慧,有胆略,性子宽和却有锋芒,世间女子万千,都不如你。 萧宴玄居然也会夸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沈青黎惊怔住了。 萧宴玄莫名觉得她这副呆愣愣的模样有些可爱,幽邃的眸底罕见地泛起了笑意:遇见你,是本王的运气。 沈青黎也笑了起来,唇角一点一点翘起,自得又明灿:遇见王爷,也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萧宴玄长眉一扬。 沈青黎直勾勾地笑望着他:因为,你是萧宴玄,其他人不是。 是她的兄长。 也是她的恩人。 重活一世,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不敢告诉萧宴玄,但她愿意为萧宴玄披荆斩棘。 揭穿柳如晦,在兵部安插自己人。 有了三生花,配制药水不难,其他药材全都凑齐后,沈青黎开始炼制。 三生花要最后放,她把三生花的茎和叶慢慢碾碎之后,放进药炉里,一刻钟后,再将三生花放进去。 明明都夏末,快要初秋了,可天气还是一日比一日热。 沈青黎一边看着火,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摸茶盏,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她抬起眼,转眸看过去:王爷? 掌心里的手依然柔软无骨,莹白如上好的瓷釉。 萧宴玄不自然地蜷了一下手指:茶刚泡的,很烫。 茶盏里,茶雾袅袅,氤氲着热气。 要是被烫到了,准得烫红一片。 他松开沈青黎的手,把自己眼前的茶盏,端到她面前:喝这盏,本王还没喝过。 谢谢王爷。沈青黎并未客气,接过来就喝了一口。 萧宴玄让锦一去端两个冰盆进来,屋里瞬间就凉快了。 沈青黎惬意地眯着眼睛笑了,夸了一句:王爷也很细心周到。 萧宴玄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看书,但唇角的弧度却一点点扬起来。 两个时辰后,药水终于炼制好了,只要沾上一点,刺青就能显露出来。 沈青黎眼里笑意流转,高兴道:即便没找到账本,但有这个药水在,也足够定柳如晦的罪了。 这件事情得好好谋划一番,最好还能揪出隐藏在大理寺的内鬼。 王爷,溟一从外间匆匆进来。 发生何事了?萧宴玄抬眸问道。 先前查周岩一家,属下发现他的妻子金氏是江南人士,便派人去了一趟江南,溟一说着,看向沈青黎,金氏竟然是金刀的胞妹。 第143章 第111章 关键性的证据 当初,金刀遇到刺杀,碰到沈青黎,是溟一将人救下,加上他有一手好厨艺,又在酒楼掌厨,溟一便把人记住了。 沈青黎想起有一日在酒楼,金刀问起军械走私案。 当时,她以为他是担心萧宴玄。 如今,再往回想,他那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追杀金刀的人,不会就是柳如晦吧? 溟一派人去江南后,把金刀也查了个底朝天。 他把查到的线索,简单地概述了一下:周家灭门的一个月后,金刀遭到了追杀,何吉不是说,韩杨的账本丢了吗,会不会是周岩偷走的?他察觉有人要杀他,便千里迢迢把账本交到金刀手上,所以,金刀一直被人追杀。 不然,天大地大,金刀为何要逃到长安城? 应该是想揭发柳如晦,为周岩一家报仇雪恨吧。 溟一分析了一番,但有一件事情,他始t终想不透。 如果账本真在金刀手上,王妃于他有恩,他明知王爷受人构陷,为何不交出来,为王爷正名? 萧宴玄道:不论他有什么心思,手中有没有账本,将人带来询问一番,便可全都一清二楚。 溟一正要去酒楼,金刀忽然来了。 些许时日未见,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下一圈青黑,对着萧宴玄和沈青黎长揖一礼:草民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沈青黎有些讶异,好端端的人,怎么消瘦了那么多。 吩咐侍女上茶后,她微笑道:不必客气,坐吧。 多谢王妃。 侍女上了茶,便退下了,溟一和锦一守在屋外。 金刀这人醉心厨艺,不怎么管外间事,此时登门,沈青黎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问道: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金刀脸上露出了一抹愧色:王妃对草民有恩,草民却犹豫不决,险些就误了事。 沈青黎温和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微末恩情,不必挂怀。 金刀更惭愧了:王妃救草民那日,草民正遭人追杀,追杀草民的人,正是军械走私案真正的主谋,兵部侍郎,柳如晦! 说到柳如晦的名字时,金刀几乎是咬牙切齿,眼里的恨意,冷厉得吓人。 沈青黎和萧宴玄对视一眼,更加确定韩杨丢失的那册账本,就在金刀身上,他们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她问道:柳侍郎是军械走私案的主谋?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金刀点头,眼眶蓦地红了。 草民的妹夫是兵部员外郎周岩,他察觉有人走私军械,便私下里查,终于让他拿到账本,谁知,却也因此遭来横祸,全家都被灭口了。 周家的起火案,我也有所耳闻,周家无一活口,你被人追杀,可是因为那本账册? 金刀又点了点头。 草民的妹夫向来谨慎,他把账册藏在了护国寺,又写了封家书交给寺里的小和尚,嘱咐小和尚,若周家遭遇不测,便将家书寄到江南,草民收到家书没多久,便遭到了追杀,昨日,草民去护国寺,取回了账册。 金刀起身,把账册放到萧宴玄面前。 这本账册详细地记录了柳如晦走私军械的往来。 萧宴玄大致翻了一下,问道:为何不早点交出账本? 金刀脸色通红,一脸的羞愧。 沈青黎见状,温声道:王爷并非怪你,只是心中疑惑。 金刀道:草民不知道谁人可信,加上一直被追杀,不敢贸然去取账本,后来,得王妃相救,草民想过要把账本交给王爷,又担心会牵连王爷,落得跟周家一样的境地。 后来,韩校尉指证王爷走私军械,草民就想把账本交给裴少卿,那日在酒楼碰到王妃,草民见王妃从容淡然,猜测您和王爷是不是已有对策,怕坏了你们的布局,便一直没把账册交到大理寺。 直到昨日,有学子敲登闻鼓,告御状,要置王爷于死地,草民便去护国寺取回账册,以防万一,好在王妃聪慧,和王爷一起运筹帷幄,化险为夷,朝堂之事,草民不懂,但有罪之人,理应伏法,军械走私案也该结案了,只有案子结了,背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才不能再使计谋害王爷。 沈青黎听完,开口道:军械走私案,查到至今,只差一个关键性的证据,有了这个账本,就能结案了,我们会把账本交给暄王殿下,让有罪之人伏法,也为周家讨一个公道。 金刀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王妃。 沈青黎莞尔,道:不必这般客气,此间事了,你可要回江南? 金刀摇了摇头:王妃大恩,草民一辈子也还不完,草民想呆在酒楼,略尽绵薄之力。 自从金刀掌厨以后,酒楼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更难得的是,他还会指点一下其他的厨子,沈青黎想过,如果金刀愿意留在酒楼,将来,就帮她培养更多的厨子,她要将酒楼开到别的地方去。 你愿意留在酒楼,我求之不得,日后,就劳你多费心了。 第144章 草民自当尽心尽力。 ...... 金刀走后,沈青黎把药水分了一半出来,剩下的一半,连同账本,让溟一送去暄王府。 萧宴玄道:景昭已然失势,即便日后回京,太子之位也基本与他无缘,景暄又是嫡出,再把军械走私案破了,你就不怕他被晋元帝打压? 这个问题,沈青黎也想过。 她笑道:这是暄王的事情,咱们不操这个心,更何况,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以后恐难再合作了。 这话说得萧宴玄心里舒服。 他看着沈青黎留下的那半瓶药水,问道:春风楼的事情,你是不是有计划了? 沈青黎点头:只不过,有些对不起荀王,春风楼是良妃留给他的产业。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她这个计划一旦执行,春风楼将不复存在,甚至,还会牵连到景荀。 一顿责骂是少不了。 怕就怕,晋元帝会猜忌景荀和良妃,是不是和龙影卫勾结。 因而,沈青黎有些犹豫不定。 第112章 我有王爷呀 沈青黎把心里的顾虑和萧宴玄说了。 萧宴玄眸底幽光凛凛:苏辞说景昳还活着,镇国公知不知道? 沈青黎怔了下。 若说,这世上,谁最恨晋元帝,除了龙影卫和她,便只有镇国公了。 他的嫡长女死在了晋元帝手上,苏家也从第一世家,远离权势中心,渐渐没落了。 他能甘心吗? 苏辞都能猜到景昳还活着,他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会不知道吗? 沈青黎缓缓说道:春风楼若真是龙影卫在长安城的据点,那便,留不得了。 她的语调很平静,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聪慧,这样果决。 萧宴玄清冷的眸底,不由泛起了一丝温度,似是在宽慰她:虎毒不食子,晋元帝再怎么猜忌景荀,也不会要他的命,景昭已被贬皇陵,景暄在朝中的威望又一日胜过一日,为了制衡景暄,晋元帝顶多斥责几句,至于猜忌...... 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讽笑:晋元帝对苏家可从未放下过戒心,荀王妃嫁入荀王府,既是皇恩浩荡,也是试探。 所有人,都在棋局之中。 哪怕,生来尊贵,也只是一枚棋子。 而她,要做执棋的人! 沈青黎看着萧宴玄峻冷的面容,眉眼舒展开来。 清冷如他,话也极少,难得说这么多。 沈青黎微微一笑:多谢王爷。 萧宴玄侧眸瞥过去:谢本王什么? 谢王爷宽慰。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明灿得有些晃眼,萧宴玄垂眸,端起茶盏饮茶。 龙影卫潜藏在春风楼一事,不用我们动手。沈青黎语气轻缓温和,但眸底沉着的笑意,却很冷很淡,沈家这把刀,也该开一开刀刃了。 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抹复杂,似是惊喜,又藏着别的情绪。 借刀杀人,和他不谋而合。 她所思所行,竟与他这般契合。 萧宴玄看了她片刻,道:刀刃太过锋利,一个不慎,容易自伤其身。 刀刃是锋利,但我有王爷呀。沈青黎眉眼间全是笑意。 我有王爷呀...... 这五个字,落入萧宴玄耳中,犹如春风拂过心口,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清澈的眸底,映出了他的身影,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信任。 萧宴玄面上依然淡冷,心底却生出丝丝愉悦:想本王怎么帮你? 沈青羽和沈青鸾兄妹情深,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只要沈青鸾开口,无有不应。 容婼和景昭厮混时,沈夫人能逼着容婼喝下避子汤,但轮到云霓,若一碗避子汤灌下去,有失身份不说,还失了大家气度。 只要传出云霓怀了景昭的孩子,沈青鸾定然容不下,她会去找沈青羽,借沈青羽的手除掉云霓。 等沈青羽到了春风楼,若听到堂堂沈家二小姐,未来的昭王妃,被人拿来和低贱的娼妓相提并论,如此大的羞辱,估计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以沈青羽的性子,必然会动手,拳脚无眼,失手打死人,并不出奇。 丧子之痛,沈崇一定不会放过春风楼。 到时候,春风楼是龙影卫的据点,是他查出来的。 春风楼被封,龙影卫被灭,是晋元帝干的。 宴王府便可置身事外。 沈青黎将计划娓娓道来,萧宴玄心口跳动,心底的情绪如暗潮般翻涌。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青黎,眸光深得幽不见底:沈青羽是你大哥,你,不会后悔吗? 沈青黎抿唇,慢慢地笑:我做事,从不后悔。 她抬眉,直视萧宴玄的眼睛,笑着问道:王爷是觉得我狠毒吗? 本王只是意外。 沈青黎神色异常地平静。 痛失至亲的滋味,也该轮到沈崇尝一尝了。 只有沈青羽死了,沈崇才t会更信任倚重她。 她沉默了许久,望着苍穹下一点一点暗沉下来的天色,轻轻地笑了起来:有时候,吃的苦头多了,就会明白,亲缘淡薄,不必强求,也就能狠得下心了。 第145章 萧宴玄的心口莫名地泛起一点疼。 一个人,得遭受多少罪,寒心多少次,才会这般云淡风轻地说出,亲缘淡薄,不必强求。 沈青羽是沈家的骄傲,是未来的家主,沈青黎能以他为刀,借力打力,可见,她并非是沈家安插在宴王府的眼线。 萧宴玄筑在心里的那道防线,开始一点一点地崩塌,消散。 他对她,再无戒备提防。 此事,本王会安排妥当,但沈崇多疑谨慎,或许会对你心生怀疑。 多谢王爷,我能应付。 萧宴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语气罕见地轻: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好。沈青黎扬唇一笑,道,还有一件事情,想与王爷商量。 何事? 柳如晦一旦问罪,柳家满门都要遭罪,可祸不及妻儿,柳如晦是该死,柳夫人和柳莹却是无辜的,柳莹性子单纯,为人也仗义,不该遭那些罪。 晋元帝为彰显仁德,明面上判柳夫人和柳莹流放,但出了长安城,荒山野地,要弄死两个弱女子,太容易了。 就怕死之前,还要遭受一些欺凌。 从前在药王谷,藏书楼的医书都被她翻遍了,她知道如何炼制假死药。 我想让柳夫人和柳莹死遁。 两人死在狱中,因为是罪官家眷,会被扔到乱葬岗,到时,她再去救人,送她们离开长安,隐姓埋名。 但这事是有风险的。 一个不慎,便会牵连宴王府。 萧宴玄抬起手,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 沈青黎心口涌起一股暖流,被他握住的地方,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有一种,被人放在心尖上宠着,纵着,如眼珠一般护着的感觉。 她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王爷,你真是这个世上最最好的人。 萧宴玄也笑,如初春消融的冰雪。 事情商议后,萧宴玄把剩下的那半瓶药水交给溟一,让他按计划行事。 沈青黎则忙着配制假死药。 宴王府里,一片岁月静好。 宴王府外,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朝野震动。 第113章 入局 早朝时,景暄递上账册,以及,金刀的口供,和周岩一家真正的死因。 最后,当着晋元帝和满朝文武的面,揭穿柳如晦龙影卫的身份。 晋元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兵部,竟漏成了筛子。 堂堂三品大臣,竟然是龙影卫,还是他最为倚重的臣子。 奇耻大辱! 晋元帝气得把账本狠狠地扔在柳如晦身上,大怒道:你可真是先帝的好臣子! 陛下息怒! 满朝大臣跪了一地,大殿之上,暗潮涌动。 那些平日里和柳如晦走得近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晋元帝恨不得将柳如晦千刀万剐:只要你说出龙影卫...... 陛下,柳如晦面无惧色,打断他,臣无话可说。 晋元帝目光如刀,阴鸷地盯着他: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自己不怕死,你的妻儿呢?你真要她们随你一起走上绝路吗? 柳如晦面色沉然,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笑了一下:那只能怪她们命不好,遇上了我。 晋元帝气狠了,将柳如晦打入死牢,让刑部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其他龙影卫的下落。 柳家被抄家,一众家眷也被关进死牢,长街之上,哭声震天。 就当满城都在议论此事时,南珠火急火燎地跑到城外的庄子。 筒车的图纸已经绘制出来,沈青鸾召集全城最好的工匠,在庄子里造筒车。 小姐,小姐,不好了。南珠慌张喊道。 沈青鸾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南珠看了一眼一旁的工匠。 沈青鸾会意,走到远处。 南珠在她耳边压着声音,又低又急道:小姐,春风楼那个贱人有孕了。 沈青鸾脸色大变,抓着南珠的手,力道之大,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南珠被她抓疼了,却不敢喊,奴婢今日在街上碰到那个贱人,见她进了医馆,便跟了进去,大夫诊出是喜脉,奴婢亲耳听到的,绝不会有错。 南珠看到的云霓,是暗卫易容假扮的,进的是俞家的医馆,俞家为了报恩,愿意配合沈青黎演一出戏。 沈青鸾听后,心中恨极了。 回府! 南珠连忙让人去备马车,沈青鸾回到沈家后,直接去找沈青羽。 一双秋水眸子泛着红,眼泪欲落不落,藏着无尽的委屈和无措,看得沈青羽心疼不已。 是不是沈青黎欺负你了,跟大哥说,大哥给你出气。沈青羽提起沈青黎,眼底的厌恶之色比之前更浓了。 不是大姐姐,沈青鸾眼底的泪终于滚落下来,哽咽着道,春风楼的那个云霓姑娘怀了殿下的骨肉,大哥,我该怎么办? 沈青羽神色一怔,随即,闪过一抹狠色:一个下贱的娼妓,连给你提鞋不配,有什么资格生下皇长孙? 第146章 大哥是要......沈青鸾脸色一白,大哥,那是殿下的长子,是一条人命。 鸾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要记住,所有挡了你的路的,都得死!那些蝼蚁,死就死了,你别担心,有大哥,大哥会处理干净的,殿下的长子,只能是你所出。 大哥,谢谢你,这世上,只有你对鸾儿最好。 沈青羽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笑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沈青鸾又哭又笑,抱着沈青羽的手臂撒娇:鸾儿以后也只对大哥好。 别哭了,都要成小花猫了,先回去歇着,等大哥的好消息。 以沈家的权势,弄死一个青楼妓子,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来的简单,沈青鸾并不放在心上。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洗了脸,换了衣衫,让南珠点了熏香,躺在贵妃榻上小憩,懒懒道:大哥回来了,叫醒我。 南珠应声:是,小姐。 ...... 沈青羽到春风楼后,找到老鸨,说要给云霓赎身。 他是沈家的大公子,老鸨不敢不给面子。 等赎了身,灌了药,让她慢慢病死,再往乱葬岗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沈青羽都盘算好了,谁知,刚上了二楼,就听到一旁的厢房里,有人在议论沈青鸾。 这长安城第一美人,也不过是如此,昭王宁愿睡个娼妓,都不愿意碰她。 偏偏陛下指婚,昭王心里指不定多膈应,不然,怎么会在定亲宴上,在沈家就睡了自己的表妹,这么打沈家的脸,不就是对沈家不满,对沈二小姐不满吗? 我看是昭王身在福中不知福,沈二小姐那脸蛋,那身段,多睡几次,好好调教一番,不也销魂得很,实在不行,让云霓姑娘调教呗,这花楼里的手段,再端庄的大家闺秀,都能变成小妖精。 不然,我们帮着调教也成啊,保准比娼妓还要浪,哈哈哈...... 厢房里,一句接一句,全是淫秽之语。 沈青羽在厢房外听得眼睛猩红,眼底的血色,仿佛要烧起来。 什么腌臜的狗东西,胆敢羞辱鸾儿。 他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踹在其中一人的心窝上,直接把人踹吐血了。 他犹不解气,杀气腾腾地吩咐身后的侍从:给本公子狠狠地打!把他们的狗牙全给本公子打碎了! 侍从得了令,拳头狠狠地朝对方的脸上挥了过去。 一时间,碟盘,酒壶,桌椅,碎了一地。 几人厮打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啊哟,我的爷!我的祖宗!别打了!都别打了!老鸨惊慌失措地喊道,都是死人呐,快来几个人把人分开啊! 再打下去,春风楼都要被他们拆了。 老鸨嚎的这一嗓子,直接把楼里的人都引来了,更多的人朝这边围过来瞧热闹。 那几人都是萧家暗卫假扮的,就凭沈青羽主仆两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为了不引人怀疑,几人挨了不少打,故意伤得重一些。 他们从厢房打到走廊上,不着痕迹地配合着,最后,沈青羽被自己的侍从绊倒,直接从二楼摔了下去。 砰! 猩红的鲜血,从沈青羽的身下,慢慢洇了开来。 他大口大口地吐血着,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公子!侍从目眦欲裂,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抖若筛糠。 啊......死人了......打死人了...... 一阵惊叫声响起。 几个暗卫对视一眼,迅速地冲进人群里,趁着混乱,冲出春风楼,外衫一脱,人皮面具一掀,往怀里一藏,谁还能认出他们。 第114章 是时候怀一个孩子 一切都如计划得那般,沈崇围了春风楼t,然后,在溟一的推波助澜下,查出了龙影卫。 晋元帝震怒。 景荀跪在紫宸殿前请罪。 容家一党,借此弹劾景荀,弹劾他勾结龙影卫,企图在景昭身边安插龙影卫的眼线,其心可诛。 容太傅想借此置景荀于死地,为景昭铲除一个障碍,也想借此勾起晋元帝对景昭的父子情。 然而,晋元帝只是查封春风楼,让景荀闭门思过半年。 这两日,长安城中很热闹,不是在议论军械走私案,就是在说春风楼的事情。 沈家却是满府的白。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都病倒了,丧事由沈周操办。 沈青黎前去吊唁。 上完香,出了灵堂,沈周道:大小姐,大人请您去书房。 沈青黎颔首:我知道了。 书房里,一片死寂。 阳光照进来,也是一片沉沉暮气。 沈青黎看到沈崇的两鬓都白了,温声道:父亲,节哀。 丧子之痛,让沈崇一下子老了很多,目光也更锐利了:羽哥儿的死,是不是你动的手? 沈青黎神色坦然,抬起眼,眸光静静地对上他的审视:害人,不一定要谋命,诛心才更痛苦。 徐徐图之,时日太久,不如杀人来得解气。 第147章 人死,万事消,多无趣,但我只要让人断大哥一条腿,断了大哥的仕途,父亲自然会扶持二哥,明明唾手可得,已在囊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放弃,看着不如自己的人,走上高位,风光无限,大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想必,更愿意去死吧? 沈崇沉沉地看着她,审视的意味更重了。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气氛陡然压抑,沉沉地,压得人心悸。 沈青黎却始终沉静如水。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一无所有算不得什么绝路,被践踏,被踩进泥泞,才是绝望的开始,在承受不住的时候,给他一点希望,让他以为能失而复得,满心期望的时候,再踩进更深的深渊里。 她笑了:这比杀人害命,有意思多了。 这些说辞,是在计划执行之初,就已经想好的。 沈崇说道:倒是个心狠的。 这话一出,沈青黎就知道,沈崇打消了对她的猜疑。 她提起茶壶,给沈崇倒了一盏热茶:事已至此,父亲要多保重身体,大哥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您为他神伤。 沈崇看着碧透的茶水,想着往日里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沉声道:这事,你怎么看? 大哥向来洁身自好,为何会去春风楼? 鸾儿得知春风楼的那个娼妓怀了昭王的血脉,羽哥儿去春风楼处置。 沈青黎顿了顿,道:父亲有时间多费心教一教二妹妹吧。 沈崇抬眼看她。 沈青黎继续道:云霓出身贱籍,别说昭王是皇子,就是一般世家,都不允许抬青楼妓子进门,为了昭王的脸面,哪怕云霓真的怀有身孕,容贵妃和容家也不会允许她生下来,即便生下来,也是去母留子,二妹妹是正妃,一个娼妓之子,还不是任由二妹妹这个嫡母拿捏吗?如此浅显之事,二妹妹看不透也便罢了,为何不去找母亲?后宅之事,母亲更有数一些。 她就是要用沈青羽的死,在沈崇心里扎下一根刺。 让他每次看到沈青鸾,都会想起来,他寄以厚望的儿子,是被沈青鸾害死的。 沈崇眸色深沉,抿着茶不说话,但沈青黎从他眼中看到了冷色。 她知道仅凭这一事,还不足以让沈崇厌弃沈青鸾,过犹不及,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而是,开口道:父亲借着丧子之痛,称病不朝吧,军械走私案虽然结案了,但风波还未平,父亲正好韬光养晦。 最近,朝中查出不少龙影卫,晋元帝杀了不少人,空出来的位置多了,各党各派忙着安插自己的人。 沈崇也不例外。 他想把手伸进兵部。 沈崇眼睛微微一眯,凌厉问道:萧宴玄想要兵部? 不得不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语中的。 好不容易,兵部空出那么多位置,尤其是尚书之位,和侍郎之位。 只要兵部落入萧家手中,来日,战事若起,玄甲军才没有后顾之忧。 沈青黎垂着眸子,说道:兵部,萧家不会要,也不能要,父亲也是一样。 沈崇哦了一声:为何? 陛下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兵部的,户部已在父亲的掌控之中,兵部再收入囊中,沈家是要造反吗? 这么大不敬的话,沈青黎毫不避讳地问出来。 沈崇眸光极深极静,带着摄人的光:反又如何?不反又如何? 沈青黎心头一凛,看到他毫不掩饰的野心。 若要反,父亲的对手不止陛下一人,还有龙影卫,何不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趁势而起?若不反,那么烫手的东西,就没必要伤到自己。 再烫手,本相也能握得稳。沈崇的语气极为自傲。 每个人都想争,都在争,陛下杀那么多人,就是要坐山观虎斗,看朝中大臣,效忠的到底是那些皇子,还是他这个皇帝,所以,女儿觉得,比起权柄,眼下当务之急,是让二哥成长起来,让沈家后继有人,不然,就算夺得天下,守不住,也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 说起朝堂局势,沈青黎淡然自若,一阵见血。 这一份敏锐和谋略,让沈崇既自豪,又惋惜。 羽哥儿丧事过后,谢家会闭门谢客,为父也会称病告假,沈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看向沈青黎,你和萧宴玄成婚已有数月,是时候怀一个孩子了。 沈青黎手指蜷了一下。 她和萧宴玄都没圆房,也不打算圆房,跟谁怀孩子? 她低首敛眉,露出一抹女儿家的羞赧,轻声道:女儿知道了。 沈崇又关心了几句,沈青黎便离开了。 假死药已经炼制出来了,回到宴王府,沈青黎就给玄一喂果子。 她笑盈盈地道:玄一,帮我个忙呗。 玄一豆豆眼一瞪,果子都不香。 又要逼鸟干活了。 第115章 再无相见之日 暮夜清浅,一弯弦月高悬。 深黑的夜幕下,一只海东青振翅飞向刑部的死牢,它的背上,坐着一只小鹦鹉。 死牢守卫森严,没有人能闯进来,玄一从一扇小窗里大摇大摆地飞了进去。 第148章 牢里一片死寂,柳夫人和柳莹缩在墙角,睡得并不深。 玄一刚一落到柳莹身上,柳莹立刻惊醒,脸上满满的惊恐。 玄一也吓了一跳,扑哧着翅膀飞远了,等她冷静下来,才又飞回来,伸出一只鸟腿,露出腿上的小竹管。 竹管里,有一张小纸条,还有两颗小药丸。 纸条上写着,让她和柳夫人服下药丸。 除了这一句,什么话也没有,更没有署名,但柳莹认出,这是沈青黎的字迹。 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从官家小姐,沦落到罪臣之后,从云端,跌进泥尘。 这几日,柳莹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死亡的恐惧深深地笼罩着她。 没人来救她,也没人能救她。 但这一刻,她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母亲...... 柳莹放轻声音,把柳夫人叫醒。 ...... 日升月落,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有狱卒提着木桶来放早饭,经过柳莹母女的牢房时,喊了两声,两人都没动静,赶紧叫来牢头。 牢头打开牢门,进去往两人鼻息一探,骂了声晦气。 人死了,快去禀报尚书大人。 很快,刑部尚书带着仵作匆匆赶来。 仵作验了一番,朝刑部尚书拱手道:禀大人,人是半夜里死的。 死因呢? 中毒。 刑部尚书的脸色很难看,半晌,道:找两个人来,扔乱葬岗吧。 是,大人。 狱卒把柳夫人和柳莹的尸体抬上马车,驶出了刑部大牢。 马车刚一出城,溟一就去禀报沈青黎。 沈青黎易了容,坐上一辆青蓬马车,也出了城。 乱葬岗位于长安城城外,北面的一处荒山上。 这里,尸骨遍野,荒草丛生。 明明是骄阳烈日,可一踏进来,就感觉到一股森森阴气,越往里走,就越是渗人,但凡胆子小一些的,能吓得肝胆俱颤。 狱卒扔下柳夫人和柳莹就走了,沈青黎和锦一一具具找过去,终于找到两人。 怕吓着两人,沈青黎和锦一把柳夫人和柳莹背出乱葬岗,放到马车上。 她取出银针,扎了两下,柳夫人和柳莹胸膛起伏了一下,双双呼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两人幽幽醒来,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吓得脸色大变。 你......你是谁? 沈青黎笑着开口道:别怕,是我。 王妃?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神情放松了下来。 沈青黎颔首,道:在朝廷眼中,你们都已经死了,以后,有一日活一日,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其他事,其他人,就留在过往里,不必再回头了。t 柳夫人和柳莹闻言,眼里都泛起了泪。 两人跪下,给沈青黎叩首道谢:王妃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从今往后,罪妇日日吃斋念佛,为王妃祈福,祈愿王妃长命百岁,万事遂心。 快起来,相遇一场,是你我有缘。 沈青黎和锦一把两人扶起来。 柳莹哽咽着问道:王妃,我父亲...... 沈青黎轻叹一声,说道:陛下恨龙影卫入骨,柳侍郎即便死了,也难以安生,以陛下的性子,只怕会曝尸挂在城墙,以此示威,报复龙影卫。 柳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再怎么恨,但也是她的父亲。 柳夫人泪眼朦胧,有恨有怨,也有割舍不下的夫妻之情:这是他罪有应得,他害了柳家满门,他是罪人。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 未经他人的痛苦,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 等两人哭够了,那些悲怆,愤怒,怨恨,惶然,统统宣泄了之后。 沈青黎才温声说道:路途迢迢,有马车行路,也能轻省一些,马车里,有一些银两和干粮,还有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头疼脑热的药丸,以及伤药,夫人和柳姑娘,日后要多多保重。 这辆马车半新不旧,并不起眼,是沈青黎特意为两人准备的,车里还备了两床被子,以及一些蔬菜米粮和锅碗瓢盆,以防赶不及进城,夜宿野外的时候,不至于受冻挨饿。 柳夫人连忙拒绝道:王妃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的,这些,我们万万不能再收下。 沈青黎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要有些银子傍身,夫人还是收下吧,免得我挂心。 推拒不了,柳夫人只好收下了,心中涌起暖流:多谢王妃。 山长水远,我们后会有期。 王妃保重。 你们也保重,若有难处,记得给我写信。 柳夫人颔首,驾着马车缓缓离开了。 此次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柳莹探出窗外,一边抹泪,一边朝沈青黎挥手。 沈青黎目送着马车走远。 前路广阔,愿她们一路坦途,有安身之处。 不远处,溟一驾着马车过来。 回去吧。 第149章 ...... 长安城内,一处巍峨的府邸里。 黑袍男子坐在湖边垂钓,无月立在他身后,禀道:主子,剩下的龙影卫都已经撤出长安城了,柳如晦可要救? 黑袍男子漠然道:已是废棋,救回来何用? 主子深谋远虑,若非暄王和宴王府从中作梗,坏了主子的布局,我们不至于折损这么多。 这一次,可谓是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无月身上戾气很重。 技不如人,便要认输,传令下去,让剩余的龙影卫退回青州,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无月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抗,抱拳拱手道:属下遵命。 你也退回青州。 无月神色一变,请求道:还是让属下留在长安城吧,小主子那边孤身一人,有属下在,还能暗中照料一二。 也罢,宴王府那边盯得如何了?可有蛊师的消息? 宴王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安插不进去,蛊师是什么情况,暂时探查不到。 小小一个宴王府,居然比皇宫还滴水不漏,无月胸口憋着一股郁气。 这时,水面上传来一点动静,有鱼儿咬钩了。 黑袍男子鱼竿一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他把人放进水桶里,嘴角微勾:我们的人进不去,总有人能进去的。 无月眼里光芒一扬:主子的意思是? 林云倾。 第115章 让人沉沦 乘风院的后院有一大片竹林,沈青黎拿着砍刀,正要砍竹子。 锦一道:王妃千金之躯,还是属下来吧。 好。沈青黎把砍刀给她。 习武之人力气大,没一会儿,锦一就砍了一大片。 她问道:王妃要这么多竹子做什么? 沈青黎道:造纸。 造纸?锦一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说笑,疑惑道,竹子也能造纸吗? 应该是能的,世上之事,只要肯花心思,总会有所得。 沈青黎翻古籍的时候,看到造纸术。 历来,都是用树皮、桑皮,藤皮来造纸,她就想着,竹子是不是也可以。 她对锦一说道:把竹子砍成两米长的竹筒。 锦一心里也有些期待。 把竹子砍成竹筒后,接下来便是削青、拷白、落塘。 忙了小半日,洗手的时候,沈青黎才发现手上有一道细长的口子。 萧宴玄看到了,长眉一蹙:受伤了? 沈青黎不甚在意,笑了笑:小伤而已,不疼。 萧宴玄让人拿了药膏过来,握着她的手,挖了些膏药,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 怎么想起来要造竹纸?他淡淡问道。 药膏凉凉的,很舒服,萧宴玄涂抹很专注,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愉悦的。 沈青黎任由他抹了一层又一层,微笑道:就是想试一试。 西晋的造纸技术不如北燕成熟,很多宣纸都是从北燕买入,价格高昂,除了世家勋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若能造出竹纸,便能用以民生所求,甚至还能用于外贸往来。 等药膏差不多吸收了,萧宴玄才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道:暗卫来报,沈家近来召集了长安城最顶尖的匠人,在庄子上造筒车,快要完工了。 沈青黎说道:应该是出自沈青鸾之手,沈崇与我提起过,说此物利国利民,沈家想借此让景昭将功折罪,重回长安。 萧宴玄知道的,比沈青黎更清楚一些。 暗卫打听到,这个筒车不用人力也能自动汲水,就算是地势陡峻的地方,也能低水高送,最重要的是,旱能蓄水,涝能排水。 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干旱,筒车造出来,也算是造福万民,萧宴玄说着,唇角露出一抹讥讽,沈家总算做了一件于民有利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萧宴玄和沈青黎都不出手,阻止景昭回来的重要原因。 对付景昭的法子有很多,但事关民生、国运,不能没有底线。 两人正说着话,萧伯抱着一堆账册进来。 王妃,这些都是酒楼上个月的账本,还有各地粮铺的账本,请王妃过目。 好,辛苦萧伯了。沈青黎笑道。 东市的酒楼和米铺,由叶管事在打理,但各地粮铺和商队,都是萧伯在掌管,加上萧家的产业,萧伯真的太忙了。 人老了,就怕自己没用,萧伯是越忙越高兴。 他精神矍铄,笑呵呵道: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上王妃,老奴心里高兴,哪里会辛苦。 沈青黎将萧伯的好都记在心里,想着给萧伯炼一些延年益寿的药丸。 萧伯年纪大了,总有一些老病痛,年轻的时候,又上过战场,身上多少会有些暗伤,都要好好调养。 萧伯把账本放到书案上,便退下了。 屋里极静。 长长的书案后,沈青黎坐在萧宴玄身边,他们一人在看账本,一人在看书。 沈青黎翻看的是各地粮铺的账本,看了一小半,不由惊讶住了。 第150章 粮铺都是新开的,她本没想过要赚什么大钱,但细细看下来,竟有一万两的盈利。 她把账本捧到萧宴玄面前,人也靠了过去:沈家在各地也有粮铺,还有个粮商商队,这么多年下来,只怕富可敌国。 也难怪沈崇的野心日益膨胀,都想造反了。 想到了什么,她又道:来日,沈家要是被抄家,这些钱财可不能便宜了晋元帝。 她这一副财迷的模样倒有些可爱,萧宴玄唇角淡淡扬起:你要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沈青黎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给玄甲军换一批好的军备。 虽然从龙影卫那里得了一批军械,但远远不够。 打战,没有好的兵器,填进去的就是人命。 晋元帝又想玄甲军上阵杀敌,又克扣军饷,还要萧家想办法筹粮买粮,前些年,萧伯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说到这里,沈青黎拍了拍书案上的账本,自得笑道:王爷看能不能买一批好的战马,咱们现在不缺银子。 之前,沈青黎给了他九百万两的零用钱,萧宴玄就已经让人去草原买马了。 草原的马,膘肥体壮,剽悍得很。 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那些情绪深浓得似要把她吞进去。 沈青黎, 嗯。沈青黎抬眸看他,眸光清澈明亮,看着他的时候,永远带着笑。 萧宴玄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别对本王太好了。 王爷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有的,我都想给王爷,我想王爷开心,想为王爷分担一些。 沈青黎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话,却无关男女之情。 她的情,是大爱,比春露,还要明净。 萧宴玄低声地笑了一下,定在她脸上的眸光沉如暗夜:真是个傻子。 我才不傻,t沈青黎眼底的光荡了起来,高兴地笑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王爷更好的人。 窗外的树影,漏下一线线绚烂的金色光晕,在两人身上流转。 这样宁静的午后,萧宴玄心口异样的暗潮缓缓涌动着,心里的花,一朵朵地绽开。 这种感觉真让人讨厌啊。 却也让人沉沦。 沈青黎继续翻着账本,窗外的蝉鸣催得人发困,她身子一歪,倒在萧宴玄腿上,迷迷糊糊中,把他的腿当枕头,睡着了。 萧宴玄低着眸,眸光幽深不见底。 她软白的小脸上,眼睫浓长,红唇娇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枕着他酣睡,神色间满是依赖。 萧宴玄抬起手,抚上她的脸。 沈青黎感到一阵痒意,下意识地蹭了蹭。 萧宴玄凝视着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无比。 就在这时,沈青黎忽然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整张脸都要埋到他的小腹上。 第117章 流言说王妃善妒 萧宴玄的呼吸顿时沉了几分。 屋里那样寂静,所有的感官一点点放大。 她清浅的气息,透过薄透的衣衫,带起一股难耐的酥麻,让他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一般。 萧宴玄闭上眼,下颌微微抬起,绷紧了一条直线,一同绷紧的,还有他紧实的小腹。 沈青黎无知无觉,睡得香甜。 溟一从廊下赶来,似有事情要禀报,一只脚正要踏进来,见状,连忙收回去。 何事? 萧宴玄睁开眼睛,宽大的衣袖遮在沈青黎身上,将她的身影完完全全笼住。 溟一进来后,低着头,轻声道:庄子的管事来报,林姑娘旧疾发作,看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转,可要接回王府? 萧宴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如果,只是旧疾发作,溟一不会有此请示,他会问,要不要请太医去庄子上给林云倾瞧瞧。 还发生了何事? 坊间不知为何传出些许流言,说王妃善妒,容不得人,还说王爷冷血寡情,忘恩负义,属下担心这些流言传到军中,会惹出乱子。 可查出散播谣言之人? 属下无能,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看来,背后之人,是要逼着他把林云倾接回王府。 萧宴玄眸底冷色微凝:把人接回来吧,本王倒要看看,借着林云倾,那些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溟一领命,开口道:王爷放心,属下会在紫薇院布下暗线,监视林姑娘的一举一动。 萧宴玄颔首,问起临州当年的赈灾贪污案:吕严身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吕严在临州的官声极好,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属下已经安排人潜进府衙,溟一顿了顿,神色有些冷,几年前,府衙的案牍库起过火,所有的卷宗全烧没了,包括赈灾贪污案的案卷。 萧宴玄眼底的冷色一沉,冷笑道:临州的案牍库烧了,大理寺呢? 当年的贪污案是由大理寺彻查的。 溟一道:前年,大理寺案卷房的屋顶漏水,淹了一批卷宗,其中正好就有赈灾贪污案的。 还真是处心积虑,悄无声息。 第151章 陈年旧案,本来就棘手,如今没了卷宗,查起来就更难了。 萧宴玄问道:临州其他官员呢? 溟一道:还在查,已经有些眉目了。 粮商那边可有进展?萧宴玄问的是祖籍临州,十几年前却搬来长安城的那几个富户。 溟一道:十几年间,陆陆续续都死了,有些是死于意外,有些则是病死了,表面上查不问题。 当年的痕迹,几乎全被抹去了,可谓是查无可查。 可越是如此,就越可疑。 萧宴玄眸色深沉,沉吟时,下意识地抬手抚上沈青黎的脑袋,轻轻地摩挲着。 沈青黎觉得痒,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拉下萧宴玄的衣袖,仰起脸,声音又软又娇:王爷, 本王吵醒你了?萧宴玄垂眸看着她,收回了手。 该禀报的,差不多都说完了,溟一赶忙退了出去。 沈青黎从他身上起来,看到溟一急匆匆地出去,好奇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萧宴玄也没瞒着她:溟一在查十几年前临州的赈灾贪污案,只是没什么进展。 沈青黎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个案子,她知道一些。 一来,是牵连甚大,死了很多人。 二来,那段时间,她经常听她父亲叶相叹气,说案子有可疑,林家可能是冤枉的。 沈青黎扬起笑,直勾勾地看着萧宴玄:我相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浮云终究不能蔽日。 萧宴玄被她眉间的轻快感染,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明亮感。 然后,听她问道:王爷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沈崇。 萧宴玄看着她,把查到的线索,一一说了。 沈青黎忽然也想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不仅仅是为了萧宴玄,也是为了她的父亲。 当年,父亲没能插手这个案子,心中也是有遗憾的吧。 我可以帮王爷,沈青羽死后,沈崇对我越发信任,日后,我出入他书房的机会只会更多。 太危险了,沈崇这个人只信自己,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暗卫暗中守着。 上次,借着定亲宴,萧宴玄潜进过一次,虽然溟一将暗卫引开了,沈崇不知道是他,但那次之后,戒备只会更加森严。 萧宴玄不想让沈青黎冒险。 沈家能有今日的权势,沈崇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当初,沈崇能视沈青黎为弃子,将来若知道她有二心,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沈青黎却道:王爷,我觉得沈崇的书房,一定有暗室。 萧宴玄一怔。 他上次潜进去,时间不多,并没有发现有暗室。 那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会小心的。 不行。 哦。 沈青黎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见机行事。 看到萧宴玄一直揉着大腿,脸上露出一抹歉色:是不是我睡太久,把王爷的腿压麻了。 萧宴玄淡淡道:缓一下就好了。 沈青黎把他的腿抬到自己腿上,萧宴玄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黎轻轻揉着,让血液更通畅:王爷应该叫醒我的。 萧宴玄身体僵硬,只觉得那只腿,更麻了。 于沈青黎而言,是医者本能。 可对他来说,却是异常的煎熬。 萧宴玄原本凌厉的眉眼,愈发锋利,黑沉的墨瞳在盯着沈青黎时,就像是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那柔软的小手,在他腿上揉捏,一股难以描述地邪火从小腹窜起。 在一波波暗潮,汹涌地,要将那处激得起势之时,萧宴玄按住了沈青黎的手。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哑声道:我没事了。 沈青黎并未怀疑,只是,在看到他泛红的耳根时,咦了一声:王爷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萧宴玄收回自己的腿,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天气太热了。 确实是热,等会儿,我给王爷熬点凉茶,别中了暑气。 每次,把他撩得起了邪火,不是煮去火的茶,就是熬凉茶。 要不是知道她撩而不自知,真想狠狠教训他一次。 萧宴玄嗯了一声,提起林云倾要回府的事情。 第185章 让她生不如死 沈青黎对林云倾要回来的事情,并不在意,林云倾再怎么作妖,也不过是给她添点乐子,解解闷。 林云倾要是知道她这么想,估计要气吐血。 翌日。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宴王府的门口。 林云倾从马车上下来,抬起头,看着宴王府的鎏金匾额,缓缓地勾起嘴角笑了。 那人说能帮她回来,果真办到了。 侍女扶着她进了府门,往紫薇院而去。 去翠微院,林云倾盈盈地笑,回来了,怎么能不去拜见王妃。 这话没什么毛病,侍女却听出了一股挑衅的意味。 但她只是个下人,不敢多言。 第152章 翠微院中,沈青黎正在给萧伯炼药。 侍女进来禀道:王妃,林姑娘求见。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见。 一个外人而已,还不配让她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 侍女走到院门,对林云倾福身,行了一礼,说道:王妃正在忙,林姑娘请回吧。 林云倾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捏着锦帕的手指微微收紧,隐隐泛出白色。 沈氏这个贱人,就是故意给她难堪的。 林云倾扯了扯嘴角,道:我明日再来给王妃请安。 侍女朝她福了福身,进了院门。 林云倾攥紧的指尖,都要把掌心抠出血来。 沈青黎,你等着! 她一定要用最狠的方式,让她生不如死! 自从淡竹被逐出王府后,林云倾身边可用的人就不多了,能信得过的,只有淡玉一人了。 她拿出一个荷包给淡玉,荷包里有十两碎银子。 林云倾吩咐道:打听一下,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府里都发生了什么,还有...... 她压低了声音:查一下,那人关在何处? 那t人,说的自然是蛊师。 无月助她回来,她帮无月救出蛊师。 是,小姐。 小心一些,别让人察觉了。 淡玉拿着荷包出了紫薇院,低着的头才抬起来。 她回身看了一眼紫薇院,正好看到林云倾坐在窗下,嘴角扬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淡玉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她说,呆在庄子上也挺好的,有那点恩情在,萧家也定然不会亏待了林云倾,为什么非要做这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就林云倾那点脑子,根本不是王妃的对手。 ...... 这边,淡玉拿着银子找婆子侍女套话。 那边,溟一就把这些禀报给萧宴玄了。 林姑娘在打听蛊师的事情,背后指使之人,应该是龙影卫。 溟一的脸色很难看,对林云倾生出一股浓烈的厌恶感。 要不是萧家为她寻医问药,她早就死了,王爷为报答林父的恩情,宁愿自己受寒毒之苦,也要将赤珠给她,让她温养身体。 她呢? 她用赤珠算计王妃。 如今,更是勾结龙影卫,对付萧家。 萧宴玄神色淡淡,寒凉道:一点一点,放些消息给她。 溟一眸光一亮:王爷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萧宴玄颔首。 他倒要看看,龙影卫的统领,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沈青黎配制的药水,朝中暗藏的龙影卫,基本上都被清剿干净,但大理寺却是全身而退。 这就很有意思。 萧宴玄冷肃道:龙影卫沉寂下来,大理寺的那个内鬼,只会藏得更深,但也不能懈怠,大理寺上上下下,定要盯紧了。 溟一应声:是,王爷。 ...... 沈青黎在炼药房呆了两日,炼制了一大堆的药,有些是给萧伯的,有些是给景暄的。 萧伯的药,她让锦一给萧伯送去。 玄一之前帮了不少忙,沈青黎让人从江南运了不少果子回来,玄一吃了一个又一个,鸟生都圆满了。 玄一, 玄一听到沈青黎喊它,顿了一下,随即,扑棱着小翅膀,飞到花树上。 鸟累了!鸟累了!鸟累了! 沈青黎站在花树下,扬着笑容,看着它道:听说西市那边,来了个西域的商人,他卖的果子,极为罕见,想吃吗? 玄一的豆豆眼转了转。 沈青黎微笑:只要你帮我送封信,我立马让人去买。 玄一:我不是那种鸟! 沈青黎:听说,那果子格外的香甜多汁。 玄一:但我可以帮你! 沈青黎把小竹管绑到玄一腿上,玄一正要去召唤青一。 沈青黎道:不能使唤青一。 玄一炸毛:要累死鸟! 沈青黎:我把果子都买来给你。 封口费到手,玄一爽快道:成交! 沈青黎约景暄明日酒楼一叙,玄一把信送到,在暄王府混了一顿果子,才飞回来。 刚落到花树上,就碰到青一,顿时,鸟躯一震。 鸟没接私活! 沈青黎:...... 青一高冷:......蠢货! 沈青黎拿出最嫩的肉,青一享受她的投喂,决定替她瞒下。 ...... 翌日。 沈青黎坐着马车去酒楼,并未让锦一随行。 厢房里,茶香袅袅,景暄已经到了。 他脸上的笑容清润温和,提起茶壶,为沈青黎倒了一盏茶:王妃今日不约我,过两日,我也要约王妃一见。 沈青黎浅笑着,打开锦盒,指着其中一个小瓷瓶,道:我给殿下炼制了一些温补气血的药,但这一瓶,是解毒丸。 她怀疑,前世,景暄并非病逝那么简单,或许是中了毒,所以,她特意炼制了一瓶解毒丸,关键时刻,能保住一命。 第153章 感受到她的善意,景暄温雅一笑:让王妃费心了,军械走私案,王妃帮我良多,日后,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本王绝不推辞。 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殿下帮忙。 何事? 叶家谋逆案,沈青黎看着他,淡静道,我想查这个案子,不知殿下可愿帮忙? 景暄神色一震,眸底掀起惊涛骇浪,向来温润的眉眼,显出一抹锋锐。 他深深地看着沈青黎:世人都说,叶家谋逆,罪该万死,王妃为何要查这个案子? 沈青黎淡淡地笑:与殿下一样,都想为叶家正名。 景暄默然,眸底的探究之色更重了:王妃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叶家,到底是何关系? 第119章 再次联手 当年,萧宴玄救她之事,叶皇后不知道,景暄也不知道。 世人都以为,叶家满门尽灭。 沈青黎不打算告诉景暄,她还活着这一事。 借尸还魂,太过惊世骇俗,景暄也未必会信。 我与叶家并无亲故,想要查这个案子,也是另有缘由,至于是何缘由,沈青黎眸光明净坦荡,往景暄眼底轻轻掠过,语气诚挚,我不想说谎骗殿下,殿下若信我,我们一起还叶家清白。 景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研判十足:父皇对叶家颇为忌讳,稍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王妃决意为叶家正名,无异于自寻死路,王妃真的不怕死吗? 两位叶大人一生耿直忠贞,本该受人敬仰,他们不应该被世人讥讽唾骂,任由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桩桩都按在他们的头上,他们为百姓,可以百死无悔,凭何要落得如斯田地?就算死,也该是死后谥文正,受人供奉敬拜的千古贤臣,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替叶家洗清污名。 光影之中,那张清颜淡静坚毅,令景暄心中震荡。 世人都说沈家是乱臣贼子,只有她,说两位舅父是千古贤臣。 景暄压下心中的激荡,问道:为叶家平反,是王妃一人之事,还是萧家之意? 沈青黎道:与萧家无关。 王妃不怕牵连萧家吗? 时机成熟,我会与宴王和离。 景暄面上清和,心底却再次掀起暗涌:到底是何缘由,令王妃牺牲至此? 沈青黎静而不语。 半晌,抿着唇,沉静地笑问:殿下可愿与我联手? 景暄一直凝视着她的眸底,笑道:有人同行,我自是求之不得,王妃既下定决心要为叶家洗清冤屈,不知可查到什么线索? 容家和沈家都参与其中,还有龙影卫。 龙影卫?景暄怔忡,眉头微微蹙起。 显然是没料到,龙影卫会构陷叶家。 沈青黎唇角弧度微冷:构陷叶家窝藏逆党的,便是龙影卫的手笔,为的是救景昳。 景暄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清润的眸底黑若点漆:景昳还活着? 沈青黎点头,说道:我想看看当年的卷宗,殿下有办法拿到吗? 想要看当年的案卷,说难也不难,但一旦动了,就会打草惊蛇。景暄说着,又补了一句,这个案子是父皇亲判,父皇是绝不会允许有人翻案,所以,卷宗早就密封起来,不允许查阅了。 沈青黎也不气馁,神色依旧沉稳。 她淡声说道:那便一步步来,殿下可知记录先帝的《起居注》在何处? 景暄闻言,便知她的用意。 这与他不谋而合。 我问过母后,母后也不知道二舅父把《起居注》藏于何处,王妃觉得张御史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这个案子是陛下的逆鳞,谁碰谁死,叶御史不会将张御史牵扯进来,我身边都是宴王的人,寻找《起居注》一事,就要劳烦殿下了。 王妃说这话就见外了。景暄笑道,你我是盟友,理应一同分担。 沈青黎也笑了:殿下说的是,沈家构陷叶家的罪证,由我来查。 沈家,还是我来查吧。 殿下不必为我担心,我是沈家人,查起来会方便许多。 景暄见她坚持,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心中的疑虑和好奇更重了。 到底是怎样的缘由,能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宁愿与萧宴玄和离,宁愿与沈家为敌,也要查清叶家的谋逆案。 ...... 就在沈青黎想着如何进沈崇的书房,查找证据时,沈家那边,筒车也造好了。 沈崇和沈青鸾一同去了庄子。 沈青鸾找了一处水流最为湍急的河段,让人架设筒车。 筒车在水流的冲击下,缓缓转动起来,竹筒里的水倾泻到水槽,又顺着水槽,流到了田里。 看着哗啦啦的水流,所有人全都震惊了,继而是狂喜。 成了!成了! 真的不需要用人力,太神奇了! 以后浇田,再也不用累个半死了。 沈二小姐能造出如此精妙之物,真是咱们老百姓的大福星。 第154章 沈青鸾听着旁人的夸赞恭维,心里得意极了,但记着沈崇的劝告,只能说道:诸位误会了,筒车不是我想出来,是殿下的构思,我只是帮殿下做出来罢了。 殿下?哪位殿下? 昭王殿下。 所有人都惊怔住了。 景昭勾结高廉,构陷崔俭和萧宴玄的事情,t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如此卑劣狠辣之人,居然造出了筒车? 这些人信不信,沈青鸾不在意,只要晋元帝相信就成了。 沈崇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流,心里澎湃,他按捺着激动,问庄子里的管事:看这水流量,一日夜能灌溉多少亩地? 管事估摸了一下,答道:回相爷,大概能灌溉上百亩地。 竟有上百亩地! 沈崇心里震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景昭能从皇陵回来了。 沈崇行事向来沉稳,他没有急着进宫禀报晋元帝,而是让工匠们连夜做了一个小型的筒车出来,又确定一日夜能灌溉上百亩地之后,才在早朝上,当殿禀奏。 他一边递上筒车的图纸,一边拿出筒车的模型,让小太监端来两盆水,亲自操作,讲解筒车的运作。 昭王殿下造出的筒车,能日夜不停地汲水,不但可以提高粮食的产量,还能促进水利的发展,推广出去,必能造福万民。 大臣们看着不停转动的筒车,简直要叹为观止,尤其是工部尚书,最为激动。 他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陛下,有了筒车,哪怕大旱之年,也不怕没水灌溉,百姓们有救了! 晋元帝看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图纸,问沈崇:这个筒车当真是昭王那个逆子所造? 沈崇拱手道:筒车的图纸确实出自昭王之手,入夏以来,天气一直十分炎热,殿下忧心民生,翻查无数典籍,又询问了不少木匠,只是后来,事情频发,殿下便把图纸交给臣,让臣把筒车造出来。 沈崇并不担心晋元帝会怀疑。 一来,晋元帝需要以此挽回皇族的颜面。 二来,也要安定民心。 果然,晋元帝下旨召回景昭,让他协助工部,制作筒车,尽早全面推行下去。 第120章 请家法 晋元帝旨意一下,全国各地热火朝天,都在忙着兴建筒车。 景昭回到长安后,借助容家和沈家的势力,在长安城周边的各个州县推广筒车,他迫切地想要做出功绩,重获帝心。 很快,就造好了一批筒车。 百姓们无比激动,对景昭感恩戴德。 景昭听着百姓对他的盛赞,只觉得扬眉吐气。 眼见着景昭得势,沈青鸾心中万分得意。 她随便一张图纸,就能助景昭将功赎罪,在一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 想到此,沈青鸾脸上的笑意忽然冷了下来。 如果不是沈青黎揭发景昭,景昭不必去看守皇陵,那么,这些功劳就会是她的,天下人的赞誉,也会是她的。 沈青鸾的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怨恨。 南珠,请大姐姐回府,我有要事与大姐姐相商。 是。 南珠亲自去宴王府,沈青黎一听,就猜到沈青鸾要搞幺蛾子。 她眉梢一挑,与南珠一道回了沈家。 南珠将她引到沈青鸾的书房:大小姐请稍等,二小姐马上过来。 沈青黎嗯了一声。 南珠福身退下了,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沈青黎在圈椅上坐下,看到一旁地上有一张图纸,她伸手去捡,一道人影覆了下来,遮住了眼前的光影。 沈青黎抬头,沈青鸾朝她甜美一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图纸上:大姐姐觉得这图纸画得如何? 沈青黎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曲辕犁的图纸,设计极为精巧。 她颔首道:很不错,二妹妹有大才。 沈青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多谢大姐姐夸奖。 二妹妹请我回来,不会只是想请我看图纸吧? 有一事想请教大姐姐。 何事? 大姐姐聪慧,得父亲看重,我就在想,如果大姐姐为了抢夺图纸,伤了我,父亲还会不会再器重大姐姐? 沈青黎从她眼中看到了嫉妒和快意,脸上并无惊慌,笑意清浅,仿佛是在闲谈说笑一般:是个不错的计谋,若搁在我刚回来那阵儿,父亲可能要大义灭亲。 沈青鸾心中也是后悔。 早知道她这么有心机,就该在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将她赶出去。 沈青鸾笑得如沐春风:大姐姐也别怪我,我就是想让父亲看清楚,你我之间,谁是珍珠,谁是鱼目。 沈青黎笑着道:二妹妹请便。 沈青鸾见她如此镇定,心中有些没底。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沈青黎听见了,沈青鸾也听见了。 她将书案上的图纸、书卷,扫落在地,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撞向了书案。 鲜血从她额头汩汩流下,沈青鸾忍着痛,扬起嘴角,挑衅地望向沈青黎:大姐姐想到破局之法吗? 第155章 不用想。沈青黎云淡风轻地笑道。 沈青鸾一怔,来不及多想这话是何意思,沈夫人带着人匆匆赶来。 沈青鸾坐在地上,捂着伤口,额上鲜血渗入指间流落下来,覆住了她的视线,血色模糊里,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沈青黎。 那惊慌害怕的模样,正好落入了沈夫人的眼里。 鸾儿?沈夫人呼吸一窒,冲进书房,把沈青鸾抱在怀里,急切的声音里满满的担忧,鸾儿,你怎么样了,别吓母亲。 沈青鸾苍白着脸色,眼泪簌簌地落:母亲,疼,鸾儿好疼。 大小姐,你为何要杀我家小姐?南珠愤怒地瞪着沈青黎。 沈夫人正用锦帕压着沈青鸾的伤口,闻言,目光如箭,射向沈青黎,就像是淬了鸩毒一般:你好狠毒的心肠!鸾儿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容不下她? 沈青黎眼中漫开一丝笑意,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道:我也想知道,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二妹妹,二妹妹这么容不下我。 沈夫人闻言,更怒了。 鸾儿心地那么善良,岂会使苦肉计陷害你?你行凶未遂,居然还倒打一耙,你......沈夫人怒不可遏,想杀了沈青黎的心都有了,来人,上家法! 没一会儿,就有下人拿着鞭子过来。 沈夫人看到鞭子,就想起,曾经,沈崇为了沈青黎狠狠地鞭打沈青羽,眼眶顿时就红了,心中的怒痛也更深了。 她把沈青鸾放到南珠怀里,站起身,夺过小厮手里的鞭子,指着沈青黎,厉喝道:跪下! 沈青黎坐着不动,神色淡雅沉静:二妹妹伤得这么重,看着就活不长了,母亲不去请个大夫吗? 你敢咒我的鸾儿! 沈夫人勃然大怒,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 沈青黎仍坐着不动,并未躲避。 啪地一声,打在她的小腿上。 沈青鸾焦急地求情道:母亲,别打大姐姐,我没事。 她越是求情,沈夫人的怒火就愈盛。 沈夫人想起沈青羽挨过的打,想起他的死,也想起她善良的鸾儿差点死在沈青黎的手上,更想起沈青黎给她受过的气。 沈青黎就是个丧门星,白眼狼,是来害她和她的子女的! 沈夫人气得失去了理智,下手也更狠了。 她虽然养尊处优,但心中的恨到了顶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道,两鞭子打下去,沈青黎的裙摆上沾了血迹。 然而,沈青黎不躲,也不喊疼,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挨打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沈夫人见状,怒火蹭蹭蹭地又往上窜,就在她手里的鞭子又要狠狠抽过去时,一声怒喝传来。 住手! 沈崇沉着脸走了进来。 沈青鸾脸色微变。 她明明看到父亲出门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然是沈青黎让人把他叫回来的。 沈崇扫一眼凌乱狼藉的书房,眸光犀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夫人恨声道:老爷可要为鸾儿做主,这个孽障把鸾儿伤成这样,这是下了死手,要鸾儿的命啊! 沈青鸾本就肤白,衬着那染着血的半张小脸,更加触目惊心:大姐姐不是故意的,母亲已经责罚过了,父亲不要再罚大姐姐了。 沈崇看向沈青黎: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青黎笑了笑:还是让二妹妹说吧,免得母亲又要说我倒打一耙,对我要打要杀的。 第121章 试探 沈青鸾看了南珠一眼。 南珠顿时跪在沈崇面前,说得声泪俱下。 二小姐有事请教大小姐,让奴婢请大小姐回府,谁知大小姐看上二小姐的图纸,想要占为己有,一张图纸罢了,二小姐也不是小气的人,但这图纸是之前的,已经献给陛下,大小姐若想借此邀功,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二小姐好言相劝,大小姐却辱骂二小姐,还伤了二小姐,大小姐太欺负人! 这确实是个好说辞,滴水不漏。 景昭因为筒车,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得尽了民心。 她眼红,想要抢沈青鸾的图纸,也不会有人怀疑,毕竟之前,原主因为嫉妒,没少针对沈青鸾。 沈青黎看着手里的图纸,淡淡一笑:这是曲辕犁的图纸,是二妹妹十一岁时所画,我养父家里就有曲辕犁,我少时也帮着家里犁过地。 沈青鸾脸色t微变,心头不由地往下沉。 是她大意了。 沈青黎自小在乡野长大,对农具再熟悉不过,她既然认识,那就不存在抢图纸邀功一说。 南珠的说辞,也就有了破绽。 沈青鸾心绪快速地飞转着,想着怎么找补,沈青黎却把手里的图纸递给了沈崇。 她勾着唇,似笑非笑道:四五年前的图纸,却洁白如新,看着就像是刚刚画的一样。 你个孽障!沈夫人惊怒,指着沈青黎,劈头盖脸地骂,你还要诬陷鸾儿,你...... 你给我闭嘴!沈崇冷寒地目光扫过去,阴沉地看着沈夫人。 第156章 沈夫人心头一寒,气得浑身发抖。 手里的图纸墨迹很新,沈崇一眼就看出来是今早刚画的,哪里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就沈青鸾这点伎俩,有九条命都斗不过沈青黎。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沈青鸾。 沈青鸾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她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却是破绽百出。 大姐姐想到破局之法吗? 不用想。 沈青鸾的脑海里不由地响起这两句话,终于知道沈青黎早就有对策了,难怪她之前不辩解,不是无言可辩,而是在等沈崇。 沈崇沉吟片刻,开口道: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不许再提起,更不许传出去,谁敢传出去,决不轻饶! 沈青鸾心底一喜,松了一口气。 沈崇又道:青黎,你随为父过来。 沈青黎笑了笑,窗外枝影摇曳,映得她脸上神色也明明灭灭:孰是孰非,还是说清楚得好,残害手足的污名,我担不起。 沈崇脸色冷了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谁人敢多言? 沈青黎并不惧怕他身上的威严。 她神色安然,笑容冷冽,淡淡道:今日之事,若在这说不清楚,那便去京兆府说个明白。 沈崇恼怒道:我沈家的家事,何时需要外人来决断?你莫要不知轻重! 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公道?你以为去了京兆府就有公道了? 沈青黎听出了沈崇话中的威胁。 如果真闹到京兆府,今日之事,就不是原先那般说辞了。 沈青黎一双眸子带着笑意,如一汪幽冷深黑的寒潭:天子脚下,若公道难求,那便不求了。 她站起身,朝沈崇福了福身:沈相权倾朝野,今日这个亏,本王妃暂且忍了,来日方长,日后,还请沈相多多指教,本王妃就先行告辞了。 沈青黎这一副要断绝亲缘的架势,沈崇气得心口疼,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别以为你真能威胁得到本相,凭你,还不够资格。 沈青黎的小腿被沈夫人几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每走一步,都是钻心地疼,但她依然挺直背脊,一步步往外走,对沈崇的话,置若罔闻。 沈崇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喝道:站住! 沈青黎回身,笑道:沈相是要杀人灭口吗? 你! 沈相知道,沈二小姐为何敢一次次算计我吗?因为她知道,不论她如何过分,家丑不可外扬,你都会护着她,有人护着,总是有恃无恐的,我身后,也有一个护着我的人,沈相觉得,宴王妃这三个字,够不够资格与沈家讨个公道? 沈青黎身上气势太足,端得是清傲矜贵,恣意张扬。 沈崇冷目微眯,道:你该知道,与沈家决裂,与你并无好处,你就不怕世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我知道,但只要我去敲登闻鼓,把今日之事闹大,沈二小姐这个昭王妃就做不成了,沈大公子已死,沈二小姐废了,沈家还能风光多久? 沈青鸾脸色大变,双手死死攥紧。 她知道,沈青黎说得出,做得到。 你敢!沈夫人恶狠狠地盯着沈青黎,恨不得撕了她。 我敢的。沈青黎漫不经心地笑。 沈崇沉沉看她。 沈青黎直视他的目光,缓缓说道:父亲下次别试探了,容易让人寒心的,心冷了,真的什么都敢的。 这话,转得太快,沈夫人和沈青鸾都没反应过来。 沈崇脸上的阴沉之色褪了些许:你如何看出来的? 父亲若真想小事化了,像上次一样,对二妹妹小惩大诫一番便是,父亲不责罚,就是想试试我的底线,看我到底好不好拿捏。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硬碰硬?为父告诫过你,过刚易折。 若没有母亲这几鞭子,我也愿意父慈子孝,可太疼了。 沈青黎没说的是,她故意的。 若她事事圆滑,再大的苦都能咽下,沈崇该不放心了。 心机这么深沉,谁不怕呢? 沈崇看着沈青鸾,眼底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一个人再有本事,手里的刀若是向着自己人,那也只能废了,你母亲既然请了家法,那便鞭二十吧。 父亲!沈青鸾双目圆瞪,小脸发白,全身都在发颤。 老爷,你不能这么狠心。沈夫人将沈青鸾抱在怀里,像一头发了怒的母狮子,谁也不能动我的鸾儿! 沈崇冷冷地看着两人,沈青鸾心头一颤,垂下眼睫道:我不该算计大姐姐,我愿意领罚。 沈夫人抱得更紧了:鸾儿,你别怕,我看谁敢动你。 沈青鸾却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跪在沈崇面前:请父亲责罚。 沈崇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二十鞭子,沈青鸾挨了十鞭就昏过去了,剩下的十鞭,沈夫人替她受了。 沈青黎忽然道:父亲,我想在家里住几日,等腿上的伤好了再回去。 第157章 第122章 夜里私会 那会儿,沈夫人说要请家法,沈青黎故意挨她几鞭子,为的就是以养伤为由头,在沈家住下来。 好端端的人,回娘家一趟,受了这么重的伤,萧家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沈崇也不想把家丑闹大,便应下了。 原主未出阁前住的院子十分偏僻,屋里的摆设也很简陋,看得锦一眉头紧皱。 沈青黎不怎么在意,笑了笑道:我觉得挺好的。 如果沈家对原主疼进骨子里,她对付沈家的时候,可能会下不去狠手,如今,倒不需要顾忌了。 锦一将沈青黎的裤子挽起,她肤白如瓷,显得那几道鞭痕很是狰狞。 锦一眼底浮上一抹阴霾,上药的动作都放轻了,但沈青黎的身体还是颤了一下,紧紧咬着牙,疼得小脸微白。 二十鞭,还是太少了,应该抽个两百鞭。 锦一向来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此刻,动了怒,脸上的杀意冷得吓人。 沈青黎心里暖暖的,觉得腿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莞尔道:那太便宜她们了,这人间的苦,还在等着她们去尝呢。 王妃为何要挨这几鞭子? 沈崇的书房可能有暗室,留在沈家,方便查探。 属下夜里去探一探。 书房外,有暗卫把守,惊动了沈崇,他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我们,这事,只能明着来。 明着来?锦一怔然道。 沈青黎笑道:到时候见机行事。 上完药,沈青黎开了张药方,让锦一拿着药方去找府医配药,药抓回来,锦一亲自在廊下熬药。 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沈青黎喝完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到了入夜。 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青黎警觉地坐起来,就见一道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她正要喊人,一张清冷矜贵的俊脸,撞入了眼底。 王爷,沈青黎眸光一扬,亮得犹如繁星,欢喜道,王爷怎么来了? 萧宴玄眸光落在她身上:锦一说你受伤。 他的神情很淡,但言语里的关切,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的。 沈青黎原以为是有什么要事,闻言后,像是掉进了蜜罐了,甜滋滋的:一点皮外伤,养几日就痊愈了。 萧宴玄在她身边坐下来,眸底的情绪有些深,看着她道:下次别再以身犯险,若她再狠毒一点,在鞭子上抹了剧毒,你医术再高,也无济于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中有数的,我......沈青黎看着萧宴玄越来越冷的神色,改口道,不会有下次了。 听她保证,萧宴玄的神色才好看了一些,掀起她的裙摆,一副打算帮她上药的架势。 沈青黎有些不自在,想要把腿缩回来:锦一已经帮我上过药了。 萧宴玄握住她的脚踝,语气不容置喙:别动。 沈青黎只得乖乖坐着。 萧宴玄看着交错的血痕,眼底戾气翻涌。 即便没在身边长大,但也是亲生的,怎么就下得去手? 他挖了药膏,轻轻抹在沈青黎的腿上,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多思无益,沈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沈青黎也知道在沈崇的眼皮底下,要找暗室,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机会难得,她不能白挨这几鞭子。 但嘴上还是应道: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t。 萧宴玄狐疑地看着她,沈青黎乖巧又认真地保证道:我很惜命的,真的。 嗯。 萧宴玄继续上药,手中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底微微一荡,眸光炙热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地轻了。 仿佛有羽毛轻轻划过,沈青黎觉得痒,小腿微微绷紧。 王爷,好了吗? 好了。 感觉到她的僵硬,萧宴玄收回手,叮嘱她伤口不要碰水。 他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沈青黎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 萧宴玄看着她:晚膳没吃吗? 沈青黎有些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 萧宴玄俯身过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沈青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横抱起来,吓得她赶紧抱住萧宴玄的脖子。 王爷? 萧宴玄抱着她往外走:不是饿了? 沈青黎小脸微微泛出一抹浅绯:我可以自己走。 萧宴玄眸光往下移,落在她腿上,说了句:抱紧了。 话音一落,掠上墙头,出了沈家。 他一个人来,便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 两人共乘一骑,萧宴玄双臂环着她的腰。 白日里,炎热燥闷,到了夜里,风就有些凉,加上身下的马跑得飞快,风更大了,沈青黎往他怀里靠了靠。 萧宴玄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放慢了速度。 沈青黎发觉了,唇角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 萧宴玄垂首,便看见一截雪白的玉颈,在月色下,白得发光。 第158章 他轻轻滚动了一下喉结,转开目光,问道:想吃什么? 夜风很凉,可喷洒在颈边的气息,却是灼烫的。 沈青黎的脖颈激起了一阵酥麻,心跳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萧宴玄没得到回应,再次低眸看来,便看到她莹白的耳垂,微微泛着红。 他眸色深了一瞬,须臾,唇角勾起,俯在她耳边,又问了一次:想吃什么? 沈青黎缩了缩脖子,说话都磕巴了:都......都可以。 看着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的耳珠,萧宴玄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马儿一路往前,街上越来越热闹,萧宴玄勒马停下,将沈青黎抱下来。 看着如织的人流,沈青黎道:王爷,我可以自己走的。 萧宴玄嗯了一声。 长安城繁华,夜市也很热闹,大街上熙来攘往。 置身在璀璨的灯火中,沈青黎一时看呆了,没看到有马车驶过,萧宴玄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护在了怀里。 小心一些。温热的气息在头顶响起,那语调柔和如风。 沈青黎抬起脸,扬眸笑道:有王爷在,王爷会保护我的。 萧宴玄唇边泛着笑意,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走:跟紧本王。 好。 第135章 最稳妥的 沈青黎腿上有伤,萧宴玄走得很慢,两人顺着人流,来到一摊子前。 萧宴玄牵着她的手坐下:大叔,来两碗豆腐花。 好嘞,两位稍等。老板应了一声。 沈青黎闻着空气里的香气,好似闻到了久违的味道。 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没想到,这摊子还在。 前世,萧宴玄经常带她来这里吃豆腐花。 那时,摊子的老板是个老伯,和这位大叔长得很像,看来是子承父业。 没多久,老板端着两碗豆腐花过来:两位客观慢用。 萧宴玄拿了袖中锦帕,擦了擦汤匙,递给沈青黎:这家的豆腐花开了几十年,卤用独家秘方烹制,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沈青黎尝了一口,味道没变,豆腐花还是那么细嫩柔软。 好吃。她眯起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沈青黎一口气吃了两碗,一碗甜的,一碗咸的。 她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萧宴玄清冷的眉眼,笑意温和:若是喜欢,以后经常来。 好。 吃完豆腐花,两人又继续逛,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上一些。 渐渐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静谧的夜色下,两人悠然缓行。 繁星之下,沈青黎微仰着头,眯起的双眸浸在月辉下,流转出恬静温柔的微光。 月色真美。 萧宴玄侧首,深黑的墨瞳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确实很美。 沈青黎轻眨双眸,不经意的回眸,对上一双星河般璀璨的黑眸。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身后的月色星辉慢慢淡去。 沈青黎抿唇微笑:比起月色,王爷更好看。 夜风正起,不知谁家种了满院繁花,穿过墙头,簌簌飞扬,漫天而来。 有一片,落在沈青黎的眼角处,让她本就昳丽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清魅。 萧宴玄一时看得怔住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抚上她的眼角。 沈青黎眼眸微微圆睁,水润润的,如秋水一般,看得萧宴玄喉头发紧。 不及你。 低低哑哑的三个字,落入耳中时,沈青黎觉得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她慌忙转移了话题:王爷,一个人如果要藏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藏在家里的话,那会藏在何处? 萧宴玄收回手,他看着那片飞远的花瓣,将手负在身后,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说道:那要看那个人是什么性子。 二叔的性子...... 沈青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过往相处的画面,一帧帧闪过。 许久,她缓缓说道:刚直清正,铁面无私,脾气又硬又倔,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萧宴玄听着听着,不知为何,想到了叶家二叔。 那个刚硬如刀,嫉恶如仇的御史大夫。 那人为官吗?萧宴玄忽然问道。 沈青黎顿了一下,微微颔首,袖中的手也不由收紧,生怕萧宴玄会问是什么官职。 但世上之事,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萧宴玄问道:官至何位? 沈青黎的心都提了起来。 萧宴玄太敏锐,沈青黎怕被他看出端倪,都有点后悔问了。 她捏着手指,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是御史呢? 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默了默,说道:或许会藏在一处很显眼,但又不惹人注目的地方。 御史台吗? 沈青黎问完,又觉得不可能。 这么多年,晋元帝一直在找先帝的《起居注》,御史台都被掘地三尺,却仍一无所获。 萧宴玄说道:如果那件东西是他的,藏在御史台,就如一滴水,藏入大海之中,最是稳妥,可如果不是他的,那便要看那件东西原先的主人是何身份。 第159章 沈青黎的手里沁出了些许冷汗,最后那句,她不确定萧宴玄是不是试探她。 她垂着眸没说话,脑子里想着,如果她是二叔,她会把先帝的《起居注》藏在何处? 皇陵吗? 沈青黎的眸底忽然掠过一抹亮光。 晋元帝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动皇陵,《起居注》藏在皇陵,确实是最稳妥的。 沈青黎压下心底的激动,抬眸对萧宴玄笑道:多谢王爷。 萧宴玄道:夜深了,回去吧。 他俯身,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驱马缓行。 沈青黎轻声道:王爷不问我吗? 萧宴玄淡淡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沈青黎抬头看向天幕,不知何时,那轮圆月被乌云遮住。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沉:若有一日,能拨云见月,我一定告诉王爷。 萧宴玄嗯了一声,道:若有难处,跟本王说,本王帮你。 沈青黎的心底微微涌起一丝异样的暗潮。 萧宴玄对她太好了,好到她想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一个人感受过温暖,就会想要一直攥在手里,可很多时候,注定只能一个人走过凛凛寒冬。 到了沈家,萧宴玄抱着她飞过墙头,一路避过暗卫,轻车熟路地回到她的院子。 萧宴玄将她抱到床榻上,道:早些睡。 沈青黎点头,道:王爷路上小心,过两日,我就回去了。 嗯。 萧宴玄从屋里出来,看到候在廊下的锦一,低声吩咐了两句,才离开沈家。 夜色越来越深。 万籁寂静中,主院那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很快,府里的灯依次亮起,一阵人仰马翻。 沈青黎睡得深,离主院又远,因而,并未被惊醒。 等清晨醒来,才听说,昨夜,沈夫人起夜的时候,手和脚都摔断了。 她讶然地看向锦一:你干的? 锦一点头:王爷说,有些人的手脚长歪了,那就打断重新接正。 萧宴玄是真的很护短啊。 沈青黎脸上笑容扬了起来:我等下做些糕点,你给王爷送去。 是。 用完早膳,沈青黎便去大厨房,忙了一上午,做了些山药红豆糕、海棠糕,栗子糕和玉露糕。 给萧宴玄装了满满一食盒,让锦一送去宴王府,她则端着栗子糕去书房找沈崇。 萧宴玄不让她探查暗室,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124章 恼羞成怒 沈青黎把栗子糕放到书案上,温声说t道:我做了些糕点,父亲尝尝。 沈崇看了一眼栗子糕,问道:可是府里的下人怠慢了? 沈青黎笑着摇头:闲来无事,做些糕点打发些时间。 需要什么,吩咐一声,让下人去做。沈崇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沈崇想要父慈子孝,沈青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动容,脸上的笑容极力克制,又忍不住高高扬起。 一点皮外伤,我没事,让父亲挂心了。 沈崇看在眼里,心里舒坦极了。 哪个子女,对父母没有孺慕之情? 他捏起一块栗子糕,夸道:松软香甜,比府里的厨子做得还好吃,不错。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再也克制不住,高兴地笑起来,又问起沈夫人:听说母亲摔伤了,严重吗? 提到沈夫人,沈崇脸上的神色就淡了几分:太医来看过了,好好养几个月,骨头长好了,就没事了。 那便好,沈青黎说着,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惊讶道,父亲,这是前朝书圣的真迹吗? 沈青黎自小在乡野长大,却能一眼看出是前朝书圣兰亭的真迹,看来,他还是小瞧了她,他这个女儿,似乎秘密不少。 沈崇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审视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兰亭先生的真迹? 沈青黎走到字画前,一瞬不瞬地瞧着:宴王的书房也有一幅书圣的字画,上面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与这上面的如出一辙。 沈崇心底的那点疑虑顿消。 他不知道,沈青黎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是兰亭的真迹,是因为前世,她没少被叶相抱在腿上鉴赏字画。 叶相书法高绝,最喜欢的,便是兰亭的字画,兴致一起,还会临摹一番,沈青黎看得多了,自然一眼就认出。 沈青黎凑得近,看得很入神,甚至露出一副痴迷的神情,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一边摸,一边惊叹连连。 沈崇见她每一字都说到点上,也便没有喝止。 沈青黎摸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机关,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博古架上。 沈崇的目光也跟了过去,道:看上哪个,为父送你。 沈青黎拿起一个花瓶,笑着道:这里每一件都不是凡品,想来都是父亲的心头好,我怎能夺人所好? 再价值连城,也不过是个物件而已,喜欢哪个,尽管拿去。 第160章 那我不客气了,多谢父亲。 既然沈崇要送,沈青黎就挑了件值钱的。 她把博古架上的宝贝都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机关。 萧宴玄说得没错,沈崇城府太深,想要找出密室,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她并不气馁,一一排除过去,最后来到了书架前。 书架很大,足足有一面墙,有不少孤本古籍。 这一次,沈青黎是真的看入迷了。 她回头问沈崇:父亲这里这么多书,我能挑几本回去打发下时间吗? 沈崇点头。 沈青黎展眉一笑,一本一本看下来,挑了两本感兴趣的,等要拿第三本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那是一本地理志,讲述了临州的风土人情。 临州离长安城并不远,是周边的一个州府,之前,景昭还去了一趟临州推广筒车,得到百姓的盛赞。 沈崇看到那本地理志,眼底情绪难辨,问道:对临州有兴趣? 沈青黎神色自然,一边翻着地理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前回来经过临州,在临州城住了一晚,城里可真热闹,很难想象,那样繁华的地方,曾经饿殍遍野,可见,如今的府尹是个好官。 沈青黎说的是,原主被接回沈家,一路上的见闻,她不着痕迹地提起十几年前的赈灾贪污案,沈崇的脸色果然有了变化,虽然很细微,但沈青黎还是捕捉到了。 沈崇讳莫如深地说道:那是先帝时的事情,日后在外,莫要再提起。 林侍郎可真是胆大包天,那么多条人命,他夜里怎么能睡得安稳?也不怕有冤魂索命,听说,枉死的人,怨气都很重...... 子不语乱力怪神,沈崇的脸色陡然变得冷沉,敲打她道,当知道祸从口出。 沈青黎敛了神色,从善如流道:女儿知错了。 我累了,你回去吧。 女儿告退。 沈青黎福了福身,心中一片冷笑。 不过是稍微提起,沈崇就如此大的反应。 以他不折手段的行事作风,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自然不是心里有鬼,夜里难安。 应该是有更忌讳的东西。 沈青黎想着沈崇刚才的神色,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恼羞成怒。 她最后那句话,细细琢磨,并不诛心。 沈崇到底在忌惮什么? 可惜,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夜里,萧宴玄又翻墙进来。 沈青黎把书房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末了,又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试探他一番? 萧宴玄听完,看着她道:如何试探? 如果他知道王爷在查临州当年的赈灾贪污案,会不会露出马脚? 卷宗都被毁了,溟一查了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沈崇处理得太干净了,即便知道本王在查,他也有恃无恐。 萧宴玄说着,倏地捏住沈青黎的后脖颈。 他手指温凉,沈青黎瑟缩了一下,仿佛有电流,从脖颈窜到尾椎,一阵发麻。 一双清透的眸子瞪得溜圆,无辜地看着他。 萧宴玄又捏了捏,眸色幽冷深邃: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为何不听话?小命不想要了? 刚才说的时候,一不注意,把寻找暗室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萧宴玄要秋后算账了。 沈青黎自知理亏,有些心虚:王爷,我错了,绝无下次。 萧宴玄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挑眉:当真绝无下次? 沈青黎点头如捣蒜,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哄道:王爷这么担心我,我岂会不知好歹? 萧宴玄这才收回手:勉强再信你一回,若再敢犯,本王埋了你。 沈青黎笑意吟吟:那些糕点,王爷喜不喜欢?明日,我再做一些给王爷送去。 本王想吃莲子糕。 炸荷花也好吃,明日,我一并做了给王爷尝尝。 嗯。 第125章 恶心晦气 沈青黎嘴上说得好听,等那几本书籍看完,又去了书房。 她一边给锦一做各种好吃的,让她保密,别告诉萧宴玄,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整个书房都摸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下,沈青黎也不由怀疑,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暗室。 她屈指轻叩着书案,思索着是不是漏了哪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一抬头,就看见一道人影闯了进来,一身紫衣,意气风发。 不是别人,正是景昭。 沈夫人和沈青鸾都受了伤,他过来探望,听说沈青黎也在府里养伤,便连男女大防也不顾了,直接往这边而来。 再见沈青黎时,景昭心里复杂。 眼前的少女,姝丽无双,身段窈窕,一眼就望进他的心里。 在皇陵的那些时日,他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都是她的身影。 可也是她,差点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青黎,景昭语气亲昵,直勾勾地盯着沈青黎昳丽明艳的脸庞,听说你受伤了,好多了吗? 第161章 沈青黎冷眼看着他,神色淡漠地说道:不劳殿下挂心,本王妃好得很。 景昭上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目光灼灼:青黎,我们谈谈吧。 沈青黎眉心不快地蹙起来,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与殿下没什么好说的。 她越是冷淡,景昭就越是心痒难耐,目光也越发地放肆,黏腻地落在她的红唇上。 这样娇艳柔嫩,他居然还没品尝过,他一定要弄到手,好好品尝把玩,只要得到她的身子,她就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过去的事情,不论你如何对本王,本王都不计较,本王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站在本王这边,等本王事成,一定立你为侧妃。 以她的智谋和手段,一定能帮他坐上太子之位。 沈青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惊愕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景昭凝视着她,情真意切道:只要你做本王的眼线,帮本王拿到玄甲军的兵权,本王答应你,除了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本王什么都可以给你,甚至,是本王的心。 沈青黎被恶心得不行。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负的人,他凭什么觉得,她好好的正妃不当,会给他做妾? 凭他不要脸吗? 沈青黎讽刺地勾起唇角,冷冷说道:殿下的真心,还是留给二妹妹吧。 景昭迫不及待地表白心意,信誓旦旦道:本王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必欲擒故纵,只要你做了本王的女人,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沈青黎嗤笑了一声,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推到景昭面前。 景昭以为沈青黎被说动,心t下一喜,端起来就要喝。 沈青黎淡淡道:殿下还是先照照吧,看看自己有哪一处比得上宴王。 景昭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本王都不介意你被萧宴玄...... 啪地一声。 沈青黎扬手就给了景昭一巴掌,眉眼冷若寒霜,满是厌恶: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滚吧,别在这里恶心人。 屋里陡然寂静下来。 景昭的脸色晦暗难看,双眼黑沉沉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青黎,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青黎拿出锦帕,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着那只打了景昭的手。 景昭的面色更黑了。 沈青黎面露冷笑,嘲讽道:你以为,你施舍个侍妾之位,旁人就要感恩戴德吗?本王妃真不是欲擒故纵,本王妃再蠢,也不会放着明月不要,去捞一块又臭又恶心的贱骨头。 萧宴玄是明月? 他是恶心的贱骨头? 景昭恼羞成怒,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怒视着沈青黎,眼神逐渐阴鸷:本王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你识趣一些,本王尚且给你个侧妃之位,如若不然,哪一日本王玩腻了,要你生不如死! 沈青黎不怒反笑。 景昭皱眉:你笑什么? 沈青黎脸上的讥诮之色更重了,讽笑道:笑你白日做梦,可笑至极,今日之事,若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知道你觊觎臣子之妻,太子之位,你还有资格争吗? 景昭脸色铁青,心中的怒火,虽然越烧越旺,却还是冷静下来。 他盯着沈青黎,目光如毒蛇般阴冷:终有一日,本王要你跪下来求本王,青黎,会有那么一日的。 殿下可以滚了。沈青黎冷漠道。 景昭没再继续纠缠,拂袖走了。 他一走,沈青鸾进来了。 在景昭要把真心捧给沈青黎的时候,她就已经来了。 嫉妒、愤怒、痛心,交织在一起,犹如熊熊燃起的烈火,烧得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她冷冰冰地看着沈青黎,咬牙切齿说道:难怪人家都说,咬人的狗不会叫,大姐姐真是好本事,都嫁为人妇了,还能勾得殿下神魂颠倒,父亲知道你这么不守妇道吗? 沈青黎并未被她激怒。 她淡淡地瞥了沈青鸾一眼,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着茶,声音不疾不徐:二妹妹和昭王不愧是天作之合,我祝你们永结同心,千万别再恶心人。 这一字一句,落在耳中,犹如尖刺一般,沈青鸾只觉得满满的嘲讽,恨不得撕了沈青黎。 她握紧双手,恨声道:大姐姐不必跟我耍嘴皮子,我待大姐姐不薄,大姐姐却这般负我,从今往后,你我姐妹恩断义绝。 二妹妹说笑了,你我之间,哪来的恩义?沈青黎看了她一眼,笑道,若是有,也是二妹妹你忘恩负义吧?鸠占鹊巢久了,二妹妹不会忘了,你从我这里抢走了什么吧? 提及身世,沈青鸾脸色一僵,极为难看。 沈青黎接着道:昭王这么恶心的玩意,二妹妹喜欢,就拴紧了,茅坑里的臭石头,看着都比他顺眼,二妹妹有时间来我这里放狠话,不如想一想,怎么让他非你不可。 沈青鸾气得浑身发抖,觉得万分屈辱和难堪,冷冷道:今日之辱,我一定会还给大姐姐的! 我等着。 沈青鸾恨恨地走了。 第162章 被沈青鸾和景昭接连恶心了一番,沈青黎觉得十分晦气,想着夜里和萧宴玄出去逛一逛。 可左等右等,每晚都要翻墙进来的人,今夜却迟迟没来。 沈青黎心口突然慌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算算时日,今夜正好是萧宴玄蛊毒发作的日子。 第125章 难熬 锦一,沈青黎打开房门,喊了一声,急声说道,快回宴王府。 锦一连忙去备车,猜到她为何突然要回府。 每月这时候,萧宴玄蛊毒都会发作,入夜前,她传信给溟一,溟一已传来消息。 锦一告诉沈青黎:王妃别急,王爷吃了您炼制的药,已经压制住了。 沈青黎闻言,看了她一眼。 锦一道:王爷怕你担心,不让说。 沈青黎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个傻子。 蛊毒根本压制不住,萧宴玄应该是催发寒毒来抑制。 她之前用赤珠入药,虽然能更好地压制寒毒,但一旦发作,便是极致的折磨。 沈青黎也顾不上和沈崇打声招呼,匆匆离开。 这会儿,已经宵禁,街上寂静无人,马车跑得飞快。 前面巡夜的,听到马蹄声,连忙赶过来,喝问道:何人胆敢犯夜? 锦一握住缰绳,将马车停下,拿出宴王府的令牌:我是宴王府的侍卫,府中有人得了急病,需要王妃回去救治,烦请通行。 根据《大晋律》,宵禁后,不得无故在外行走,犯夜者,笞二十,但若是请医买药,便不会追究。 沈青黎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比月色星辉还要清绝的脸庞,温和说道:事出紧急,还请见谅,若要追究,到时上门拿人便是。 那人看了令牌,确定是真的,又见马车里坐着宴王妃,态度一下子恭敬起来,拱手道:王妃言重了。 说罢,连忙放行。 马车又飞快地行驶起来,宴王府的大门已近在眼前,沈青黎进了门,急忙往乘风院走去。 溟一没有想到沈青黎会赶回来,莫名地有些心安。 沈青黎问道:王爷如何了? 王爷已经睡下了。 我进去看看。 沈青黎推门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屋里燃了好几个炭盆,萧宴玄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面容苍白如雪,身上也冷得像冰一样,那些深入骨髓的剧痛,一阵一阵袭来,是不论服下多少药丸,都难以缓解的。 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毒发,都要来得轻快一些。 沈青黎手指刚搭在萧宴玄的腕间,萧宴玄就感到有一股熟悉的,独一无二的气息,包裹着他。 他很冷,也很疼,可这股气息,如春风一般,让他觉得舒服。 他反手将人拽进了怀里。 王爷, 暖,萧宴玄闷哼着出声,随后,一个翻身,将沈青黎压在身下,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喃喃低语,好暖。 少女的身体柔软又温热,犹如抱了一块暖玉,他贪恋这样的温暖,不自觉地在她颈间轻轻地蹭了蹭。 沈青黎的心轻轻地跳了一下,伸手抱住他,想给他更多的暖热。 萧宴玄觉得身体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一股暖意在四肢百骸里流淌,一点一点,驱散着那些彻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于昏昏沉沉中,萧宴玄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到,怀中的少女,腰肢窈窕纤细,胸脯柔软丰盈,精致的锁骨白得好似在发光,比冬日里的雪还要亮上几分。 他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染上一抹绯红。 喷在颈间的呼吸似乎重了些,沈青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王爷,你醒了? 萧宴玄抿着唇,没有回她。 沈青黎都快要被他压麻了,肩膀动了一下,示意道:醒了就起来。 萧宴玄低哑着声音,虚弱道:起不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没力气。 先前,萧宴玄昏迷着,沈青黎没觉得尴尬,现在他都醒了,再抱着她,就有点不自在。 她耳尖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嘟囔了一句:翻个身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啊。 萧宴玄闭了闭眼睛,想要忽视怀中的娇软,但鼻息间,全是少女独有的暖香。 他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再抱一会儿。 沈青黎微微张口,最终没再说什么,问道:王爷现在感觉如何?还冷吗? 寒意褪了,也不疼了,萧宴玄想说没事了,但一张口,说的却是:还有点难受,又冷又疼。 沈青黎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完全忘了,上次毒发,萧宴玄比这更疼更冷,却还能一个人离开。 她声音又轻又柔:怎么不叫我回来?说好的,蛊毒发作,我给你放血。 萧宴玄的鼻尖在她颈间轻轻地触了触:大夫说你气血亏虚,再给我放血,不知道又要休养多久,反正,我也疼习惯了。 沈青黎心脏蓦地跳动,被他轻触过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第163章 她的声音小若蚊蝇:也不需要很多。 萧宴玄低低地笑了一声:舍不得。 那声音很轻,有些含糊,沈青黎听不真切。 两人都没说话,屋里忽然静了下来,能清晰地听到两人心跳声,一声一声,几乎连成一线。 沈青黎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轻声问道:王爷,你力气恢复了没? 还没。萧宴玄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有些弱。 沈青黎纠结了一下,听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咬着唇道:王爷,你太重了。 萧宴玄微微起身,将她虚虚地压在身下。 身上的力道卸了t大半,沈青黎刚松了一口气,便撞入一双黑浓如暗夜的墨瞳,幽邃不见底,仿佛能将她吞进去。 一抹绯色,从她的脖颈慢慢漫到脸上,犹如一抹绽放的桃花,沈青黎被他看得脚趾头都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 王,王爷, 萧宴玄半垂的眸光动了一下,落在她的唇间,忽然问道:你知道压制寒毒最有效的法子是什么吗? 服下药丸后,再行针。沈青黎说出要下针的几处大穴。 萧宴玄笑了一下:不对。 不对吗?沈青黎愣住了。 萧宴玄的指腹在她唇角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哑声道:压制寒毒最有效的法子,便是...... 萧宴玄唇角勾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低沉道:便是男女之间的阴阳调和。 沈青黎双眸圆瞪,心跳更加混乱了。 萧宴玄听着她急促的气息,难耐地闭了下眼,心底的暗潮,如岩浆喷发,一发不可收拾,比寒毒发作更加难熬。 第127章 有点喜欢你了 那些汹涌的情欲,萧宴玄死死地摁住:你是大夫,你不知道吗? 落在耳畔的声音,伴着滚烫的气息,有点痒,也有点勾人。 沈青黎呼吸都颤了一下,声音比蚊子还细:寒毒发作,难以压制时,男女之欢,确实可以缓解。 萧宴玄抬起头,幽黑深邃的眸光,映着灯火,像是蕴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哑到了极致,问道:若真有那一日,你愿意吗? 沈青黎浑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去,恨不得把他的嘴捂起来。 偏偏,萧宴玄又再问了一遍:不愿意吗? 愿,愿意。沈青黎磕磕巴巴地说道,脸颊滚烫得像要熟了。 萧宴玄愉悦地笑起来,连眉眼间都染了笑意。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他往后一仰,侧躺着,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 沈青黎, 嗯。 你好暖。 沈青黎迟疑着,从他怀里伸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夜风透过微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她们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相拥而眠。 夜色更加的静谧,半梦半醒间,沈青黎感觉有一抹温热落在唇上。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萧宴玄笑了,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的唇角又亲了一下:沈青黎,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 翌日。 天光大亮。 沈青黎醒来时,萧宴玄已经不在身侧,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屋里的摆设,想起是在萧宴玄的屋中。 王爷, 沈青黎掀开被子,往外走。 萧宴玄正好进来,见她赤着脚,长眉微微蹙起,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地上凉,怎么不穿鞋? 沈青黎耳根微微泛红,小声道:我急着找王爷,一时忘了。 萧宴玄将她抱到床榻上,屈膝蹲在她的面前,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拿起脚踏上的绣花鞋。 沈青黎惊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将脚缩回来:王爷,我自己来。 萧宴玄捏了一下她的脚踝,声音低沉温凉:别动。 沈青黎愣愣地看着他亲手替她穿上鞋子,胸腔里仿佛揣着一只小鹿,正怦怦乱跳。 萧宴玄抬起眼睫,就看见她呆愣愣地看着他,小嘴微微张开,他幽沉的黑眸一下黯了下来。 有点想亲。 沈青黎被他眼底的光,惊得心口一阵悸颤,站起来就想逃,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中,把自己的柔软送上去。 温热的触感传来,意识到自己亲了萧宴玄,沈青黎眼睫颤了几下,慌忙往后退。 萧宴玄揽住她的腰,笑了一下,声音暗哑:王妃投怀送抱,是在回礼吗? 王妃二字,从他嘴里喊出来,莫名地带了一股子缱绻的意味。 沈青黎的身子绷得很紧,低着头,不敢看萧宴玄:我,我起得急了,我不小心的。 萧宴玄看着她发红发烫的耳根,也怕把人逗得狠了,不敢来乘风院了。 他嗯了一声,松开她:去洗漱吧,等下陪本王用膳。 沈青黎松了一口气,应了声好,慌忙去洗漱。 两人用完早膳,沈青黎回翠微院,半道上碰到林云倾。 第164章 这些时日,淡玉从下人们的口中打探了不少消息。 比如,沈青黎和萧宴玄在汤池共浴。 又比如,萧宴玄抱着沈青黎从汤池出来,沈青黎累得都睡着了。 再比如,萧宴玄和沈青黎同房。 当林云倾听到这些消息,秀美的脸庞都狰狞了,不知道撕烂了几方锦帕。 今早,林云倾得知沈青黎昨夜里回来,还宿在萧宴玄房中,终于忍不住,掀翻桌子,砸了一桌的早膳。 她特意等在此处,果然,沈青黎从乘风院出来。 身侧的海棠花沾着晨露,开得无比的娇艳,然而,当沈青黎沐浴在晨光中,缓缓走来时,盛绽的海棠花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 林云倾嫉妒得指甲都要攥断了,冷冷说道:王妃真是好手段。 沈青黎觉得莫名其妙,古怪地看着她:跟你比,本王妃确实胜之不武,愚不可及的人,本王妃见得多了,蠢成你这样的,不多见。 林云倾气得脸色险些扭曲起来,但很快,又笑了。 她抬起下巴,幸灾乐祸地说道:王妃也别得意,王爷心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么多年了,王爷一直在找她,从未放弃过,该得是多喜欢,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沈青黎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她不理解为何会这样。 萧宴玄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一直念念不忘,这与她,似乎并无关系。 沈青黎敛下心底的那一丝异样,看向林云倾时,唇角微微弯起:王爷的心中,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重要的人,那又怎样?宴王妃只有一个,任他姹紫嫣红,谁又能越得过本王妃? 林云倾的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眼底闪过怨毒的光:天下男子多好美色,花无百日红,我倒要看看,这王妃之位,你能坐多久! 是啊,天下男子多好美色,你在王府这么久,王爷却从未正眼瞧过你,可见,林姑娘...... 沈青黎勾起唇角,轻笑着离开了。 那话没说完,未尽之意却很清楚,可越是如此,才越欺辱人。 林云倾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整个人像笼了一层浓浓的阴霾,回到紫薇院,砸了一套茶具,犹不解恨,又砸了两个花瓶。 然后,萧伯就让人来传话,砸坏的东西,想添置,得林云倾自己掏钱,林云倾差点没气晕过去,又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 淡玉被她身上的戾气吓到,想劝又不敢劝。 林云倾阴沉地看着她,问道:那人的下落,查到了没有? 淡玉低着头,说道:查到了。 难得有一个好消息,林云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人可说了,只要她救出蛊师,那人会帮她杀了沈青黎。 林云倾只以为是自己重金砸开了那些下人的嘴,丝毫没有想到是萧宴玄在引蛇出洞,故意透露给她知道的。 她让淡玉往外传递消息,淡玉回来后,也带回了无月的指令。 无月让她今夜救出蛊师,她会派人在王府外接应。 第125章 暴露了 暗夜,无星无月,像是要下雨了。 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宴王府,伸手不见五指。 林云倾提着一盏灯笼,在重重暗影中,显得死寂又压抑。 她顺着石子路,来到一处荒凉僻静的院落,掏出一把钥匙。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蛊师被五花大绑,身上血迹斑斑,他气息微弱地靠在墙壁上。 林云倾走近,抬高灯笼,照着蛊师的脸。 那人给过她一张画像,这张脸,果然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确定了要救的人,林云倾正想割开他身上的绳子,谁知看着奄奄一息,快要死的人,被灯影一照,突然睁开眼睛。 他凶狠地瞪着林云倾,虽然很虚弱,却没有半分屈服,甚至还满是嘲讽:怎么?硬得不行,就想来软的?也不找个好看的,长得这么丑,老子看不上。 林云倾被他眼底的凶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听他那么一说,脸色青白交加,一阵涨红。 要不是受人所托,都想捅他两刀,再挖了他的眼睛。 她开口问道:你是南疆蛊师? 蛊师眼睛一眯,警惕地打量着她:你是什么人? 林云倾哼道:当然是来救你的人。 蛊师不信,冷冷笑道:你们又想玩什么把戏?告诉你们,别白费心机了,老子什么都不会说,有本事就弄死老子! 林云倾抽出匕首,割开他身上的绳子:有人让我来救你,想离开这里,就跟我走。 蛊师狐疑地看着她,谨慎道:我凭什么信你?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设的局,故意放了我,好一网打尽。 林云倾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t让我来救你的人,是个姑娘,一身黑裙,长得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林云倾说着无月的样貌特征,蛊师听后,才跟着她往外走。 一路都很顺利,林云倾带着他来到后门,说道:出了这道门,会有人来接应的。 蛊师目光阴冷地落在她脸上,阴恻恻地说道: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故意害老子,老子让那些小宝贝给你换张脸。 第165章 林云倾一听蛊师要用蛊虫毁了她的脸,脸色剧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打开后门,催促道:快走吧! 蛊师离开宴王府,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云倾连忙关上门,数月以来压在心底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那人那么厉害,捏死沈青黎,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没了沈青黎,王府里,就再也没有人跟她抢萧宴玄,假以时日,宴王妃之位是她的,萧宴玄的心也会是她的! 沈青黎啊沈青黎,我对付不了你,可有的是人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什么下场? 当然是千刀万剐...... 林云倾脸上得意的笑容陡然僵住,她转过身,就看到漆黑的夜幕下,灯火通明,沈青黎和萧宴玄就站在她身后。 她当即变了脸色,僵硬地朝两人笑了笑:王爷,王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黎轻笑一声,弯唇道:林姑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林云倾目光一闪,嘴硬道:王妃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半夜的,林姑娘不睡觉,来后门这边做什么?赏月吗? 今晚阴云密布,别说月亮了,连颗星子都没有。 林云倾捏紧了手指,道:我睡不着,随便走了走,没想到就走到这边来了。 顺便还送了个人出门。沈青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清透的眼眸,仿佛能将她看透。 王妃可别血口喷人,林云倾心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楚楚无助地看向萧宴玄,王爷,王妃一直看我不顺眼,她冤枉我。 萧宴玄不耐看她惺惺作态,冷冰冰说道:本王还没瞎,看到什么,是真是假,本王分得清。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见得多了,这么恶心人的,还是头一回。一道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林云倾循声看过去,看到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那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正是刚刚她放出去的南疆蛊师。 你你你......林云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脑子里混乱一团。 刚才,你救出去的,是府里易了容的暗卫,沈青黎指着蛊师,说道,他,才是真正的蛊师,龙影卫想要救的人。 林云倾面色惨白,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什么龙影卫? 你不知道吗?助你回府,让你救人,承诺要杀了我的人,正是龙影卫。 沈青黎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朝着林云倾兜头泼下,她吓得背后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随后,是更深的愤怒。 沈青黎从头到尾都清楚,却像看猴戏一样地看着她上蹿下跳。 林云倾心底的恨意,霎那间,到达了顶峰:你算计我?你真是恶毒! 沈青黎道:若非你心术不正,谁能算计得了你?但凡你顾念一点往日旧情,都不会有今夜之事。 还不是因为你!林云倾彻底崩溃了,面容扭曲而狰狞,都是因为你,你蛊惑王爷,让王爷对我厌恶至此,不是你,王爷不会将我打发到庄子上,若我一直呆在王府,我怎么会被龙影卫利用? 蛊师听得暴跳如雷,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喜欢颠倒黑白啊,事已至此,你还在怪别人,你多大的脸啊,别人都得喜欢你? 林云倾对蛊师的话充耳不闻,怨毒地盯着沈青黎,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要是没有你,王爷纵然不喜欢我,也会怜爱我,疼惜我,沈青黎,我有今日,都是你害的! 与旁人无关,萧宴玄冷漠地看着她,我厌恶你,只是因为你面目可憎。 林云倾身子微微地晃了晃,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难以置信萧宴玄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这话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戳进了她的心里。 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 我面目可憎?林云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越来越多的眼泪滚滚落下,她笑得撕心裂肺,萧宴玄,你没有心! 来人!将她们主仆赶出宴王府,从今往后,与我萧家没有半分干系!萧宴玄说道。 第129章 一场恶战 不要!林云倾脸上慌乱无措,哭着摇头道,王爷,王爷,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不要敢我走! 萧宴玄脸色冷得掉渣,冷戾道:杵着干什么?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侍卫们心头一颤,押着淡玉过来,往林云倾身边一推,憎恶道:林姑娘,请吧。 林云倾心里涌起更大的恐慌和怨恨,哭得声嘶力竭:萧宴玄,你不能赶我走!你答应我父亲的,岂能食言?我父亲对你萧家的恩情,你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你为了一个贱人,忘恩负义,你怎么对得起我父亲? 不想走,那就别走了,萧宴玄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绑了送官。 勾结龙影卫,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第166章 林云倾惊得花容失色,所有的哭嚎都噎在喉咙里。 淡玉扑通一声,跪地求情道:王爷息怒,小姐一时失志,才说了胡话,小姐是林将军在这世上最后一点骨血,奴婢斗胆请王爷看在林将军的情面上,对小姐网开一面,奴婢这就带小姐离开,从今往后,绝不攀扯萧家。 难得有个明白人,沈青黎对她道:你们走吧。 萧宴玄也不是真的要报官,毕竟报了官,蛊师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只是吓唬林云倾,让她别胡搅蛮缠罢了。 淡玉闻言,欣喜万分,给沈青黎和萧宴玄磕了一个头: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说罢,拉着林云倾离开了宴王府。 林父在长安城本就置办了宅子,虽多年未曾住过人,但收拾一番,也是一座气派的大宅子,林云倾名下又有不少铺子和庄子,只要不作死,一辈子衣食无忧。 萧宴玄叫来萧伯,吩咐道: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照应着,也算是全了林将军的恩情。 萧伯心下暗叹。 林父一辈子忠肝义胆,没想到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生生地辱没了林家的家风。 他躬身,应声道:王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事情解决了,几人往乘风院走去,忽然,沈青黎感到额头上有一丝凉意。 她伸手摸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下雨了。 眼见着要秋收了,这时候下雨,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希望这是场急雨,下一阵,明日天亮,就晴了。 萧宴玄脸上也打了好几滴雨,牵起沈青黎的手,低声道:走吧,雨要大了。 沈青黎耳根微微有些热,想要将手抽出来:王爷,我...... 天黑,小心看路。 萧宴玄淡淡说着,握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沈青黎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瞬间就消失了。 萧宴玄应该是怕她看不清路会摔着,便任由他牵着,于是,便没有瞧见,深黑的夜色下,他微微翘起的唇角。 回到乘风院后,雨果然大了,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听得人心头也沉沉的。 沈青黎看着窗外的雨幕,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溟一他们怎么样了? 暗卫易容成蛊师,与无月派来接应的人,一起回龙影卫的老巢,溟一率人暗中跟随,势必要抓住龙影卫的统领。 夜幕下,暴雨倾泻而下,雨丝被夜风裹挟着吹了进来,很快,就润湿了一片。 夜雨寒凉,小心着凉了,萧宴玄关上木窗,怕她夜里走了眠,舀了一盏果茶递给她,龙影卫抓的抓,撤的撤,剩下的那些,不是溟一他们的对手。 沈青黎嗯了一声,低着头抿着茶,眸底掠过一抹亮光:这果茶真好喝,还能安神助眠。 虽然龙影卫不足为惧,但赶狗入穷巷,也是一场恶战,只是萧宴玄怕她担心,便没有明说。 他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示意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睡觉。 话音刚落,忽然,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这一瞬间的光芒,将暗夜照得亮如白昼。 廊檐下的灯笼,被风雨吹得摇晃不定,好像随时都要熄灭。 沈青黎的眉心蹙得更紧了,听着越发嘈杂的雨声,摇了摇头:睡不着,这雨要是一直这么下下去,稻子一倒伏,怕是要烂在地里。 因为夏日干旱,收成本就不太好,要是再被水淹了,大半年的辛劳就白费了。 萧宴玄道:筒车既能排涝,应该不至于t。 沈青黎这才想起来,全国各地都建了筒车,她眉间松泛开来。 两人说着话,到了下半夜,溟一他们终于回来了。 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衣摆滴落下来,地上很快就洇开了一小片血水。 沈青黎神色一变,关切道:受伤了?严重吗? 暗卫们愣住了。 身为暗卫,每次出任务,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上苍保佑了。 可王妃第一句,不是问任务有没有成功,而是关心他们的伤势,这让在场每一个暗卫的心里都涌起了暖流。 溟一拱手说道:王妃别担心,都是一些皮外伤,等下找府医敷点药就没事了。 受了伤本就容易引起高热,又淋了雨,那便是雪上加霜。 沈青黎连忙让人去煮姜汤。 溟一对萧宴玄说道:龙影卫的统领...... 沈青黎打断他:这些事情等下再禀报,你们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衫,别着凉了,若受伤严重的,便过来找我瞧瞧,记得每人都喝一碗姜汤去去寒。 多谢王妃。 受伤是家常便饭,暗卫们都没放在心里,但被人这么仔细叮嘱着,有些年纪小的,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溟一带人下去换衣衫治伤。 沈青黎对萧宴玄说道:府里的金疮药和止血药好用吗?要不要我开个方子让人炼制?不但咱们府里的侍卫暗卫能用,还有玄甲军,若能快速止住血,不让伤口溃烂,兴许就能救回一条性命。 萧宴玄听着,心口也是一阵阵发烫,忍不住想将她揽进怀里,但他克制住了。 第167章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淡声道:肯定不如你炼制的伤药好用。 那我写几个方子,王爷让人去炼药。沈青黎走到书案后,将止血药和金疮药的方子写下来。 灯火下,美人如玉,莹然生辉,萧宴玄喉头发紧,眸光瞬间幽邃。 第130章 审问 没过多久,溟一过来禀报龙影卫的事情。 他们找到龙影卫的老巢,灭了剩余的龙影卫,还抓到龙影卫的统领。 无月正关在地牢里。 沈青黎有很多事情要问无月,起身时,骤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身子晃了晃,跌进一个温凉的怀抱之中。 鼻息间,满是清冽的气息。 沈青黎抬眸的瞬间,萧宴玄也恰巧低眸看她,目光相触的那一刻,两人的心口处,皆泛起些微的涟漪,隔着重重衣袂,仿佛也能触到彼此肌肤的温暖。 萧宴玄目色温和,未曾掩饰眼底的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青黎摇了摇头,从他怀里起身:我没事,可能是一下子起得猛了。 萧宴玄有些不放心:还是让溟一请府医过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是大夫,真没事。沈青黎说着,就要出门去地牢。 萧宴玄拉住她的手:夜深了,先去歇息,地牢机关重重,有来无回,明日再过去审问。 沈青黎点头。 我送你回去。 萧宴玄接过溟一递来的伞,两人共撑一把伞,一路往翠微院走去。 雨越下越大,整座长安城都笼罩在大雨之中,天地间一片哗哗雨声。 手中的伞根本遮不住这瓢泼的大雨,沈青黎身上的衣衫被风雨打湿了一大片。 萧宴玄揽住她的肩,将她护在怀里,宽大的袖袍挡住了斜飞过来的雨丝。 沈青黎侧首看他,他清冷的俊脸,在灯影的映照下,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一时看得失神,没注意脚下的石阶,一下子踩空,差点摔下去,萧宴玄赶紧将人搂住。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本王有这么好看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沈青黎的耳边轻轻说着,如同低语一般。 然后,如愿地看到她莹白的耳珠一下子染上了一抹绯色。 萧宴玄的眸光变得深邃幽暗,忍不住想要抬手,一寸寸细细地摩挲。 沈青黎心口跳得飞快,垂下眼睫,不敢正视他:王爷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哪里不一样? 沈青黎说不上来,但她能感觉到,近来,萧宴玄对她越来越好。 就像此刻,她被萧宴玄护在怀里,不受风雨侵袭。 沈青黎看着他被大雨打湿的衣袖,抬手握住伞柄,往他那边斜了一下:王爷,你衣服都湿了。 无碍。 萧宴玄手一移,握住她的手,又将伞遮了过来。 沈青黎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将手抽回来,奈何被萧宴玄的大掌包裹着,直到回到翠微院,萧宴玄才轻轻放开了她。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轻声笑道:快去睡吧。 沈青黎嗯了一声,感觉到他的指尖拂过她脸颊时,心底涌起的那一股异样的情绪。 ...... 翌日。 乌云沉沉,雨势仍不停歇。 沈青黎昨夜睡得晚,起得便也晚了一些,锦一端着一碗药进来:王爷特意吩咐的,王妃趁热喝了吧。 沈青黎闻了一下,发现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就是太苦了。 她眉头皱了一下。 锦一向来都是清冷的性子,难得多说了一句:王爷这是心疼王妃,王妃快喝吧,凉了更苦。 沈青黎捧着药碗,皱着眉一饮而尽。 锦一端来一碟青梅,道:这也是王爷特意吩咐的,一大早就让人去百味斋。 全长安,只有百味斋的果脯最好吃,尤其是他们家的青梅,是用宫廷秘方腌渍的,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 沈青黎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她眉眼笑得弯了起来,问道:王爷现在是在乘风院,还是在地牢? 王爷在书房,锦一道,王爷说,等王妃一道过去。 沈青黎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开心。 她撑着伞到乘风院,和萧宴玄一起去地牢。 无月受了很重的伤,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让她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 她双手被绑,架在木架上,恹恹地垂着脑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她看着沈青黎和萧宴玄,冷笑道:竟然栽在你们手中,两位真是好手段。 沈青黎淡淡道:是你们作恶太多,算计太多,才落此境地。 看来今日我是难逃一劫了。 话是这么说,但无月脸上并无惊惧惶怕。 她反问道:你们抓我,是为了龙影卫的机密吧? 第168章 沈青黎看她一眼,身上难掩寒意,带着一种无端的压迫感:景昳还活着吧。 这笃定的语气,让无月惊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有人看见一个少年从叶家后门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李家村,根本就没有什么少年,这一切都是你们故意散布的谣言,那个所谓的人证,也是你们一手安排的,我说得对吗? 无月嗤笑一声,讽刺道:怎么?宴王妃这是活菩萨下凡,要为死人讨公道吗? 这便是默认了。 所以,景昳果真是还活着。 沈青黎走近她:构陷叶家窝藏逆党,亦是你们的手笔,对不对? 无月笑起来,看着她道:叶家窝藏逆党,无所赦也,这是晋元帝给叶家的罪名,与我们龙影卫何干? 沈青黎也笑,说得心平气和,却难掩嘲弄:都说先帝宽厚仁德,可他手下的龙影卫,恶事做尽,却敢做不敢当,先帝泉下有知...... 你住口!无月骤然冷了脸,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青黎,你不必激怒我,你们想知道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沈青黎也知道,无月这样的人,用刑是没有用的。 她也不打算白费力气。 沈青黎神色平静,从容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如冰刃一般:龙影卫做的恶,终要景昳以命来还,还有你们背后真正的主子,终有一日,我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我要他血债血偿。 萧宴玄黑眸深处有一瞬间的波澜,转瞬又深沉若渊。 他看向沈青黎。 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她言语之中暗藏的恨意。 那种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第131章 暴露 不止萧宴玄,无月也听出来了。 她眉头皱了一下:晋元帝忌惮萧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们不与龙影卫联手扳倒晋元帝,还要和我们为敌,真是愚不可及! 即便龙影卫没有构陷叶家,沈青黎也不会与龙影卫合作。 晋元帝虽然铁血多疑,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勤政爱民,文韬武略,也算是个好皇帝。 将来,景暄即位,西晋在他手上,会更加富强昌盛。 又何必,和龙影卫联手,祸乱朝纲,再起战祸? 沈青黎道:人可以有一己之私,但不该枉顾社稷百姓,我与你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无月t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沈崇那样阴险的小人,居然也生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女儿,真是可笑。 沈青黎脸色微变,眼底燃起一团烈火,愤怒道:你胡说!我父亲上为君分忧,下为百姓谋福祉,他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容你攀诬! 他俯仰无愧于天地? 无月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突然仰首大笑,笑得扯到伤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待咳喘平息,她欣赏着沈青黎脸上的怒意,快意道:沈崇不过就是容家的一条狗,祸国殃民的事,他可没少做,叶家的谋逆案,临州的赈灾贪污案,甚至...... 她看向萧宴玄:你父兄战死沙场,他亦是出了一份力,晋元帝能弑兄夺位,他可是最大的功臣。 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诬陷我父亲!沈青黎怒火中烧。 我当然有证据,沈崇的书房有个密室,密室里...... 说到关键处,无月突然顿住话头。 差一点就要被沈青黎牵着鼻子走。 她还真是不简单。 无月沉着眸子,冷笑道:宴王妃不必跟我耍这些小聪明。 沈青黎并不恼怒,脸上的怒火也都深敛不见,她扬眉一笑:还要多谢你告知,但我有一事不明白,还望你能解惑。 宴王妃说来听听,若是我心情好,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沈家与萧家有仇,若能借我们之手,扳倒沈家,不也是为先帝报仇吗?你为何不将证据交给我们? 看着你们费尽心思,却不得其法,多有趣啊,至于沈家,当然要亲自手刃仇人,才能泄心头之恨,还望宴王妃不要见怪。 沈青黎微笑道:不会,本王妃从不与死人计较。 无月冷冷地看着她:所有与龙影卫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今日,我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恭候两位。 走了。萧宴玄牵着沈青黎的手往外走。 沈青黎道:王爷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想要撬开她的嘴,除非拿景昳的性命威胁。 王爷早知道她什么也不会说,昨夜才催我早点睡吧。 嗯。 可惜啊,不知道景昳长什么样子,不然还能找人易容来诈一诈她。沈青黎说着,话锋一转,心情看起来极好,我原先都要怀疑沈崇的书房里是不是真有密室,没想到真有。 萧宴玄道:这事要从长计议。 是是是,我绝不莽撞行事。沈青黎连声保证。 第169章 出了地牢,萧宴玄看了一眼身后的溟一,淡漠道:杀了。 是,王爷。溟一转身往回走。 萧宴玄撑开伞,两人往翠微院走。 沈青黎问道:王爷真不留着她吗?她是龙影卫的统领,说不定她的主子会来救她呢? 不会,萧宴玄的声音漠然而冰冷,龙影卫行事狠辣,早在她被擒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价值了。 没了一个统领,再提拔一个便是,犯不着为了一个人,填进去更多的人。 龙影卫元气大伤,已经经不起再次折损。 萧宴玄说得没错,黑袍男子并不打算来救人,于他而言,只有有用的人,才值得费一番心血。 无月已经是一颗弃子,弃子,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送沈青黎回到翠微院,沈青黎正要推门进去,萧宴玄忽然喊了她一声:沈青黎, 沈青黎顿住脚步,侧身看他。 萧宴玄拿出一盒胭脂递给她:这是长安城最流行的胭脂。 沈青黎愣了一下,笑着问道:王爷怎么知道这是长安城最流行的胭脂? 只有最好的胭脂,才配得上你。萧宴玄神情很淡,耳根却染了一点绯色。 沈青黎看着手上的胭脂,笑靥如花:这么说,王爷是特意买来送我的? 萧宴玄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眸光深得能溺死人:喜欢吗? 喜欢,多谢王爷。沈青黎弯着唇,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胭脂? 自然是话本里看到的。 今早,亲自去买的。 但这话,萧宴玄不会告诉她。 他挑眉看她:本王送自己王妃东西,还需要理由? 沈青黎笑得很开心。 萧宴玄走后,她找了个好看的匣子,把胭脂放了进去。 和前世一样,每次萧宴玄送她礼物,她都欣喜地收藏起来。 却从未想过一件事情...... 前世,萧宴玄待她是妹妹。 今生,萧宴玄视她为他的王妃,他要相伴一生的人。 沈青黎把匣子放到书案上,然后,执笔给景暄写了一张小纸条,请他派人去皇陵查一查,看先帝的《起居注》是不是就在皇陵之中。 她写好纸条,让玄一送过去。 玄一看着外面的大雨,炸毛了:有人虐鸟! 沈青黎轻轻地笑:这样的大雨天,最适合吃烤鹦鹉,你说呢? 玄一鸟躯一震,含泪飞进大雨中。 沈青黎一边等着景暄的消息,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个机会去沈崇的书房再探一探。 只要找到密室,就能找到沈崇的罪证。 几日过去了,她还没想到好法子,景暄那边有消息了。 他约沈青黎在酒楼见面。 这几日,虽然雨势渐缓,但淅淅沥沥的,也下个不停。 沈青黎让人去备马车,刚出翠微院,就碰到萧宴玄。 他看她撑着伞,问道:你要出门? 沈青黎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去酒楼。 我与你一道去。萧宴玄道。 沈青黎握着伞柄的手一紧。 萧宴玄若一道同去,那她约见景暄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第132章 嫌疑最大 沈青黎思绪飞转。 这时,溟一匆匆疾奔而来:王爷, 沈青黎松了一口气,对萧宴玄说道:王爷有事,先去忙吧,我们下次再一道过去。 萧宴玄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尽收眼底,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沈青黎又有事瞒着他。 这让他很不爽。 沈青黎感觉到身后冷戾的视线,手心都出汗了,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萧宴玄。 萧宴玄站在那里,墨黑如渊的眸子始终盯着她。 沈青黎扬声道:王爷,我很快回来。 嗯。 这淡淡的一声,沈青黎精准地捕捉到他的不开心,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顿了顿,抬脚往回走。 萧宴玄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看着她扬起笑脸,软软的语气像是在撒娇:王爷,你别生气。 萧宴玄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的戾气:没生气。 沈青黎盈盈笑道:回来我给王爷带百味斋的松子糖。 萧宴玄冷嗤。 居然把他当小孩子哄。 嗯。 沈青黎看了他许久,确定没有不高兴,才脚步轻快地走了。 溟一见她连锦一都没带,忍不住道:王爷,要不要让叶管事...... 不用。 若哪一天,她想说了,自然不会再瞒着他了。 萧宴玄声音冰冷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 酒楼,三楼的厢房里。 景暄拿出一本册子,放到沈青黎面前:这是暗卫在皇祖父的牌位下找到的。 沈青黎翻开一看,是先帝的《起居注》,却不是起居郎的笔迹。 第170章 她认出来了,是二叔的字迹。 景暄说道:真正的《起居注》不在皇陵,这本是二舅父抄写的。 虽然没有找到真正的《起居注》,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二叔将先帝的《起居注》藏在牌位下,这是向景氏的列祖列宗,状告晋元帝的恶行。 按照二叔的性子,那么,真正的《起居注》,在太庙。 太庙里,供奉的,不但是景氏的列祖列宗,还有与大晋有功的历代名臣。 若有朝一日,《起居注》重见天日,现于世人面前,那便是将晋元帝的脸面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沈青黎将心中的猜测告诉景暄:叶御史为捍卫史书公正,不求生,不畏死,那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将陛下的弑兄之举,祭告天地祖宗。 我让人去太庙查一查。 若先帝的《起居注》真在太庙,还请殿下不要拿回来。 景暄抬眸看她,温润的眼中,有微淡的锋芒掠过。 沈青黎平静地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叶御史直谏君王而死,这份刚烈,令人钦佩,身为大晋子民,应当要秉承他的遗志。 听到最后一句话,景暄心下顿生惊疑。 宴王妃与叶家到底是何关系? 历来都是后代子孙,才会继承先烈遗志。 景暄若有所思,却只字不问,温润笑道:王妃说得对,我会叮嘱他们的。 沈青黎弯唇笑道:殿下是真君子,与殿下合作,令人如沐春风。 景暄清润一笑:王妃聪慧缜密,也帮本王良多。 当年,禁卫在叶相的书房搜出谋逆的书信,叶相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能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书房,无非是叶相亲近或t信赖的人,殿下觉得何人最可疑? 那人是容家在叶家埋下的一枚暗棋,沈青黎想不出是谁。 或许是被容家威逼利诱的叶家下人,但叶家上下满门被灭,连仆从都无一幸免,这条线索断了。 又或许是父亲的学生。 能让父亲收为学生,人品必然贵重,沈青黎不愿意怀疑他们,但人心如鬼蜮,诡谲难测,谁也说不准。 景暄也想到了叶相的两个学生。 他道:舅父有两个学生,一个出身寒门,叫顾怀章,如今官至户部侍郎,另一个叫孟韶,士族出身,叶家出事后,他被贬外放。 听到户部两个字,沈青黎眉梢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侍郎是正三品,顾怀章出身寒门,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 他是父亲的学生,晋元帝再怎么知人善用,心底就真的毫无芥蒂吗? 还有沈崇,户部是他的大本营,他居然没有打压顾怀章,这就很蹊跷。 沈青黎眸光静冷,徐徐说道:殿下的意思是,顾怀章嫌疑最大? 景暄点头:若不是叶家下人背主,那么,他们两人嫌疑最大,他们之中,顾怀章的嫌疑又更大一些,但没有实质的证据,一切都是猜测。 殿下应该查过他们吧?沈青黎问道。 景暄确实查过。 孟家和叶家是世交,孟韶是叶相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拜叶相为师,因替叶家奔走,事后被贬官外放,这些多年,一直是七品县令。 顾怀章是临州人士,是临州有名的才子,当年会试亦是第一名,拜入叶相门下后,高中状元,先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后来入户部,任郎中。 叶家出事后,他置身事外,这么多年,扶摇直上,颇受沈崇信重。 孟韶当众斥骂顾怀章狼心狗肺,原本关系亲密的师兄弟,因此反目,再无往来。 沈青黎听后,不由地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孟韶稳重,顾怀章清冷,虽性情不同,但都是尊师重道,心怀赤诚之人。 她第一次见顾怀章,是在一个雪天里,那时的顾怀章,只是个学子,还未参加会试。 那一日,她和父亲赴宴回来,看到医馆门口,顾怀章抱着个快要冻死的小乞丐,求大夫救人,明明自己穷得都要吃不上饭了,明明会试在即,却甘愿在药铺切药磨药,以偿还药费。 那样心怀善意的人,沈青黎怎么也不愿相信,他会亲手将那封书信,放进父亲的书房里,害叶家满门被诛,世代背负骂名。 沈青黎垂着眸思索,片刻后,说道:当年之事,活下来,且与叶家有关的,只有他们二人,还要再仔细查一查。 景暄点了点头。 沈青黎的心里并未觉得轻松。 当年,容家让青州举子伪造谋逆的书信,构陷叶家和龙影卫勾结,这尚有线索可查,可窝藏逆党这一罪名,能查的,却很少。 第133章 临州大涝 沈青黎看向窗外。 窗外,细雨霏霏,整个长安城沉浸在朦胧的雨幕之中,远远近近的景致,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叶家的谋逆案,也如此刻的长安城,笼着一层蒙蒙雨雾,看不真切。 景暄看着她脸上蒙着的那一层淡冷之色,神色也冷了几分:当年,有人看到景昳从叶家后门逃了出来的,那人叫李四,四十出头,是个木匠,叶家灭族后,他酒后失足,落水而亡,我想,应该是龙影卫杀人灭口,除非抓到景昳,让他亲口承认是龙影卫构陷,否则,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第171章 沈青黎道:还有禁卫。 禁卫? 景暄讶然,刚要问一句为什么,瞬间又觉得醍醐灌顶。 他眼底的微光深深一沉,冷声道:他们之中有龙影卫的人? 沈青黎颔首。 那时,晋元帝弑兄夺位,局势未稳,即便想要斩草除根,也不会如此凶残狠辣。 那可是一村的百姓,上百口的人命。 但偏偏,禁卫放火烧村。 看着,很像晋元帝的行事作风,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但仔细一琢磨,就很古怪。 找到突破口,沈青黎眸色微凝,沉着一点锋锐。 她抬眸对景暄说道:当年围困李家村的所有禁卫,必须一一排查。 禁卫拱卫皇城,负责帝王的安全,不是说查就能查。 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窥视皇权的罪名。 沈青黎又道:殿下要多加小心。 王妃放心,我自有分寸,先前,父皇命我追查龙影卫的踪迹,我可以借此说宫中防卫多有疏漏,需整顿布防。 既然要整顿防卫,挑选精锐,势必要查一查禁卫的生平,如此一来,不论是翻查旧档案,还是派人核查禁卫底细,都不会引人怀疑。 殿下此计甚好,只是,时过境迁,想要查清楚,着实不易,辛苦殿下了。 景暄脸上的笑容清雅温和:若能还叶家清白,这点难,又算得上什么? 不论是勾结龙影卫,还是窝藏逆党,这两桩罪名,只要查出一桩是被构陷的,就能证明叶家的谋逆案是冤案。 长空之下,天色阴沉,风雨如晦。 可事在人为,总有天青月明的那一日。 ...... 沈青黎从酒楼出来,就去给萧宴玄买松子糖。 马车在百味斋停下,她撑着伞下了马车。 细雨打在伞面上,一阵沙沙轻响。 除了松子糖,还买了桂花糖,和一些果脯。 正要上马车时,有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马背上的衙役大声喊道:临州急报!让开!都让开! 马蹄如雷,从沈青黎身边疾驰而过时,仿佛踏在了她的心头。 她心口突然重重地跳了两下,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衙役朝皇宫奔去,街上的百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近来接连大雨,临州水位暴涨,发了涝灾,好多地方都淹了。 街上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有些年长的,甚至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水灾。 那场水灾,临州饿殍遍野,十室九空。 沈青黎脸色微变,提起裙摆,登上马车,吩咐车夫道:快!回府! 她骤然想起来,出门前,溟一急匆匆地来找萧宴玄,看来要禀报的,便是这件事情。 车夫鞭子一扬,马车赶得飞快。 沈青黎的脑子也转得飞快,怎么也想不通,筒车既能排涝,为何还会引发涝灾。 她想了一路,马车堪堪停下,顾不上撑伞,便急匆匆地往乘风院跑去。 一手提着果脯糖果,一手提着裙裾,气还没喘匀,便急切问道:王爷,临州是不是爆发涝灾了? 嗯,萧宴玄点头,递给她一条巾帕,先把气喘匀了,再去换身衣衫。 王爷,我有办法进沈崇的书房了。 沈青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案上,接过巾帕,胡乱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珠。 萧宴玄拿过她手中的巾帕,一点一点擦去她头上的雨珠,朝外间喊了一声:锦一。 锦一在门口拱手道:王爷, 去翠微院拿套王妃的衣衫过来。 是,王爷。锦一在外面应了一声,转身去翠微院拿衣服。 多谢王爷。 沈青黎脸上绽出笑容,乖乖地任由萧宴玄擦着,像一只乖巧的奶猫,但语速却极快。 她说道:临州大涝,晋元帝一定会召大臣进宫议事,商议之前,也一定会问责景昭,十几年前的惨状历历在目,晋元帝震怒之下,必定会重责景昭,以平民怒,景昭要是废了,沈崇之前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为了保住景昭,他定会第一个到殿。 因为,筒车的图纸,是沈青鸾设计的,若是牵扯出来,沈家也会遭殃。 擦完头上的雨珠,萧宴玄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沈青黎:别急,慢慢说。 沈青黎抿了两口,接着道:王爷找一个和沈崇身形相似的暗卫,易容成沈崇,等沈崇进宫后,和我前后脚一起去沈家,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找到暗室。 沈崇低眸看她。 沈青黎立马保证道:绝不会有危险,王爷应该相信我的易容术。 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逞能。 好。 两人说了几句,锦一送了一套衣衫进来,沈青黎急着换,回身转到屏风后。 天光浅浅,映出了屏风后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萧宴玄喉咙发紧,眸底墨色一黯到底,连忙转身看向窗外。 第172章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更清晰了,勾得萧宴玄心里泛起一片躁意。 好在,很快,沈青黎就换好了衣衫。 她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萧宴玄在喝茶,也没多想,就给暗卫易容。 溟一来报,说沈崇已经进宫了,暗卫易好容,便前去沈家。 暗卫易容后,和沈崇一模一样,门房见自家相爷去而复返,且衣衫都不一样,心中纳闷,却不敢问。 暗卫一路畅通无阻,隐在暗处的沈家暗卫也没t有起疑。 一炷香后,沈青黎也到了沈家。 之前,她已经大致地查了一圈,最可以的地方,便是书架。 暗室或许就在书架后面。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沈青鸾的声音:父亲,鸾儿有事求见。 第135章 富可敌国 暗卫神情一变,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用沈崇的声线,冷淡得没有半点波澜:为父知道你所求何事,昭王的事,为父会想办法的,你回去吧。 一模一样的声音,丝毫不差的语气,别说沈青鸾听不出来,就是沈崇本人来了,都分辨不出来。 暗卫眼底迸出亮光,目光灼热地看着沈青黎,满满的崇敬。 书房外,沈青鸾咬着下唇,心底涌起浓浓的怨恨。 眼见着大姐姐得势,父亲就视她如敝屣,可真绝情! 可眼下,沈夫人重伤,沈青羽已死,偌大的一个沈家,一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沈青鸾寒心失望的同时,又心乱如麻,焦灼说道:父亲,鸾儿的图纸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这当中一定...... 请二小姐回去!时间不多,沈青黎不耐与她纠缠,声音又冷又沉。 沈青鸾的一颗心骤然沉到谷底。 这时,一道暗影落在她身后,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地响起:二小姐,请。 暗卫一身煞气,沈青鸾心里发怵,也怕再惹怒沈崇,彻底不管她了,只好离开。 书房里。 暗卫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双目晶亮道:王妃,你可真厉害,属下佩服至极。 沈青黎笑道:雕虫小技罢了,你若有兴趣,回去后,我可以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密室。 暗卫闻言,神情微肃,四下寻找密室。 沈青黎查看书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卷竹简掉到地上,她弯下身,正要捡起来,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暗卫扭头看过来,询问道:王妃,怎么了? 沈青黎把竹简捡起来,又扔了一次,问道:你听这声音,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暗卫仔细辨别,声音里难掩兴奋:这声音是空的,底下必然有一个很大的暗室。 喜色还为完全敛去,眉头又皱了起来:机关会在何处? 整间书房,沈青黎几乎都翻遍了,唯一没动过的地方,便是沈崇的书案。 她来到书案后,坐在沈崇经常坐的位置上,书案上的每一样东西,她都检查过,并无异常之处。 于是,她伸手摸向书案背面,须臾,她的手忽地顿了一下,摸到一块凸起的地方,她用力按了进去,只听咔地一声轻响。 两人屏住呼吸,看向地面。 在接连的咔咔声中,地面突然动了,地砖缓缓往两边移去,露出一道石阶。 暗卫怕有机关,走在沈青黎前面,石阶并不长,两人顺着石阶往下走,来到了暗室之中。 不知是不是沈崇太过自负,并未设置机关,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出莹莹的清辉,将暗室照亮。 暗室的布置和上面的书房并无二致,除了博古架上的宝物更加价值连城之外,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暗室里多了好几个大箱子。 沈青黎一一打开,每一个箱子里都装满了黄金,估摸着能有十万两。 十万两黄金,那是一百万两白银。 暗室里还有不少锦盒,每个锦盒打开,全是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至于那些匣子,里面装满了各个宅子和铺子,还有庄子的地契。 简直就是富可敌国,晋元帝都没他有钱! 沈青黎望着满室的财富,脑子异常的清醒。 这些银子,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又倒卖多少粮食给敌国,沈家越是富可敌国,沈崇身上的罪行,就越发罄竹难书。 她对暗卫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找。 暗卫敛神,快速地翻找起来。 沈青黎在书架的暗格里找到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的却是书信。 她打开第一封。 是容太傅的亲笔书信。 十几年前,临州的赈灾贪污案,始作俑者,竟然是容家。 容太傅威胁沈崇,让他联合临州的官员和粮商,倒卖粮食,一粒不剩,再嫁祸给林侍郎。 第二封,也是容太傅的亲笔书信。 他让沈崇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拉拢顾怀章,让顾怀章把那封构陷叶家谋逆的书信,放到叶相的书房之中。 夏末秋初,哪怕连日大雨,天气还是很热,但身处在这间暗室之中,沈青黎只觉得浑身冰凉。 剩下的那些的书信,她没有看,她合上小匣子。 第173章 暗卫找到了两本账册。 账册上详尽地记录了,临州官员每年的孝敬。 一本是赈灾贪污案之前的官员记录。 另一本是贪污案之后的官员记录。 有了这两本账册,很容易就能查到,那桩赈灾贪污案,涉案的官员都有谁。 沈青黎声音沉稳,对暗卫说道:我们得尽快把这两本账册的内容抄下来,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暗卫不解:这是为何?有了这两本账册,就能给沈崇定罪。 沈青黎道:这两本账册只能算是沈崇受贿的证据,不能证明和十几年前的那桩贪污案有关,若带走这两本账册,沈崇就会知道有人要重查旧案,以沈崇的狠辣,他会斩草除根,将所有涉案的临州官员杀了灭口。 眼下,临州发生水患,正是最乱的时候,若是官员因救灾丧命,谁会怀疑? 又或者,灾民暴乱,冲进府衙,打杀官员,谁又能分得清,哪些是真正的灾民,哪些是假扮灾民的杀手? 那些官员一旦都死了,想要翻案,难比登天。 暗卫凛然道:属下过目不忘,这些账本,属下回去再默写下来。 沈青黎欣喜道:那太好了。 暗卫翻完账册,又放回原处,几乎与之前的无异。 这时,两人都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啸。 这是青一来报信。 沈崇出宫了。 沈青黎把那个装有书信的小匣子,连同两个锦盒,一道交给暗卫。 锦盒里的银票,少说也有两三百万。 她吩咐道:这些银票,拿出一部分,捐给临州各地的慈幼堂,剩下的,全部买成粮食和药材,尽快送往临州。 暗卫领命:王妃放心,属下定当安排妥当。 两人出了暗室后,沈青黎先离开书房,前往之前住的院子。 那夜,她离开得匆忙,还未收拾衣物。 在暗卫离开沈家之后,沈青黎估摸着时间出府,正好在府门前,看到沈崇的马车缓缓驶来。 第135章 悬在头上的刀 灰蒙蒙的天色下,雨珠从廊檐上汇聚如线,打落在石阶上。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立马有小厮撑着伞,打在沈崇头上。 沈青黎看着沈崇从马车上下来,神色怔愣:父亲不是要去容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崇眉头一皱,道:为父几时说要去容家? 沈青黎的秀眉也蹙了起来:半个时辰前,您回府,和我在书房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说要去容家。 这话一落,沈崇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一直在宫里,半个时辰前,怎么会和沈青黎在书房说话? 眼底暗芒一沉,沈崇突然疾步往书房走去,打开房门,看到暗室的石阶,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暗室里,明显有被翻过的痕迹,他清点了一下,发现了少了两锦盒的银票,还有一匣子的书信。 银票被偷,事小,还能再赚回来。 那些书信干系重大,原本,他是想留着牵制容家,是保命符。 如今被盗,无异于是催命符,就如一把刀,悬在他的头上。 沈崇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他又查看了一下,发现那两本账册并未被动过,一时也猜不透,背后之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关上暗室后,沈崇把沈青黎叫了进来。 他眼底的阴寒几乎要溢出来,如寒霜一般:你今日怎么回府了? 沈青黎沉着道:之前,王府有急事,女儿走的匆忙,衣物都未曾收拾,今日得闲便回来了,路上,女儿听到百姓都在议论临州水患,便想找父亲商议。 沈崇目光直刺沈青黎,盯住她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问道:那人假扮本相,你与他在书房呆了那么久,就没发现什么端倪? 沈青黎摇头:那人不但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样,父亲若是不信,可叫二妹妹过来询问。 鸾儿也来过? 二妹妹想请父亲救昭王,父亲正在气头上,便让暗卫把二妹妹赶走了。 这种事情一问便一清二楚,做不得假,无意之间,沈青鸾帮着做了个人证。 沈崇手指轻叩着书案,深沉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临州大涝,女儿想与父亲商议如何解决,父亲把......沈青黎顿了一下,改口道,那人把女儿责骂了一顿,说女儿一个外嫁女,手不要伸得太长,女儿觉得反常,便试探了一番,可能被t他察觉了,他就说昭王是皇子,只要不是谋逆这样的大罪,陛下是不会重罚他的,然后,就说要去找容太傅商议。 沈崇沉吟不语。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他轻叩案面的声音。 那声音,一下一下,听起来很轻,可落在耳中,却犹如重锤,每一下,都是沉沉的威压。 以沈崇谨慎的性子,哪怕信了她的说辞,也会试探一番。 沈青黎并不意外,神色深静,淡然且从容。 许久,沈崇轻叩书案的动作一顿,目光里仍带着几分犀利:这事,你怎么看? 第174章 沈青黎垂着眸子,缓缓说道:那人有备而来,怕是暗中盯了沈家许久,今日让他钻了空子,说明临州涝灾一事,他比父亲更早知道,他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长安城中,有这等本事的,只有龙影卫。 早在,看到第一封书信的时候,沈青黎就已经想好了,要祸水东引。 她拿走那一匣子的书信,却不动那两本账册,也有这层深意。 沈青黎看着沈崇,就见他双目微眯,眼里锐光暗闪。 果然,沈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龙影卫。 他脸上一片冷寒之色:龙影卫的耳目遍布整个大晋,他们之中不乏有能之士,易容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沈青黎面露讶异:我们与龙影卫并无瓜葛,龙影卫为何这般处心积虑? 谁知道呢?沈崇话题一转,说起临州的涝灾,朝中有大臣弹劾昭王,说临州涝灾,就是筒车引起的,建议拆毁筒车。 之前,景昭受了百姓多少赞誉,如今,就得到多少骂名。 现在,还跪在紫宸殿前请罪。 沈青黎思忖道:朝廷拨了银子建造筒车,若全都拆毁,便是劳民伤财,女儿相信二妹妹,她设计的筒车,绝对不会有大问题,不然,工部那么多能工巧匠,早就发现了。 沈崇闻言,眉峰压紧:现下只有临州一处有水患,若别的地方也因筒车再起涝灾,你可想过后果? 沈青黎道:临州涝灾,其他地方的筒车都想必都已经停用了,父亲若能找到墨家传人改进筒车,便能将功补过。 沈崇略一思索,也觉得她说得在理,连忙吩咐下去。 他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补救之法? 沈青黎低下眼睫,道:昭王必须下请罪书,自省自责。 让一个皇子下请罪书,便是承认自己愚而不明,无能失德。 书房里,有片刻的凝滞。 沈崇深冷的眼底沉了几分,露出冷冷的厉光:你可知,请罪书一下,昭王就彻底无缘太子之位了。 景昭无缘太子之位,沈家与之联姻,不就全都白费吗? 甚至还是累赘。 然而,沈青黎就是要一步步毁尽景昭的名声,让他失尽人心,无缘太子之位。 以景昭和容家的性子,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就会铤而走险,想要搏一搏。 如何搏一搏? 自然是逼宫造反。 景昭和容家一旦这么做了,就是乱臣贼子,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晋元帝弑兄夺位,他的儿子,弑父篡位。 天道好轮回! 所以,沈青黎一定要说服沈崇,让他游说景昭下请罪书。 沈青黎说道:现如今,临州百姓怨声载道,昭王只有揽下所有的过错,再倾尽昭王府赈灾救民,助百姓重建家园,才能平息此事,不然,只怕连昭王这个封号都要保不住。 沈崇嘴角紧抿,神色之间,似有松动。 沈青黎声音低沉下来,忽地一笑:纵观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是正统登位?史书如何写,不过是看谁是胜利者。 沈崇目光一抬,冷厉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青黎淡淡一笑:父亲有更好的法子吗? 第135章 越来越宠王妃 沈崇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时近黄昏,因着细雨蒙蒙,天际铺满层层叠叠的阴云,天色十分昏暗。 闭门鼓一声声传来,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着。 沈青黎有些累了,一脸倦色地靠着大软枕,车厢里光线晦暗,她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夫见她迟迟没下来,掀起车帘,看她睡着了,又重新放下车帘。 他不敢离开,让守门的侍卫进去禀报。 不多时,萧宴玄出来了,将沈青黎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路过车夫身边时,淡淡地说了个字:赏。 溟一闻言,一边帮萧宴玄撑着伞,一边扔了个银锭给车夫。 车夫欣喜万分:多谢王爷。 萧宴玄把沈青黎抱回翠微院。 溟一在门口停住脚步,看着他抱着人进了内室,心想,王爷真是越来越宠王妃了。 萧宴玄将沈青黎放到床榻上,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要抽离时,沈青黎伸手一抓,抓到了一片衣袖。 她低低地哼了一声,嗓音又轻又软,带着股娇气,一下子撞到了萧宴玄的心口,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一圈圈涟漪隐隐波动。 萧宴玄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静静地凝视着她,见她睡得香甜,便任由她攥着他的衣袖。 枕边放着一本沈青黎看了一半的书卷,萧宴玄拿起来翻了两页,轻轻坐了过去,靠在床头继续翻看起来。 没多久,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过来,枕在他腿上。 萧宴玄身体一僵,腰间忽然被一双手紧紧环住,她还抬起腿,压在他的腿上,就像一株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 萧宴玄的呼吸都重了几分,低眸看她时,笑声低沉而暗哑:睡了都不安分,迟早...... 第175章 到底是血气方刚,身体起了反应,他竭力克制着心头窜起的那一把火,咬着牙,哑声道:迟早讨回来。 睡梦中,沈青黎觉得自己抱了个大火炉,热得她头上都沁出了汗,她抬手扯开了衣领,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等她要再扯开一些时,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了她细腻圆润的手腕。 沈青黎挣扎着,嘴里嘟囔着热,一缕微风缓缓拂来,她眉目舒展开来,又酣然睡去。 萧宴玄握着书卷给她扇风,低低一笑:真是娇气。 ...... 一觉睡醒,窗外天色深黑如墨,只有屋里燃着一点烛火,昏昏黄黄。 沈青黎迷迷糊糊地,半阖着眼眸,直到有翻书声在头顶响起,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萧宴玄身上。 如此亲密无间,沈青黎手脚僵硬地从他身上下来,看到衣领微微有些松散凌乱,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睡了一觉热的,还是害羞的。 萧宴玄放下手中的书,凝视她时,黑眸沉沉,如火般滚烫,仿佛眸底也燃起一簇灼灼烈火,但语气却清淡如风。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嫌热,自己扯开的,本王还给你扇了大半时辰的风。 对上他投来的眸光,沈青黎有些不自在,目光微闪道:我给王爷揉揉吧。 萧宴玄嗯了一声,朝她伸出右手,沈青黎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 灯火照过来,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内侧的床幔上,如此亲近,萦绕着一丝旖旎的意味,看得沈青黎心头砰砰直跳。 她微微放缓了呼吸,说起正事,好压制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暗卫带回来的那些书信,王爷都看了吗? 暗卫回来,立刻将那两本账册默写出来,萧宴玄看了一匣子的书信,又看了账册,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每一件事情,一下子全都串了起来。 沈崇倒卖粮食,被容家抓到把柄,那时,正值临州水灾,容家让沈崇私吞赈灾粮,嫁祸给林侍郎,从此,户部由沈崇一人独大。 再后来,北燕发兵,让晋元帝看到了时机。 容家让沈崇断了玄甲军的粮草,致使玄甲军几乎全军覆没,玄甲军一死,先帝犹如被人砍断了臂膀,晋元帝趁机夺位。 这每一桩,都昭示了晋元帝的狼子野心,他谋略之深,无所不用其极。 萧宴玄身上煞气浓烈,眼底一片阴鸷:北燕发兵,或许有晋元帝的手笔。 他一直觉得,当年,北燕举兵进犯,有蹊跷之处,如今再想,竟是北燕和晋元帝达成了某种交易。 晋元帝将临州的赈灾粮一粒不剩地卖给北燕,又助北燕坑杀玄甲军。 听完萧宴玄的猜测,沈青黎心惊不已,因为太过惊骇,有一瞬的茫然呆滞。 晋元帝为夺帝位,致使临州成为人间炼狱,后勾结北燕,谋害玄甲军? 萧宴玄点头。 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沈青黎浑身冰凉,眸底燃起熊熊怒火。 皇权君威,真就那么好吗? 为此可以不折手段,枉顾人命。 萧宴玄见她气得浑身发抖,握住她的手,眉目凛凛,每一个字都说得极缓极沉:他会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不够!沈青黎摇头,小脸微白,慢t慢沉下来,满城的百姓,玄甲军的覆灭,这数万万的人命,不是一点代价能偿还的,我要他尝尽这世间所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好,听你的。萧宴玄柔声说道。 沈青黎的情绪慢慢平复,隔着灯火,看见他眼底的温柔和宠溺,一时间,怔怔地,有些失神。 萧宴玄眸光深黯,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青黎回神,笑着道:王爷好看。 话刚说完,肚子咕咕地叫。 萧宴玄挑眉一笑:好看能当饭吃? 能,沈青黎忍着羞赧,红着脸道,秀色可餐。 我让人备了鸡丝粥,既如此,多吃点。萧宴玄拉着她的手下了床榻,吩咐人摆膳。 晚膳极为丰富,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说起正事。 沈青黎问道:容家伪造的那封谋逆书信,会是顾怀章放到叶相书房里的吗? 萧宴玄不答反问:你知道,叶家覆灭之前,世人是如何评价顾怀章的吗? 第137章 引线索上门 沈青黎自然是知道的。 那时,她是叶家大小姐,顾怀章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她和顾怀章,虽不如与萧宴玄那般来得亲近,但他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的她,是沈青黎。 顾怀章名扬长安之时,她在乡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奶娃。 在萧宴玄的注视下,沈青黎摇了摇头。 萧宴玄道:世人赞他才华横溢,是天纵之才,正直仁厚有风骨,有叶相之风。 顾怀章是叶相培养的接班人。 叶相于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义。 叶家不倒,他会青云直上,甚至,在叶相致仕之后,接替他,成为百官之首。 如此锦绣前程,顾怀章不该背叛叶家。 第176章 沈青黎思忖道:或许,沈崇捏住了他的软肋,逼迫他呢? 什么样的软肋,能重得过叶家百余口的性命? 王爷似乎很信重顾怀章? 萧宴玄住在叶家时,也顾怀章有过几面之缘,他确实如世人称赞的那般。 他道:我只是相信叶相的眼光。 沈青黎垂着眸,默然不语。 萧宴玄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让人撤下膳食。 沈青黎忽然想到,不论是利诱,还是威逼,沈崇一旦拉拢顾怀章,顾怀章定然知道沈崇要出手对付叶家,他为何不告知叶家? 她轻轻蹙着眉,把心中的疑虑和萧宴玄一一说了。 萧宴玄道:确实有蹊跷,人心复杂,最是难测,不论是他,还是孟韶,我都会派人去查。 沈青黎顿了一下,沉吟道:如果,我让人易容成叶相,半夜去吓他,会不会诈出一些内情? 萧宴玄道:若他就是那个将书信放到叶相书房的人,岂不打草惊蛇,让沈家和容家有了防备?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沈青黎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对叶家谋逆案过多关注,会惹来萧宴玄的怀疑。 萧宴玄声音温和道:夜深了,睡吧。 沈青黎点了点头,送萧宴玄出了房门口,道:王爷也早点睡。 嗯。 沈青黎站着灯影下,看着萧宴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坐在书案后,把疑虑难解之处写下来。 她好像摸到了一点边,想着如何能引线索上门。 渐渐地,夜更深了。 ...... 翌日。 淅淅沥沥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 沈青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用完早膳,她习惯性地往乘风院走。 溟一正在跟萧宴玄禀报事情,见她过来,又说了一遍。 今早,昭王下了请罪书,又倾昭王府之力赈灾,陛下轻责了一番,命他即刻前往临州安置灾民。 沈崇能说服景昭,沈青黎并不意外。 她的语气带着嘲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晋元帝让景昭去赈灾,便是给他机会,只要事情办好了,此事,便算揭过去了。 萧宴玄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淡淡道:天家无父子,总有举刀之时,晋元帝的那点仁慈,只会让景昭滋长他的野心,到时候弑父、杀子,又是一场好戏。 沈青黎脸上露了笑,讥嘲意味更重:等到景昭明白,他的野心,注定只能是痴心妄想之时,便也是他们父子刀兵相向之时。 ...... 此刻,景昭正快马加鞭,赶往临州。 沈崇打探到了墨家传人的下落,竟也在临州。 他看着暗卫查到的消息,眉头皱了一下,吩咐沈周道:请大小姐回府一趟。 是,大人。 沈周应了一声,心下暗叹,大人是越来越器重大小姐了。 谁能想到,大小姐刚回府的时候,是个连奴仆都能欺负的小可怜呢?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沈周不敢懈怠,备了最好的马车,亲自去宴王府接沈青黎,车上还备了瓜果茶点。 沈青黎眉梢一扬,微笑道:管家有心了。 沈周有心讨好,笑得很和气:老奴不知道大小姐喜好,便每样都备了一些,大小姐有喜欢了,尽管吩咐老奴,老奴给您寻来。 这些就很好。 沈青黎尝了一口甜瓜。 这甜瓜不是庄子上所产,是从西北那边快马运送过来的,小小的一个,就得十两银子。 这要是搁几个月前,别说尝一口了,就是瓜皮,恐怕都闻不到。 如今就这么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青黎心中只觉得讽刺。 到了沈家后,沈青黎给沈崇给见礼后,问道:父亲找女儿是有什么要事吗? 沈崇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穆老弟子的行踪打探到了,但这事还得你走一趟。 穆氏一族,能工巧匠辈出,族中子弟不少人都在工部任职,出了好几个尚书侍郎,长安城第一楼花萼楼,就是穆氏建造的。 二十年前,穆老奉命修建长安书院,谁知刚建好不久,一场地龙翻身,书院塌了,死了好多人。 先帝震怒,百姓又上万民书,请求惩治穆家,穆老一家除了已经外嫁的嫡女,全部斩首。 穆老的嫡女嫁给了穆老的弟子陆然,当时已身怀六甲,惊恸之下早产,虽母子平安,但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陆夫人也伤了身子。 长安书院之所以塌了,是因贪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又陷害穆老。 穆家心系百姓,造福一方,到头来百姓却要他们死,虽然最后还了穆家清白,可人都死了,自此后,陆然带着发妻幼子隐世不出。 说完穆家之事,沈崇道:陆然对朝廷和百姓心怀怨恨,寻常人请不动他,但陆夫人和陆公子身子不好,你若能治好他们,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沈青黎没有推辞。 一来,筒车事关民生,她不想就此拆毁。 第177章 二来,也是为了让沈崇更加器重她。 陆然一家隐居何处? 临州城外五十里的梨云山。 从沈家回到宴王府后,沈青黎收拾行李,坐着马车就出了长安城,随行的,还有萧宴玄和溟一。 临州眼下并不太平,萧宴玄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况且,还可以查一查当年的赈灾贪污案。 第138章 耳鬓厮磨 临州涝灾严重,一是临州水系发达,又连日大雨,导致水位暴涨,二来,景昭在临州大力推广筒车,底下的人不敢懈怠,是最快造好的。 好在水患已经退去,并未像十几年前那样发生暴乱。 沈青黎在各地都有粮食铺子,又有俞家药铺帮忙,第一批粮食和药材已经送到,眼下,正在临州各地施粥赠药。 加上,景昭又倾昭王府之力,和朝廷一起赈灾,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受灾之地。 临州是沈崇的根基,为了给景昭收拾烂摊子,这一次,临州的官员,不敢贪一粒赈灾粮,百姓有粮食果腹,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多少百姓举家外逃。 到了临州,一行人并未进城,而是去了五十里外的梨云山。 梨云山远离官道,路并不好走,水患刚退,道路很是泥泞,越靠近山脚,马车颠簸得就越厉害。 沈青黎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差点撞上车璧,萧宴玄眼疾手快地将她护在怀里。 他掀起车帘,对打马走在一旁的溟一说道:下来。 溟一勒马,坐在车辕上,萧宴玄抱着沈青黎利落地掠到马上,将她圈在怀里。 他驱马缓行,山风吹来,带着草木清爽的气息,很是舒服。 沈青黎微微仰着脸,享受地吸了几口。 路上满是泥水坑,一个接一个,身下的马儿踏过时,倏地一个加速,沈青黎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撞上萧宴玄的胸膛。 圈在腰间的手一紧,两人贴得严丝合缝,随着马儿的行走,两人不由自主地摩擦着。 萧宴玄微微低头,随着马儿时不时地颠簸,他的唇在她的耳边若即若离,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意味。 沈青黎被他圈在怀里动不了,心神都乱了几分。 她僵直着身子,轻声道:王爷,我们还是坐马车吧。 坐t马车更颠簸。 马儿又踩过一个泥水坑,萧宴玄说话时,双唇触碰到了她的耳珠,轻轻地含住了。 一股电流窜过,沈青黎浑身颤栗,连声音都带着颤意:王......王爷, 萧宴玄一触即离,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 山风清凉,吹得他的鼻尖微凉,呼吸却又是灼烫的。 这一凉一烫,在她的耳边轻触,激起了更大的酥麻,沈青黎整个人都软了,心跳跳得毫无章法,只盼着赶着到山脚下。 还有多久能到? 萧宴玄低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的情绪深得要吃人。 他手里握着缰绳,说道:那要看马跑得是快是慢,你是想它跑得快些,还是慢些? 若跑得快些,虽然能早点到,但更颠簸,摩擦得就更厉害。 若跑得慢了,那种旖旎的氛围也太难熬了。 沈青黎干脆不说话了。 溟一和锦一跟着两人身后,看不到两人如何的亲密,但只这一个背影,溟一的脸上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王爷这棵铁树是真的要开花了。 溟一啧啧了两声,略有些遗憾地说道:早知道,当年应该也学一学书画,要是把这一幕画下来,寄给那群老光棍,保证惊掉他们的眼珠子。 溟一说的是玄甲军的那群老兵,他们都是看着萧宴玄长大的长辈,因萧宴玄不近女色,他们没少操心。 锦一睨了溟一一眼:我看你是想死。 真画下来,就应该送给王爷,说不定还能涨月俸。 到了山脚,山路变得崎岖,马和马车都上不去,只能步行。 山间的小路蜿蜒曲折,有些石阶上还有苔藓,十分湿滑。 沈青黎从马上下来,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萧宴玄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声音清清淡淡的:上来,我背你。 沈青黎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石阶,咬牙道:我可以自己走上去。 上来。萧宴玄淡淡地说着,带着一股子的不容置喙。 溟一在一旁也道:王妃有所不知,玄甲军训练时都要负重百来斤,这一点山路对王爷而来,如履平地,您不用心疼他。 沈青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一回,她真不是心疼萧宴玄,着实是,刚才这一路太过暧昧温存,她有些不自在。 可溟一都这么说,她再拒绝,就显得她不够坦荡。 她俯身趴在萧宴玄的背上。 萧宴玄顺着溟一的话往下说:别怕,不会摔着你。 嗯。沈青黎声音轻若蚊鸣。 山路两旁树木葱郁,两人的身影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翠绿之中。 梨云山上种满了梨树,初秋时节,正值果子熟透,满山都是黄橙橙的梨子,一颗颗,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 一时间,沈青黎心底的那点不自在被抛到九霄云外,直起身子就摘了一颗。 第178章 她朝身后喊了一声:溟一, 溟一会意,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树下,又摘了两颗梨子,扔给锦一一颗。 沈青黎用袖子擦了擦,递到萧宴玄唇边:王爷,甜吗? 梨子酸甜多汁,萧宴玄的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淡冷地嗯了一声:甜。 沈青黎眉眼弯起来,脑袋侧到他颈边,又把梨子递到萧宴玄面前,萧宴玄侧首看过来。 清冽的气息,拂面而来,两人鼻尖相触,只要轻轻侧一下头,就能亲到那丰盈娇嫩的唇瓣。 那柔软清甜的滋味,带着致命的引诱,蛊惑着他。 他眸光灼热,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顷刻间,便能将沈青黎吞噬。 周遭的温度好似都升高了。 溟一和锦一见状,连忙低头,稍微落后了几步。 落在脸上的呼吸,滚烫中,带着几分粗重,与她的交缠,霎那间变得旖旎起来。 沈青黎眼睫颤了几下,僵硬地往后退开一些,萧宴玄腾出一只手抵在她背上,随后,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心摔了。 一股酥麻从尾椎猛地往上窜,沈青黎心里的那根弦剧烈一颤,玉白的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然后,又听萧宴玄说道:抱住我。 山道蜿蜒陡峭,沈青黎也知道刚才那一仰,有些莽撞了。 要是摔下去,两人都得完犊子。 她听话地伸出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把梨子送到萧宴玄嘴边:王爷,吃梨。 萧宴玄低着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嗓音低沉暗哑:你不尝尝吗? 沈青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夹杂着别样的情绪,像酥到了骨子里,让她忍不住心头微颤。 第139章 他会让她开窍的 在萧宴玄的注视下,沈青黎咬了一小口,耳根如火烧般漫上一抹绯色。 萧宴玄的喉咙里也像燃着一团火焰,声音越发沉哑:甜吗?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太有侵略性,沈青黎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他。 萧宴玄唇角淡不可见地勾起一点愉悦的弧度,微微低头过去,咬了一口梨子。 这人不开窍,没关系,他会让她开窍的。 两人分食了一个梨子,沈青黎脸红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缝没有,只有宴王爷宽阔的肩背。 萧宴玄胸腔里震出一声低低的笑。 王爷在笑什么?沈青黎小半张脸都埋在他肩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眸,瓮声瓮气地问道。 萧宴玄勾着唇角,不紧不慢地说道:梨子很甜。 沈青黎没察觉他话中暗藏的缱绻和深意,只当他今日心情好,吃个梨子也这么高兴。 王爷喜欢,我们回去的时候,多买一些,我给王爷做秋梨膏。 好。 沈青黎闻声,眼里慢慢带了笑意,脸颊上的热度被山风一吹,也渐渐降了下来。 她说道:山上这么多梨树,梨花开的时候,兴许有蜜蜂来采蜜,到时在山里转转,若能找到梨花蜜,做出来的秋梨膏更润。 秋日干燥,沈青黎想着再加上贝母、麦冬、葛根,生地等药材,不论她说什么,萧宴玄都应声说好。 两人这么说着话,像相处多年的老夫妻,一个认真在说,一个无有不应。 沿着青石阶,一路往上走,到半山腰时,看到一座院落,坐落在青翠的竹林之中。 院门敞开着,院中搭了个竹棚。 竹棚里摆了一排排木架,和一张极大的长桌子。 木架上摆放了各种玩意儿,雕刻极为精美。 长桌上整齐地摆放了各种工具,还有好些木料和图纸。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手里正拿着块木料雕刻。 他穿着青衣短打,四十来岁,两鬓斑白,长了一张冷肃的脸。 木料和工具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般,三两下就雕出了繁复精致的纹样来。 能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正是陆然。 沈青黎从萧宴玄背上下来,两人朝着院门走去,脚步踩在竹叶上,发出一点轻响。 陆然听到门外动静,抬起头看过来,目光之中带着冷意和戒备。 沈青黎和萧宴玄进了院门,朝陆然行了个晚辈礼。 晚辈沈青黎见过陆老,这是我夫君,萧四。 萧宴玄在家中行四,夫君二字,从她口中喊出来,自然又亲近,直直地撞在萧宴玄的心上。 陆然看着两人,语气十分冷淡:两位有何事? 沈青黎看了溟一一眼,溟一递来一个包袱。 沈青黎将包袱里的筒车图纸和模型拿了出来,放到长桌上,说明来意:我们此番是想请陆老改进筒车 谁造的筒车,谁解决,你们请回吧。 沈青黎话还没说完,陆然就下了逐客令,看都没看一眼。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陆然一家隐居在此,便是心灰意冷,并不会因为这里山清水秀,世外桃源,就消磨对朝廷,对百姓的怨恨。 沈青黎没打算只一个照面就能说服陆然。 第179章 这时,一个身形瘦削单薄的青年,从屋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几分病态,大概是自小在山中长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的温和疏离。 他是陆然的儿子,陆清安。 陆清安朝两人拱手,说道:家父就是这个脾气,两位勿要见怪。 沈青黎看着他:陆公子先天不足,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若不介意,我给公子把个脉。 陆清安平静一笑:夫人好意,我心领了。 沈青黎看着他的脸色,缓缓说道:公子五脏之气不足,又有血虚之症,平日里易感染风寒,咳喘无力,时常心慌疲乏,眼花肋痛,夜里更是难以安眠。 说着,看向陆然:陆老选择在此隐居,不仅仅因为这里风景秀美,清幽宁静,更因为山顶有个温泉,能缓解陆公子的畏寒之症。 陆清安和陆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未曾把脉,可她说的那些症状都对。 院子里,安静极了。 陆清安只惊愕须臾,很快,就敛了神色。 夫人既能找到这里,想必我们一家的来历都已经打探清楚,t我在临州城看了那么多大夫,随便一问,有何病症都可一清二楚。 沈青黎笑而不语。 陆然审视着她,却并不那么认为。 探听得来的消息,终究只能糊弄一时。 他盯着沈青黎的目光深了几分:那些大夫也那么说,可吃了那么多药,还是不能治,你年纪轻轻,凭何觉得,你比那些老大夫都要来得厉害? 沈青黎淡淡地笑:医术在于天赋,不在于年纪,就好比陆老你,学什么都快,都精,旁人从来望尘莫及。 陆然恍惚了一下,仿佛想起一些年少往事,他看着少女沉静的眼眸,冷然中又带着一丝期盼:你当真能治?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缓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那就试试。陆然道。 沈青黎侧眸,看着房门紧闭的正房,说道:不如,我先去瞧一瞧陆夫人。 陆然便带着她过去。 院子里,只剩下萧宴玄和陆清安。 陆清安邀请萧宴玄在一旁的竹案旁坐下,煮了壶清茶,给他斟茶道:两位若想以母亲和我来要挟父亲,怕是要失望了。 萧宴玄掀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道:她是医者,见不得有人受疾病所苦,若是我,直接拿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陆然又岂敢不从? 陆清安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 陆家眼中看到的,是人心凉薄,朝堂昏聩。 萧宴玄在沈青黎身上看到的,是一颗大爱赤诚之心。 为百姓,为民生大计,她可以放下对沈家和景昭的仇怨,为他们奔走善后。 她希望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安宁喜乐。 那么,她所愿之事,他都会一一帮她实现。 第140章 古怪脾气 萧宴玄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神色很淡,语气也很淡:你们不愿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可这世上如她这般心软的人不多,景昭人就在临州,你们早做打算。 陆清安心下一惊,敢直呼皇子名讳,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眉头皱了一下,思索着最后一句是什么深意。 你们是昭王的人? 萧宴玄眉眼冷冰冰的,如冰雪寒霜。 他冷嗤道:他也配。 陆清安再一次打量着他。 气质矜贵,气势逼人,一看就是高门世家的掌权人。 萧公子可否明言?他问道。 萧宴玄道:景昭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兴建筒车,要的可不是拆毁弃用,陆然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你们一家,于他而言就是一块顽石,顽石不识抬举,自然要除了泄愤。 陆清安心头泛起一阵寒意,端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朗朗乾坤,即便是皇子,也不能肆意妄为。 萧宴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点淡漠的冷笑:皇权之下,皆蝼蚁。 这话像是敲在了陆清安的心上,他脸色变了又变。 二十年前,穆家明明是被冤枉的,却还是丧了命。 二十年后,他们一家避世不出,最终还是如砧板上的鱼肉,生死都被旁人拿捏着。 这就是皇权。 半点由不得自己。 院外竹叶摇动,沙沙作响,被风轻轻一吹,飘落到竹案上。 陆清安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会劝说家父的。 ...... 屋内,木窗半开,空气清爽,淡淡的药草味中,隐隐还有一股淡雅的花香。 沈青黎望了过去,看到窗边摆着一盆兰花。 床榻上,也躺着个气质如兰的妇人,额头上戴着一根莲青色的云纹抹额,如云的乌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 她瘦得厉害,脸颊几乎都凹陷进去,眉眼间藏着深深的郁色。 听到动静,原本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转眸看向陆然,以眼神询问。 第180章 陆然走到床榻边,拿了个大迎枕枕在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那张冷然的脸上,泛着一丝温柔,轻声说道:这位是萧夫人,医术极为高明。 沈青黎朝陆夫人颔首浅笑,陆夫人也报以浅笑。 她低咳了两声,对陆然说道: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何必还要劳烦人家小姑娘。 陆然声音依然轻柔:别看萧夫人年纪轻,医术比城里的那些老大夫还要好,有她在,一定会有起色的。 沈青黎上前,在床榻前坐下来,笑意温婉:夫人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陆夫人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腕。 沈青黎卷起她的袖子,手指搭在她的腕间。 诊脉的时间有点长,陆然的心提了起来,很怕再听到药石无医这样的话。 许久,沈青黎收回手。 陆然问道:萧夫人,我夫人的病,你可能医治? 陆夫人生陆清安时,伤了身子,当时没有养好,加上亲族死绝,七情内伤,五志不遂,这么多年,一直郁结于心,沉疴不愈,五脏六腑皆已衰竭。 身体上的病症,我能治,但心里的病,沈青黎看着陆夫人的眼睛,语气越发温和轻柔,往事已矣,夫人沉湎其中,只会伤人伤己。 陆夫人看着她,问道:萧夫人,你今年多大? 十六。 陆夫人露出一抹伤然的笑容:夫人年轻如意,怕是难以明白,我的痛苦。 我明白的。沈青黎说道。 陆夫人怔然地看着她。 我曾经也如夫人一样,一夕之间,痛失所有,茫茫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沈青黎眉眼沉静,声音淡缓,不闻伤痛落寞,只有清韧坚毅。 但冤要平,仇要报,那些作恶之人,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清正之人公道,还无辜之人天理,以慰亡魂,以昭公理。 习武之人,听力过人,萧宴玄在院中听到这些,饮茶的动作一顿。 这些伤痛,他从未听沈青黎提起,暗卫也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若沈家于她有大仇,难怪她要覆灭沈家。 她养父母一家俱在,为何会痛失所有,孑然一人? 到底是怎样的仇? 为何要瞒着他,不与他说?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如今,窥见一角,倒是可以从沈崇那边下手。 萧宴玄眸光幽沉深邃,看向溟一,溟一也听到了,颔首会意。 沈青黎不知道这些,她看着陆夫人,微微地笑了笑:穆家的冤情已平,大仇已报,夫人守得云开见月明,应该往前走,替穆家,替你的至亲,活下去,带着他们一份,过好每一日。 陆夫人的眼里涌起了泪,刹那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很快就打湿了衣襟。 陆然的眼眶亦是通红,顾不上沈青黎还在,将陆夫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宽慰。 大哭了一场,陆夫人心里的郁结消散了大半。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有些难为情地对沈青黎说道:让夫人见笑了,这些年,空长了年纪,看不到所拥有的,只知钻牛角尖。 又道:夫人通透坚韧,来日,定能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承夫人吉言,沈青黎脸上带着笑,说道,夫人身子骨虚弱,要好生调理,我先给夫人行针,明日再去城里抓药。 多谢夫人,有劳了。陆夫人感激道。 陆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定,便退了出去。 陆清安起身迎了上去:爹,娘的病怎样了?可能治? 陆然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之色,难得地带了笑:萧夫人说你娘的病她能治。 太好了。陆清安喜不自禁,开口道,爹,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知子莫若父,陆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看向萧宴玄,正色道:明日,我随你们去临州城。 说完,也不待萧宴玄开口,径直进了竹棚,研究筒车模型和图纸。 陆清安脸上略带歉意,萧宴玄不甚在意,有本事的人,总会有些古怪的脾气。 第141章 开窍 沈青黎给陆夫人行完针,又给陆清安诊脉,开了两张药方,叮嘱了一些事宜。 天色已晚,沈青黎一行人在陆家住了下来。 两人同住一间房,沈青黎顿然就有些不自在。 之前,虽然也同床共枕过,但那时,萧宴玄毒发,神志不甚清醒,她一个医者,自然没有男女大防的顾虑。 沈青黎望着不甚宽大的床榻,心头怦怦地跳。 萧宴玄梳洗完,推门进来,流水般的乌发,如墨染一般,披散在身后,清冷的身影,踏着月色灯影走来,就似神祗步入红尘。 沈青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有些移不开。 萧宴玄看着她眼底的惊艳,唇角淡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从前,沈青黎对他全然地亲近,只是信赖,并无其他。 如今,会脸红,会娇羞,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美色吸引。 第181章 她对他,终于有了一丝男女之念。 怎么还不睡?萧宴玄嗓音低沉地问道。 他缓缓朝沈青黎走来,越近,沈青黎的心跳得就越快。 她眼神乱飘,都不敢看t萧宴玄:睡,睡不着。 萧宴玄抬手抚上她的脸,眸光专注地看着她:怎么这么烫?不舒服吗? 他的手温温凉凉,在轻触她脸颊的那一刻,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沈青黎如受惊的兔子般想要落荒而逃。 萧宴玄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眸色深浓得犹如暗夜一般:本王有这么可怕吗? 沈青黎挣扎了一下,他身上本就松散的衣襟,微微有些敞开,露出一截如山峦般起伏的锁骨。 沈青黎呼吸顿时就乱了。 近来,只要和萧宴玄靠得太近,心跳就会失控。 她懵懵懂懂地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垂涎萧宴玄的美色。 她被这样的念头震得心口一荡,眼眸也睁得溜圆。 王爷,我,我困了。 沈青黎臊得慌,想要逃,却被萧宴玄拉进怀里。 他眼尾微微上扬:不是睡不着吗?怎么又困了? 沈青黎僵硬着身子,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他身上的气息密不透风地裹着她,她都难以呼吸了。 王爷,夜深了,我...... 嗯,一起歇息吧。 萧宴玄看着她娇羞的情态,心情大好,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往床榻走去。 沈青黎摁着狂跳不止的心跳,磕磕巴巴道:床,床太小了,要不我铺床被子在地上睡吧。 萧宴玄勾唇,噙着浅浅的笑意:不用,本王睡相很好,不会扰到你。 那笑容勾人得很,沈青黎晕晕乎乎的。 我睡相不好,会扰到王爷。 不会。 萧宴玄将沈青黎放到榻上,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将人揽进了怀里,用行动诠释为什么不会扰到她。 沈青黎脸上的热度漫到耳根,耳根也滚烫一片,她干脆把脸埋在萧宴玄的胸膛里。 然后,就听到了同样紊乱的心跳声。 沈青黎怔了一下,恍然明白了。 原来,不是她对萧宴玄起色心,是因为蛊毒的关系。 脸不烫了,心跳也稳了。 沈青黎抬起脸,眸光清亮地看着萧宴玄:王爷,咱们以后还是要保持距离,不然,一直心跳这么快,对身体不好。 萧宴玄看着她清澈明净的眸子,半是被她气笑了,半是无奈。 好不容易让她开窍了,让她把他当成男人,结果,又归结于蛊毒。 萧宴玄闭上眼,嗯了一声。 沈青黎在他怀里拱了拱,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往里侧躺。 萧宴玄差点被她蹭出了反应,在她腰上揉了一下,声音沉哑:别乱动。 沈青黎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连声音也软了,娇声道:王爷,我们要保持距离呀。 蛊虫最近躁动得厉害,你离我太远,我睡不着。 难受吗? 难受。 王爷要不要喝点血? 沈青黎趴在他怀里温声软语地说着,萧宴玄急促地喘了一下气息。 明明是想让她开窍,结果,反被她撩得备受煎熬。 萧宴玄闭着眸不说话,他怕一睁眼,眼底的情潮欲色就掩不住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强压下心底喷薄叫嚣的暗潮,落在沈青黎耳边的声音,隐忍克制到了极致,也暗哑到了极致:你再不睡,那都不用睡了。 沈青黎听着他有些乱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的狂躁。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出了完美的唇线,衬着那张清冷出尘的俊脸,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禁欲味道。 勾得人有点想亲。 沈青黎就像被蛊惑般,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却犹如过电般,窜起一股酥麻,直涌向四肢百骸。 她如梦初醒,连忙把手收回来,用力地摁住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把骤然而起的色心摁回去。 萧宴玄忍得青筋暴起,唇角却扬起了笑容。 一路疾行,从长安到临州,本就累极,沈青黎在心里念着清心咒,慢慢地便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了,萧宴玄心底的情潮才渐渐平息下来,低下头,轻柔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暗夜静谧,听着她绵长的呼吸,萧宴玄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乍盛,落在床帏之间。 沈青黎朦朦胧胧,还不清醒,在萧宴玄的颈间蹭了蹭。 心口泛起一阵痒意,萧宴玄睁开眼睛,唇角噙着一抹轻笑,捏了捏她的后颈。 沈青黎如小奶猫般地哼了哼,眼睫颤了几下,缓缓睁开,漂亮的杏眸带着几分迷蒙。 萧宴玄低眸凝视着她,一张俊美无瑕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王爷。沈青黎眼底的惺忪顿时消散。 她侧耳在贴他胸膛上,须臾,清透的眸子,荡开一抹轻快的笑意:王爷心跳正常了,看来蛊虫没有再躁动了。 萧宴玄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得懒散:是在睡一会儿,还是起来? 第182章 沈青黎从他怀里坐起来,道:我还有事情要吩咐溟一。 萧宴玄也跟着起来了,两人穿好衣衫出门,就看到院子里正在运转的筒车模型。 昨夜里,陆然已经发现问题,并进行了改进。 改进后的筒车,真正做到了旱时蓄水,涝时排水。 萧宴玄对溟一说道:这两日你就跟在陆老身边。 是,王爷。溟一领命。 水灾过后,若不做好防护措施,极易引发疫病。 沈青黎写了一张需要注意的事项,让溟一交给景昭。 一同下山的还有锦一,她要去临州城给陆夫人和陆清安抓药,顺便联络城中的暗卫。 第142章 本王把自己交给你 梨云山清幽宁静,沈青黎难得地过了几日清闲的日子。 竹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山里的水清澈甘甜,连鱼虾也特别的鲜美。 这日,天气好,晌午的日光正盛,水也不凉,萧宴玄带着沈青黎去溪里摸鱼。 溪水很浅,能看到水里游曳的鱼儿。 沈青黎眸底光芒闪动,脱了鞋袜,提着裙裾,就要往水里去。 别急。 萧宴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裙摆别到腰间,又拉着她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蹲在她的面前,将她的裤子挽起来。 他的手轻触着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温凉的酥麻,那股酥麻钻入肌肤之中,顺着血液,直冲她的心口。 沈青黎有些招架不住,红着脸道:王爷,我自己来。 玉白如瓷釉的肌肤,在日光的映照下,莹然生辉。 萧宴玄喉结滚动,声音低沉道:快好了。 沈青黎便不动了,乖乖地任他施为。 挽好之后,萧宴玄起身在她身边坐下,也挽起了自己的裤子,露出线条流畅,肌理紧实饱满的小腿。 小腿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疤痕有些狰狞,可见当时的伤口有多深。 沈青黎心疼极了,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定定地看着他道:若有一日,王爷上战场,带上我,好不好?我医术好,可以尽一份力。 她说得那样认真,萧宴玄心口微动,仿佛深渊之中,又有繁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日色落进幽邃的眸底,漾开了灼亮的光芒,连带着眸光都变得滚烫起来。 沈青黎在他黑沉的墨瞳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眸底的侵略性太强,沈青黎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眸底的灼热吞噬进去,心尖止不住发颤。 就在她要把手收回来时,萧宴玄反手一握,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之中。 他声音低哑,情难自禁地说道:好,本王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见他答应带自己上战场,沈青黎心里欣喜,半点都没听出他话中的旖旎深意。 她高兴地扬起唇角:我以后就是王爷的贴身小军医,王爷放心,我..... 她突然顿了一下,眨着眼睛问道:玄甲军会不会觉得我太粘人了,到时候,坏了王爷的威风? 不开窍的小东西。 萧宴玄又好气又好笑:不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毕竟,他有了心悦之人,他们就不用再操心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萧宴玄牵着她站起来,往溪水里走:水里石头湿滑,小心些。 沈青黎弯着眉眼笑起来:少时,我也下河摸过鱼,我给王爷捉条最大最肥美的,晚上炖鱼汤。 水面上,金光粼粼,映着她灵动的眉眼,说不出的潋滟动人。 萧宴玄唇角扬了起来,只当她在乡下时,被养父母家的兄长带着摸过鱼。 乡野小子都淘气,最喜欢上山下河。 却不知道,沈青黎说的,是前世的时候,两人在庄子里小住,萧宴玄带着她摸鱼捉虾。 半大小子淘气起来,可不分是乡下小子,还是世家公子。 萧宴玄削了两根树枝,递给她一根。 沈青黎拿着树枝叉鱼,忙活了半天,一条也没叉到。 萧宴玄都已经捉了好几条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萧宴玄,软声道:王爷,帮我。 萧宴玄笑了下,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大掌覆在她握着树枝的手背上。 水面上映出两人的倒影,他挺拔的身躯像巍峨的玉山一般,将她整个人罩在怀里,沉稳中,又t透着一丝缱绻。 萧宴玄一边看着溪水里游动的鱼儿,一边淡淡说道:夫人还是改改口,若一时不注意,顺口喊出来,咱们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沈青黎本来想说,就算让陆家知道她们的身份也不打紧,却被他那一声夫人,喊得心口一荡,一种异样的情绪漫上来。 她动了动唇,低着头,声音很轻:那怎么改口? 萧宴玄向来淡冷凌厉的黑眸,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温柔,水光映在眸底,也似盛了一泓溪水:叫我阿玄,或者是夫君。 听着他清冷低沉的嗓音说出夫君二字时,沈青黎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双唇动了动,怎么也喊不出来,脸颊却是越来越红,娇艳如灼灼桃色。 萧宴玄望着她低垂绯色的脸颊,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倏地收紧,树枝飞快地朝水中扎去,一条鱼叉了上来。 第183章 他把鱼抛到岸上,眸光落向清澈的水底,漫不经心地说道:陆家仇视朝廷,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多少会有些芥蒂在,你一开始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沈青黎向陆然介绍萧宴玄时,喊的也是夫君。 只是那时,她坦坦荡荡。 如今,她好像生了色心。 沈青黎唇角抿了半天,在萧宴玄灼热的注视下,声音比蚊子还细:夫君。 萧宴玄唇角荡开笑意,假装没有听到,不解道: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又不是什么狗男女,你之前不是也喊得很顺口吗? 沈青黎差点被那句狗男女呛到,偏偏说得一本正经。 沈青黎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夫君。 萧宴玄轻轻笑了下:你这倒像是在喊仇人,不像喊夫君。 沈青黎咬着唇,觉得萧宴玄在戏弄她,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王爷放心,外人面前,我一定不会露馅。 她这副使小性子的模样,娇俏又鲜活。 萧宴玄笑着问道:还要摸鱼吗? 要。 萧宴玄目色极深地凝视着她:那你喊一声夫君。 沈青黎回眸瞪着他。 萧宴玄勾着唇角,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喊一声,捉一条,权当练习了。 沈青黎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夫君。 有点冷淡,不像新婚的夫妻。 夫君。 还是不够亲近。 夫君。 好一点了。 夫君...... 沈青黎半点也没察觉,她只是跟陆家人说两人是夫妻,又没说是新婚夫妻。 就这样,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喊到最后,岸上堆满了鱼。 从前,在军营里,萧宴玄听将士们谈起自家婆娘,并不觉得一个称呼,能有多令人动心。 如今,听她娇娇软软地喊着,方知其中滋味。 第143章 王爷吃起醋来,脸都不要了 溪水清澈,能看见藏在石头底下的虾和小螃蟹,两人翻开石头,捉了不少。 沈青黎看着满满的一桶,弯着唇笑:夫君喜欢清蒸,还是爆炒,或者做成蒜蓉? 萧宴玄道:都可以。 那就清蒸做一点,蒜蓉的也做一点,香辣的也好吃,还有醉蟹。 沈青黎细数着各种做法,萧宴玄在一旁听着,唇角带笑。 回去了。萧宴玄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 沈青黎抱住他的脖颈,脸颊微红,虽然还是有些害羞,眉眼间却扬着明媚的笑容。 王爷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好到,令她生出了一丝贪念,想一直这么呆在他的身边。 夫君, 嗯? 若有一日,我走了,夫君对旁的人,也会这么好吗? 萧宴玄黑眸微眯,上岸后,将她放到大石头上,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肩膀,倾身凑近她,身上的压迫感犹如实质一般。 他沉沉地问:你要去哪里? 沈青黎心跳不禁加快,身子忍不住想要往后缩,奈何他握得很紧。 退无可退,她咽了咽口水:不去哪里,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萧宴玄盯着她,眸光幽深,且十分危险。 沈青黎一时有些后悔问出口,捏了捏手指,道:我不想夫君对旁人也这么好。 为何? 萧宴玄又凑近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烫得她心口也跟着发热。 她偏开脸,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我,我不喜欢。 不会有旁人。 萧宴玄心情地愉悦地松开她,单膝跪在她面前,撩起身上的衣袍,替她擦去小腿上的水珠,又替她穿上鞋子。 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犹如杀神般的男人,宠起一个人来时,温柔都入了骨。 沈青黎恍惚了一下,分不清那一句,到底是应付之言,还是她对萧宴玄真的有那么深的占有欲。 萧宴玄见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呆呆傻傻的? 沈青黎垂下眼睫,摇了下头。 总不好告诉他,她的那颗色心又跑出来作祟。 萧宴玄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他:说实话。 夫君好霸道。沈青黎嘟囔着。 萧宴玄低低一笑,嗯了一声,静静地注视着她。 沈青黎知道他在等着自己解释,被他看得脸颊微微发红。 王爷长得好看,我一时看入神了。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连夫君都不喊,看来是真的羞恼了。 萧宴玄提着木桶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哄道:是我太霸道了,是我不好。 沈青黎哼了两声,有几分骄纵的意味。 萧宴玄笑了,与她十指相扣。 竹林深处,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竹叶洒落下来,浮动的光影,笼在两人身上,衬着他们携手同行的身影,美得犹如一幅画。 第184章 回去后,锦一将鱼虾蟹都处理了,沈青黎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这几日,沈青黎施针再配以汤药调理,陆夫人已经能下得来床,午后,在院中晒晒太阳,脸色都红润了很多,原本凹陷进去的脸颊也饱满了,不再像一阵风就能飘走似的。 她和大伙儿一起坐在膳桌旁,沈青黎给她盛了一碗鱼汤:不知道合不合夫人口味? 陆夫人尝了一口,眸光发亮,带着笑意:萧夫人的手真巧,医术好,厨艺也这么好,这汤,很好喝。 秋日的鱼,最是肥美,若是再放些菌菇,那汤更加鲜美。 沈青黎笑吟吟,给陆夫人夹了一块鱼肉。 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 沈青黎疑惑道:夫君,你怎么不吃? 萧宴玄淡淡道:不知道是不是捉鱼的时候,拉扯到手臂,有点疼。 沈青黎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握住他的右手仔细检查:伤哪儿了?是不是这里疼? 萧宴玄长眉拧了一下:疼。 沈青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我给夫君揉一揉,夫君忍着点。 嗯。 锦一默默地吃着饭。 王爷真是好手段。 不但哄得王妃喊夫君,还能让王妃整个心都在他身上。 吃起醋来,连脸都不要了。 都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捉个鱼还能伤到手臂? 也就王妃紧张他,信了他的鬼话。 萧宴玄右手的伤,刚刚痊愈没多久,沈青黎自然紧张:怎么样?好多了吗? 萧宴玄一颗心都好似泡在了蜜罐里,握住她的手道:好多了,先吃饭。 沈青黎给他诊了脉,确定伤势没复发,才放下心来。 自己没吃几口,不停地给他夹菜,鱼肉剔了刺,才放到他碗里。 一顿饭下来,萧宴玄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饭后,两人在山中散步,看黄昏暮色,飞鸟归巢,漫天云霞瑰丽如锦。 陆夫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对陆清安说道:等你病好了,娘给你说门亲事,也像萧公子和萧夫人这般,娘和你爹就都能安心了。 陆清安服用了几贴药后,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不咳了,夜里睡得深,一觉到天亮,身体也越来越好。 他温润笑道:那娘要好好养病,到时,我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您可要帮我带孩子。 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好,眸底都有了光。 人的心里,一旦都有期盼,活得就有劲头。 ...... 翌日。 天光破晓,转眼,又是新的一日。 山中岁月静好,临州城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陆然带着工匠改进筒车,景昭带着临州官员赈灾。 因着,沈青黎给的防疫方子,城中没有出现疫病,一切都越来越好,百姓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还有那些暗卫。 沈崇那两本账册上记录的官员,都被查了个遍,搜集了不少罪证。 赈灾贪污后,临州大部分官员,每年都孝敬沈崇大批银子,唯有一人例外。 这人,便是当年的仓监,周喻。 是他,指证前知府赵行,勾结林侍郎,倒卖粮食。 暗卫一查之下,才知道,十几年前,他就t已经辞官了。 溟一直觉这当中有古怪,深查之下,查到了更加惊人的消息。 第144章 走的是绝路 周喻辞官之后,在临州城开了一间书院,从此,教书育人,不再涉足官场,与从前的人和事,割裂开来。 他和赵行本是同窗,两人一同读书,一同赶考,一同高中,交情匪浅。 赵行的正妻不能生育,纳了周喻的妹妹为平妻。 最后,却是周喻指证赵行,逼得赵行以死自证清白,含恨而终。 赵夫人悬梁殉情之前,一把火烧了赵家,赵家上下无一活口。 然而,暗卫细查之下,发现本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人,活了。 活下来的,正是赵行的平妻,周喻的妹妹,周静姝。 如今的她,是知府吕严的外室,育有一子,名周慕白,今年十四岁。 这就很耐人寻味。 沈青黎看着暗卫查到的这些消息,侧首看向萧宴玄:看来,我们得去书院走一趟。 ...... 翌日,晨光破云而出,映亮整个临州城。 碧空之下,城门前,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锦一坐在车辕上,夹在其中,等着进城。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前行,进了城门。 沈青黎掀起车帘,城内井然有序,宽阔的街道上车马往来,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一路行去,视线所过之处,皆已是一派热闹祥和的繁华景象。 书院位于城南,在临州城颇负盛名。 马车在书院门前缓缓停下。 锦一从车辕上下来,塞给守门的小厮一两银子,道:我家公子夫人从长安慕名而来,想见你们书院的院长。 小厮收了银子,不敢怠慢: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 第185章 小厮转身进门,没多久,又匆匆出来,朝马车行礼道:贵人,我家院长有请。 萧宴玄率先下了马车,候在一旁,等沈青黎出来,扶着她下了马车。 他们两人,一个清冷俊美,一个明艳昳丽,皆是龙姿凤采。 小厮一时都看呆了。 锦一目光冷冷扫过去:还不带路? 贵人,这边请。 小厮一个激灵,连忙回神,引着沈青黎和萧宴玄进书院。 刚进院子,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从回廊走过。 少年容貌俊秀,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雅正端方之气。 小厮看到他,脸上不禁扬了笑。 沈青黎眸光微深,问道:那是谁? 小厮神情之中,隐隐有些自豪:周学子是我们院长的得意弟子,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如今已考取功名,还是第一,是临州城百年来最年轻的案首。 十三四岁的案首,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沈青黎微笑道:临州城真是人杰地灵,那位案首可是周慕白? 小厮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正是。 果然是周慕白。 慕,意指向往,敬慕,思念。 白,代表高洁,清白。 慕白之意,即崇尚清廉,不同流合污,亦有真相大白的期盼。 周喻倾尽心血栽培周慕白,为的是有朝一日,为赵行平冤昭雪吧。 周慕白,是周氏和赵行的儿子,而非吕严的儿子。 小厮引着两人去了花厅,下人上了茶,没多久,周喻就来了。 他打量着两人。 两人雍容矜贵,通身都是大家气派,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小小的书院? 周喻端茶润了润喉,问道:两位为何而来? 萧宴玄淡淡道:为陈年旧案而来。 周喻脸色猛地一沉,眼中迸出锋利的冷芒。 与他有关的陈年旧案,唯有一桩。 十几年前的赈灾贪污案。 周喻将茶碗搁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他盯着两人,森然冷笑:两位真是好大的胆子。 临州城内,从来没人敢提起赈灾贪污案。 哪怕,此次临州大涝,百姓想起当年惨状,也只敢私下偷偷说上两句。 说多了,命难保。 屋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萧宴玄垂眸饮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周院长博学严谨,门下弟子惊才绝艳,可谓是临州城的一桩佳话,但世人却只知,老子是个罪臣,儿子就该如过街老鼠一般,世上庸人无数,偏偏狭隘好妒,最喜欢看人从高处摔落下来。 周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瞳孔狠狠一缩,蒙上一层晦暗的阴霾。 半晌,他冷静下来,又端起茶碗,抿着茶,问道:两位为何非要查这个案子? 沈青黎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何要辞官?为何要开书院? 周喻慢慢沉下脸,告诫道:世上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两位须知分寸。 他的心中有天大的冤情、恨意、愧疚。 这些,如砂砾,日日夜夜,将他的心磨得血肉模糊。 为此,他苦心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冤情大白于天下,还那些含冤受屈,含恨枉死的人一个公道。 他走的,是一条绝路。 他不信沈青黎和萧宴玄,人之常情。 对于他的试探,沈青黎料到几分。 她从容坦然,正色道:我只知道,天理昭昭,冤有头债有主,朝廷不能让清正之人含冤莫名,天下人也应该知道他们的冤屈,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该水落石出。 周喻目色震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眸色清澈,眉眼坚毅,是端正之人。 这世上,终于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周喻询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指证赵行,与吕严等人,却不是同路人,他为何不杀你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吕严不杀他,是因为他有软肋在吕严手上。 沈青黎看着周喻的眼睛,缓缓道:你的软肋,是周氏吧? 周喻勃然变色,脸上的神情顿时裂开了,再也稳不住,怒气沉得连声音都变了:死者为大!你勿要将已死之人,攀扯进来。 周氏真的死了吗?不尽然吧。沈青黎扬唇,淡淡一笑,我们既然来找你,当年之事,便全都彻查清楚。 周喻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握紧。 这些年,他将周慕白养在膝下,对外宣称他是孤儿。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他们能查出周慕白的身份,也就能查到周氏。 屋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沈青黎徐徐说道:以你和赵行的交情,是绝不会指证赵行的,赵夫人放的那把火也很蹊跷,殉情便是,为何要放火? 第145章 这叫鸾凤和鸣 放火,更多的是想掩盖什么。 烧焦的尸体,面目难以辨别。 那把火,是赵夫人故意放的! 第186章 思及此,沈青黎心中最大的疑惑已解开。 赵夫人放火,是为了替周氏遮掩,因为,周氏怀了赵家的血脉。沈青黎说道,周院长不该为那个孩子取名慕白,他这样的年纪,实在是招眼。 周喻的脸色变幻了一下,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是夫人你太聪慧了。 萧宴玄重新翻开一个茶碗,倒了一盏热茶,端给沈青黎。 沈青黎饮着茶,润了喉,接着往下说道:当年,赵行被定罪,一是钦差在周家搜出三十万两,二是因为你的指证,你是仓监,你的指控,是压死赵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话锋一转:但我想,这应该是你行到绝路,被逼之下,为保全好友最后那点血脉,而不得不为,甚至,是你和赵行商量过后的结果。 周喻震惊,忍不住又打量了沈青黎一眼。 眼前的少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慧厉害。 夫人为何有此猜测? 因为你和赵行的交情,因为赵夫人放的那把火,还因为你的人品。 周喻怔忡了一下,自嘲似的笑了笑:这十几年来,世人表面上对我尊崇有加,背地里谁不骂我一句冷血无情,真正信我人品的,唯有夫人你一人。 沈青黎微笑:周慕白身上有一股清正之气,一个人自小身负血海深仇,却仍有一颗端正之心,可见,你教他走的,是正道。 他是赵行的儿子,应有乃父之风,我不能毁了他。 那周氏呢?你指证赵行,是为救周氏母子,结案之后,隐姓埋名便是,可她却成了吕严的外室,她以身饲敌,是为搜集吕严罪证吗? 是,也不是。周喻道,吕严曾请媒婆来我家向静姝提亲,被我拒了,没多久,静姝嫁给赵行做平妻。 平妻,虽然也叫妻,但实则还是妾。 周氏拒绝了吕严的提亲,甘愿给赵行做妾,这对吕严而言,无异于是羞辱。 沈青黎道:所以,吕严找上你,告诉你,他可以救周氏,但要你指证赵行,对吗? 周喻点了点头。 虽然有赵夫人的那把火,但仵作验尸的时候,若没有吕严替周氏瞒天过海,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而吕严纳周氏为外室,或许有爱慕,但更多的,是报复,也是炫耀。 沈青黎问道:周氏都查到了什么? 周喻道:吕严有次醉酒,说漏了嘴,提到了金矿。t 临州有金矿? 沈青黎和萧宴玄对视了一眼,不由想到沈崇暗室里的那些黄金。 看来,是吕严帮他在临州私采金矿。 根据《大晋律》,私下开采矿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沈崇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黄泉路上繁复横跳。 宰相门前七品官,当年临州小小的一个通判,仅仅只是纳了沈家管事的女儿为妾,十几年来,青云直上,位居一州知府。 周喻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 他抬眼朝两人看来:临州城内,吕严一手遮天,当年的事情,也早就无迹可查,你们要如何翻案? 沈青黎平静道:你活着,沈崇活着,吕严等人亦还活着,就不算无迹可查。 周喻的眼底有光亮闪过。 这么多年,岁月更迭,四季轮换,可他的天从没亮过,他仿佛一直处在寒冬里,可这一瞬,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他起身,朝沈青黎和萧宴玄拱手长揖,郑重道:为旧友平冤,是我心中所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两位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临州城,周喻比她们熟,若查到旧事旧人,有他帮忙,确实会方便很多。 因赈灾贪污案而死的,已经够多了,周氏一介女流,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沈青黎起身告辞,今日多有打扰,我们就先走了。 周喻也起身,问道:听闻两位从长安而来,敢问是哪家的贵人? 若是告诉他,她是沈崇的嫡长女,不知道周喻会是何表情。 沈青黎笑道:等到冤情昭雪,周院长自然就知道了。 ...... 从书院出来,已是晌午。 沈青黎和萧宴玄找了间酒楼吃饭,忽听啪地一声。 大堂里,有说书先生手持一方醒木,那么一拍,便舌绽莲花,说得唾沫横飞。 近来,临州大涝,陛下命昭王前来赈灾...... 说书先生的声音,从大堂里清晰地传来,说景昭如何倾尽家财,如何爱民如子。 沈青黎只觉得听了一场笑话,笑意里,说不出的嘲讽:真是煞费苦心。 这般粉饰下去,谁还会记得,临州大涝是因筒车而起? 百姓只会记得,是景昭赈济临州。 甚至,几十年,上百年后,百姓谈起筒车,都会记得景昭之功。 萧宴玄道:有些事情不是粉饰几句,就能一笔带过的。 沈青黎神色一顿,抬眸看着他。 萧宴玄冷笑道:既然百姓忘性大,就由本王来提醒他们。 第187章 临州发生涝灾后,是沈青黎出谋划策,奔走挽救,凭什么,史书里记载的,全是景昭的丰功伟绩? 沈青黎猜到萧宴玄要做什么,脸上笑靥如花:时辰还早,我们在城里逛逛,领略一下临州城的风土人情。 好。萧宴玄笑着应道。 沈青黎支肘撑着侧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旁的男子大抵都是不愿陪家眷出门,觉得有失身份,王爷真是天下第一好夫君。 萧宴玄笑意柔和:你为我查赈灾贪污案,我陪你逛街,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沈青黎摇头,好奇地等着他往下说。 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浓烈且幽邃:这叫鸾凤和鸣,鹿车共挽。 沈青黎心头微微一荡,脸上漫起浅浅的绯色:我吃饱了,先去逛一逛,夫君慢慢吃。 说罢,站起身,就往外走。 刚踏出酒楼,就有人看到她。 景昭身边的侍卫惊喜道:殿下,那是不是宴王妃? 第145章 暗卫据点 景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日光下,少女一身红色襦裙,雪肤花貌,明艳得犹如盛放的牡丹,娇媚的面容上红晕如霞,一下子勾住了他的心魄,顿生荡漾之情。 之前,她故意对他无情,定是因爱生恨。 如今,为了他,不辞辛苦,从长安赶来临州,更纡尊降贵,请陆然改进筒车。 她的心里,一定还有他! 想到这里,景昭的心里跟燃了火一般,望着她的目光更加火热。 察觉到有视线盯着她,沈青黎抬眸望过去,顿觉晦气。 青黎,你来了临州城,为何不去找我? 景昭快步走到沈青黎面前,姿态亲昵地要去抓她的手,然而,还不等他碰到沈青黎的衣袖,一道凌厉的掌风直击他的胸口。 砰地一声。 景昭的身体猛地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对面的摊子上,摊子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街上百姓受了惊吓,尖叫声四起。 殿下! 景昭的侍卫脸色大变,慌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 景昭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原来是昭王。一道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握住沈青黎的手,站在她的身侧,欣赏着景昭的狼狈,不疾不徐地说道: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冒犯本王的王妃。 景昭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一个清绝矜贵,一个明媚夺目,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景昭心里嫉妒得发狂,恨不得将萧宴玄挫骨扬灰,血气上涌,又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昭王的身子这么弱...... 本王没事,不劳宴王挂心。 景昭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堂堂皇子,被臣子当街打到吐血。 偏偏,又是他理亏。 萧宴玄冷眼看着他:昭王下次可别认错人了。 绝不会!景昭咬牙切齿,浑身都散发着戾气。 萧宴玄低眸,温柔地看向沈青黎,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不是要去逛一逛吗,走吧。 沈青黎弯了弯眉眼,清亮的眼眸里笑意明媚婉转:我听到前面好像很热闹,我们也去瞧瞧,夫君可带够银子了?我要买的东西,可多了。 只管买。萧宴玄黑眸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掩不住的宠溺。 沈青黎眸底的笑意明显又明快了几分,像凝着日色光芒,耀眼又夺目。 她满心满眼都是萧宴玄,一个正眼都没瞧过景昭,景昭妒火中烧。 沈青黎痴缠他那么久,却从未对他这么笑过,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娇态。 景昭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眼底一片阴鸷。 今日之辱,日后,他一定要百倍讨回。 ...... 街上熙熙攘攘,货郎和摊贩的吆喝叫卖声不断,一条街连着一条街。 有几个孩童围着卖糖葫芦的老汉,叫嚷着要最大个的。 也有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篮,和卖秋梨的小摊贩讨价还价。 那些卖吃食的小摊里坐满了食客,碰到了熟人,一边谈天说笑,一边吆喝着老板多盛些面汤。 不远处,有个杂耍班子,到了精彩处,看客们拊掌欢呼,叫好声如浪潮般涌来,和着一旁茶肆酒馆说书、唱曲的声音,喧嚣一片。 这样热闹的市井百态,充满了烟火气,虽然嘈杂,但温馨又鲜活,沈青黎很喜欢。 她为景昭收拾烂摊子,为的不就是这样的海晏河清,太平安稳吗? 沈青黎眼里盈满了笑意,顺着人流,一个摊子一个摊子逛过去,看到喜欢的,扭头问萧宴玄好不好看。 萧宴玄答了声嗯,悠闲地跟在她身侧,一边付钱,一边提东西。 逛了小半日,两人坐在茶肆里,一边饮茶歇脚,一边听茶客闲谈。 陆老不愧是穆家的传承人,筒车经他一改进,比之前的,精妙百倍。 穆家真是可惜了,好在,有陆老继承衣钵,不然,穆氏一族的手艺,可要断了传承了。 第188章 不是说陆老避世不出吗? 多亏了宴王妃,她亲自登门,请陆老出山。 朝廷赈济前,宴王妃就已经在临州各地施粥赠药,不然,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隔壁邻居就在衙门里做事,听他说,防疫方子也是宴王妃给的,是她叮嘱昭王做好防疫事项,以免爆发疫病。 宴王妃真是菩萨心肠。 半日时间不到,临州城内就传遍了她的事迹,百姓对她盛赞不绝,生生地将景昭的风头压下。 沈青黎往萧宴玄身边挪了一下,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地羞赧,压低声音说道:夫君,会不会太张扬了? 这些都是事实,萧宴玄语气温和,你为临州百姓做的,他们应该知道。 越来越多的百姓在议论,沈青黎再厚的脸皮,此刻,也有点遭不住,耳尖泛起一点桃花般的颜色。 她往萧宴玄身边又凑近了些,抱住他的手臂:这些都是夫君安排的人吗? 她这副模样,又娇又可爱,萧宴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她的耳朵,碍于在外面,克制住了。 萧宴玄笑着摇头,扬唇道:挑几个暗卫去热闹的地方坐一坐,聊一聊,听的人多了,传得就快了。 百姓是淳朴的,沈青黎又是施粥又是赠药,必定会感念她的恩情。 陆然带着工匠改进筒车,也是早就人尽皆知的事t情,甚至都不用推波助澜,事情就传了出去。 见她茶碗空了,萧宴玄提起茶壶,为她添了一些,告诉她道:长安镖局是暗卫的据点。 长安镖局在各地都有,是专门安置战场上退下来的玄甲军,不论是老兵,还是伤残的将士,都有所依之地,再者就是玄甲军的亲眷。 将士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拼杀的时候,个个都骁勇善战。 暗卫的据点,那是萧家的底牌,萧宴玄就这么告诉她了,沈青黎震愣,心口微微涌起微烫的暗潮。 夫君, 嗯? 萧宴玄凝视她,笑意和煦如春风,她的眸光太清澈,什么心思都显露得明明白白。 他握住沈青黎的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嗓音里带着笑:若连你都不能信,那我还能去信谁? 沈青黎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茶肆里一片喧嚣,坐满了人,但不知为何,天地间仿佛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无比地亲昵温存。 第147章 是金子 茶肆里流转的光线一点一点地变化,眼看着快要到申时,沈青黎和萧宴玄起身离开,坐着马车出城。 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官道两侧的风景,远远地,瞧见前面的驿站,有个大娘走了进去。 大娘肩上背着个包袱,想往青州捎点东西。 驿使却道:你来的不巧,这两日都不去青州,后日再来。 入秋了,大娘想给在青州做工的儿子寄两身棉衣,闻言后,眉头皱了起来。 再过些时日,青州那边怕是要更冷了。 驿使见状,说道:你要是急,就托商队带过去。 大娘摇了摇头,担心碰到个不靠谱的商队,把东西弄丢了。 这两身棉衣,她用的都是新棉花。 大娘想了想,说道:那我后日再来。 马车渐渐驶远了,沈青黎若有所思。 百姓若要捎带东西,一般都是去驿站,或是找商队,但这也有不少的弊端,若是找镖局,收费又比较昂贵。 萧宴玄看她想得入神,问道:想什么呢? 沈青黎坐直身子,抬头看着他,正色道:长安镖局在各地都有分号,除了大件货物,像书信、包袱等小件的散货,是不是也能专门收货送货? 萧宴玄眸光一扬,笑意溢了出来。 她的小姑娘真是心善。 他饶有兴致道:你是不是有章程了? 可以按地域,分拣后,统一派发,包裹上既要有收货人的姓名和地址,也要有寄件人的,单据一式三份,一份给寄件人,一份给收货人,另一份,收货人签字,按了手印后,我们留底,夫君可以以临州为试验点,若是可行,再推至其他州府。 如此一来,比商队更可靠,比驿站更快捷,对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幸事。 若是可行,还能为更多伤残的将士,提供一个养家糊口的生计。 萧宴玄颔首道:明日,让锦一走一趟长安镖局。 接下来,两人又商讨了一路,完善得更细致周全一些。 ...... 翌日。 锦一去长安镖局,没多久,镖局就贴出一张告示。 铜锣一敲,镖局门口一下子就围满了人,甚至,还有人进门咨询。 王二出门大半年,惦记家里的妻儿,想写封信回家,问一问家里的境况。 信都找人写好了,本来想托相熟的商队带回去,谁知,商队的管事病了。 看镖局门口这么热闹,便挤了进去,一看告示,脸上顿时一喜。 他一进院子,就有镖师问道:寄信,还是货物? 那镖师断了只手,长得也凶悍,但一身正气,王二心中安定,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寄信,清河镇能送到吗? 第189章 清河镇,是临州辖下高阳县的一个镇子。 镖师点了点头。 王二问道:送到清河镇多少钱? 镖师答道:三文钱。 这可比去商队或是驿站实惠多了。 王二把信递给镖师,镖师拿了油纸包好,问他:会写字吗? 王二摇了摇头。 镖师问了他和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写好后,给了王二一张单据。 长安镖局的口碑本就不错,有了单据,王二更安心了。 从前,他找人往家里捎东西,那人收了他的银子,东西却没有送到,他也无从追责。 有了单据就不一样了,东西若是丢了,或是没送到,长安镖局是要赔钱的。 这时,又有人进来,是个老汉。 老汉抱着两个包袱,问镖师:我想寄到三禾县,得多少? 镖师道:十斤以内,都是五文钱,超出二斤,加一文钱。 老汉又问道:水头县呢? 镖师看着凶,脾气却很好,耐心答道:也是一样。 王二咂舌:水头县可比三禾县远多了。 只要是临州境内的,都是一样的价。镖师说着,看向老汉,要寄吗? 寄。老汉点了点头。 镖师指着一旁的屋子说道:寄货物的,都在那边屋子,你进去,自有人替你办理。 老汉道了谢,去一旁的屋子。 王二看着镖师忙活,信件包了油纸后,外面又套了个袋子,封存好后,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等字迹干了,放进竹筐里。 镖局做事细致周到,王二万分满意,掏出三文钱递给镖师:几日能到? 两日就能到,不过,你要是着急,也可以加急,多两文钱。 王二连忙摆手,不加急也比驿站快,驿站每日最远只能走一百八十里。 他一出来,那些瞧热闹的人,就朝他围了过去。 大兄弟,你刚进去是寄东西吗? 多少钱? 他们真的能送到吗? 人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 王二掏出单据,一一答了,还夸了镖局一番。 他这还没说完,老汉也出来,那些人又围着老汉询问。 ...... 镖局那边,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临州城都知道长安镖局不但收贵重的大件货物,也收书信和小件的物什,而且价格实惠,安全可靠,还很快。 梨云山这边,沈青黎和萧宴玄一人背着一个竹篓进了深山。 昨日,没在临州城买到梨花蜜,左右也无事,就进山碰碰运气。 她想熬些秋梨膏,顺便挖些药草。 深山里,树木茂密,沈青黎在林间行走,梨花蜜没找到,药草倒是挖了不少。 她今天运气不错,竟然挖到了一株快五百年的野山参。 五百年的人参,千金难求,那是能救命的东西。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明亮,小心翼翼地将野山参放进背篓里。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发罕至,药草的品质也越好,一路上,采了不少珍稀药材,竹篓都要满了。 萧宴玄也寻到两处梨花蜜。 一上午下来,两人收获颇丰。 沈青黎肚子有些饿了,想让萧宴玄去猎点野鸡野兔,蓦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面露古怪之色,问萧宴玄:夫君,你觉不觉得,我们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什么飞禽走兽? 一进密林的时候,萧宴玄就发现林子里太过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密林深处,再往下走,会更危险。 萧宴玄打算让暗卫进来探一探,对沈青黎道:我们先回去。 沈青黎嗯了一声,指着东边的林子,说道:我们往那边走,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还能再碰到好药草。 萧宴玄从她肩上拿过竹篓,牵着她的手,往东边走,采了些品相不错的药材,看到有小溪,走过去洗了把脸,却见水底有金光闪动。 她捡起来一看:夫君,是金子。 第148章 妇唱夫随 临州那么多的山,偏偏在梨云山发现金子。 梨云山真是风水宝地。 沈青黎把金子递到萧宴玄面前,眸光晶亮:古书上记载,其阳多金,其阴多铁,梨云山这么大,定然不止一处矿山。 萧宴玄道:交给锦一去查。 沈青黎笑盈盈地点头:咱们运气当真是极好。 萧家也有金矿和铁矿,暗卫营里应该是有擅长寻找矿山的能人。 萧宴玄低眸看她,唇角带着温脉的笑意:是本王娶了个福泽深厚的王妃,当真是...... 当真是什么? 沈青黎微仰着头,好看的杏眸微弯,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宴玄的心底就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一圈一圈地泛着涟漪。 他抬手捏着她的耳珠,轻轻地摩挲着,眸光温柔炽热:当真是三生有幸。 沈青黎的脸腾地一下就红,耳根微微发着烫,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第190章 萧宴玄的眸光,在她昳丽明艳的面容上流连,温凉的指腹慢慢抚上她的脸颊,嗓音低沉:躲什么? 他眼底的情绪浓烈得能让溺进去,沈青黎眼睫颤了一下,软声抱怨着:痒。 萧宴玄从胸腔里挤出两声沉哑的笑意,牵着她的手:回去让人给你挖金子。 沈青黎眸光一亮,满心满眼只有黄金,哪还有什么娇怯t羞赧。 就这么高兴?萧宴玄挑了一下长眉。 沈青黎明艳的笑容,比日色还要灿烂:金子啊?谁不喜欢。 萧宴玄忽然问道:如果在我和金子之间,你选哪个? 沈青黎微微有些怔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脱口道:当然是选你啊。 为什么? 沈青黎说得理直气壮:王爷能给我很多很多的金子,但金子不能给我一个像王爷这样好的夫君啊。 萧宴玄勾了勾唇,笑意蔓延到他幽邃的眸底,握紧了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走出密林。 两人从山道上下来,远远就看见院子里葱葱郁郁的竹子,还有袅袅的炊烟。 陆清安正在做午饭,看到两人回来,清润笑道:很快就能吃了,萧公子和萧夫人也尝尝我的手艺。 沈青黎莞尔一笑:闻着就很香,我和我夫君有口福了。 萧宴玄见她夸别的男子,神色淡了下来,下一刻,听她在外人面前唤他夫君,幽深的黑眸里藏了笑意。 他对陆清安道:陆公子风仪秀整,又有一手好厨艺,你以后的夫人有福了。 沈青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宴玄清冷如谪仙,杀伐如修罗,以他的性子,别说和人闲话家常,就是多说一句都很难,眼下,竟和陆清安寒暄。 当真是,见鬼了。 萧宴玄一看她这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去外面洗手。 他握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洗着:你夸了他,我也夸了他,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沈青黎的心倏地一跳:什么? 萧宴玄勾唇,语中带笑:这叫妇唱夫随。 沈青黎的脸蓦地红了。 宴王是偷偷吃了梨花蜜吧。 ...... 饭后,沈青黎担心药草会失了药性,忙着炮制药材。 看到萧宴玄抱着一筐梨子在洗,不禁讶异道:夫君是要做秋梨膏? 嗯。 夫君会吗? 你动口,我动手。 萧宴玄掀起眼眸看她,隐晦之意,不言而喻。 沈青黎莫名地想到那句妇唱夫随,心口微微发烫,不敢看他。 夫君等下把皮削了,再捣成梨汁。 好。 两人各自忙活,但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亲昵。 既有少年夫妻的浓烈情意,又有老夫老妻的心照默契。 萧宴玄将梨汁倒入锅中,和冰糖,去了核的红枣、姜丝、贝母、麦冬,一起用小火慢慢熬煮,熬到浓稠,放凉后再倒入梨花蜜。 他舀了一点,递到沈青黎的唇边:怎样? 好吃。 我和陆清安,谁的手艺更好一些。萧宴玄问得漫不经心。 沈青黎古怪地看着他:夫君为何要和陆公子比? 因为,你夸他,没夸我。 我夸了。 就只有两个字,很敷衍。 沈青黎怔怔地看着他。 要是让世人知道杀伐狠戾的战神是眼下这般模样,估计,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沈青黎诚挚道:陆公子是外人,客气两句,是处世之道,但夫君是自己人,自己人,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萧宴玄看着她唇上沾着的秋梨膏,眸光深黯,他抬手,指腹在她唇上轻轻一抹,便沾了些许秋梨膏。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抚过时,酥酥麻麻,像过了电一般。 沈青黎没出息地战栗了一下,就见他把秋梨膏送到唇边尝了一下。 沈青黎乌黑的杏眸顿时睁得溜圆。 萧宴玄喉结微微滚动,低而沉地笑了一声:是好吃,你夸的很中肯,确实是肺腑之言。 沈青黎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跟擂鼓一般,都乱了。 公子, 院门处突然传来锦一的声音,她正要禀报长安镖局的事情,猛地对上萧宴玄冷冰冰的视线,心头一凛。 萧宴玄冷漠道:梨云山发现金矿,你带人找出来。 是。 刚回来的锦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临州城。 沈青黎看着消失在山道上的人影,道:锦一也忙活了一整日,怎么不让她歇口气? 萧宴玄淡淡道:正事要紧。 也不急于一时。 我想打一张黄金榻,摆在新房里,你觉得如何? 萧宴玄的黑眸紧紧凝视着她,深沉又专注,显露的情绪炽热且危险。 沈青黎整个人像是踩在了云端,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飘飘感,满脑子都是新房两个字。 第191章 那是她们的婚房。 萧宴玄在婚房摆一张黄金榻,是何意? 要与她圆房吗? 沈青黎被这荒唐又大胆的想法呛到了,猛地咳起来。 萧宴玄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就是一张黄金榻,怎么这么大反应?你不是喜欢金子? 沈青黎咳得脸颊发红,不敢看他。 她是被黄金榻吓到吗? 她是被自己的色心吓到了。 王爷是九天高阳,是人间战神,亦是她的兄长。 她不该起亵渎之心。 第149章 哄一下本王,委屈王妃了 两日后,清河镇。 清晨,露水未散。 李氏已经从市集上回来,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拉着个小丫头,正往家里走。 小丫头扯着她的衣袖,闹着让她去糕点铺子:阿娘,我想吃糖糕。 李氏嘴里哄道:等过两日,阿娘做糕给你吃,好不好? 小丫头瘪着嘴,有些闷闷不乐: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阿爹了。 李氏笑着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是想你阿爹,还是想你阿爹给你买糖糕? 小丫头嘻嘻地笑:想阿爹,也想阿爹给我买糖糕,买糖画,还有糖葫芦。 过年的时候,你阿爹就能回来了。 眼见着到家了,李氏推开院门要进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就见一个汉子赶着一辆马车停在她们母女面前。 小丫头看着那只空荡荡的裤管,有些害怕,躲在李氏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怯怯地打量着汉子。 汉子长得高大粗犷,语气却很和善,问李氏:可是王二家的? 小丫头一听自家阿爹的名字,眸光亮了起来,还不等李氏应声,就脆生生地道:是我阿爹让你来的吗? 你阿爹给你和你娘来信了。 汉子家里也有个闺女,看着这么软糯糯的小丫头,脸上顿时浮起了笑容,递过来一个纸袋,纸袋上还有长安镖局的标志。 李氏面上一喜,连忙接过来:辛苦大兄弟了。 里头是一封书信,小嫂子检查一下,若没问题,就在单子上签个字。汉子拿出两张单据,指着其中一张让李氏签字。 妇道人家,哪里识字。李氏爽利地笑了笑,随即,又道,以前当家的也往家里捎过东西,都不用签字,这次咋不一样? 汉子指着马车上的徽记,说道:我们是长安镖局的,和商队不一样,凡收货送货,都有凭据。 说着,拿出一方印泥,指着单据上的一处,说道:小嫂子在这里按个手印就成。 李氏按了手印,汉子把单据仔细收好。 镖局现在也收书信吗?李氏好奇道。 我们东家夫人说百姓寄信不方便,就让镖局接些书信,小件的货物什么的。 你们东家夫人真是个好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东家夫人更心善的了。汉子笑呵呵地说着,小嫂子日后若要寄东西,就去县里的长安镖局,若是离得近,保证一两天就能帮您把东西送到。 现在寄信方便了,李氏有些意动,天冷了,她也想给自家男人做两身厚衣服。 汉子因为在战场上被敌军砍了一只脚,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里编箩筐。 这次,镖局要添人手,管事就找了他。 他现在有了活计,一天挣的,比编一个月的箩筐都多,路过包子铺的时候,想着家里的闺女和媳妇,就买了两个大包子。 刚刚,小丫头闹着吃糖糕,他都听见了,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塞到小丫头手里:快吃吧,还热着呢。 李氏有些过意不去,要推辞,汉子驾着马车走了,继续送往下一家。 ...... 梨云山。 这两日,萧宴玄发现沈青黎在躲他,不再一口一个夫君,没外人在的时候,又喊他王爷。 他身上气势冷沉,在沈青黎面前还会收敛一些,沈青黎不在,压迫感极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锦一在深山里钻了两天,刚经过一场恶战,身上还沾着血,回来跟萧宴玄禀报,就发现萧宴玄身上的戾气比她还重。 她低着头,拱手道:公子,金矿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铁矿也找到了,公子可要进山? 嗯。萧宴玄起身往外走。 锦一跟在他身后,忽然问道:不叫上夫人吗? 萧宴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锦一心下了然。 王爷和王妃是闹别扭了。 她硬着头皮道:属下以为,还是叫上夫人一起。 萧宴玄如鸦羽般的长睫半垂,拓下一片冷沉的阴翳,冷笑:你倒是一心想t着她,也不看看人家稀不稀罕。 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锦一道:属下去告知夫人一声。 走了两步,又停下步子,顶着萧宴玄沉沉的威压,大着胆子道:公子,烈女怕缠郎啊。 萧宴玄黑眸深处泛起了幽光,须臾,看到一道热烈如牡丹的身影,眼神深邃得犹如实质。 第192章 沈青黎回避了他的目光。 萧宴玄薄唇一压,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凛然寒意,满身的戾气和躁意几乎要溢出来。 锦一屏息垂首,一路上都不敢多话,走到岔道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往另一边去了。 山路难行,遍地都是杂草树枝。 萧宴玄朝沈青黎伸出手:过来,本王抱你过去。 沈青黎捏着手指,轻声道:我少时常在山里跑,比这更崎岖的山路都走过,王爷不必担心我。 萧宴玄的声音更冷了: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本王抱你过来? 沈青黎在他的注视下,站着不动:王爷若真不放心,锦一可以背我。 锦一道:王妃恕罪,属下伤了手臂,怕是背不动您,这段山路不好走,有不少暗沟,属下先去前面探探路。 说罢,快步往前走,没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说好的崎岖难行,暗沟遍布,怎么看,怎么如履平地。 萧宴玄背着天光,幽沉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青黎,凌厉又霸道。 沈青黎怂了,慢腾腾地挪到他身边:有劳王爷了。 求我,萧宴玄微微倾身,那张俊脸停在咫尺之遥,薄唇勾起一点危险的笑意,哄高兴了,本王带你过去。 沈青黎僵着身子不敢动,他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的脑子木得都要转不动了。 怎,怎么才算高兴? 那就要看王妃的诚意了。 那我不去了,我...... 沈青黎话还没说,就被萧宴玄搂紧怀里。 怎么?哄一下本王,委屈王妃了? 萧宴玄紧紧地掐着她的腰,声音冷得像是从寒潭里浸过一般,薄唇一开一合,几乎要碰到她的唇。 第150章 我可以亲你吗 掐在腰间的大手,烫得能把她融化,沈青黎的腿有些软,抓着萧宴玄腰侧的衣服,颤着呼吸道:求你了,夫君。 她一开口,两人的唇就轻轻地碰触在一起。 山间的风,是凉的。 他的唇,是滚烫的。 沈青黎仿佛置身在冰火之中,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夫君,你最好了。 萧宴玄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幽沉的黑眸就那么看着她。 山林静寂,没一点声音,他气息拂过她的唇,有些痒,又有些炙热,不断地吞噬着她的感官。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夫君,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想让你高兴,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高兴,夫君,我是不是太笨了? 萧宴玄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彻底地断了,低头,唇便覆了上去。 沈青黎脑中轰地一下,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 萧宴玄掐在她腰间的手猛地收紧,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霸道又不容她抗拒。 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他缠着亲吻,她情难自禁时,溢出的一声喘息,让萧宴玄更加疯狂。 他吻得更深了,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上移,扶住她的后颈,一边温柔地摩挲着,一边不知餍足地在她唇齿间辗转。 少女的唇柔软清甜,如花瓣般诱人,勾得他想要更多。 感觉到他探了进去,沈青黎忍不住心悸,又要推开他,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直到两人气息都不稳,萧宴玄才微微松开了一些。 沈青黎仰着头,小嘴微微张着,不停地喘息,像是在邀约他。 萧宴玄眸底的暗色一沉到底,喉咙滚动间,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鼻尖,抚上她的脸,意犹未尽地轻轻吻着。 沈青黎心跳错乱,懵了好久。 王爷,我们...... 萧宴玄在她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沈青黎轻呼一声,声音娇软难过:夫君,我知道,我让你不高兴了,我把你都气糊涂了。 看着她眼中的惊惶和无措,萧宴玄眸光半敛。 还是太急切了。 他的小姑娘,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想要让她开窍,得慢慢来,不然只会吓着她。 蛊虫躁动得有些厉害,本王没忍住,萧宴玄抚着她润泽殷红的唇,感受到她的颤栗,哑声道,阿黎,对不起。 沈青黎怔忡了一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连萧宴玄这样不近女色,冷静自持的人,都情难自禁,这金蚕蛊好生厉害。 她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萧宴玄喜欢她,还以为自己的色心,也是蛊毒作祟。 金蚕蛊不是情蛊,为何会......沈青黎斟酌了一下,声音低得听不见,会那样失控? 萧宴玄摩挲着她的唇,思忖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金蚕蛊出了什么问题,等回家了,问一问蛊师。 不问他。沈青黎不好意思地说道。 要是去找蛊师,她的色心就瞒不住了。 金蚕蛊是他师父炼制的,他比我们更清楚金蚕蛊的毒性。 我医术也很厉害的,我一定能找出怪异之处,王爷信我一次,好不好? 萧宴玄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温柔地说道:好,那我们自己研究。 第193章 沈青黎想要给他诊脉,被他抱在怀里动不了,问道:王爷现在觉得如何? 她脸上的绯色娇艳欲滴,明媚得惊人,萧宴玄的眼眸渐渐危险深浓起来。 还有些难受,萧宴玄在她唇间哑着声道,阿黎,我可以亲你吗? 沈青黎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心跳倏地加快,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 她忍着心头的悸颤,说道:我,我给王爷放点血,王爷带匕首吗? 萧宴玄握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细细地摩挲着:太疼了,我舍不得。 随后,又低低地抱怨着:前天蛊虫就开始躁动了,我去找你,你见着我就躲,我以为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沈青黎心里都要被愧疚淹没了:王爷这两日一直都这么忍着吗? 嗯。 沈青黎的心霎时就软了:王爷怎么不跟我说? 你为何躲着本王? 萧宴玄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深黑的眸光隐忍又克制,瞧得人心跳如擂鼓。 沈青黎的脸上又浮现出好看的红晕。 哪怕是蛊毒作祟,但色心是真的。 要是让萧宴玄知道,她心思不纯,以后,怕是又要厌恶她了,以为她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我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心里烦躁,不是故意躲着王爷的。 她自以为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谁知,萧宴玄一眼便看穿了。 阿黎,我难受。 萧宴玄小心翼翼地在她唇畔蹭了蹭,声音难耐,低沉得令人心慌,但神情却极为正经。 王爷是正人君子,占她便宜,也实在是蛊毒太过霸道了。 他那样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师父说过,医者要有悬壶济世的大胸怀,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蛊毒的折磨。 沈青黎摁住羞耻心,抚上萧宴玄的肩膀。 她缓缓地亲上他的唇,动作温柔又笨拙在他唇上贴了贴。 她红着脸,眸光轻软:有没有好一点? 萧宴玄呼吸一窒,喉咙上下滚动着,心底涌起了难以平复的暗潮。 他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比之前的更危险:以后,我再忍不住的时候,你还愿意让我亲吗? 沈青黎心疼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认真道:王爷若觉得难受,不必忍着,虽然,我们只有夫妻之名,但我会帮你的。 怎样都行吗?萧宴玄嗓音低哑,带着难以察觉的亢奋,浅笑道,那,日后,望阿黎体谅怜惜。 沈青黎见他眼尾泛着红,以为蛊虫还在躁动,语气担忧又坦荡:王爷,还亲吗? 萧宴玄被她的话撩得浑身都像着了火,邪火都往某一处窜去,喘息都有些急促了。 他低着眸注视着她:你若是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推开我。 第151章 所有祸端的源头 沈青黎脸颊绯红,连耳根和脖颈都红透了。 萧宴玄告诉自己不能太急切,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但他的气息太有侵略性,沈青黎下意识地躲开了。 萧宴玄的唇停在她的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沉哑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磁性:若真介意,不必勉强自己,我忍一忍就好。 沈青黎果然又心软了。 她摇了下头,有些羞赧。 那些异样的暗潮,汹涌地朝她袭来,让她忍不住颤栗。 沈青黎抿着唇,小声道:就是有些不习惯。 多亲几次就好了。萧宴玄低低一笑。 沈青黎还没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所有的心神都被萧宴玄摄住。 他的吻,温柔缱绻,不似先t前那般热烈霸道。 他以为沈青黎会推开他,然而,她只是攥住他的衣襟,乖乖地承受着他的亲吻,浓密的眼睫微微震颤着,泄露了她的紧张。 萧宴玄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克制着心底涌动的情潮,浅尝辄止。 沈青黎漂亮的杏眸含着一泓秋水,迷乱的眸光,如羽毛般,在他的心尖撩拨。 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以免支撑不住,往下滑。 她拧眉,清澈的眸光懵懂又难受地看着他,软软说道:王爷,你有东西咯着我了。 萧宴玄身体瞬间僵硬,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两圈,俯身将她横抱起来。 王爷? 该去矿山了。 蛊虫压下去了? 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 ...... 矿山极为隐秘,锦一早早地就在矿道口等着,远远看见萧宴玄抱着沈青黎走来。 日光从枝叶间落下来,流转成一线线光影,落在在两人身上,都变得缓慢。 习武之人,眼力绝佳。 王妃脸上红扑扑的,樱唇还微微有些红肿,就如一朵开在王爷怀里的一朵娇花,妩媚生香。 锦一只看了一眼,就对上一道寒凉的眸光,慌忙低下头去。 萧宴玄眸光一垂,看向怀里的人。 确实娇媚动人。 等再过几年,眉眼间的风情只怕更加勾人。 第194章 萧宴玄突然又想把她按在怀里亲。 沈青黎看到锦一,拍拍他的手臂:王爷放我下来。 萧宴玄盯着她道:亲我一下。 沈青黎眸光圆睁,看看他,又看看锦一,耳根不争气地又红了。 她压低声音,用小气音道:是刚才没亲够,蛊虫又躁动了吗? 萧宴玄唇角微勾,没告诉她,锦一耳力过人,这点距离,声音就是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 他不动声色地将前面一颗小石子,踢到锦一脚边,锦一转身就进了矿道。 暗道,王爷真是不要脸至极。 萧宴玄唇边带着笑意:亲一下很快的。 沈青黎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一下,学着他吻她时的动作,又加深了几分。 萧宴玄微微张唇,猛然触到一点柔软,沈青黎一下子僵滞住,神情慌乱又无措。 萧宴玄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深黯地凝视着她:阿黎是食髓知味吗? 沈青黎眼神乱飘,脸颊滚烫:我怕蛊虫没压下去,等下里面人太多,不好太亲近了。 萧宴玄嗯了一声,在她耳边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沈青黎半边小脸都埋在他怀里:王爷放我下来吧。 好。 萧宴玄将人放了下来。 沈青黎提着裙摆,走得飞快。 萧宴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勾起一点欢愉的弧度。 然后,疾步追上去,牵住她的手,走进矿道里。 矿道两侧,点了数个火把,依稀能看见地上、墙上的血迹,空气里也残留着一点血腥味。 吕严的人都已经处置了。 眼下整个矿山,都是萧家的暗卫。 锦一在前面的岔路口等着两人,微垂的目光不敢多看一眼,拱手道:属下巡查过了,这个金矿开采没几年,采得并不深,至于铁矿,吕严的人并未发现,属下已经让人准备开采了。 萧宴玄嗯了一声。 锦一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密室,密室里,黄金堆成了山。 沈青黎清澈的眸底只剩下了黄金。 锦一道:这样的密室还有好几个,王妃要过去看看吗? 沈青黎从黄金里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真不去看看吗?萧宴玄问道。 沈青黎说道:矿山的管事久不传消息回去,定会惊动吕严,过不了几日,就会派人进山查看,我们得想个法子解决。 萧宴玄心中早有应对之策,看着她道:此事需要你帮忙。 沈青黎眸光微动,脸上绽开笑容:王爷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吗? 应该是。萧宴玄笑道。 我们回去吧,好多东西要准备。 好。 出了矿道,两人携手往半山腰走。 沈青黎看着林间葱郁的树木,沉静笑道:今夜过后,赈灾贪污案应该证据确凿了,我想,沈崇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大费周章抹去一切痕迹,十几年后,却如黄粱一梦,终究只是一场虚妄,他做下的恶,总有人,都替他记得。 萧宴玄寒凉道:沈崇该死,但最该死的,是晋元帝。 十几年前,容家威胁沈崇倒卖粮食,赈灾粮一粒不剩,那是所有祸端的源头。 ...... 是夜,一弯冷月高悬,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 大街上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仔细一听,竟已是三更时分。 月黑风高,触目所及,只有一片黑暗。 长夜之下,两道暗影在重重屋檐间起落,没发出一点响动,就如两滴墨色,融在暗夜之中。 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府衙之中。 不过一刻钟,两人又从府衙出来,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还扛着个人。 更夫正好巡视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闪过,吓得他腿一软,差点尿了。 他抬高灯笼看过去,这时,月亮从云层里出来,天地间落下一片月辉。 只见墙头上蹲着一只黑猫,被灯影月色一照,受惊般得窜远了。 更夫松了一口气。 若他看见暗影扛着的人,定然能认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临州的知府,吕严。 虚惊一场,更夫继续巡夜,敲着梆子,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第152章 取而代之 幽暗的山林中,不见半点火光,清冷的月色,照得林间一片冷寂。 那两道暗影扛着吕严,在杂草丛生的茂林间快速穿梭,进了矿道后,把吕严扔在密室里。 外面响起脚步声,那两个暗卫朝来人拱手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萧宴玄牵着沈青黎坐下后,淡淡道:把人弄醒。 暗卫抬脚,踩着吕严身上的某处大穴,稍一用力,吕严惨叫着醒来。 意识刚刚回笼,看到堆成山的黄金,吕严脸色剧变,等坐起来,看到萧宴玄和沈青黎,脸色又是一变。 沈青黎淡然一笑:看来,吕大人识得我夫妻二人。 自从知道萧宴玄和沈青黎来了临州,吕严就打探过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发现金矿,且还找到了。 第195章 吕严忍不住心惊,深知矿山里的所有人都活不了,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是朝廷命官,萧宴玄和沈青黎再本事通天,也不敢杀他。 他一死,朝廷会彻查,也会有新的知府到任,还是沈崇的人。 这金矿,萧宴玄吞不下。 吕严揉揉被踩疼的地方,处变不惊道:宴王和宴王妃真是好本事,下官领教了。 沈青黎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漠然的弧度,笑道:夜深了,吕大人是坦白从宽,还是冥顽到底? 吕严神情悠闲,漫不经心道:王妃想知道什么? 他这副神情,倒不像是受制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友重逢,在叙旧呢。 沈青黎道:十几年前,沈崇勾结临州的官商,贪污赈灾粮,嫁祸给林侍郎,后又让你私采金矿,桩桩件件,吕大人都招了吧。 吕严心底涌起惊涛骇浪,但到底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很快,又稳住了。 他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讥讽道:最毒妇人心,沈相真是看错你了,你狠毒不孝,禽兽不如! 萧宴玄身上气势猛然一沉,肃杀且骇人,沈青黎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无需动怒。 那满身的戾气,顿时消弭不见。 吕严心底的惶恐却久久不散,身体僵硬,满是冷汗。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沈崇谋逆祸国,罪该万死,我大义灭亲,这叫忠君为国,你好歹是一州知府,沈青黎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接着道,你是爬了沈家婢女的床,才当上这知府的,难怪用词如此不当。 你! 脸面被扯了下来,吕严恼羞成怒,却忌惮于萧宴玄身上的威压,一口老血梗在喉头,险些没背过气去。 沈青黎不紧不慢,淡淡地说道:你所犯之事,足以抄家灭族,你死不足惜,但你的亲眷呢?是充入教坊司受尽屈辱,还是比那更加遭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吕严面色发白,攥紧拳头,目光怨毒又阴鸷:王妃以下官亲眷威逼要挟,此等小人行径,不觉得太过无耻了吗?就不怕事情传扬出去,污了萧家的清誉吗? 沈青黎悠悠一笑:非本王妃威胁你,是我们这位陛下心性如此,自己养的狗,有了异心,觊觎主人家的家财,不是杀了你就能泄愤的,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的家眷却要替你承受那些罪过。 吕严阴沉着脸,不说话。 沈青黎道:吕大人是不是想着,你替沈崇扛下一切,沈崇保你家眷无恙?可那时候你都死了,又如何保证,沈崇一定会信守承诺? 吕严冷哼一声:这就不劳t宴王妃操心了。 又不是我的家眷,我操心什么呢?沈青黎扬唇笑起来,不过,你没有机会再为沈崇卖命了。 吕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头突地跳了一下:王妃这话是何意? 萧宴玄轻叩了一下案面,下一刻,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那人不论身形,还是样貌,都和吕严一模一样。 是易容后的暗卫。 吕严瞳孔猛地一震,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萧宴玄让人将他取而代之,到时,整个临州都在萧宴玄的掌控之中。 吕严胸口急剧起伏着,喘息都粗了几分:长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能瞒过外人,可瞒不过家里人,我的妻儿父母,一定能认出来。 你是提醒本王妃,杀人善后吗? 沈青黎挑眉看着吕严,如愿地看到他惊颤恐惧的脸色。 她笑了:吕大人不必害怕,吓唬你罢了。 吕严的心头还是狂跳不止。 沈青黎微微一笑,用他的声线,缓缓说道:这世上,字迹可以模仿,声音可以模仿,连习惯脾性都可以模仿,只要受伤一段时间,等他再出现人前时,他就是你,你的同僚,你的家眷,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吕严眼底震颤,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心中寒意愈盛,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青黎继续往下说道:到时候,他一样可以指证沈崇,等到陛下问罪,再将你推出来,你和你的家眷在劫难逃。 吕严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颤抖不止,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几乎要把后槽牙咬断,如困兽一般,怒然吼道:王妃真是好算计!你与沈家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这般不折手段,费尽心机!你......啊...... 话还没骂完,就发出一声惨叫。 萧宴玄手中的匕首一掷,狠狠地扎进他的大腿,整个刀身都没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萧宴玄掀了一下眼皮,杀气荡开。 那冷戾的目光落在吕严身上,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去想自己做了多少恶,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却将怨恨撒在沈青黎身上。 该死啊! 萧宴玄幽寒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本王的王妃,可容不得你放肆。 吕严痛得蜷缩一团,鲜血很快洇湿了他的袍子。 沈青黎朝萧宴玄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萧宴玄身上的戾气如冰雪消融,整个人和煦如风。 第196章 他将沈青黎的手握在掌中,捏着她柔软纤细的手指,一边姿态懒散地把玩着,一边听她击溃吕严的心理防线。 听说,再忠贞的小娘子,到了教坊司,一样倚门卖笑,吕大人的妻妾爱女,个个如花似玉,吕大人可要三思,莫要悔不当初。 这话,也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吕严的心里。 第153章 不能人道 吕严自己就是男人,平日里,没少去教坊司寻乐,最清楚犯官家眷,都有怎样的下场。 一想到自己千娇百宠长大的闺女,伺候比他还老的老男人,甚至,还要遭受某些怪癖的凌虐,血气阵阵上涌,几欲昏厥。 他五内俱焚,盯着沈青黎的眼睛,问道:是不是我招了,王妃就能护她们无恙吗? 沈青黎淡淡地说道:若来日事发,我可以让她们不入教坊司。 就只是这样?吕严摇着头,得寸进尺道,不够。 沈青黎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笑意格外冰冷:如何才够?继续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吗?吕大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该知足的。 吕严风光得势时,他的家眷享尽一切,东窗事发了,又凭什么继续荣华富贵? 若如此,那些无辜枉死的人,那些痛失至亲,尝尽苦痛,生不如死的人,他们的公道何在呢? 吕严噎住了。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那就如王妃所言,我招! 暗卫将笔墨送到他面前。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吕严心中五味杂陈。 赈灾贪污案,到底有多少官商勾结,一个都不能漏,你们是如何布局,如何转移粮食,当年所有涉案的官员,哪些是冤枉的,哪些是罪有应得。 之后,你们又是如何烧毁案牍库,如何杀人灭口,将卷宗及其所有线索都抹平的。 还有,这么多年,你和临州的官员,你们每年孝敬给沈崇的金额数目。 以及,沈崇让你私下做的那些不法之事,全都如实写下来,不要有任何的欺瞒。 沈青黎每说一桩,吕严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忍着刺骨的疼,提起笔,伏在地上书写罪状,不敢有丝毫的侥幸。 沈青黎又道:私采金矿一事,你另写一张,另外,周氏母子的事情,不必写。 连番冲击之下,吕严怔忡了许久。 半晌,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王妃知道的,真不少。 沈青黎静静说道:所以,吕大人最好不要信口开河,否则,连累家眷受辱,别说本王妃不帮你。 下官不敢,不敢。吕严一叠声地应着。 他事无巨细,每一桩,都写得极为详尽,生怕有所遗漏。 萧宴玄捏着沈青黎的指骨,一寸一寸,细细地摩挲。 她的手很漂亮,就像是上好的瓷釉,比玉还要莹白,软软的,仿佛没骨头一般,但又圆润饱满,让他爱不释手,满心愉悦。 沈青黎戳了戳他的手背,弯着笑眼,略有些无奈:有这么好玩吗? 阿黎要玩吗?萧宴玄将两人相握的手递到她面前,然而,贴过来,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怎么玩都行。 温热的气息落进耳廓,泛起一阵酥麻,沈青黎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坐直了身子,神情极为正经严肃,无奈,脸上绯色如霞,看得萧宴玄心头微动。 他勾唇浅笑,又握住沈青黎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字一句写着:阿黎不想玩我吗? 这几个字就像烫了心里,沈青黎真想把萧宴玄的手绑起来。 萧宴玄幽幽笑道:阿黎是没看清楚吗? 沈青黎红着脸,愤愤地咬牙道:王爷,求你了,闭嘴吧。 萧宴玄当真不说了,微挑的眼尾,漫出一点愉悦的笑容来,又在她手心里写着:阿黎想什么时候玩我都可以。 沈青黎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吕严,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萧宴玄却像是玩上瘾了,指尖划过掌心时,沈青黎手指止不住地蜷缩了一下。 杏眸因为染了怒意,越发地清亮,瞪着萧宴玄时,她以为自己很凶。 可落在萧宴玄眼中,眼波滟滟若秋水,是勾人心魂的娇态。 他沉哑笑道:是我不对,阿黎别生气,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若要罚...... 萧宴玄眸底凝着暗色,一字一字,带着克制,缓慢而清晰,低低道:等回了房,任阿黎施为。 到时,那就不是罚。 是闺房情趣。 沈青黎的心里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悸颤,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生气,也不罚王爷。 说着,生硬地转开目光,看向吕严:写好了没有? 吕严疼得额上冷汗一滴滴掉落,怕洇湿宣纸,晕染了字迹,又要重新书写。 他一边抬袖擦汗,一边道:快好了,王妃稍等。 时间慢慢过去,等他写完,签字画押后,锦一将罪状呈给沈青黎和萧宴玄。 十几年前的赈灾贪污案终于明朗了。 两人过目后,沈青黎忽然说道:你应该还藏有能威胁沈崇的东西吧? 第197章 吕严目光闪烁:王妃何出此言? 沈青黎目光锁在他脸上,缓缓说道:你笃定沈崇会保你家眷无恙,必然是有拿捏他的把柄。 吕严怔了怔,望着面前沉静淡然的少女,神情复杂:宴王妃心思如此缜密机敏,比起沈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说来,你手上不止一个沈崇的把柄。 下官确实私藏了一本账册,是这么多年来,倒卖粮食的明细,以及和沈相的一些书信往来,就在周氏宅院的书房暗格之中。吕严流了不少血,唇色苍白,他忍着一阵阵的眩晕,说道,下官知道的,都已经和盘托出,还请王妃信守承诺。 沈青黎点头道:只要你所言属实,答应你的,本王妃定然做到。 吕严放松下来,眼前一黑,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还不能死。 就算死,也该以国法处之。 萧宴玄让人把吕严带下去治伤,人就暂时关押在矿山的密室里。 沈青黎拿出几封吕严平日里的公文,递给那个要假扮吕严的暗卫,让他模仿吕严的笔迹。 ...... 第二日,整个临州城都知道,昨夜,吕严遭贼人掳劫,下落不明。 又过了两日,吕严浑身是伤地被扔到府衙门口,不但伤了嗓子,还伤了命根子。 伤是假的,为了掩人耳目。 暗卫再厉害,也不能在短短几日,就将吕严的声音模仿得丝毫不差。 给吕严诊治的大夫,是萧宴t玄安排的。 但整个临州城都知道了,他们的知府大人,再也不能人道了。 不能人道,就能避免与吕严的妻妾亲近,暴露的风险便能降低。 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不是敌人,就是枕边人。 当然,也是因为,出了任务而已,没必要牺牲那么大。 第154章 阿黎是要撵我走吗 吕严伤势严重,需静心修养,府衙的公务就交给底下的官员。 因他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府中家眷也不敢过多打扰,暗卫趁机临摹吕严的笔迹。 夜深人静时,院子里的人都被打发出去,只剩下另一个暗卫替他守着门,他偷偷练习吕严的声线。 临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筒车也全都改进完成,沈青黎在临州城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 景昭原以为能带着功绩,风风光光回到长安城,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景昭还想邀请陆然去工部,被陆然拒绝了。 回到梨云山,陆然也知道了萧宴玄和沈青黎的身份,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陆夫人和陆清安的病情还未痊愈,沈青黎并不急着回去,除了给两人诊治,也时常去临州城义诊。 等两人回到长安,已是十一月了。 冬日的太阳薄淡,尤其是日落时分,斜阳余晖洒落下来,铺上浅浅的一层暗金色。 沈青黎撩起车帘,看着眼前巍峨坚实的城墙,一如既往地磅礴厚重。 马车踏着浅淡的暮色,缓缓地进了城门。 街道两旁的商铺都亮起了灯火,一路蜿蜒连绵,照得满街都是淡红的光晕。 一声声的闭门鼓中,马车往来,沈青黎看到相熟的徽记,那是长安镖局的马车。 镖师正挨家挨户地送东西,赶着在宵禁之前送完。 这一路走来,都能看到镖局的马车往来,如今,不止临州和长安,其他地方也都开始接货送货,不计大件小件,忙得飞起。 两人离家许久,一回来,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两日,萧伯日日让人晒被子,锦被松软,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沈青黎用完晚膳,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澡,擦干头发后,在床榻上滚了两圈。 还是家里舒服。 她趴在软枕上,拿起之前还没看完的书卷。 萧宴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满头青丝如锻,铺散在背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她双腿翘起来,裤管滑落,露出一双玉白细腻的小腿,莹润得能掐出水来。 萧宴玄眸光深黯了一瞬,走到她身边坐下:冷不冷? 王爷,沈青黎支起身子,笑意盈盈地侧首看着他,满室灯火映照在她脸上,泛出了明媚的暖色,屋里燃着炭,不冷。 那也不能大意,小心着凉。 萧宴玄握住了她的脚踝,本想塞进锦被里。 谁知,掌心的薄茧,磨得她娇嫩的肌肤,泛起细微的痒意。 沈青黎缩了一下,玲珑如莲的玉足,便落入他的掌中。 她的身上无一处不精致,指骨如是,掌中的玉足亦如此。 萧宴玄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这动作,衬着两人如今的姿势,太过羞耻。 沈青黎圆润如珍珠般的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萧宴玄喉头发紧,大掌顺着她的脚背,慢慢地抚了上去。 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腰肢。 王爷玩她都玩上瘾了。 沈青黎心跳加快,半边身子都软了,连灵魂都跟着战栗。 王爷,她抬眸,撞入一双深黑幽邃的墨瞳,呼吸都要停了,是,是蛊虫又躁动了吗? 第198章 嗯。 萧宴玄喉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手撑在她的腰侧,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低眸时,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脸上,炙热又浓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拆吃干净。 沈青黎眼睫颤了几颤,脸上绯色艳若桃李,满是生香的娇态:王爷,要亲吗? 萧宴玄眼底笑意漾开。 怀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冰肌玉骨,玲珑曼妙。 他又不是死的,那些情潮就如脱了笼的凶兽,温热的唇便压在她的唇上。 绵长的吻,霸道又凶狠。 沈青黎被他亲得发软,撑在榻上的手肘再也支撑不住,朝榻上倒去。 萧宴玄托住她的肩膀,在她唇间蛊惑道:阿黎可以抱住我。 沈青黎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就像是溺水的人,只能紧紧地攀住他这根浮木,任他为所欲为。 这让萧宴玄极为愉悦,虽然眼底的欲色浓得能把人吞进去,但动作却渐渐温柔。 许久,等两人吻罢,都已躺在了锦被之中。 沈青黎趴在萧宴玄的胸膛上,脸颊泛着诱人的红晕,甚是好看。 萧宴玄平复着呼吸,抚了抚她如云的墨发,低哑着声道:我今夜能睡在这里吗? 这两三个月,在梨云山,两人都是相拥而眠,沈青黎都习惯了,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应下。 但转念又想到,既已回到王府,还是各睡各的。 王爷, 沈青黎一开口,萧宴玄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搂着她的腰,道:阿黎是要撵我走吗? 沈青黎顿然不好说什么。 萧宴玄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脸埋在她颈间,恹恹地说道:我有些累了,让我歇一会儿,我等会儿就回去。 沈青黎忽然就心软了。 都一起睡了这么久,只这一晚,她计较什么。 王爷若是累了,便在这里歇下吧。 阿黎, 萧宴玄的声音低而模糊,沈青黎等着他把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动静,竟是睡着了。 沈青黎把被子微微拉高,顿了顿,抱住了他的腰。 已经睡着的人,唇角微微勾起。 听着她渐渐轻缓的呼吸声,萧宴玄侧身,将她揽进怀里,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动情又克制。 沈青黎闭着眼睛,在睡梦中,呢喃着:王爷, 自从陆然知道两人的身份后,沈青黎就再也没喊过他夫君。 萧宴玄凉凉一笑,在她唇上蹭了蹭,眸色深黯。 终有一日,让她哭着喊夫君。 ...... 冬日的清晨,笼着薄薄的雾气,曦光穿透而过,落在了床帏间。 沈青黎缓缓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时看得失神,不由地抬起手,抚上他的眉眼,脸颊,最后落在了唇上。 他的唇很薄,显得线条极为凌厉。 但亲她的时候,却是温柔的。 她的指腹,轻轻地抚过。 这时,萧宴玄睁开了眼睛。 第155章 分一杯羹 手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沈青黎连忙收回来,低下头,不敢看萧宴玄,那泛着桃花般色泽的耳珠,就暴露在萧宴玄的眼前。 他拥着她,胸腔里传出两声愉悦的笑声,落在她的耳畔,又沉又哑:不用偷摸,我说过,阿黎想什么时候玩我都可以,怎么玩我也可以。 那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廓一路痒进了心里。 沈青黎更不敢看他了。 萧宴玄眼中浮起笑意,温热的唇在她耳畔蹭了蹭,惹得沈青黎颤栗了一下。 她慌忙起身下榻,拿起一旁的衣服胡乱套上。 她这副模样,颇像那些春宵过后,就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萧宴玄懒懒地斜卧在榻上,手肘一支,撑着脑袋,慢悠悠地说道:阿黎这是玩完就不认账吗? 沈青黎身子一僵,转身朝他看去,呼吸瞬间被夺走。 只见他一身玄色寝衣凌乱松散,姿态懒懒散散,无端地透了几分魅惑之意,偏偏一张俊脸清冷矜贵,满满的禁欲气息。 此时的他,就像是染了红尘的神祗,将人的魂魄一下子勾子,让人无可抵挡。 阿黎,过来。萧宴玄低低沉沉地开口。 连声音都很诱惑。 沈青黎无视狂跳不止的心脏,破罐子破摔地走过去,抵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怎么玩都可以? 若不是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不然,还挺有气势的。 萧宴玄挑了挑长眉。 王爷把眼睛闭上。 好。 萧宴玄闭上眼睛,唇角带着笑意,怎么看,怎么好亲。 沈青黎胸腔里像揣着一只小鹿,怦怦乱跳,面上却是一片淡静。 她在萧宴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王爷今日就闭嘴吧。 亲完,如兔子般窜出去,落荒跑了。 萧宴玄睁开眼睛,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的小姑娘真是可爱。 ...... 之前,离开长安去临州时,沈青黎将竹纸的各道工序,详细地写下来交给萧伯。 第199章 所有工序之中,最难的便是入帘抄提。 这道工序难度极大,起初,没掌握好手法,制出的湿纸不是太薄,就是太厚。 费了好些工夫,才制出薄厚均匀的湿纸,眼下都已经晒干,磨去了纸边。 萧伯捧着一叠纸,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呈到沈青黎面前:王妃,您瞧瞧,可是成了? 沈青黎拿起一张,只见色泽洁白,莹润如玉。 还真成了。 沈青黎将竹纸递给萧宴玄。 竹纸与平日所见的纸都略有不同,它t洁白柔软,细腻平整。 萧宴玄提笔写了几字,只见字迹清晰,很快就干了。 沈青黎仰着脸,笑容飞扬:竹纸以竹子为原料,经过七十二道工序,历时两月,方才制成,王爷觉得如何? 萧宴玄赞道:堪称佳品。 长安镖局每日所费的纸张需求极大,有了竹纸,就能降低成本。 沈青黎心情好,弯着笑眼,说道:比起宣纸,竹纸价格低廉,平民百姓也用得起,我打算建个造纸坊,到时,先在我们自家的铺子上卖。 萧宴玄对她的要求无有不应,转眸看向萧伯:选址建造纸坊,萧伯挑个得力的管事,让他帮你分担一些。 早些年,他就想让萧伯安享晚年,将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奈何萧伯闲不住。 王爷别担心老奴,自从王妃给老奴调养了之后,老奴比年轻时还觉得轻省。萧伯乐呵呵地说着,指着鬓边的头发,中气十足道,王爷你看,老奴的头发都黑了,您别看老奴年纪大了,老奴提起刀,照样能把北燕狗贼杀得片甲不留。 萧伯的身子骨本就硬朗,沈青黎替他治好了那些暗伤,精神更加矍铄,脸颊红润有光,看着都年轻了好多。 沈青黎微笑道:萧伯老当益壮,这段时间辛苦了,每人赏五十两。 老奴替他们谢过王妃。 萧伯退下后,沈青黎摸着案上的竹纸,对萧宴玄道:竹纸有利可图,利用得好,便可占尽人心,晋元帝肯定想分一杯羹。 若是他光明正大地提,造纸的方子,也不是不能给。萧宴玄唇角露出冷笑,嘲弄道,可惜,他既想占尽一切,又想要脸面。 所以,晋元帝会用手段来夺。 他夺不走。萧宴玄漫不经心地说着,眼底却尽显霸气。 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凭本事罢了。 晋元帝的明枪暗箭,他从来都没怕过。 ...... 除了竹纸,萧伯还送来这两三个月的账本。 她如今产业颇多,全都是日进斗金的营生,商队走一趟,赚的可能是别人一年的盈利。 萧宴玄看着桌案上那一摞摞的账本,忽然道:你是萧家主母,府中的中馈也该接手了,我让萧伯把各处库房的钥匙拿来给你,还有府中那些管事,你也见一见。 沈青黎可没想接管中馈,更没想打理萧家各处的产业。 她迟早都要离开萧家。 王爷是想累死我吗?沈青黎指着案上的那些账册,一副很头疼的模样,要不是萧伯实在太忙,我都想把这些也交给他。 反正,这些产业,她也是想留给萧宴玄的。 旁的人,为了争夺掌家大权,斗得你死我活。 她倒好,送到手边,还不想要。 萧宴玄捏着沈青黎的手,眸光深深地看着她: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一切都该由你操心,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沈青黎知道他又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干脆不接茬。 她问道:王爷就不怕我败光所有产业吗? 萧家产业除了王府的一应开销,几乎都用来供养玄甲军,晋元帝不发军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宴玄笑了:阿黎不知道自己旺夫吗?自从你嫁进萧家,不是金矿铁矿,就是千万两银子,还有龙影卫的那批军械。 可是我闲散惯了,做不来这些,沈青黎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王爷,求求你了。 萧宴玄掩下心底的失望,道:当家主母不掌家,你就不怕惹来非议吗? 不怕呀,沈青黎笑吟吟,有恃无恐道,有王爷在,谁人敢非议?打烂他们的牙。 王妃, 门外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像是有要事禀报。 第155章 方子有问题 原来是沈家来人,请她回去。 看来,对于景昭无功而返这件事情,沈崇是迁怒于她,甚至,猜忌她,怀疑她献策时,将景昭当成了垫脚石,踩着景昭扬名。 沈青黎带了两罐秋梨膏去沈家,温婉的脸上,满是对长辈的关怀。 秋梨膏生津润肺,是梨云山上的秋梨和梨花蜜所熬制的,父亲若是觉得口干舌燥,咳嗽生痰,可泡些来喝。 沈崇淡淡地嗯了声,端着茶碗,垂眼轻啜了一口:昭王回京后,陛下并未重用,此事,你如何看? 沈青黎淡声道:昭王功过相抵,陛下将他闲置,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为了将事情揭过,将来,史书里记载临州大涝,只会记载昭王如何赈灾,这些,都是陛下的爱子之心。 第200章 也是晋元帝为皇族扯上的遮羞布。 可惜,景昭没有体会到,只当晋元帝对他不满,心中正愤懑着。 哦?沈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昭王有功? 临州赈济及时,未发生暴乱,便是功。 但这是你的功,非昭王的。 沈青黎神色坦荡,处变不惊道:昭王冒犯我时,被宴王撞见,宴王为我出气罢了。 景昭是君,萧家和沈家是臣,说冒犯,着实有些大不敬,沈崇却并未纠正,他对皇族的敬畏之心,也没多少。 在他眼里,只有利益。 大庭广众之下,萧宴玄连皇子都敢打伤,足以证明,他对沈青黎宠爱入骨。 这就是利。 而这利益最大的保障,是诞下一个有沈家血脉的世子。 沈崇递给沈青黎一个药方子,道:这是你母亲为你求的方子,你好生调理,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 沈青黎看了眼方子,目光微抬,看向沈崇:这方子当真是母亲亲自求来的? 沈崇点头,说道:为何这么问? 沈青黎笑了一下:女儿实在好奇,像母亲这般又蠢又狠毒的无知之人,到底是如何入了父亲的眼。 她将方子放回书案上。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世间的母亲,即便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歹毒至此。 沈崇目光深幽,落在她身上:这方子有问题? 这并非什么生子秘方,沈青黎指着方子的两味药,神色淡了下来,看着只是寻常的药草,可长期一起煎服,体内冷寒之气盛积,别说生子,只怕有损寿数,父亲若不信,可寻开这方子的大夫询问。 如此歹毒的药方,都是后宅手段,是正室为了稳固地位,用来对付妾室的,却被沈夫人用在了沈青黎身上。 沈崇脸色发寒。 屋里静了下来,半晌,沈崇沉吟道:你先回去吧。 沈青黎知道沈崇会给她一个交代,并未多言,福身告退了。 ...... 沈夫人那么疼沈青鸾,可见怀原主的时候,也是有过期待的。 可原主被接回沈家之后,从始至终,沈夫人对她都很冷淡。 这不合常理。 沈青黎坐在马车上,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 街口的那家馄饨摊子,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吃馄饨,一旁的妇人怕她烫着了,吹凉了,才喂进小姑娘的嘴里。 小姑娘满脸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学着妇人的模样,肉乎乎的小胖手,舀了个馄饨,喂到妇人嘴边:阿娘,你也吃。 妇人摸着她的小脑袋,满眼都是温柔的笑:阿娘不爱吃馄饨,囡囡吃。 小姑娘嗷呜一口吃了进去,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脆生生地笑道:阿娘喜欢吃什么,囡囡有钱,囡囡给阿娘买。 妇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笑盈盈地拿着帕子,擦着她唇边沾着的汤汁。 这样的温情,才是母女之情。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着,沈青黎并未回宴王府,而是去了酒楼。 半个时辰后,周嬷嬷进了厢房。 老奴见过大小姐。 嬷嬷坐吧。 谢大小姐。 周嬷嬷对沈青黎极为忌惮,只坐了半边椅子。 沈青黎淡淡地饮着茶,可她身上的气势比沈夫人还要盛一些。 周嬷嬷觑着她的神色,脸上堆起一个笑来:不知大小姐找老奴是为了何事? 沈青黎问道:嬷嬷在母亲身边伺候了多久? 周嬷嬷一愣,想了想,道:再过三个月,便是整整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沈青黎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微笑道,嬷嬷对母亲应是极为了解的吧? 周嬷嬷神色一顿,看着眼前沉静清冷的少女,恭敬道:大小姐想知道什么,老奴知无不言。 母亲为何如此恨我?沈青黎声音不疾不徐,缓缓问道。 周嬷嬷目光微微一闪,佯装讶异道:大小姐何出此言? 沈青黎淡淡地喝着茶。 周嬷嬷神色不自然地说道:夫人对二小姐虽是疼宠了一些,但大小姐也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个母亲又怎么会恨自己的孩子? 母亲寻来的那张生子秘方,嬷嬷知道吗? 周嬷嬷神色微变,沉默了一下。 看来,是知道的。沈青黎眼睫微抬,平静地看着她,乌黑眼眸在日光下t冷得摄人,嬷嬷还是说实话吧,我近来行事全凭心情,若说了什么,令嬷嬷和母亲的主仆之情不复往昔,嬷嬷多担待。 周嬷嬷脸色又是一变,想到南珠的事情捅到沈夫人面前,后背泛出一股寒意来。 儿女都是债。 周嬷嬷心下暗叹。 夫人怀大小姐时,糟了不少罪,生产的时候,又大出血,险些一尸两命,后来有算命的,说大小姐命硬,克六亲,夫人便有了心结。 沈夫人心里膈应,对原主不怎么上心,才给了赵姨娘可乘之机。 第201章 当年,赵姨娘也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因为早产夭折了,赵姨娘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心生嫉恨,为了恶心沈夫人,在原主满月宴的时候,将她偷出来,用青楼女子的女儿顶替。 原以为,原主会沦落青楼,一生受苦,不想那青楼女子为了嫁给富商,把原主扔了,被一农户捡了回去。 再后来,赵姨娘病重,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为了报复沈夫人,说出了当年之事,沈家找到原主,把她接了回来。 沈青黎道:母亲既有心结,为何那么偏宠二妹妹? 第157章 掌家权被夺 周嬷嬷看着沈青黎,说道:大小姐聪慧通透,即便老奴不说,您心里也是有数的。 世家大族,皆以利益为重,哪有什么亲缘温情。 沈青鸾能给沈夫人带来利益,能让她长脸,因而,才偏爱几分,才费尽心机地为她铲除所有的障碍。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夫人虽然蠢,却也看出沈崇信重沈青黎,对沈青鸾不如往常,加上景昭接连失势,沈夫人对沈青黎恨之入骨。 在她心里,只有沈青鸾母仪天下,她这个丞相夫人,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皇族宗亲,王妃夫人,都得看她的脸色。 找到了沈夫人厌恶自己的原因,沈青黎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面上也没什么情绪。 今日多谢嬷嬷解惑。 周嬷嬷起身,行礼道:大小姐客气了,若没有别的事情,老奴就先告退了。 沈青黎嗯了一声。 周嬷嬷走后,她看向窗外的长街,饮了一盏茶,才离开酒楼。 街上热闹,沈青黎没坐马车,而是悠闲地逛了起来,看到有趣的,合心意的,便都买了下来,不知不觉堆了半个车厢。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景暄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沈青黎面前,笑着问道:宴王妃几时回的长安? 沈青黎微笑道:昨日才回来,殿下这是要去会友吗? 景暄点头,温润道:前些时日,好友相托,请我寻一旧物,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本王前去相告一声。 观殿下神情,殿下那位好友,想必是心想事成了。 王妃料事如神,确实如此。 那真是好事一桩,不耽误殿下会友了。 寒暄了几句,两人各自登上马车走远了。 沈青黎唇角挂着一抹笑容。 先帝的《起居注》果真藏在太庙,查了两世,终于有进展了。 沈青黎心情好,回到宴王府后,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膳,萧宴玄坐在灶膛后面帮着烧火,惊得众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府里越来越有烟火气,萧伯笑得合不拢嘴,提着酒坛子,又去祠堂给老家主上香。 他给老家主倒了碗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您可得保佑王爷和王妃生个大胖小子,到时,老奴带着小主子来陪您喝酒,最好是三年抱俩,趁着老奴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弹,替您带带孙子,等老奴不行了,就去下面找您,继续跟着您杀敌,让北燕皇族的祖宗们再死一次。 ...... 宴王府上下其乐融融,沈家却是闹翻了天。 沈崇先是拿着方子请教太医令,得出的结论,和沈青黎说的一模一样。 随后,又绑了那大夫,还没用刑,大夫就招了,他收了沈夫人五百两银子。 沈崇的心里烧着一团火,到了沈夫人院里,当着下人的面,就给了沈夫人一巴掌。 周嬷嬷脸色大变,当即,屏退了众人,自己也跟着退下,关上门,守在屋外。 沈崇那一巴掌,力道极大,沈夫人被打得倒在地上,发髻散了,嘴角也破了,流着血。 她又惊又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沈崇:你打我? 沈崇冷冷地盯着她:本相是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招惹青黎?她是人人称赞的神医,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能算计得了她? 沈夫人又委屈又愤恨,眼泪滚滚落下:老爷为了那个逆女,竟然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就去死。沈崇的语气极为森冷。 对上沈崇阴鸷得要杀人的目光,沈夫人眼里的泪都忘了掉下来。 沈崇不喜欢她,她知道,也不在乎。 这世间,有多少夫妻是情投意合的? 还不都是相敬如宾,就那么过一辈子。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沈崇会说出如此冷血无情的话。 沈夫人的心里针扎一般。 可这才哪儿到哪儿。 沈崇对她厌恶至极,毫不留情地说道:从今日起,府里的所有事情,你都不必管,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院里吃斋念佛就行。 老爷这是要夺我掌家大权?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若不愿就滚,若非看在几个孩子的情面上,你这样的蠢妇,本相岂能容你继续留在沈家。 老爷竟是想要休了我吗?老爷,你可真无情! 第202章 沈夫人再也忍不住,顶着一张肿胀的脸颊,仰首大笑,笑得眼泪横飞。 沈崇冷冰冰地警告道:本相最后说一次,别想着算计青黎,否则,你,还有你的娘家,都要付出代价。 沈夫人脸色瞬间煞白。 她太了解沈崇,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沈夫人心如死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闹得这么大,府里上下都知道,沈夫人彻底遭了沈崇的厌弃,后院的几个妾室幸灾乐祸地看着好戏,但谁也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沈崇此举,便是杀鸡儆猴。 更何况,沈夫人虽然失势了,可她生的几个子女都是厉害的,个个都得沈崇看重,她们犯不着自寻死路,她们只是个妾,敢搅得家宅不宁,下场肯定很凄惨。 那些妾室一个比一个清醒,只管服侍好沈崇,过富贵日子。 沈夫人却不甘心,哭了大半夜,周嬷嬷怎么劝都没用。 翌日,沈青鸾来请安。 沈夫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鸾儿,你一定要帮母亲夺回掌家权。 沈青鸾被她抓疼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十分不悦:母亲也知道,父亲的决定,谁都忤逆不了。 这事,你必须办到!沈夫人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会儿,倒聪明了几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你父亲封了口,可世家之间没有秘密,旁人总能察觉出端倪,我丢了脸面不要紧,但若影响到你,昭王妃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沈青鸾神色微动。 鸾儿,你是聪明的孩子,你能帮昭王从皇陵回来,也一定能帮母亲重掌中馈。沈夫人抚上她的脸颊,神情有些吓人,你大哥死了,你二哥还没立起来,母亲能靠的只有你了,你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对不对? 沈青鸾道:母亲放心,鸾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夫人笑了起来:好,鸾儿真是母亲的好女儿。 既然是沈青黎害母亲至此,那么,也该沈青黎替母亲挽回一切。 沈青鸾眼底冷光闪动,去宴王府找沈青黎。 第158章 狂悖不孝 沈青鸾登门的时候,沈青黎正拨着算盘核对账本。 侍女在外禀道:王妃,沈家二小姐求见,可要见一见? 沈青黎愣了愣。 锦一在一旁说道:沈夫人被沈崇夺了掌家大权,沈二小姐估计是为此事而来。 沈青黎眉梢轻挑,吩咐道:请去花厅奉茶。 是,王妃。侍女应声退下。 锦一道:除了王妃,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王妃何苦让那些下作之人,污了您的眼。 沈青黎唇角翘起一抹弧度,笑道:就当看场猴戏,看到兴起,下场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她没急着去花厅,拨着算盘,时不时地翻一页账本。 侍女引着沈青鸾去了花厅,茶都喝了一盏,沈青黎还没到,沈青鸾极为不满。 她压着不悦,问一旁随侍的侍女:大姐姐很忙吗? 侍女答道:王妃日理万机,自是忙的。 沈青鸾心中冷笑,认定沈青黎是在装腔作势,给她难堪。 大姐姐还未掌家,都在忙什么? 这话太过失礼,侍女眉头皱了起来。 还不等侍女开口,花厅外传来清浅的笑声,伴随着一道明艳的身影入了厅堂:二妹t妹莫非还想插手我宴王府的事情? 沈青黎唇角噙着笑,笑意雍容地在主位上坐下,眼波一抬时,上位者的气势尽显。 沈青鸾手中的锦帕蓦地攥紧了一下,冷着脸道:大姐姐说笑了。 说罢,看了眼一旁的侍女。 沈青黎会意,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沈青黎端起案上的茶盏,垂着眸,悠闲地饮着茶。 沈青鸾心里憋着一股郁气,冷笑道:因为大姐姐,母亲被父亲禁足,还夺了掌家权,被那些妾室庶出看尽了笑话,大姐姐高兴了? 善恶有报,确实是件畅快的事情。沈青黎的眸光从茶盏里抬起,望向沈青鸾,笑着道,有劳二妹妹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沈青鸾闻言,一张俏丽的小脸顿时一沉,大义凛然道:母亲生你养你,你说这样的话,你......你便是这样报答母亲的吗? 母亲?沈青黎唇角微勾,露出戏谑嘲讽的笑意,沈夫人是二妹妹的母亲,不是我的? 这样狂悖不孝的话,大姐姐,你枉为人女! 二妹妹,沈家上下,最没有资格来指摘我的,便是你,沈夫人为了你,要绝我子嗣,害我性命。 沈青鸾抿紧嘴角,脸色有些不好看。 沈夫人做的那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惋惜的同时,也埋怨沈夫人太过废物,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这世上的母女千千万万,虽不都是母慈子孝,但歹毒至此的,沈青黎眸光冰冷漠然,讽刺之意更深了,二妹妹,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第203章 沈青鸾直视着她,皱着眉,痛心疾首道:子不言母之过,母亲再有不对,大姐姐也不该心生怨怼,我一直以为大姐姐识大体,明事理,大姐姐,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沈青黎突然就笑了。 沈青鸾被她这笑意,笑得心里发虚,羞恼道:大姐姐笑什么? 沈青黎漫不经心地笑道:二妹妹这一颗圣心,圣人见了你,怕是都要自行惭秽。 虚伪的面皮被剥了下来,沈青鸾面色涨红。 她咬牙冷笑道:大姐姐伶牙俐齿,我自叹不如,只不过,事情传扬出去,天下人知大姐姐无情无义,悖逆不孝,大姐姐又该如何去堵悠悠众口? 沈青黎眉眼沉静,淡淡道:按着二妹妹的意思,沈夫人要我死,我就该乖乖地去死吗?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大姐姐这条命都是母亲给的。 我只知道,虎毒不食子,她可是连畜生都不如,对禽兽畜生,需要讲什么圣人之言,道义伦理吗? 你!沈青鸾被噎住了,目光里带着怨毒,母亲失势,与你有什么好处? 沈青黎微笑:她得势,与我也没有好处啊。 沈青鸾心里发沉,也看明白了,想让沈青黎去跟沈崇求情,让沈夫人重掌中馈,是不可能了。 她起身,冷冷道:但愿大姐姐不会后悔! 沈青黎笑意盈盈:定然不会。 但沈青鸾后不后悔,就不好说了。 她一直想找机会,让沈崇厌弃沈青鸾,谁想,沈青鸾亲手把机会送上门来。 日光下,满庭花团锦簇,沈青黎看着沈青鸾拂袖而去,唇角弯了起来。 锦一好奇道:王妃为何这般高兴。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冰冷残忍:这场大戏,该咱们下场了,也让我那二妹妹尝一尝后悔的滋味。 锦一闻言,正色道:王妃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属下。 沈青黎道:准备些荆条吧。 荆条?怔愣了一瞬,锦一猜到她要做什么,道,王爷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 那就先瞒着王爷。 先斩后奏,后果更严重。锦一看着沈青黎,忽然说道,其实,若王妃愿意哄一哄王爷,王爷也会答应的。 沈青黎眸光微亮:当真? 锦一点了点头。 沈青黎提着裙摆,跑去乘风院找萧宴玄。 萧宴玄正在看书,沈青黎一会儿添茶,一会儿又是捶肩,很是殷勤。 萧宴玄忍不住笑道:阿黎有事,不妨直说。 沈青黎在他身边坐下,弯着唇笑:是不是无论什么事,王爷都会答应? 如此殷勤,就知道不会是小事。 萧宴玄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我有个苦肉计...... 沈青黎把计划一说,萧宴玄听后,面无表情道:苦肉计这么蠢,为何还要做? 她的肌肤那样娇嫩,背着荆条走一路,后背怕是要磨得血肉模糊。 他舍不得她受那样的罪,更舍不得她受人非议。 沈青黎却道:管用就好,何况,那样比较有诚意,也显得有决心。 她眸光晶亮,扯着他的袖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道:皮外伤而已,养两日就好了,王爷就答应了吧? 第159章 疯长的野心 萧宴玄很不想答应,但被她乌黑润泽的眼眸那么凝视着,心就软了。 只此一次。 多谢王爷。 沈青黎笑容扬起来,昳丽的小脸,在这一刻,鲜活又生动,比芙蓉牡丹还要娇艳。 她扬声喊道:锦一,快去准备荆条,王爷答应了。 在沈青黎去找萧宴玄的时候,锦一就已经准备好荆条了。 沈青黎笑吟吟地对她说道:还是你了解王爷,自从梨云山回来,王爷的脾气越发地好了。 锦一默然。 不是王爷脾气变好了,而是哄他的人,是王妃。 沈青黎换了一身素衣,背上荆条,就出了宴王府。 锦一要跟着,被溟一拉住了。 溟一看着她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死鱼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砸场子呢。 他开口道:还是我去吧。 锦一木着一张冷脸,没有反驳。 打架,她没输过。 唱戏,她不行。 大街上人来熙往,正热闹着,沈青黎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不是宴王妃?犯什么错了,竟要负荆请罪? 宴王妃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犯错?不会说人话,就少说话。 快跟上去瞧瞧。 百姓窃窃私语,纷纷跟在沈青黎的身后。 从宴王府到沈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路走过去,沈青黎背上的衣服都染了血。 雪白的素衣上,血迹斑斑,如大雪天里绽放的红梅,格外触目惊心。 沈青黎脸上神色未变,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看得一旁跟着的百姓心疼不已。 第204章 不论是萧家,还是沈青黎,在百姓心中的声望都极高。 百姓也都亲近他们。 有个大娘拉住溟一,问道:小伙子,是不是有人欺负王妃了? 王妃她......溟一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他这副模样落在大伙儿眼中,就是宴王妃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娘顿时就怒了:王妃医者仁心,菩萨心肠,哪个丧良心的,不做人?小伙子,你跟我们说,我们为王妃讨公道。 她话音一落,百姓们也纷纷附和。 我们虽然都是一介黎庶,低贱如蝼蚁,但我们也有良心,绝不会叫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欺负王妃! 没错,谁敢欺负王妃,老子和他拼了。 沈青黎脸上露出动容之色,心口涌起的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涌遍全身,后背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她朝众人深深地行了个大礼,诚挚道:青黎多谢诸位,大家的心意,青黎铭感五内,不过,这是青黎的家事。 百姓一听是家事,顿时更愤怒了,也更心疼沈青黎。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宴王妃在沈家连个下人都不如。 远的不说,就说几个月前,为了个酒楼,沈老夫人还算计宴王妃,差点闹出了人命。 后来,假惺惺地要施粥赠粮,结果,还是让宴王妃出粮。 沈家欺人太甚,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太过分! 王妃,你别难过,我们给你撑腰,沈相再位高权重,也不能不讲道理。 王妃日后定要珍重自身,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受这种罪。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沈青黎撑腰。 他们人多势众,也用不着怕沈家。 沈家若真用强权压人,大不了去大牢里待几日,有什么可怕的! 这么多人一起在大牢里,多热闹嘞。 沈青黎缓缓地笑了,脸上的笑容,就如暗夜里乍现的光芒。 她的眸光扫过每一个百姓,像是要把他们的模样,都记在心里。 诸位别担心,今日过后,沈家的人再也欺负不了我了。 百姓闻言,都为她感到高兴。 先前的大娘咧着嘴笑:王妃想做什么,尽管放开了去做,有我们在嘞。 好。沈青黎笑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沈家而去。 荆条上的刺不停地扎进肉里,伤口越来越多,后背上的血迹也越来越深,沈青黎的步伐却一如既往地稳。 那么多百姓跟在身后,仿佛给了她无尽的底气,能让她遇神t杀神,遇佛杀佛。 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身后,拉着人询问,然后,一起唾骂沈家。 沈家门房的小厮瞧见这阵仗,吓得连忙去禀报沈周。 沈周心头突地一跳,不敢耽搁,匆匆去往书房。 大人,不好了,要出事了。 沈周向来稳妥,沈崇很少见他这么惊慌失措,不由拧紧了眉头:何事如此慌张? 沈周道:不知出了何事,大小姐背着荆条往这边来了,她身后,跟着大半个长安城的百姓。 本相这个女儿可真得人心啊。沈崇缓缓地说着,脸上喜怒难辨。 沈周不敢接这话,低着头,等着沈崇吩咐。 沈崇问道:到底是谁又去招惹她了? 沈周身为沈家的管家,府中的事,自然瞒不过他。 他低声说道:二小姐今早出门了,似乎去了宴王府。 沈崇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本相是不是错了? 景昭争储无望,别说让沈家更上一层楼,不拖累沈家就已经不错了。 有沈青黎珠玉在前,沈青鸾就有些难以入眼。 如果沈青黎未曾流落乡野,如果和景昭有婚约的人是她,沈家不但能成为第一世家,甚至还能去那最高处瞧一瞧。 那个位置,景家的人坐得,为何沈家的人就坐不得? 大晋万里河山,为何不能尽在他的股掌之间? 沈崇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神色莫测,但蛰伏在心底的野心却疯长。 沈周斟酌着说道:大人自是不会错的。 沈崇扯出一抹冷笑:是人都会错,可错了又如何?只要你有足够强大,便是天大的错,也是别人的错。 大人说的是。沈周附和着。 沈崇负手走出书房,等他走到府门前,就看到沈青黎背着荆条,一身素衣胜雪,虽有些狼狈,但一身风骨卓然。 他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青黎,声音很淡,却满是威压:何事需得如此劳师动众? 沈青黎敛衽,郑重地朝沈崇行了一个大礼。 她深深拜下,声音平静沉稳:女儿自知有错,特来负荆请罪,从今日起,与沈家断绝亲缘,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第150章 褫夺贬黜 霎那间,风烟俱静。 府门前,一片死寂。 沈崇眼底闪过一瞬的阴郁,异常的幽黑深沉:想清楚了? 沈青黎再一次深深拜下,字字句句都是孝心: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父亲左右,望父亲多保重,天气渐寒,父亲记得多添衣服,夜里早些歇息,公务是忙不完的。 第205章 沈崇见她油盐不进,身上的威压更重了,如山岳般压过来。 为父几个孩子,就你最为聪慧,聪明的人,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留条后路。 沈青黎背脊挺直,站在长风之中,眉眼沉静,看不出任何神色,有的只是窥不到边际的淡稳。 父亲说得对,女儿今日行这天下最不孝之事,便是给自己留的后路,母亲勾连外人,想要绝我子嗣,害我性命,父亲夺母亲掌家权,是为让母亲自省,二妹妹却到王府兴师问罪,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上到祖母,下到姐妹手足,每个人都想要我死,父亲,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沈青黎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犹如惊雷炸响。 百姓哗然,瞬间炸开了锅。 太狠毒了!这是母女,还是仇人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娘! 一窝子蛇蝎,宴王妃太可怜了。 我要是有王妃这样的闺女,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给她。 沈二小姐是非不分,自私自利,什么第一才女,我看是第一蠢蛋! 沈青鸾得知沈青黎要断亲,出来瞧个情况,正好听到这一句,差点没气吐血。 沈崇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家丑不可外扬,沈青黎这一闹,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沈家后宅阴私腌臜,主母嫡女,品行不端,自私狠毒,愚蠢不堪。 沈崇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眼里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但碍于众目睽睽,只能忍着。 他压下脸上的冷沉,安抚沈青黎:你有什么委屈,为父自会为你做主,血脉亲缘,是上天恩赐,岂能说断就断。 沈崇想要父女之情,那她便演给他看。 反正,也不是真的要绝亲缘,一切都不过是以退为进。 沈青黎捏了一下手指,竭力掩着脸上的孺慕之色,语气平淡地说道:女儿不想父亲为难。 她这些小动作都被沈崇尽收眼底。 沈崇走下石阶,端的是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没有半点当朝宰相的威势。 他走到沈青黎面前,亲自替她解下荆条:日后,万不可再自伤其身,哪怕只是些许小伤,可在父母眼中,都是烈火灼心之痛。 这番惺惺作态之语,落入耳中,只觉莫大的讽刺,但凭心里如何冷笑,眸底却已是水雾氤氲。 沈青黎哽咽地喊了声:父亲。 沈崇神色越发慈和:让府医好好瞧瞧,莫要留下疤痕才好。 丞相大人,人群里,突然有百姓喊住他,王妃的委屈,大人可会为她做主? 沈青鸾躲在门后,闻言,牙都要咬断了。 沈青黎到底给这些贱民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维护她。 沈崇看着乌泱泱的百姓,心底却是别的算计。 沈青黎得民心,于沈家也是好事一桩。 他负着手,高声道:青黎自小离家,本相亏欠她良多,好不容易寻回,定然不会再因误会,让她受委屈。 百姓看沈青黎,就像是在看自家小辈,眼里都是疼爱之色。 好,我等信大人,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求大人偏疼王妃,只盼大人一视同仁。 这是自然,多谢诸位对青黎的疼爱。 民心淳朴,沈青黎铭感于内,脸上笑容暖如灿阳,行了一礼:青黎在此谢过诸位的维护,愿诸位事事顺遂,皆有好报。 王妃客气了,我等也祝王妃日后一切顺心喜乐,不遭小人嫉恨算计。 承诸位吉言。 事情到了这里,便是家事。 这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奔驰而来。 马蹄声如惊雷,听了让人心生不安,沈崇眉头皱了起来。 马背上的人,面白无须,竟是晋元帝身边的福公公。 到了近前,福公公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随侍的小太监,上前朝沈崇和沈青黎行礼:见过相爷,见过宴王妃。 沈青黎颔首,以示回礼。 沈崇虽贵为百官之首,但福公公是晋元帝身边的大红人,沈崇对他十分客气:公公此番出宫,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福公公点头,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看着他道:沈大人,快让家眷出来接旨吧。 这一眼,别有深意,沈崇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越发深了。 很快,以沈老夫人为首,连带着被禁足的沈夫人,也都来了,她们带着所有女眷,以及所有家仆,浩浩荡荡地跪了一地。 沈崇和沈青黎跪在众人面前,百姓见状,也跪了一地。 福公公展开圣旨。 这是一道申饬、降黜的圣意。 大意就是,沈夫人秉性凶恶,为长不慈,没有半点的淑德,被褫夺诰命。 沈青鸾心胸狭窄,无品无德,不配为皇子正妃,贬为侧妃。 被晋元帝申饬凶狠恶毒,心胸狭窄,沈夫人和沈青鸾再难立足,也连累沈氏一族的姑娘名声尽毁,都抬不起头来。 那些清贵之家,是绝不会与沈家结亲的。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第206章 沈青鸾脸上血色尽褪,如木雕泥塑般呆愣愣地跪坐在地上,似是不愿相信。 从正妃到侧妃,这种耻辱,她接受不了。 沈崇接过圣旨。 福公公道:圣旨已传,咱家该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沈崇暗中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中:辛苦公公了。 人多眼杂,福公公也没推辞,低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沈家定然还能再上一层楼。 这话听着像是在寒暄,但像他们这样的老狐狸,可不会说废话。 整个皇宫,若说谁最会揣度圣心,非福公公莫属。 他这是在暗自告诉沈崇,景昭还有争储的机会。 沈崇会意,笑道:承公公吉言。 福公公也笑了笑,上马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青黎。 宴王妃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短短数月,从沈老夫人,到沈夫人,诰命接连被褫夺,就连沈青鸾都被贬为侧室。 沈家如今,是长安城最大的笑话了。 福公公一走,府门前就乱了,下人连忙把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抬进府中。 沈青鸾也从这巨大的颠覆中,回过神来,眼底掠过恨意。 她目光如箭,似淬了毒,恨恨地看着沈青黎:这下,大姐姐满意了? 第151章 博弈的一颗棋子 沈青黎迎着沈青鸾怨毒的目光,淡凉道:你与母亲有今日,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与我无关,不过,你被贬为t侧室,非我所愿。 最后一句,她说的是实话。 沈青鸾却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甜美娇俏的面容上,只剩下了狰狞。 都到这境地了,大姐姐何必再假惺惺,真令人恶心。 沈青黎笑了笑:有个与人做妾的胞妹,难道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吗? 这话就像刀子,狠狠地戳进沈青鸾的肺管子。 她脸上涌起一阵难堪,阴沉得能滴出水。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将沈青黎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沈崇不愿再被人看笑话,看着沈青黎和沈青鸾,沉声说道:你们两个随我进来。 是,父亲。 两人踏进府门,跟着沈崇去了书房。 沈崇坐在主位上深沉不言。 沈青黎忽然问沈青鸾:二妹妹知道福公公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沈青鸾面容扭曲了一下,愤恨道:不过是个低贱的阉狗,也敢瞧本小姐的笑话。 沈青黎缓缓说道:福公公可不是什么低贱的阉狗,他是陛下的心腹,很多时候都代表了陛下,就是皇子见了他,都得给他几分脸面,礼敬有加,二妹妹这般口无遮掩,堕得可是我沈家的门风。 沈青鸾也知道自己失态,被沈青黎这么一衬托,就像是个没脑子的废物。 她恨极了沈青黎。 沈青黎问道:今日之事,不等御史弹劾父亲,陛下便下了旨意,二妹妹知道陛下所图为何吗? 沈青鸾想刺她两句,但这样只会显得她更加愚蠢,她压下汹涌的恨意,稳住最后一丝理智。 大姐姐想说什么? 陛下是要借此事挑拨你我,离间我与沈家,让我们两败俱伤,此为其一,一个大家族想要枝繁叶茂,需得与各世家大族联姻,可今日过后,各世家只会对我沈家避之不及,此为其二,二妹妹,陛下对沈家的忌惮,不比萧家少。 若真如大姐姐所说,那么,福公公说的更上一层楼,不就是在看我沈家的笑话? 陛下为了权谋手段,贬自己的儿媳为妾,这是在打昭王的脸,为了弥补昭王,太子之位,昭王便有机会再争一争,一旦昭王争赢了,沈家自然花团锦族,福公公是好意提醒,给父亲漏个口风,让父亲稍安勿躁,勿要计较眼前这点得失,以免做了什么,失了帝心。 沈青鸾的脸色变了又变,捏着手指,不敢去看沈崇的脸色。 沈崇对她失望透顶。 空有心机,却是个扶不上墙的蠢货。 他对沈青黎说道:好好教教她。 沈青黎颔首,目光再次转向沈青鸾:二妹妹知道其三是什么吗? 沈青鸾怔了一下,心中不忿,语气并不好:妹妹愚钝,不如大姐姐玲珑剔透,大姐姐莫卖关子了。 自从撕破脸后,她是懒得装了,哪怕是在沈崇面前。 沈青黎是真没见过这么蠢,又这么傲气的人。 容贵妃为我和宴王指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羞辱宴王吗?不尽然吧。沈青黎朝沈青鸾看了眼,一字一顿道,她为的是玄甲军的兵权。 沈青鸾瞳孔缩了一下。 沈青黎继续道:所有人都盯着我的肚子,等着我生下萧家的小少主,沈家如此,容贵妃母子亦如此,甚至陛下都这么盼着,你以为母亲绝的仅仅只是我的子嗣吗?是上位者的权谋博弈! 沈青鸾自觉抓到她的把柄,厉声叱责道:大姐姐仗着父亲疼你,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妄自揣测圣意,是重罪,大姐姐是想沈家被你连累吗? 沈青黎懒得同蠢货计较,接着道:我是沈家女,玄甲军若由我儿子继承,就等于掌握在沈家的手中,来日昭王登基,我儿子奉上兵权,陛下兵不血刃,就能收回这支精锐之师,这是帝王心术。 第207章 所以,她和沈夫人有此下场,是因为,险些坏了晋元帝的布局。 沈青鸾愤怒之余又寒意丛生,如坠冰窟。 原来,她也只是上位者手中博弈的一颗棋子,随意摆弄。 沈青鸾的脸上顿时全是阴霾。 沈青黎道:二妹妹,只要你我姐妹情深,昭王的太子之位,十拿九稳,如今,都毁于你手了。 她声音很淡,但这番话太诛心,宛如钝刀子割肉,沈青鸾冷冷地盯着沈青黎。 她讥诮地笑了笑:你我之间,有吗? 沈青鸾说的是姐妹情。 自然是没有的。 但不妨碍沈青黎继续扎心。 我若是二妹妹,在我初回沈家时,不会纵容容婼欺压我,因为那丢的是沈家的脸,哪怕是做个样子,二妹妹都该在外人面前对我多加照拂,让所有人都知道二妹妹德才兼备,温良淑睿,你贤名在外,于昭王而言,就是一份助力,这天下是陛下费尽心机抢来了,自然想千秋万载地传承下去,所以,有你这个贤内助在,不怕昭王的子嗣被养废了,那么,他争储的赢面就会更大。 沈青黎看向沈青鸾。 人蠢一点,只要听话,自有人保驾护航,锦绣加身,可若是又蠢又自负,那真是没得救了。 沈青鸾双手死死攥紧,觉得沈青黎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她讥嘲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锐,冷笑道:大姐姐说得这么好听,宴王不也没给你掌家权吗? 沈青鸾想看她恼怒,看她失态,然而,她脸上平静无波。 沈青黎淡淡道:是我不要的。 沈青鸾闻言,讥讽之意更重了:大姐姐可真会给自己找脸。 有时候以退为进,更能让男人怜惜,你越是不想要,他就越是是想给,我是没有掌管府中大权,但萧家上下皆视我为主子,王妃是可以换的,主子却是要誓死追随,以命相护的,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我想,没有人比二妹妹有更深的体会。 沈青鸾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十分精彩。 大姐姐字字珠玑,句句锋利,将人心看得如此透彻,我自叹不如,沈家落此境地,全是我与母亲之故吗?难道不是拜大姐姐所赐吗?大姐姐对沈家,真的一条心吗? 她眉梢一挑,露出一个挑衅又得意的笑容,发难道:大姐姐是不是想说我在挑拨? 第152章 朽木难雕 沈青鸾自以为堵了沈青黎的后路,扳回了一城。 沈青黎只是笑了笑,淡静的目光并不凌厉,却仿佛能洞悉一切,让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二妹妹这话未免有些好笑,我被接回沈家时,未曾享受过半点温情,出嫁了,沈家除了无尽的算计和麻烦,又给过我什么?既然,你和母亲容不下我,那我为何还要受这委屈,被你们这样的蠢货恶心? 分明是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锋利如刀,似要将人的脸皮刮下来。 沈青鸾脸色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想要叱责沈青黎,偏偏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青黎不禁感慨:想当初,二妹妹与昭王的定亲宴,是何等的风光,昭王还是昭王,昭王妃却不知要花落谁家,真是世事无常。 沈青鸾再次被戳了肺管子,目光阴沉地盯着沈青黎,恨意浓烈:大姐姐这副小人嘴脸,真该让世人瞧一瞧。 无论世人如何看待,我都是萧家的主母,是宴王正妃,沈青黎唇角弧度微扬,字字戳心,沈家的女儿,哪怕是旁支的庶出,都没有与人为妾的,二妹妹,你让沈家蒙羞了。 怒火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直冲上头顶。 恼怒,愤恨,还有一些莫名的恐惧,激烈地交织在一起,涌起了巨大的屈辱。 她的脸面,她的自尊心,被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心底仿佛藏着一只野兽,恨不得扑上去,将沈青黎撕碎。 沈青鸾攥紧双手,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大姐姐且等着,该是我的,我都会全部夺回来。 沈青黎唇角轻扬,笑得真心实意:二妹妹有斗志是好事,我便可放心了,祝二妹妹得偿所愿,锦绣荣华,尽在掌中。 这些话是真的。 那些彻寒带刺的话,也是真的。 她是故意激怒沈青鸾,故意羞辱她的。 沈青鸾若不能夺回正妃之位,那她后续的计划,就会无趣很多,不好玩了。 沈青鸾虽然蠢,但才华是真的,本事也是真的。 只是,很多时候,沈青黎都觉得沈青鸾这个人有些奇怪。 她既然能造出那么多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农具,为何又这么蠢,连局势人心都看不透,且所行之事,皆是后宅手段,上不得半分台面。 沈青鸾太不对劲了。 沈青黎暗自思忖着,抬眸看向上首的沈崇:身为长姐,该说的,女儿都尽了心,这是最后一次。 只差说朽木难雕,白费口舌。 沈青鸾自傲自负,沈青黎说的那些,她是一个字也没听得进,甚至,觉得沈青黎是在训诫她,故意在沈崇的面前,卖弄她的聪慧才智,将她踩进泥里。 实际上,是沈崇让沈t青黎把这些局势,掰开揉碎地,讲给她听。 第208章 是希望沈青鸾能长进一些。 沈青黎不想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微微一福身,说道:若无其他事情,女儿就先回去。 回去后,好好养伤。 沈崇叮嘱了两句,递过去两张契书。 一张是铺子的地契,是间胭脂铺子,位于西市。 另一张是庄子的地契,在城外五十里处,比之前的那个庄子小一些。 早在暗室的时候,沈青黎就知道沈崇家财万贯,她并未推辞,将两张地契收入袖中。 多谢父亲。 沈青鸾望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掌心都快被攥紧的手指掐出血痕来。 她被贬为侧妃,父亲不但没有安慰她一句,甚至任由沈青黎羞辱她,还给了沈青黎最好的铺子和庄子。 在父亲的心里,只怕她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沈青鸾对沈崇的怨恨越来越深。 ...... 回到宴王府,沈青黎照旧将铺子和庄子交给萧伯打理。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都晕了,沈家兵荒马乱,府医都忙不过来,沈青黎便没在沈家治伤。 萧伯看着她素衣上染着的殷红血迹,心疼坏了,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女儿家娇贵,可不能留了疤。 萧伯催促道:王妃赶紧去处理伤势。 皮外伤,不碍事。沈青黎淡笑着说道。 想到两年后会爆发大饥荒,她是一刻也等不了。 沈崇给她这个庄子的时候,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青黎对萧伯道:若是商队路过闵州,让他们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一种叫苞米的农作物,有多少,全都收回来。 苞米?萧伯闻所未闻。 据说是从海外传过来的一种粗粮,耐旱,耐寒,还耐贫瘠,十分地不挑地,产量比高粱和稻谷高太多,侍弄得好,一亩地能有近八担的收成。 八担,那就是八百斤。 即便是最肥沃的土地,一亩水稻也才三百斤的产量。 这绝对是天赐的神粮。 粮食充足,哪怕遇到了饥荒年,也不怕饿肚子了。 萧伯面露亢奋之色,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子:不知那苞米长什么样子? 沈青黎一边描述苞谷的形态特征,一边提笔画了出来。 苞米的籽粒呈金黄色,一粒种子,就能产出一捧粮食,苞米成熟后,扔锅里煮,软糯清甜,也可晒干磨成粉烙饼子吃,十分顶饱,且还可以榨油。 萧伯打量着苞米的图纸许久,惊奇道:如此高产,之前为何一直未曾听闻? 沈青黎道:许是新作物,百姓从未见过,种的人不多,便没推广开来。 前世,沈青鸾让人从闵州寻来了苞米,就种在这个庄子里,庄子地力肥沃,苞米成熟后,亩产近一千斤。 沈青鸾将所有苞米都进献给晋元帝,才开始推广开来。 那时,正值大饥荒,沈青鸾因献粮有功,助景昭登上了太子之位,她也被封为太子妃。 沈青鸾自小运气就好,总会有些奇遇。 但这一世,她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气。 萧伯得了苞米的图纸,就犹如得了至宝,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王妃放心,回程时,商队会经过闵州,老奴这就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务必寻到苞米。 第153章 无所适从 沈青黎回到翠微院时,侍女已经备好了热水和伤药。 她解开衣带,趴在睡榻上,侍女动作轻柔地去褪她身上的衣衫,但鲜血和伤口早就黏在一起,衣服一褪,无异于将皮肉撕扯下来。 沈青黎痛哼一声,精致的小脸疼得发白。 侍女看她疼成这样,手都抖了,一时不敢再往下脱。 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沈青黎双手收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没事,你尽管脱。 那王妃你忍着点。 嗯。 沈青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丁点的声响。 随着血衣被剥落,她双手越攥越紧,疼得近乎虚脱。 屏风后的水晶玉帘忽地晃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侍女闻声转过头,骤然看见萧宴玄走进来,正要起身行礼,被萧宴玄抬手制止了。 沈青黎疼得发昏,察觉到侍女的动作顿了一下,宽慰她道:别担心,我忍得住。 侍女看了一眼萧宴玄,开口道:那奴婢给您清理伤口。 好。 萧宴玄在榻边坐下,将帕子浸入水中。 侍女见状,忙垂首,福身退了出去。 沈青黎一无所觉,以为给她清理伤口的,还是侍女。 她背上的肌肤瓷白如玉,在日色的照耀下剔透无瑕,显得伤痕越发地狰狞触目。 萧宴玄墨黑的瞳眸微缩,覆满阴郁,对眼前的少女,既心疼又无奈。 他捞起帕子拧干后,动作极轻极柔,沈青黎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栗。 疼一疼也好,好长些记性。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动作又放轻了几分。 乍然听到萧宴玄的声音,沈青黎以为自己疼懵了,产生了错觉。 第209章 她微微侧首,便看见一截鎏金的玄色衣袍,层层叠叠,用金线绣着祥云暗纹,奢华又霸气。 想到自己衣衫褪尽,沈青黎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那疼得没有血色的小脸,腾地一下爆红起来,须臾,连耳根和脖颈都漫出一层绯色。 沈青黎屏住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羞赧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萧宴玄看着她害羞得身体都泛着娇艳的桃色,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两圈。 氛围一下子暧昧又灼热。 清冷的声线染了几分低哑,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萧宴玄说道:来给你送药。 说着,将帕子浸入水中清洗,继续清理背上的伤口,沈青黎颤栗得更厉害了。 萧宴玄柔声道:要是疼就喊出来,本王面前,无需忍着。 沈青黎将脸埋进锦被里,没法告诉他,她颤栗,不是因为伤口太疼,而是对这样的亲密无所适从。 沈青黎不敢提让侍女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提。 为了缓解心中的羞耻感,她起了个话题:王爷知道苞米吗? 是什么? 是一种产量极高,又顶饱扛饿的农作物,茎秆还能喂牲畜,我已经让商队去寻了,暮春种下,秋末就能收获,到时候,我请王爷吃苞米,蒸着吃,烤着吃,都好吃。 沈青黎缓缓说着,又提起苞米的须,有药用价值,能清肝利胆。 萧宴玄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两句,等清理完背上的血迹,开始上药。 他一边抹着药,一边轻轻地吹着。 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她背上轻轻拂过,带起一阵阵酥麻的痒意,似要痒进四肢百骸。 又好似燃着一团火,他触碰过的每一寸,都在灼灼燃烧着。 比满身的伤,还让人难熬。 沈青黎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好不容易摁下的羞耻心,又如浪潮般袭来。 是不是太疼了?我尽量轻一点。 王爷说得对,苦肉计什么的,实在不适合我。 太磨人了! 沈青黎闭了下眼眸,默念起清心咒。 不知念到第几遍,才上好伤药。 萧宴玄拿来干净的衣衫,担心她会扯到伤口,轻声道:可要我帮你穿? 沈青黎脸颊滚烫:我自己穿。 萧宴玄将衣服披在她的后背上,又问了一遍:真不要我帮你穿? 不用。沈青黎咬着唇,王爷去外面等我。 好。 萧宴玄起身,绕过屏风,坐在桌案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倒了一盏热茶,慢慢饮着。 沈青黎顾不得背上的伤口,快速把衣服穿好,脸上的红晕艳丽得犹如天边的晚霞。 见她出来,萧宴玄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送到她唇边:吃了它,好得快一些。 一股浓郁的药香在鼻尖萦绕,药丸晶莹剔透,又凝着一抹红。 沈青黎眸光微亮:赤雪丹! 赤雪丹是用雪莲和血灵芝等十几种极其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出自她师父之手,一年只炼制十颗,千金难求。 她开口道:赤雪丹太珍贵了,我这只是皮外伤,王爷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就是需要之时。 萧宴玄将赤雪丹往她唇边又送了送,催促她快点服药。 沈青黎脸上褪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她低头吞下赤雪丹。 柔软的唇瓣在掌心抿了一下,一丝酥麻的电流在两人的心口窜起,让两人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萧宴玄手指微微收拢,虚虚握着,另一只手端起一碗温水送了过去,沈青黎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吞服。 萧宴玄缓缓说道:这几日,我都歇在翠微院,免得你夜里翻身,压到伤口。 他直勾勾地看着沈青黎,眸光霸道,让沈青黎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拒绝的话,在唇边滚了一圈,再开口,却道:那就有劳王爷照拂了。 嗯。萧宴玄淡淡地应着,唇角淡不可见地勾起,藏着一抹愉悦t。 当夜,他抱着枕头,踏着月色,进了内室,将枕头放在了沈青黎的枕头旁。 两只枕头挨在一起,莫名地添了一丝旖旎。 沈青黎看了一眼,忙收回目光。 萧宴玄黑眸幽沉,唇畔带笑,拉上锦被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了进去。 他虚虚地抱着沈青黎,在她耳畔轻声笑道:阿黎放心睡,有我在。 炙热的气息,似钻进了心里,沈青黎的耳尖不争气地红了。 第154章 玄阳草的下落 沈青黎的耳朵都要酥了,一阵阵地发烫。 她转头,将耳朵压在枕头上,想将耳廓的痒意也一并压下,将那一抹绯色藏起来。 然而,两人挨得极近,她这一转头,额头直接贴上了萧宴玄的唇。 沈青黎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王爷,我没想占你便宜,我...... 她扬起小脸想要解释,正好萧宴玄垂首望下来,娇软的唇瓣便送了上去,润泽的舌尖还探进了他的口中。 第210章 清甜的气息充斥着口腔,萧宴玄吸吮辗转,难耐又满足。 沈青黎经不住他这样亲,忍不住娇吟了一声,声音细碎,似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萧宴玄浑身的血液都往某一处涌去,激起了某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欲,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沈青黎逐渐呼吸不上来,挣扎着想要逃离,一只大掌却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身体变得滚烫,酥软,不由自主地沉沦下去。 她细软地呜咽了一声,呼吸发颤,声音也发颤。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萧宴玄才堪堪松开她。 我定力不行,阿黎莫要乱亲。 沈青黎闻言,脸颊上染了灼灼的桃花色,带着欲语还休的羞怯,让本就娇媚艳丽的容色,更加昳丽勾人。 没有乱亲。 夜色静寂,床帐之间,只剩彼此的喘息声。 凌乱,粘稠,急促。 她本就被萧宴玄亲得晕晕乎乎,再被这灼烫的气息笼罩着,越发地不能呼吸,心跳也错乱得厉害。 娇艳欲滴的唇瓣,因为喘息,微微翕动着:王爷,你收敛一下你的气息。 萧宴玄沉沉地笑了一声,下颌绷得极紧,某一处贲张得快要爆炸。 他喉结不断地滚动着,声音难耐又沉哑:阿黎,你是不是想我的命? 沈青黎眸光迷离,湿漉漉的,凝着迷蒙的雾气,绵软的身子早就化成了一滩水。 不......不要王爷的命。 要本王吗? 要。 在沈青黎心中,萧宴玄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这么好的人,谁不想要。 只是,她口中的要,和萧宴玄想要的,不一样罢了。 那一声轻轻软软的要,重重地落在萧宴玄的心上,他眸色深浓得犹如沉渊,如浓墨一般,充斥着令人惊悸的欲色。 这是萧宴玄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展示他的欲望。 他抚上沈青黎的脸颊,炙热的唇在她脸上流连,一点一点地亲吻着她,也一点一点地在吞噬着她。 那汹涌的暗潮陌生又刺激,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舒服,想要他给的再多一些。 阿黎,回应我。 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沈青黎彻底被他蛊惑。 那双漂亮的杏眸似盛着一泓春水,意乱情迷地看着他,脸上的绯色靡艳到了极致,像一朵肆意盛绽的花朵,等着人采撷。 偏偏她毫无所觉,娇娇软软地低吟着:我不会。 萧宴玄濒临到临界点的理智彻底溃散,攻城掠地般步步疯狂。 那些娇软的呜咽声,被他凶狠的吻吞没。 愉悦到了极致,心神俱乱,沈青黎无力地依附在他身上,她心脏如擂鼓般乱跳。 王爷, 阿黎,别怕。萧宴玄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唇齿间响起,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沈青黎心尖忍不住发颤,学着他的模样,回应着他。 萧宴玄胸腔微震,发出欢愉的低笑。 冬日的夜色,寒凉如冰。 帐帘之内,却是满室旖旎,春色动人。 绵长的亲吻后,理智慢慢回笼,沈青黎的小脸埋在他颈边,一动也不敢动,只露出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尖。 萧宴玄揉了揉她的发丝,落下一个吻来,等两人都平复了,道:阿黎先睡,我去去就来。 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沈青黎低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萧宴玄起身下榻,去了净房。 ...... 一连好几日,萧宴玄都宿在翠微院。 白日里,沈青黎不敢再让他帮着上药。 好在那药的药效极好,加上又服用了赤雪丹,伤口好得极快,已经结痂了。 到了夜里,她也不敢乱动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睡熟之后,萧宴玄都会为她抹凝玉露。 凝玉露能让肌肤更加莹润白皙,不留半点疤痕。 疤痕一日比一日淡,但肩头却多了一朵又一朵的红梅,层层叠叠地挨在一起。 那是萧宴玄情难自禁时,在她肩头吻下的痕迹。 沈青黎一无所知,只是,接连做了好几日的梦,梦里有凶兽叼着她,要将她一口吞掉。 夜里睡得不好,白日里就有些精神不济,落在府中人的眼中,便是王爷太会折腾人,王妃伤势未愈,却只顾着自己快活,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之心。 萧伯见着萧宴玄都忍不住叹气。 于是,萧宴玄发现,他的书案上,多了一盏清火的药茶。 和沈青黎呆得久了,他也懂了一些药理,能闻出茶中的药香,知道是何功效,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确实也需要。 温香软玉在怀,漫漫长夜,实在忍得太辛苦了。 ...... 这一日,沈青黎仍有些昏昏欲睡,俞家药铺的管事忽然登门,带来了玄阳草的消息。 今早,药铺寻到了玄阳草的踪迹,可惜晚了一步,等他赶过去时,玄阳草已经被人买走了。 提起此事,管事心中十分惭愧。 宴王妃救了周策两次,俞家药铺号称大晋第一药铺,却连一株药都寻不到。 第211章 沈青黎看出他的愧色,微微一笑:玄阳草本就难得,俞管事无需介怀,俞管事可知是谁买走了? 俞管事道:我问过卖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上下,眉心有一颗红痣。 长安百万人,找一个年轻的男子不容易,但找一个眉心有红痣的男子,难度却小了很多,况且,买得起玄阳草的,非富即贵。 沈青黎谢过俞管事,俞管事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两句便告辞了。 沈青黎立马让溟一去寻人:一定要在对方用掉之前找到玄阳草。 不然,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毕竟,连蛊师都不知道玄阳草长在何处。 溟一出动所有的暗卫,终于在天黑前,查到玄阳草的下落。 第855章 核心秘密 眉心长着红痣的年轻男子,是蓬莱阁的人。 溟一禀着查到的消息,说道:玄阳草在蓬莱阁,两日后拍卖。 玄阳草还没被用掉,这是好消息。 但即将拍卖,就不算是好消息。 容家一定会从中作梗,阻止她们拍下玄阳草。 沈青黎秀眉微微蹙起,忽地,眉心传来一点温凉。 萧宴玄轻轻揉着她的眉心,嗓音里带着笑:既是拍卖,价高者得,阿黎无需担心。 沈青黎忧色微凝:我是怕晋元帝也横插一脚。 论财力,她不怕容家,但萧家再富有,也比不过晋元帝的私库。 萧宴玄倾身,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哄慰她道:这世上,不止一株玄阳草,错过这一株,再寻便是,阿黎旺夫,为夫相信总能寻到的。 沈青黎脸颊一热,似腾起一抹云霞,那句为夫,激得她一颗心似飘荡在了云端。 溟一见状,赶紧退下。 就怕慢了一步,要遭王爷的眼刀子。 铁树已经开花,榆木迟早也会开窍。 萧宴玄的吻缓缓下移,继续说道:即便我们得不到,但我们可以看他们的笑话,倾尽财力买一株无甚用处的药草,只怕日以继夜,如沙砾磨心。 沈青黎被他吻得眼睫颤了几颤。 萧宴玄的唇落在她的唇间:这样一想,有没有开心一些。 沈青黎不敢开口。 近来,萧宴玄越发喜欢亲她,也亲得越发地有技巧,哪怕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都能让她呼吸凌乱。 阿黎,萧宴玄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沈青黎小猫似的哼了一声。 与其被他抱入怀中亲得浑身发软,不得不回应他,还不如识趣些。 王爷真会宽慰人。 萧宴玄愉悦地勾起唇角:阿黎值得。 沈青黎脸越发红了:我去蓬莱阁找玥娘,看能不能买下玄阳草。 夜了,明日再去。萧宴玄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睡吧。 沈青黎抱着被子,委婉道:这些时日辛苦王爷了,我背上的伤已经好了。 萧宴玄凝视着她:用完就扔,阿黎知道自己这做派像什么吗?t 沈青黎知道他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话,抿着唇不说话。 萧宴玄也不是非要她回答,轻笑道:阿黎这样,和那些提上裤子就不认的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负心汉至少是孟浪的那一个。 她可是被非礼的那个。 沈青黎一时气噎。 萧宴玄已经上榻,揽着她就要躺下,沈青黎往里侧滚了一圈:王爷气息太重,吵着我了,不许过来。 萧宴玄眸中染了笑意,应道:好,听阿黎的。 沈青黎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见萧宴玄规规矩矩地躺着不动,心神松散下来,渐渐就睡着了。 这一夜,梦里没有凶兽叼着她,睡得极为踏实。 可一大早醒来,整个人都在萧宴玄的怀中,手臂还搭在了他的腰间。 她悄摸摸地想收回手,一道带着哑意的声音懒懒地响起: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沈青黎抬眸看着萧宴玄,他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沈青黎搭在他腰间的手,轻轻地拍着:王爷再睡会儿。 柔软的小手撩起一阵阵电流,倒不像是让他睡觉,而是让他睡她。 这个觉,最终没睡成。 萧宴玄起身,提着枪,练武去了。 沈青黎洗漱完,坐在廊檐下,晒着清晨淡薄的暖阳,看他晨练,然后,一起用早膳。 用完早膳,沈青黎看了一会儿医书,过了辰时,才坐着马车去蓬莱阁。 天气寒凉,玥娘染了风寒,正恹恹地侧躺在贵妃榻上,丰腴的身段被日光一勾勒,在地上投下妖娆妩媚的剪影,雪白的酥胸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似要撑破衣衫。 沈青黎踏进屋里,被这香艳的一幕刺激得脸顿时红了。 玥娘噗嗤一声笑了。 这纯情的模样,真是便宜宴王了。 她坐起身,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王妃离我远些,莫过了病气。 可看过大夫?沈青黎关切道。 第212章 吃了几副药,好得差不多了。玥娘递过去一块金令,热情相邀道,明日的拍卖会,有很多的奇珍异宝,王妃和王爷一起来玩,看中什么,只管拍下来。 玥娘说得豪气,沈青黎忍俊不禁,她本就是为了玄阳草而来,便收下金令。 玥娘就不怕我全都拍下来? 能博王妃一笑,是绝杀阁的荣幸,王妃不必替绝杀阁省钱。 沈青黎早就见识过绝杀阁的豪横,但她也没想让绝杀阁破费。 听闻蓬莱阁收了一株玄阳草,玥娘可否割爱? 已经昭示要拍卖的,都不能再私下交易,若我知道王妃想要玄阳草,定不会添加到拍卖名单中。 蓬莱阁有蓬莱阁的规矩,挟恩图报,不是沈青黎的行事作风。 也无妨,总归明日还有机会。沈青黎说着,话题一转,提起绝杀阁,你们阁主可大好了? 玥娘道:王妃妙手回春,阁主身上的毒都解了,如今重掌大权,副阁主和姚先生也已伏诛。 沈青黎问道:玥娘可知副阁主为何和龙影卫合作? 能让副阁主枉顾祖宗规矩,刺杀萧宴玄,必然图谋不小。 玥娘脸色变幻了一下,有些冷凝。 沈青黎道:若是不方便说,玥娘可当我没有问过。 玥娘摇了摇头,眉眼间又恢复了妩媚的笑意:王妃于绝杀阁有恩,没什么不能说的,副阁主勾结龙影卫,是为了他们的训练之法。 沈青黎不由地有些愕然。 龙影卫是皇室暗卫,副阁主要龙影卫的训练之法,他想干什么? 绝杀阁只是江湖组织,莫非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沈青黎若有所思地问道:副阁主背后,可是另有人指使? 玥娘再次摇头。 直觉告诉她,玥娘定然是知道副阁主的图谋,但这事恐怕牵扯到绝杀阁的核心秘密,沈青黎便没有再问下去。 玥娘心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对沈青黎的喜欢又深了几分。 宴王妃通透豁达,与她相处,实在令人自在又愉悦。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沈青黎才离开蓬莱阁,等着明日的拍卖会。 第155章 本王妃的快乐,你体会不到 时过傍晚,暮色沉沉笼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千盏万盏地亮起,连绵成片,宛若星河,映着长安城的繁华与热闹。 宽阔的街道上,往来马车煊赫熙攘,俱是朝着蓬莱阁而去。 今夜来蓬莱阁的人太多,道路两旁停满了马车,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沈青黎掀开车帘,触目所及,灯影璀璨,人满为患。 流光之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她还是认出那是沈青鸾。 蓬莱阁每次拍卖,世家豪族趋之若鹜,像沈青鸾这样的贵女,过来凑个热闹,比比皆是。 只不过,那些大家闺秀都是随自家长辈或兄长过来,沈青鸾却是独自一人。 沈青黎和萧宴玄下了马车,缓步朝前走去。 喧闹之中,隐约还能听到歌女的轻吟,柔软娇媚。 蓬莱阁中,笙箫作响,姑娘们抱着琵琶低吟浅唱,一曲才落,一曲又起。 高台上,舞姬身着薄纱,纤腰款摆,舞袖翻飞间,妖娆动人,勾得人神魂摇动,眼底的痴缠,比灯火还要炽烈。 沈青黎和萧宴玄就在这靡醉的旖旎景致中,走上蓬莱阁的四楼,不想,碰到了容婼一行人。 看到沈青黎,容婼眼里就像扎了针。 她走上前来,讥嘲地笑着道:宴王妃怎么还有脸招摇过市? 沈青鸾被贬为侧妃,最高兴的,就是容婼。 如今的沈家,是长安城最大的笑话,新仇旧恨,容婼恨不得狠狠踩上沈青黎一脚。 沈青黎挑眉浅笑:本王妃为何没脸来?与人为妾,被一顶小轿抬进门的,又不是本王妃。 看着容婼身上锦红色的披风,言笑晏晏:容大小姐这身倒是好看,不知还能穿几时。 越是世家皇族,规矩就越森严,尊卑也越分明,妾室不能穿正红。 容婼奚落不成,反被戳了痛处。 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丢人。 她身后跟了不少世家的公子和贵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解围。 这么多年,容婼仗着自己是容家嫡出的大小姐,有个得宠的贵妃姑母,嚣张跋扈,看她不顺眼的,犹如过江之鲫。 如今,脸被沈青黎摁在地上摩擦,他们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容婼怒火中烧,不撒出来不痛快,又嘲讽道:今夜拍卖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宴王妃银子可带够了? 沈青黎出嫁之时,沈家给的嫁妆并不多,她又没执掌王府中馈,容婼料定她囊中羞涩。 沈青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容婼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她是怎么还敢来招惹她的? 这样的蠢货,在沈青黎面前,不过就是一只褪去了爪牙的小兽,除了令人生厌,真的毫无威胁之力。 沈青黎姿态悠闲地看着她,笑眼吟吟地说道:有王爷在,本王妃还需要自己掏钱吗?倒是容大小姐,要及时行乐才是,昭王为将功赎罪,倾尽家财,本王妃的快乐,容大小姐是体会不到了。 第213章 筒车一事,本来都已经揭过了,因为容婼,再一次被提起。 临州一行,说好听,是将功折罪。 事实上,不过是晋元帝给自家儿子遮丑罢了。 原本,容贵妃让容婼结交这些公子小姐,是为了替景昭拉拢人心,让他们背后的父兄支持景昭。 这下好了,只要有脑子,谁也不想上一艘注定要沉的船。 众人心中所想,容婼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小到大,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星拱月,无所顾忌。 可在沈青黎面前,却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而,接二连三被落了颜面。 她哪里能罢休。 容婼拿出一张金色的请柬,得意地扬起下巴:不知宴王妃的请柬是何模样,不妨拿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她的请柬,与旁人的不同。 请柬上有蓬莱阁专门的印章,还绘有一株鎏金的莲花,是拍卖会最高级别的请柬,能拥有这种请柬的,长安城中不足三人。 论尊贵,那么多世家勋贵,谁又比得过容家? 沈青黎淡淡道:本王妃没有请柬。 容婼愣了一下,终于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轻蔑大笑道:没有请柬,你就敢来拍卖会,宴王妃打算怎么进去,靠你这张脸吗?可惜啊,蓬莱阁最不缺的就是美色。 蓬莱阁为何不缺美色? 因为,蓬莱阁有着全长安最大的青楼,多得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可再美的美人,也只是低贱的娼妓,岂能与宴王妃相提并论?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且死寂。 众人不着痕迹地离容婼远了一些。 宴王妃和陛下对峙都能不落下风,她是疯了吗,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羞辱。 锦一。萧宴玄淡淡出声。 众人只觉得那道声音清冷得犹如刀锋刮过耳膜,还不等他们看清,容婼已经t被锦一一巴掌扇翻在地。 嘴角溢血,脸颊肿痛,整个人狼狈至极,直接被打飞两颗牙齿。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锦一冷漠地俯视着容婼:王妃乃正一品命妇,容大小姐无品无秩,竟也敢出言不逊,容家诗礼传家,就没教你,何为尊卑贵贱,规矩礼仪吗? 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容婼从巨大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冲上去就要教训锦一。 锦一扼住她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锦一直接卸了容婼的胳膊。 在容婼的惨叫声中,锦一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如此没有教养,也难怪青天白日,就与人无媒苟合。 顿了顿,又带着戏谑的口吻,冷嘲道:原来,容家从始至终,就没有礼义廉耻这种东西。 听到这诛心之言,容婼的理智瞬间被怒火燃烧殆尽。 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容婼因为手臂上的剧痛,不停地颤抖着。 她双目赤红,气势汹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在她即将要扑上去的时候,侍女死死地拦住。 这冷面女侍卫武功高强,又有宴王撑腰,自家小姐冲上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要真有个好歹,她得陪葬。 小姐何等的矜贵,何必与一个下人计较,还是治伤要紧。侍女一边劝慰,一边安抚,萧家如此欺辱小姐,自有太傅大人为小姐做主。 容婼到底是听进去了,手臂钻心地疼,让她的理智又回笼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沈青黎,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父亲定不会放过你! 第185章 起疑心 小辈之间的冲突,容太傅若真来兴师问罪,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 沈青黎扬了扬唇角,轻声笑道:本王妃就恭候大驾了,我想在场的诸位也很想知道,容太傅到底是属狗,还是属王八的。 这话太促狭。 若是明面上针锋相对,那就是疯狗乱咬,难免落下一个心胸狭隘的恶名。 若是暗地里出手,便是缩头乌龟,颜面尽失。 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容婼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人,平日里,讨好她,巴结她。 眼下,一个个都在看她的笑话。 都给她等着!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容婼灰溜溜地走了,不回去治伤,反而往厢房里走。 沈青黎玩味一笑。 不管容家是不是对玄阳草志在必得,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因为,容家抢不走。 沈青黎摩挲着玥娘给她的金令,一行人也往厢房里走。 众人看着她和萧宴玄离去的身影,暗暗咂舌。 世人皆知宴王宠爱宴王妃,但也仅仅只是传闻,此刻,亲眼所见,方知传闻到底是传闻。 宴王对宴王妃何止是宠爱。 那是疼进了骨子里,是心尖上的珍宝,容不得任何人冒犯。 同时,他们也很好奇,宴王和宴王妃没有请柬,要如何参加拍卖会。 然后,就看到有侍女上前,屈膝行礼,先是赔罪,后又亲切客气地笑道:见过宴王和宴王妃,蓬莱阁招待不周,但凡贵人拍下什么,皆由蓬莱阁买单,贵人请随奴婢来。 第214章 看到侍女亲自在前面引路,众人心中再一次掀起波澜。 奉为座上宾,已经足够震惊的,蓬莱阁竟还如此大手笔。 宴王和宴王妃真是不可小觑啊!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容大小姐幸亏走得早,不然,脸又得肿。 四楼发生的事情,玥娘一清二楚,给沈青黎撑完腰,才让人给容婼请了大夫,还叮嘱大夫,医治时不必怜香惜玉。 ...... 各厢房门口,都立有侍女,既是检查请柬真伪,也是在外随时听候差遣。 一行人正走着,有厢房的门开了,侍女端着果茶进去。 沈青黎脚步忽而一顿。 她看到了沈青鸾。 厢房里,还有一年轻公子,容貌俊美,身形高大,颇有武将之风。 萧宴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那是神机营参将,姜洄。 沈青鸾的身边,总围着各种倾慕者。 很显然,姜洄可比秦愈有用多了。 秦愈只是家学渊源,自身没有一官半职。 姜洄不一样,年纪轻轻,就已经在神机营占了一席之地,是神机营中为数不多,能与周尘相提并论的青年才俊。 他的父亲,更是探事司的指挥使,权柄极大,人人畏惧。 探事司是晋元帝登位后所设,直接授命于晋元帝,替晋元帝行监查之事,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 沈青黎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世,是周尘为沈青鸾所用。 但现在,因为她救了周策,又查出景昭算计周策,险些害死周策,周家和景昭结了仇。 所以,沈青鸾找上了姜洄? 萧宴玄看她想得入神,问道:怎么了? 沈青黎道:觉得沈青鸾有些古怪。 沈青鸾的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尤其是女子,觉得她们只能依附于男子,是男主的附属品。 这样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人,不该依靠男子来行事。 可先是秦愈,再是沈青羽,如今又是姜洄。 她在利用每一个能利用的人。 萧宴玄听她说完,漫不经心道:品行不端罢了。 侍女奉完果茶,退了出来,厢房的门便关上了。 沈青黎和萧宴玄也渐渐走远了。 厢房里,沈青鸾正拿着一份拍卖的清单。 姜洄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含笑道:沈二小姐看上什么,在下拍来送你。 沈青鸾装作没瞧见他的爱慕,抿着唇,甜美笑道:岂能让公子破费,今日邀约,是有事想求公子帮忙。 美人相求,姜洄那颗春心顿时荡漾起来:沈二小姐见外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定当办到。 姜公子时常出入探事司,与探事司交情匪浅,青鸾想请公子帮忙查一查我大姐姐。 沈青鸾几次三番输给沈青黎,终于对她起了疑心。 从前,沈青黎声名狼藉,一无是处,性子木讷又不讨喜。 可一夕之间,被世人奉若神医。 长公主对她青睐有加,视她为自家晚辈,周家更是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就连父亲都对她信任器重。 她还心智近妖,对局势和人心看得如此透彻,堪比那些在朝堂浸淫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这太反常了! 既然,她都能穿越。 沈青黎为何不能重生? 只要让她查出沈青黎并非真正的原主,而是借尸还魂的妖孽,那她就能将沈青黎置于死地。 姜洄闻言,愣了愣:宴王妃? 沈青鸾眉心微拧,忧心忡忡道:大姐姐性情大变,不知出了何变故,我很担心她。 姜洄信誓旦旦道:小事罢了,沈二小姐稍等几日,探事司出手,定能将宴王妃查个底朝天。 多谢姜公子,沈青鸾叮嘱道,还请姜公子跟探事司的大人们说一声,着重查一下大姐姐有没有受过重伤,又或者是生过一场大病,死里逃生。 好。 沈青鸾端起茶碗,借着饮茶的动作,垂下眼睫。 大姐姐,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 没多久,沈青黎一行人也到了厢房。 迎面是一幅高大宽阔的紫檀木屏风,镶嵌着玉石,更绣有精美的花鸟图案,金莲盛绽,凤凰展翅,可谓是极尽奢华雅致。 屏面用特殊的药水浸染过,里面的人透过屏风,能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可外面的人,却瞧不清屋里的半点动静。 这是整个四楼,视野最好,位置最佳的一间厢房。 厢房里萦绕着一股淡雅的莲香,闻着格外沁人心脾。 一行人落座后,侍女鱼贯而入,桌案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茶果点心,每一道都不输宫廷的贡品。 可谓是财大气粗,豪横无比。 同时,也告诉世人,蓬莱阁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不是有权有势就能得罪的。 沈青黎捏起一块糕点,对绝杀阁越发地感兴趣了。 第158章 竞价 半个时辰后,拍卖会正式开始,各厢房的门纷纷打开。 主持拍卖的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 第215章 流樱见过诸位贵客,此次,将由我为诸位介绍每一件宝物。 流樱笑容满面,盈盈地行了一礼。 她声音清透,悦耳地落在每一间厢房,显然内力十分深厚。 她揭开红绸,露出一尊送子观音。 这尊送子观音是由和田玉雕刻而成,极为白透细润。 诸位,这尊送子观音像出自名家之手,由高僧开过光,在护国寺供奉了五年,底价三千金,每次加价需得一百金起。 流樱话音一落,一道清越的铃声响起。 厢房外立着的侍女扬声道:花朝令的贵客出价三千金。 花朝令是厢房名,摇铃的正是溟一。 沈青黎和锦一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他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的人,要送子观音做什么? 流樱也往这边望了一眼,一锤定音,以三千金成交。 众人对送子观音兴趣不大,也没察觉出异样。 高台上已经开t始展示第二件拍品。 厢房里,溟一被沈青黎和锦一的目光看得极为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说道:萧伯说,咱们府里太过冷情,可以再热闹一些,最好是能多几个小主子。 拍卖会的清单,萧伯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张,看中这尊送子观音,再三叮嘱溟一一定要拍下来。 萧宴玄侧眸看向沈青黎的目光,不由灼热深邃了许多。 沈青黎假装不知,低头饮茶,神色淡静,看不出情绪,莹白的耳珠却染了浅浅的绯色。 萧宴眸底凝着笑,拿起个蜜橘,慢悠悠地剥着,等上面的橘络都剥干净了,才递给她:阿黎尝尝,若喜欢,让萧伯多采买一些。 蜜橘产自南丰,酸甜爽口,香气浓郁,的确不负贡品的美誉。 沈青黎并不重口腹之欲,微笑道:橘子吃多了,上火。 溟一忽然插了一句:民间有言,喜酸生儿子,喜甜生女儿,这蜜橘又酸又甜,儿女双全。 沈青黎正吃着橘子,冷不防被这话呛到。 萧宴玄递过来一盏温茶:别听他胡扯。 沈青黎抿着茶,正顺着气,就听萧宴玄又道:阿黎旺夫又旺家,定然不止一双儿女。 沈青黎再一次被呛到了。 萧宴玄忙抚着她的背:慢慢喝。 沈青黎瞪了他一眼,那横来的眼波,带着女儿家的娇态,看得萧宴玄心口微荡,递了一叠肉脯到她手边。 肉质软硬适中,紧实有嚼劲,微微有些辣。 沈青黎的脑子里蓦地闪出一句酸儿辣女,嘴里的肉脯都不香了。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 高台上,陆陆续续已经拍卖出了七八件的物品。 其中一支金累丝镶宝石的流苏凤簪,被姜洄拍下送给了沈青鸾。 能在蓬莱阁拍卖的物品,每一件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越到最后,越是激烈高昂。 萧宴玄将沈青黎的手握在掌中,漫不经心地捏着,听着外面动辄几千金的叫价,笑道:可有合阿黎心意的? 沈青黎摇头。 与其花几万,十几万去买那些珍宝,还不如给玄甲军多买些药材粮食。 萧宴玄知道他的心思,胸腔里挤出两声笑。 沈青黎扬眸看他:王爷笑什么? 萧宴玄那双幽邃的墨瞳里,盛满了温柔又欢愉的笑意。 他微微倾身,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阿黎持家有道,为夫心甚悦之。 一点灼热从耳廓弥漫开来,瞬间将她的脸颊的烧红。 外面叫价声如潮,沈青黎的耳边却一片寂静,唯有自己怦怦错乱的心跳,发出如擂鼓般的声音。 这是萧宴玄第二次自称为夫,沈青黎的心头隐隐浮出一个念头。 萧宴玄不会是喜欢她吧! 心念一起,吓得她呼吸都滞住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萧宴玄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像是有电流窜过,激得她连忙将手收回来,不想,却被萧宴玄勾住了小指。 这一瞬,沈青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勾住了。 阿黎? 我没事。 沈青黎压着心底的悸动,不断地告诉自己,那般荒谬的念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外面忽地静了下来。 高台上,流樱正在介绍玄阳草。 玄阳草乃至阳之物,起拍价一万金,每次加价需一千金起。 玄阳草虽珍稀罕见,一般人却用不到,若起拍价没那么高,倒可以拍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人有祸福旦夕,世事难料。 可一听要十万两起,都歇了心思。 两万金。 寂静中,突然有人喊价,还翻了两倍,一副势在必得,谁也不能和她抢的猖狂姿态。 沈青黎不用猜,也知道是容婼。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的玄阳草:三万金。 第一个喊价的,确实是容婼。 这会儿听到有人喊价三万金,猜到是沈青黎。 她不甘示弱,继续加价:五万金! 第216章 十万金! 十一万金! 二十万金! 容婼正要再次摇铃。 侍女心头狂跳,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道:请大小姐恕奴婢僭越,两百万两买一株药草,不值得,太贵了! 我容家又不是买不起!沈青黎想要跟本小姐争,那也得有那个本事,本小姐倒要看看,萧家是不是富可敌国!容婼挥开她的手,摇动手中的金铃,二十五万金! 临行前,父亲交待过,绝不能让玄阳草落入萧家之手。 她遭了这么大的罪,受了那么大的屈辱,若再输给沈青黎那个贱人,颜面何在? 一百万金!花朝令厢房前的侍女继续喊价。 话音一落,死一般的寂静。 沈青鸾听得心惊肉跳,手中的茶碗没端稳,差点砸了。 她呐呐地嚷了一声疯子,下一瞬,整个四楼都沸腾了。 一千万两买一株药草,疯了吧! 容婼的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两百万金! 侍女倒吸一口冷气,还想开口劝一劝,被容婼阴鸷的目光一盯,脸色煞白,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簪缨世家,世代积累,果真是富有。沈青黎扬唇笑着,手中的金玲又晃了一下,五百万金。 门口的侍女都麻了,喊了声:花朝令的贵客出价五百万金。 一株玄阳草,提价到五百万金,别说众人,就是流樱也惊住了。 气氛烘托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容婼所在的厢房。 第159章 戏耍 容婼后牙槽都要咬断了,却没再继续喊价。 沈青黎唇角勾起,缓缓笑道:原来,这是容家的底线。 高台上,流樱落锤:花朝令的贵客以一万金成交。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容婼霍地站起身,冲出去朝流樱质问道:不是五百万金吗? 流樱解释道:花朝令的贵客持有金令。 蓬莱阁中只有这一枚金令,有资格拥有的,无不是皇族贵胄。 持金令者,但凡看上什么,其他人都不能与之相争,拍下后,只需付起拍价。 故意的! 沈青黎这个贱人故意戏耍她! 容婼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想要冲去花朝令,被门口的侍女拦住了。 侍女不卑不亢地告诫道:凡闹事者,从此往后,皆不能再踏入蓬莱阁半步,容大小姐三思。 容婼更气了。 但她知道,她敢妄动,一定会被赶出蓬莱阁。 她这么冲出来,所有人都看到她了,要是被赶出去,她丢不起这个人。 容婼阴沉着脸,只能退回厢房。 在一阵噼里啪啦,杯碟落地的碎裂声中,开始了下一件物品的拍卖。 是一枚丹药,回元丹。 流樱介绍道:回元丹可令生机再现,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宝物,起拍价五万金。 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脏腑衰竭,也能枯木回春,生机盎然。 不少人纷纷叫价,哪怕倾尽半副身家,也要收入囊中。 喊价最高的是容婼,已经喊到五十五万金。 萧宴玄伸手要去拿案上的金玲,沈青黎浅笑道:回元丹,我能炼制,所需的药草,我也能集齐。 旁人不知,她很清楚,回元丹出自药王谷。 于外人而言,回元丹极其珍贵。 可对她来说,却唾手可得。 最关键的一味药,她师父的药圃里就有。 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秘密,整个药王谷也只有她们几个师兄妹知道。 不过,沈青黎话锋一转,忽地笑了一下,眸底波光狡黠,往容婼的厢房扫了一眼,我们可以陪容大小姐玩玩。 容婼认得原先那个侍女的声音,因而,她换了个人喊价。 一开口就是八十万金。 流樱嘴角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露出一抹淡不可见的笑容。 宴王妃真是有趣可爱。 容婼听是陌生的声音,气焰顿时又嚣张起来了。 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跟本小姐抢。 流樱开口道:八十万金,还有哪位贵客想要竞价的吗? 容婼脱口道:一百万金! 一百二十万金。 一百三十万金。 一百三十五万金。 容婼怒不可遏。 她之前露过面,这些人还敢跟她争。 如此不把容家放在眼里,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阴鸷道:一百五十万金! 一百六十万金。 仍有人跟着继续喊价。 多一颗回元丹,等于多一条命,谁会不想要。 沈青黎喝着果茶,不禁感慨道:长安城有钱人可真多。 日后,她若是炼制一两颗放在蓬莱阁拍卖,岂不是发了! 萧宴玄看着她眸底的光,眼尾淌出一抹笑:阿黎富可敌国,不用羡慕旁人。 那是萧家的银子。 第217章 萧家的,不就是阿黎的。 沈青黎一时难以反驳。 这时,回元丹的价格已经提到两百百一十万金了。 价格越喊越高,渐渐地,竞价的人越来越少。 众人纷纷叹气,目光紧紧地盯着高台上的那枚回元丹,都舍不得挪开。t 沈青黎凑了个整,喊到两百五十万金。 容婼气疯了,张口就道:三百万金! 沈青黎唇角一勾,没再继续喊价。 三百万金,容家不至于拿不出来,但怎么也得伤筋动骨。 容婼逞一时之能,又没拍下玄阳草,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责罚。 容婼却得意地笑起来,讥讽道:诸位怎么都不喊价了,继续啊! 沈青黎看了眼原先的那个侍女。 侍女会意,扬着声,含笑道:花朝令的贵客说了,既然是容大小姐想要,她就不夺人所好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婼差点气晕过去,这才看清楚,花朝令的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侍女。 容婼的眼里燃起了两簇烈烈怒火。 流樱落锤,说道:三百万金,回元丹的容大小姐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想反悔也来不行了。 沈青黎戏耍了她一次又一次,让她被人看了一次又一次的笑话。 容婼再也顾不得其他,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冲进花朝令,却在屏风外,不敢进半寸。 锦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慢慢靠近她:听闻容家有一片梅林,是长安城难得一见的美景,容大小姐日日看,想必是腻了,今日看些别的,脸上开花,就很有趣。 刀尖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容婼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寒气和血气。 一股惧意从心底漫开,将怒火瞬间熄灭。 她吓得牙齿都在打颤,还不忘放狠话:今日这事没完,与我容家为敌,从今往后,绝不叫你好过! 张牙舞爪地放完狠话,拂袖就走,只是,那背影看起来,颇有些落荒而逃。 沈青黎唇角噙着笑。 正好,新仇旧恨,她也想和容家一并清算。 拍卖会结束,沈青黎正想起身离开,侍女屈膝行礼,说道:还请王妃稍等片刻,玥娘很快就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玥娘就从另一边过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人捧着一个匣子。 匣子里分别装着玄阳草和送子观音。 侍女将匣子递给溟一。 玥娘笑吟吟道:下次再有稀有药草,蓬莱阁提前帮王妃留着,就不上拍卖会了。 沈青黎浅笑道:那就多谢玥娘了。 说罢,看了一眼锦一。 锦一递过去一叠银票,玥娘却推了回去。 说好的,不论王妃拍下什么,都由蓬莱阁买单。 玥娘把金令给我,我就已经占了大便宜,玥娘若再推辞,日后,我可不敢再来蓬莱阁。 玥娘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凡在蓬莱阁拍卖的物品,所得收益,蓬莱阁占一半,王妃给六千五百金即可。 盛意难却,沈青黎给了六万五千两。 一行人往楼下走,还没到一楼,就听到喧闹声,似是起了什么冲突。 第170章 自食其果 大堂里,正热闹着。 沈青鸾和容婼冤家路窄,撞上了。 沈青黎停下脚步,悠闲地瞧着热闹。 玥娘的目光在沈青鸾身上落了一瞬,美眸带笑,掩着几分嘲弄:沈二小姐与别的大家闺秀真是不同。 大家闺秀重礼教,守规矩,绝不会单独与外男相处。 沈青鸾不但与外男相约,还不避人耳目,行事如此张扬大胆,比青楼女子还放荡几分。 沈青黎的手扶在楼梯的栏杆上,眼中掠过一抹兴味,淡淡勾唇:二妹妹和姜公子清清白白,定是不惧人言。 沈青鸾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其实,不过是在炫耀世家子弟对她的追捧和倾慕罢了。 如今,自食其果了。 沈二小姐这是见表哥失势,另攀高枝吗?如此急切,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容婼咄咄逼人,目光讥诮地盯着沈青鸾和姜洄。 比起沈青黎,沈青鸾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父亲已经传信给姑母,让姑母求陛下为她指婚,将她抬为正妃。 今日,她必须踩死沈青鸾,坐实她幽会外男。 沈青鸾哪里会不知道容婼的心思,但四面八方那么多异样的视线投过来,让她有种扒光衣裳,被迫现于人前的难堪和羞愤。 她和容婼早就撕破脸了,也不需要顾忌什么情面。 她反唇相讥道:容大小姐自甘下贱,以色侍人,就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如你那般不知廉耻吗?我有要事请教姜公子,仅此而已。 容婼嗤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要请教的,不会是床榻上的那点事吧? 你! 沈青鸾一张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那些越来越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以及不怀好意的打量,让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218章 姜洄见心上人如此被人欺辱,眼中的阴鸷之色毫不掩饰,沉沉地刮了容婼一眼。 你再敢污沈二小姐的名声,休怪我不客气! 沈青黎听着姜洄的怒斥,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姜公子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 自以为,挺身而出,情深义重。 实则,亲手将把柄递上去。 果然。 容婼眼底露出兴奋之色,看着恼羞成怒的姜洄,再看着沈青鸾手中抱着的匣子,高声道:私相授受,你们果然有私情! 姜洄的心里真是如百蚁挠心,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交情匪浅,又害怕沈青鸾受人指指点点,名节有损。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眼睛一眯,落在容婼高肿的脸颊上:看来,容大小姐的另一边脸也不想要了。 容婼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沈青鸾似笑非笑,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容大小姐还是积点口德,不是谁,都如我这般好说话,不与你计较。 你是不想与我计较吗?你是不敢吧。容婼冷笑着,挑衅道,你与姜洄是不是清白,不是你说了算,要表哥说了算! 要是让容婼去景昭面前搬弄是非,景昭定会对她心生厌恶。 沈青鸾脸色骤变,但只是慌了片刻,又面色如常,甚至,涌起了一股底气。 她找姜洄,除了调查沈青黎,更重要的是,她要改进弩弓。 姜洄是神机营的参将,拿一张弩弓的图纸,轻而易举。 等她研制出神臂弓,景昭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到时,被他厌恶的人,就是容婼了。 景昭也会因为对她的误解,而越发怜惜她。 你尽管去,日后,不要后悔便是。 沈青鸾背脊挺得笔直,身上散发出一种傲气,嗤嘲地看着容婼,犹如在看一个可怜虫。 容婼被她的目光看得火大,冷冷一哼:别以为,以退为进,就能拿捏住我,将来后悔的指不定是谁。 沈青鸾挑起眉梢,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容婼恨得咬牙,拂袖就要离去。 好戏既已开场,岂能这般草草就落幕了。 沈青黎喊住容婼。 容大小姐刚才说昭王失势了,敢问,何出此言? 清淡的语气,不疾不徐地响起。 众人抬眸望去,就见沈青黎从楼梯处,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明明是那样闲适淡然,笑若春风,容婼却打心底里发怵。 她戒备地看着沈青黎:宴王妃想说什么? 沈青黎唇角含笑:本王妃只是好奇,容大小姐为何会觉得昭王不得帝心,莫非容家想借昭王,图谋什么大事不成? 容家已经鼎盛至极,再进一步,便是谋逆造反。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变,容婼更是骇然至极,悚然地看着她:沈青黎,你疯了吗?这种话岂可乱说?你,你其心可诛! 她声音尖锐,胸膛起伏不定,明明怒火中烧,却因为心惊,竭力按捺着怒气。 哦?沈青黎挑眉笑开。 容婼见她不置一词,心中越发忌惮。 你休要再胡说八道! 沈青黎的声音淡而缓,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容大小姐如此威风,本王妃还以为容家是想把天也给掀了。 我们容家世代蒙受皇恩,岂会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容婼义正言辞道。 即是如此,你又为何会觉得昭王失势,你们容家当真忠心为君,俯仰无愧吗? 你! 容大小姐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心虚了? 沈青黎,你够了! 容婼原本清丽的面容,因愤怒而狰狞扭曲,她阴沉沉地瞪着沈青黎,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她指着沈青鸾,说道:你这么维护她,就不怕看走了眼,有朝一日,为她所害吗?她之前可没少算计你,我针对你,也是受她挑唆。 容婼以为沈青黎是要给沈青鸾出气,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沈青黎不过是想趁着热闹,让事情发酵得更彻底一些。 当百姓们议论起,说的俱是容家的野心,和沈青鸾的风月之事。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事已至此,容大小姐还不忘挑拨,我不信自家妹妹,难道信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吗? 第150章 你也是我的 容婼灰溜溜地走了t。 大堂里,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议论纷纷。 宴王妃对沈二小姐真好。 沈二小姐做出这种事情,其他人躲还来不及,宴王妃为了给她出气,宁愿得罪容家。 宴王妃心胸广阔,虽在乡野长大,却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听着众人对沈青黎的称赞,沈青鸾捏紧了帕子。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沈青黎说过的那些话。 我若是二妹妹,在我初回沈家时,不会纵容容婼欺压我,因为那丢的是沈家的脸,哪怕是做个样子,二妹妹都该在外人面前对我多加照拂,让所有人都知道二妹妹德才兼备,温良淑睿。 第219章 大姐姐,可真是好深的心机啊。 她丢了脸,被人看了笑话。 大姐姐却收获了人心,贤名在外。 沈青鸾心中满是不甘,却只能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多谢大姐姐仗义执言。 日后出门,多带些人,免得徒增是非。沈青黎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关切道,可要我送你回府? 沈青鸾道:不敢劳烦大姐姐,车夫就在外面候着。 沈青黎抬手,将她鬓发的碎发拢到耳后,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道:二妹妹日后可要听劝啊,被贬侧妃不久,就私会外男,二妹妹是在挑衅皇权吗?还是生怕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 沈青鸾脸色剧变,手里的锦帕都要被她扯烂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发作。 她暗暗吸一口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大姐姐的教诲,妹妹不敢忘,来日,定好好报答大姐姐。 我等着二妹妹,希望二妹妹不要让我等太久。沈青黎微微一笑,退开两步,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既然二妹妹有人相送,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沈青鸾憋在胸口的那口血,差点要喷出来。 果然,众人的目光又在她和姜洄身上来回打量。 姜洄见她脸色不好,目光直白得不加掩饰:夜路难行,沈二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沈青鸾想着这人还有利用价值,忍着火气,婉拒道:多谢姜公子好意。 姜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等沈青鸾上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路护送她回沈家,看到她进了府门,才策马离开。 这事,自然也被有心人瞧见了。 ...... 雪夜冷寒,屋里早就燃了炭盆,暖意融融。 沈青黎脱下身上的狐裘大氅,将玄阳草交给溟一,让他放进库房里收好。 玄阳草炮制过,又用特制的匣子盛放,不怕失了药性。 现在只剩下天元果和凤灵草还没寻到。 早些时候,派了暗卫去南疆,可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圣蛊殿和蛊山都非寻常之地,沈青黎告诉自己不能急。 想到晋元帝向来忌惮世家,容婼却用三千万两买了一颗回元丹,如此财大气粗,晋元帝悬在容家头上的那把刀,只怕磨得更锋利了。 想什么,这么高兴?萧宴玄揽着她的腰,问道。 沈青黎弯着笑眼,说道:容家要倒大霉了。 萧宴玄眼底笑意宠溺,决定说个让她更高兴的事情:暗卫来报,姜洄暗自护送沈青鸾回府,如此似海深情,很多人都瞧见了,容婼的人也看到了。 沈青黎翘起唇角:明日有好戏看了。 萧宴玄笑着牵住她的手,往内室走去:夜深了,该睡了。 沈青黎却没什么睡意,在床榻上翻了两圈后,被萧宴玄捉进怀里:再不睡,就都不用睡了。 沈青黎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忽然道:王爷会唱歌谣吗? 萧宴玄好笑地低眸看她:你觉得本王像是会唱歌谣的人吗? 沈青黎略有些遗憾:王爷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不会呢。 旁的小孩,少时被母亲揽在怀里哄睡,又是唱歌谣,又是讲故事。 萧宴玄不是读书习字,就是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有一刻的松懈。 忆起往昔,萧宴玄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将人按进怀里:好了,睡觉,不然,打晕你。 沈青黎奶猫般地哼了哼,须臾,又扬起小脸:我给王爷唱首歌谣吧,我会。 萧宴玄也看出她是真的毫无睡意,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散发出慵懒的气息,在她轻轻的低吟中,微微阖上眼眸。 一首唱完,沈青黎问道:王爷学会了吗? 萧宴玄闭着眼睛不搭话。 沈青黎戳了戳他的肩膀:王爷,你别装睡。 萧宴玄抓住她作乱的手,低沉道:再闹,我可要亲你了。 沈青黎顿时老实了。 萧宴玄唇角微微勾起。 小姑娘平日里沉静端庄,没想到,也会如小孩般闹觉。 他轻轻地抚着沈青黎的背,低低地哼起来。 沈青黎眼眸笑成一弯月牙儿。 她就知道,她家王爷最厉害,听一遍就会。 屋里静谧,满室的暖意中,萧宴玄声音低缓醇和,沈青黎渐渐有了困意。 她嘟囔着道:王爷以后可不能哄别的姑娘入睡。 萧宴玄问道:为何? 少女娇气地轻哼了声:因为,我会不高兴呀。 萧宴玄幽邃的黑眸里落了笑意,循循善诱道:为何会不高兴? 沈青黎困意深深,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切都出于本能。 她低声呢喃着:王爷现在是我的,我的,不能抢。 萧宴玄温热的唇压了下来,在她唇上温柔地辗转。 本就睡意深浓,被这么一亲,脑子更昏沉了,都分不清梦里梦外。 第220章 沈青黎微微地张开了唇,萧宴玄眸色骤然深黯,吻得更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亲昵地轻蹭着她的鼻尖,压下满腹的情动,低哑着声,低低笑道:谁也抢不走,为夫是你,阿黎,你也是我的。 ...... 天气越来越冷,清晨起来,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人走过去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沈青黎越来越嗜睡,每每醒来,都已经日上三竿。 她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惺忪的睡眼半开半阖,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明,慢慢地想起了昨夜之事。 昨夜,她睡不着,缠着萧宴玄给她唱歌谣。 然后,她做了个梦。 沈青黎抚上自己的唇,须臾,探出一只手,缓缓地拉高了被子。 她居然在梦里,亵玩了萧宴玄。 要完!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第172章 不该有胜负心 屋外,锦一听到动静,才抬手敲门:王妃若是醒了,属下让人摆膳了。 好。沈青黎应了声,起来洗漱。 侍女鱼贯而入,摆了早膳。 沈青黎坐在膳桌旁,看向窗外屋檐上覆着的雪,说道: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锦一想起暗卫传来的消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暗色:北境各地已下了好几场的大雪,冻死了好多牛羊。 沈青黎闻言,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似乎也很冷,好在并未爆发雪灾。 只是,北燕时常扰边,烧杀抢掠,和玄甲军厮杀了几场。 北燕那边可有异动? 刚入冬那会儿,起过两次小规模的冲突,之后,北燕再无动静。 沈青黎眸色凝了一下,缓缓道:有些反常。 以北燕彪悍凶残的行事作风,萧宴玄被困长安,北燕应该更猖狂,更无所顾忌才是。 可如今,那些暗涌全都沉在了底下,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前世,北燕并未举兵进犯,或许是她想多了,可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锦一讶异于她的敏锐,道:暗探一直盯着北燕那边,但凡有异动,逃不过他们的视线。 沈青黎颔首,又起了别的话头:容婼可出手了? 容大小姐让人将昨夜之事编成话本,还请了说书先生,这会儿,各大酒楼茶肆都坐满了人,昭王府的上空怕是都要绿了。 接连数月,沈家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笑话一个接一个。 百姓纷纷猜测,沈青鸾被贬为侧妃,是不是因为皇族早就怀疑她和姜洄有私情。 沈青鸾和姜洄,一个是世家贵女,一个是权贵骄子,都是百姓够不着的人物,一旦成为谈资,怎能不振奋? 更别说,还牵扯到晋元帝最宠爱的皇子,一时间,流言喧嚷,满城皆知。 容婼果真没让她失望。 沈青黎弯唇道:沈家若派人请我回府,便说我昨夜染了风寒,需卧床静养,让来人告诉沈崇,容婼花三千万两买了一颗回元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景昭失势,已失帝心。 锦一眸光微亮。 借沈家的手,让他们狗咬狗。 那才是真正的热闹,能见血的热闹。 沈青黎都用完早膳了,也没见到萧宴玄的人影。 她往书案上看了一眼,案上还放着昨日萧宴玄看了一半的书卷。 沈青黎不由问道:王爷呢? 锦一道:王爷正在见各大管事。 晋元帝借着临州水患t,克扣了两个月的军饷,年关将近,人心难免浮动,加上北燕行事异常,容不得半点动乱。 萧宴玄让各大管事盘账,尽快给玄甲军发军饷。 沈青黎蹙眉,神色渐渐冷凝,半晌,掠过一点讥嘲:晋元帝连脸都不要了。 ...... 这一整日都不见萧宴玄的人影,平日里,清寂的王府,一时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沈青黎便没去打扰他,摆个炭盆在脚边,窝在软榻上翻着话本游记。 果真如她所言,沈崇让沈周来请她回府,萧伯转达了沈青黎的话,不到半日时间,容家就被推上风口浪尖。 然而,令沈青黎意外的是,沈青鸾非但没去找景昭解释,甚至还去神机营找姜洄。 于是,原本要沉寂的流言,瞬间又甚嚣尘上。 比流言更火热的,是言官弹劾的奏折。 晋元帝有心坐山观虎斗,两家斗得越发激烈。 但最丢脸的,还是景昭。 侧妃和外男不清不楚,绿云罩顶不说,母族和岳家,明里暗里,争夺不休,两方官员都有折损。 这损失的,都是景昭的势力。 沈青黎看了一波又一波的热闹,萧宴玄也终于忙完了。 是夜,沈青黎迷迷糊糊,感觉有暗影笼罩下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萧宴玄坐在榻边。 王爷, 沈青黎困意深浓,声音慵懒又娇软。 萧宴玄心中微微一荡,抬手将她腮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嗓音温柔:睡吧。 沈青黎往里侧挪了挪,掀开被子,软声道:这几日,王爷累坏了,一起睡。 第221章 好。 萧宴玄唇边带笑,躺下后,将她揽进怀里,满怀都是暖香。 昏暗的灯火下,他的眸光太过温软,映着她娇媚明艳的脸庞,深邃如海。 阿黎, 这样的亲昵的轻唤,低低地从他的唇齿间溢出来,有一种别样的缠绵,听得沈青黎心里酥酥麻麻的。 偏偏他的眼神太烫,似要把她点燃了一般。 色心又要跑出来作祟了。 沈青黎抬手捂住了萧宴玄的眼睛:晋元帝欺人太甚,我们要不要回礼? 各大营的军饷都发了,唯独克扣玄甲军,她咽不下这口气。 被她这么维护着,萧宴玄唇边漾开笑意,任她施为:阿黎想如何? 暂时还没想好。沈青黎气闷道。 出一口恶气容易,难的是如何撇清干系。 阿黎不气,既然,晋元帝铁了心要将玄甲军变成萧家军,我们就笑纳这份心意。萧宴玄浅笑道,这次,多亏了阿黎,不然,还得再忙上几日。 萧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账面上的银子也不能全都调走,沈青黎之前给的九百万两,还剩大半,解了燃眉之急。 她又在各地开了粮铺,买粮调粮都十分便捷。 粮草充足了,即便北燕举兵进犯,也不怕战事胶着,疲于应对。 阿黎,谢谢你。 王爷这样就太见外了。 阿黎说的是,为夫就不与你见外了。 嗯......唔...... 哪怕被捂住眼睛,萧宴玄也精准地寻到她的唇。 沈青黎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许久,萧宴玄微微退开,薄唇意犹未尽地在她唇边蹭了蹭:为何不换气?是还没学会,还是忘了? 沈青黎喘息未平,被他这么撩拨着,心尖阵阵悸颤,气息就更乱了。 萧宴玄唇角勾起,哑着声笑道:这么多次,阿黎还未学会,原来,我们阿黎也不是处处都厉害。 沈青黎脸颊滚烫,压着心底的羞赧,不服输道:胡说!谁说我不会了,我就是忘了,是忘了! 萧宴玄微笑地看着她:嗯,是忘了。 沈青黎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吻了上去,笨拙又青涩地在他唇上辗转。 唇齿相缠间,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沈青黎的声音都软了一滩水:我说了,我会的。 嗯,阿黎最厉害了。 萧宴玄低笑着夸了两句,不知餍足地继续纠缠着她,探进去,品尝更多的清甜,时而温柔,时而浓烈,蛊惑得沈青黎回应他,情动时,连心魂都在颤栗。 然后,她深刻地体会到了。 在床榻上,不该有胜负心。 第173章 有一事很怪异 转眼,长安城也落了几场的雪。 天地间,银装素裹,冷得刺骨。 沈青黎越发地嗜睡了,时常睡到正午才醒,醒来了,也是懒洋洋地窝在贵妃榻上。 萧宴玄吩咐厨房日日炖着补汤,好汤好水地喂养着,倒也长胖了一些,脸颊有肉了,胸前那片柔软的云团,也鼓鼓的,衬得曲线窈窕,越发勾人。 萧宴玄也越发爱不释手。 从前,只是喜欢捏着她的手指玩。 现在,喜欢掐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尤其是,清晨醒来时,摩挲着她的后腰,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流连,酥得她的尾椎骨一阵阵发麻。 沈青黎被他弄醒,哼哼唧唧地,勾动着萧宴玄的心弦,差点就失控了。 这日,萧宴玄起晚了,沈青黎起得也更晚了。 她用完午膳,正想着再睡个回笼觉,萧伯带着府医来了。 两人见礼后,府医拿出脉枕,说道:属下来给王妃请平安脉。 沈青黎将手搭了上去,说道:我身子好得很,你和王爷说,我不需要再喝补汤。 再补下去,长胖不说,胸前的衣襟更紧了。 绣娘已经帮她改过一次,可没过多久,又紧了。 最重要的时候,夜里睡觉,每每醒来,她都发现寝衣松散,露出大半个雪白的浑圆。 一想到夜里被萧宴玄揽在怀里,贴得严丝合缝,羞赧得她脚趾都蜷了起来。 萧宴玄却道:你亏虚得太厉害,得慢慢补回来。 萧伯在一旁附和着:王爷说得对,王妃若是吃腻了,老奴再请个厨娘回来,听说江南那边的厨娘,炖汤手艺极好,老奴已经让人去寻摸了。 他眼底暗藏灼光,一直盯着府医诊脉的手,萧宴玄见了,很快就明白了。 萧伯时不时提着酒去祠堂找他父亲唠嗑,这事,他是知道的。 又花重金买了一尊送子观音,就盼着府里早日开枝散叶,这心思,他也知道。 近来,他夜夜宿在翠微院,连常看的书卷都搬过来,已经很久没回过乘风院了。 落在萧伯眼里,就是蜜里调油,琴瑟和鸣。 这阵子,见沈青黎太嗜睡,担心她年轻,有了身孕不知道,所以,才特意请府医来请平安脉。 果然。 第222章 府医一收回手,萧伯就问道:王妃身子如何? 府医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须臾,才道:王妃身子没什么大碍,那些汤水温补滋润,王妃多喝些也无妨。 萧伯见状,也不失望。 王爷和王妃还年轻,子嗣缘分还没到而已。 大不了,多去佛堂,多给观音娘娘上几炷香。 除了,清晨和晚间,正午也再去一趟。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缘分这种事情,多求求,也就有了。 萧宴玄哪里会猜不到他老人家的心思,有些忍俊不禁。 萧伯哪里知道,阿黎嗜睡,纯粹是犯懒。 他倒是想圆房的。 他不是圣人,夜夜温香软玉在怀,忍得也很辛苦。 只是,他的小姑娘还没开窍,不想吓着她。 沈青黎却不知道这些,还在烦恼怎么才能不喝那些补汤。 府医请完平安脉就先离开了,萧伯还有正事要说。 造纸坊已经建好了,差不多一月底,第一批竹纸造好,铺子就能开起来,另外,商队已到闵州,过不了多久,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那真是太好了。沈青黎脸上满是喜色,说道,外面天寒地冻,也不能让大伙儿白白辛苦,等年底了,年礼置办得丰盛些,再添些银子,让大伙儿好好高兴高兴。 萧伯也很高兴,笑呵呵道:老奴替大伙儿谢过王妃。 能遇到王妃这样宽厚的主母,是大伙儿的福分。 萧伯走后,沈青黎身子一歪,倒在软榻上。 王爷,她侧首看向萧宴玄,府医也说了,我身子没什么大碍,那些补汤...... 她笑眯眯地讨价还价道:一旬喝两次,好不好? 萧宴玄眸光深黯地看过来:本王喂你喝的那种吗? 沈青黎顿时闭嘴了。 之前,她耍赖,被萧宴玄抓住。 然后,就被他按在怀里,亲口喂了一大碗。 沈青黎目光幽怨,拿起一本凉州的地理志,遮住脸,不去看萧宴玄。 萧宴玄唇角带笑,缓缓道:如果阿黎听话,两日一次也可以。 我听话。沈青黎放下手中的书,眉开眼笑道,王爷说话也要算话。 本王何时说话不算话? 夜里。沈青黎红着脸,手里的地理志又遮住整张小脸。 夜里,在榻上,说好的只亲一次,却是一次又一次。 那是蛊毒作祟,不算食言。萧宴玄低笑道。 沈青黎噎住了,甚至,还有些心虚t。 因为,她的色心,一日比一日浓烈。 这蛊毒,太要命了! 沈青黎感慨着,一阵寒风吹来,只见门帘被人掀开,锦一走了进来。 外面大雪纷飞,锦一一身寒气,怕冻着她,站得有些远。 沈青黎朝她微笑道:先来炭盆这边烤一烤火。 属下不冷。 你站得那么远,说什么,我听不到。沈青黎笑意狡黠地看着她。 习武之人,底子好,不怕冷。 但对上她脸上的盈盈笑意,锦一的心霎时就软了,暖暖的。 她上前,坐在炭盆边,禀道:暗卫传来消息,探事司的人在调查王妃。 沈青黎愣了下,想到近来沈青鸾和姜洄走得颇近,扬起唇角笑开:姜洄对沈青鸾还真是用情至深。 探事司的人,私下为姜洄调查她,便是渎职。 晋元帝若知道了,难免会猜忌,探事司到底是他的,还是姜家的。 姜洄递上来这么大一个把柄,真是多亏了沈青鸾。 同时,更坐实了两人有私情。 这事,若利用得好,真是一把利器。 姜洄的手伸得这么长,可要属下教一教他。锦一冰冷的话语中,满是嗜血的杀气。 暂时不用。沈青黎道。 锦一不解:为何? 萧宴玄道:时机未到。 沈青黎朝他看去,笑意明灿。 看来萧宴玄和她是想到一处去了。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问道:探事司的人都查到什么? 都是王妃的生平事迹,锦一说着,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只是,有一事很怪异,他们在调查王妃是否生过重病,受过重伤。 沈青黎手中的地理志不由地紧了一下。 借尸还魂,太过匪夷所思。 若非她自己重活一世,她定不会相信。 因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第174章 再死一次 世事无常,千万人,有千万种思量,千万种际遇。 沈青鸾本身的际遇就很奇妙,既然怀疑她了,就一定不会罢休。 不论是少时在乡野,还是后来被接回沈家,都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沈青鸾得不到想要的,会把目光放在宴王府。 宴王府铁板一块,她唯一的突破口是林云倾。 沈青黎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 确实如沈青黎猜测的那般,沈青鸾一无所获后,找上了林云倾。 第223章 深夜。 冷月如钩,悬在树梢,落下一地重重暗影。 淡玉看着突然闯入的黑衣人,还来不及惊叫,一把冰寒的长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冰冷锋利的剑刃贴在肌肤上,带起一股寒意,因为惧怕,淡玉身子微微颤抖。 她神色惊惶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入秋后,林云倾旧疾复发,时常缠绵病榻,等到了隆冬,病情加重,别说开口了,就是多喘两声,都气力不济。 这会儿,喝了药,已昏睡了。 黑衣人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落在了淡玉身上:问你什么,老实回答,胆敢有一句假话...... 架在脖颈的剑刃猛地下压,一丝鲜血流了下来。 黑衣人阴寒的目光陡然狠厉,在昏黄的灯火下,折射出嗜血的杀意。 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死字,如重锤落下,不断地在淡玉的耳边回响。 她小脸唰地惨白,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黑衣人问道:宴王妃入府后,可有性情大变? 淡玉的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冲着宴王妃来的。 她骇然吃惊,摇着头道:没有。 黑衣人审视着她,继续问道:可有生过重病,受过重伤? 淡玉看着剑刃上反射出来的冷光,紧张得再次摇头:都没有。 黑衣人眯着冷眸,声音森寒迫人:你最好说实话。 淡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哆嗦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宴王妃把我们主仆赶出宴王府,恨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替她隐瞒。 黑衣人不觉得一个婢女有胆子骗他。 他在探事司刑讯过的犯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 相比那些嘴比骨头还硬的,眼前这个抖若筛糠的婢女,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今夜之事,你若敢说出去...... 淡玉心头狂跳,慌忙说道:今夜什么事都没有,我没见过任何人,也没听过任何话。 最好是如此。 黑衣人见她上道,收了剑,大摇大摆地离开林府。 淡玉身体一软,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上,脸上骇色未消。 宴王妃大婚第二日,是受过伤,还是被她家小姐算计的。 但这事,她不能说。 说了,宴王妃有宴王护着,自会毫发无伤。 但她和林云倾无权无势,一介孤女,身染重病,家有薄产,那就是一块大肥肉,没了萧家庇护,只怕被人算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不由庆幸,幸好林云倾昏睡不醒,不然,又是一场是非风波。 林家发生的这点事情,没有瞒过暗卫,沈青黎得知后,有些讶异。 她也没想到淡玉会隐瞒下来。 林云倾身边总算有一个聪明且安分的人。 这是林云倾的福分。 沈青黎站在窗下,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眸色也似染了一层雪寒。 沈青鸾是否也如她一般,怀揣着不容于世的秘密。 不然,她一个四肢不勤,养尊处优的世族小姐,是如何研制出那些农具? 那些农具,更像是她曾见识过,重生之后,剽窃占用。 若真如此,她身上的那些矛盾感,就有了解释。 沈青黎想得出神。 她还没想好,如何试探,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思绪百转,一个个想法掠过,又一一否决。 如此过了两日,她忽地笑了。 我真是魔怔了。 沈青鸾是不是重生,其实,并不重要,对她的计划并没有影响,时机一到,该死的人,还是要死。 只不过,沈青鸾再死一次罢了。 沈青黎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从容,烤着火,继续翻看那本凉州的地理志。 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一疾步赶来,气还没喘平,语气凝重道:王妃,凉州各地爆发雪灾,百姓暴乱不断,虽被官府镇压下去,但伤亡惨重。 沈青黎手中的地理志已翻到最后一页,闻言,一惊,地理志掉到地上。 怎么会这样? 为何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这一世,竟爆发雪灾? 沈青黎定了定心神,拧眉道:官府没有开仓赈粮吗? 锦一摇头,眼底杀气涌动。 此次雪灾,百年难遇,百姓死伤无数,官府却毫无作为。 有几个县的县令写折子上报朝廷,却被拦截下来,威逼利诱不成,便借百姓暴动,杀人灭口。 那些富商趁机抬高粮价,最初,百姓无钱买粮,到了最后,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民心不稳,就有人带头作乱,抢杀富户,等到事态严重,瞒不住了,当地官员才想着上报朝廷。 这些消息,是暗卫传来的,朝廷还不知道。 锦一说到最后,咒骂了一声:那些蠹虫真是该死! 沈青黎眸色一沉,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 天灾不可逆,但人祸......其心可诛! 雍州呢?沈青黎忽然问道。 第224章 雍州和凉州相邻,不知道这场暴风雪,有没有波及雍州。 锦一说道:雍州受灾不算严重,又救灾及时,并未发生暴乱。 玄甲军就驻扎在雍州,哪个活腻了,敢官逼民反? 雍州官府,上到知府,下到县令,都知道雍州乱不得,不然,给了北燕可乘之机,死的,便是他们身后的亲人好友。 雍州哪来的粮食?沈青黎问道。 雍州和凉州都是荒凉之地,收成本就不好,想要救一州百姓,光靠官府开仓赈粮是远远不够的。 雍州上下一心,一部分是城中富商捐粮,再者就是玄甲军赠粮。锦一说着,感激地看向沈青黎。 若是以往,玄甲军自己都不够吃,哪有粮食赈济百姓。 可自从王妃嫁进来,玄甲军就没饿过肚子,也有余粮了。 沈青黎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凉州的乱象,雍州就没人发现吗? 第175章 给沈崇画大饼 雍州有玄甲军,知府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但每年这个时候,北燕都要来扰边,那边常有战事,凉州的百姓自然不会往那边逃荒。 这是其一。 其二...... 锦一冷着脸道:王妃有所不知,凉州境内被封,百姓出不去,但凡逃出去的,都被杀了。 太猖狂了! 这场雪灾背后,到底是官府不作为,还是有人别有用心,就想凉州乱起来? 凉州一乱,若波及到雍州,边关就真的要大乱。 沈青黎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仔细一想,凉州的这场暴乱,颇有些蹊跷。 自西晋立国以来,也不是每一年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总会碰上一些凶年饥岁,灾民暴乱,屡见不鲜,但像凉t州这般官逼民反,却又捂死在凉州境内的,却有些少见。 这得多少只手,才能遮天! 沈青黎越往下想,眉心蹙得越深。 须臾,她敛了神,说道:等朝廷收到消息,再派人过去赈灾,不知道还要耽搁多少时日,凉州的百姓怕是等不了,你协助萧伯,尽快送一批粮食和药材过去,还有御寒的衣物。 她从各地调粮,肯定比朝廷的动作要快。 只有人心稳了,凉州这场叛乱才能彻底平息,背后之人再心有谋算,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锦一心中掠过一抹钦佩。 若是换别的女子,听到凉州暴乱,且不说有没有王妃这份冷静从容,就这份胸襟气度,只怕也无人能与之比肩。 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愿意倾尽绵薄之力,赈济百姓。 锦一说道:王爷之前调了一批粮食,现在能调动的粮食不多。 沈青黎道:能调动多少,先运送过去,只要等到朝廷的赈济粮,这场危及便渡过去大半了。 一州百姓,就算她把铺子里的粮食都运送过去,也远远不够,但她已经想到法子了。 沈青黎让人去备马车,去沈家之前,让萧伯给长公主府下帖子,她明日想登门拜访。 世家大族皆有存粮,首屈一指的,便是沈崇。 这些年,他靠倒卖粮食,金银成山。 如今,也该轮到他,为百姓尽一点力了。 ...... 一到沈家,沈周连忙迎上来作揖。 大小姐回来了,风寒可好多了? 已然大好,多谢你挂怀,父亲可在府中? 大人在书房。 沈青黎闻言,直奔沈崇书房。 沈崇打量了她一眼,道:天寒地冻的,你风寒刚好,不在府中静养,匆匆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青黎把凉州雪灾,和灾民暴乱的事情说了。 沈崇目色陡凝,深沉道:消息可属实? 沈青黎颔首:萧家暗卫查到的,必然是真的。 沈崇端着茶盏,深沉不语。 沈青黎一字一句,似在蛊惑:父亲,这是沈家造势的绝好时机。 沈崇神色微动,掀起眼皮看向她:何以见得? 时隔多日,街头巷尾,仍有人在议论沈家,若父亲赈济凉州,口碑逆转,沈家还是从前那个沈家。 你可知赈济凉州需要多少粮食? 有失才有得。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无需父亲倾尽所有,只要赈济一部分,助凉州渡过眼前这关。 你又可知,如此行事,会引来陛下忌惮? 那又如何?他忌惮世家,猜忌权臣,却又不得不依仗于此,千百年来,皇朝一代代更迭,可那些底蕴深厚的世族,却仍屹立不倒,只要我们立得稳,何惧帝王忌惮?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沈青黎说起时,没有半点顾忌。 语气清淡的,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但眸底的光,清亮却不灼然,一身气势深敛,却又隐带锋利。 这个女儿真像他啊。 对皇族没有敬畏,凡事,谋定而后动。 沈崇看着沈青黎,畅怀地大笑了两声:这天下的女子,都不及我儿。 沈青黎闻言,便知道沈崇意动了,唇角微翘:多谢父亲夸赞。 第225章 她噙着笑,缓缓说道:这场暴乱,凉州血流成河,那么,也势必要用鲜血,还凉州一片青天,平百姓心中怒怨,那些空缺安排得当,凉州,未尝不能是沈家的第二个临州。 沈崇饮茶的动作停下,深深地看着她。 沈青黎似是没察觉他那一瞬的锋芒,缓声说道:临州水患时,临州官员上下一心,吕严身为一州知府,费心为昭王造势,我便猜测他是父亲的人,他如此尽心为昭王挽回声誉,定是父亲授意。 沈崇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不是容家? 容家虽是昭王母族,却并未全心全意为他筹谋,不然,不会和沈家闹得这么僵,于容家而言,昭王能坐上那个位置固然好,若换成旁人,容家也依然是世族之首,这是第一世家的底气。 临州富庶,凉州却很荒凉。 就因为它荒凉。 沈崇的目光再度深沉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凉州民风彪悍,又远离长安,天高皇帝远,想要做点什么,又有谁知道? 他是百官之首,有势,却没有兵权。 没有兵权,如何坐上那个位置? 沈青黎默然地饮着茶,唇边笑意愈发地深了。 她看过地理志,凉州地域广阔,多山,还多山匪。 若能将这些山匪收为己用,打造一支私军,再暗中募兵,招收那些穷苦壮汉,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兵力。 这个诱饵,她不信沈崇不动心。 练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新官上任,想要站稳脚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些都是要长年累月地经营,只怕还没成气候,沈家就已经倾覆了。 沈崇沉吟半晌,开口问道:凉州的消息,还有多久能传入朝中? 最迟在明日晌午。 差不多还有一天时间,沈崇思忖道:为父会给各地米铺传信,让他们尽快安排。 沈青黎笑道:父亲大义,凉州的百姓,定当对父亲感恩戴德。 有赈济之恩,到时,招募私兵,就会顺利很多。 沈崇的心中已然盘算好,却不知早已落入瓮中。 这世上,最遗憾之事,最悲痛之事,皆是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也只是在咫尺。 触手可及,却进不得半寸。 第175章 做梦示警 冬日的暮色,霞光惨淡,映着雪色,晕染出暗金色的辉光。 最后一缕日色擦过檐角时,马车稳稳地在宴王府门前停下,侍女扶着沈青黎下车。 进门前,沈青黎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可回来了? 侍卫答道:禀王妃,王爷还未回府。 今早,萧宴玄就不在府中,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 沈青黎心有疑虑,却没有多问。 近来,每一个人都很忙,就是溟一和锦一,也很少看到她们的身影。 夜里,沈青黎都睡下了,萧宴玄仍没有回来,直到夜半时分,窗外立了道人影。 一袭玄色长袍,站在清寒的月色里,望着屋里那两盏明亮的灯影。 那是她为他而留的灯火。 萧宴玄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笑意吟吟的容颜,满身的寒霜慢慢淡去。 雍州那边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他有太多事情要处理,直到此时此刻,才有时间想她。 溟一陪萧宴玄站了许久,不由轻声问道:王爷不进去吗? 萧宴玄眸光不曾移开半分,清冷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她今日费神奔波,让她好好睡一觉。 阿黎近两日心事重重,睡眠也浅,他翻个身,都能把她惊醒。 王爷, 幽静的夜色里,有低低的梦呓声,一声声唤着。 萧宴玄内力深厚,只要他想,整个王府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所有的心神都在屋里,自然听到了沈青黎的呓语。 起初,只是低低的呢喃。 后来,带了一丝的惊惶急切。 王爷,王妃似是被梦魇住了...... 溟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道残影掠过,眨眼间,就消失在屋里。 床榻上,沈青黎双目紧闭,明媚昳丽的面容上苍白如雪,浓长的眼睫上凝着泪珠,随着她的呓语滚落。 到底是怎样的梦,让她如此伤心,如此惶然。 萧宴玄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心里又软又疼,抬手帮她拭去眼泪。 王爷......王爷...... 沈青黎的眼泪越落越急,擦都擦不过来。 我在,萧宴玄抚着她的脸,柔声低唤,阿黎,醒醒,阿黎...... 耳边不断地有人在唤她,沈青黎眼睫颤动,终于醒了过来。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人。 柔和的灯影照着他,那双幽邃如夜色的墨瞳,柔色流转,暗含心疼。 沈青黎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她低低地呢喃着:王爷, 萧宴玄俯身,亲吻着她的脸颊:没事了,阿黎,别怕。 温热的触感,让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第226章 梦里,漫天大雪,一望无际。 萧宴玄静静地躺在雪堆里,冷得仿若没有半点温度。 萧宴玄将她揽进怀里,感受到她的轻颤,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阿黎梦到了什么? 沈青黎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耳朵里清晰地响起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那样稳健有力。 她渐渐冷静下来。 梦到王爷去到雪山,遇到狼群,爆发了雪崩...... 哭了一场,精神有些不济,沈青黎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 因而,没瞧见他眸底沉凝的暗色。 萧宴玄动作温柔地摸着她的发丝,双唇就落在她耳畔,噙着笑道:是为夫不好,为夫不该在阿黎梦里,把阿黎惹哭了,还哭得这么难过,为夫该罚。 沈青黎被他的撩拨得面红耳赤,小t脸埋得更深了。 萧宴玄唇瓣轻轻去蹭她的耳尖,一路流连辗转,最后含住她的耳珠。 沈青黎禁不住这样的耳鬓厮磨,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这到底是罚他,还是罚她啊。 她哼哼了两声,似在控诉,又似在撒娇。 王爷,你欺负我。 为夫给阿黎赔罪。 萧宴玄低笑着,唇瓣缓缓下移,吻在了她的脖颈上。 沈青黎瞬间软成了一滩春水。 一只大手,从衣摆处探了进去,指腹在她腰窝处轻轻摩挲着,似点了一把火,将那一滩春水,烧得沸腾。 沈青黎呼吸凌乱,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娇吟,却被滚烫的唇封住,尽数被吞没。 沈青黎的身躯颤得厉害,连神魂都在震颤,那只掐在腰间的大手缓缓收紧,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不知何时,两人陷在了云团般的锦被里,玄色的衣袍,和红色衣裙交缠,满室的春情。 沈青黎沉沦在他炽热缠绵的亲吻中,哪还记得梦里久凝不散的惊悸。 夜色渐浓。 萧宴玄看着怀中酣然安睡的少女,低声说道:阿黎,对不起,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他和她,还有漫长的一生。 ...... 翌日。 沈青黎醒来,萧宴玄已经出府了。 侍女端水进来,看到她鬓间簪着的茶花,笑嘻嘻道:花好看,人更好看,王爷眼光真好。 嗯?沈青黎一时没反应过来。 侍女捧着面镜子到她面前,笑道:奴婢今早看到王爷折了一朵茶花,原来是给王妃簪花。 铜镜中,少女青丝如墨,鬓间的茶花,艳丽夺目,衬得她雪肤花颜,明艳不可方物。 沈青黎抬手摸了摸,眸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王爷一番美意,今日,你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 是。侍女笑盈盈地应下。 沈青黎发鬓如云,梳着惊鹄髻,眉心一点花钿。 因着,今日要拜见长公主,衣裙有些繁复华丽,外面披着件雪白的大氅,就像是一朵热烈的花,灼灼地盛绽在冬日里,光彩熠熠,艳照四方。 长公主见到她时,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她见过那么多贵女,可没有哪一个,如她这般光华夺目。 沈青黎福身见礼,笑盈盈道:给殿下请安,殿下近来身子可好?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和又亲切:一切都好,你这丫头久不来看我,今日登门,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青黎笑道:是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这丫头向来有分寸,不喜欢麻烦别人,能把她难住的,看来,事情不小。 长公主说道:只要不是有违道义,危及社稷,不论何事,本宫都竭力助你,需要本宫做什么,你尽管提。 第177章 北燕异动,去雍州 沈青黎感受到长公主的关切和善意,说起凉州的事情。 不瞒殿下,我得到消息,凉州爆发雪灾后,官府非但不开仓赈粮,反而勾结商户哄抬粮价,逼得百姓暴乱,他们封锁消息,铲除异己,事态控制不住了,才上书朝廷,不出两个时辰,消息就会到陛下耳中。 长公主震惊,继而,震怒。 身为父母官,受百姓奉养,不但没有爱民之心,反而,利欲熏心,视百姓如刍狗,如此丧心病狂,当诛! 长公主脸上如覆寒霜,尽是沉怒之色: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官逼民反,残害同僚,凉州到底是他们的凉州,还是我大晋的凉州? 沈青黎道:殿下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帮凉州的百姓渡过难关。 长公主压着满腔怒火,问道:你心中是否已有章程? 我想为凉州百姓尽绵薄之力,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殿下身份尊贵,若有殿下牵头募捐,便可事半功倍。 灾荒之年,粮食不易得,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冬衣,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赶制出来的。 仅靠她在各个成衣铺收来的棉衣,远远不够。 世家大族,豪绅富户,个个底蕴深厚,哪怕是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也足够凉州的百姓渡过难关。 长公主听后,十分赞同: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募捐一事,便交由本宫来办。 第227章 这事拜托殿下了,沈青黎起身,朝长公主深深拜下,青黎代凉州百姓谢过殿下。 长公主连忙将她扶起来:本宫身为大晋长公主,为大晋百姓尽力,是本宫的职责。 想来殿下还要安排具体事宜,青黎就先告退了。 雪天路滑,你路上小心。 多谢殿下关心。 赵嬷嬷目送着沈青黎离开,心生感叹:宴王妃有爱民之心,又有颗玲珑心,满长安的贵女宗妇,都比不上她。 她实在太聪慧。 长公主出面,谁敢不给面子? 说是捐献府中不要的旧棉衣,可若只捐出一些旧棉衣,难免受人耻笑。 世家大族,越是显贵,越好面子,也越爱钻营。 这场募捐,定然收获颇丰。 长公主目色深邃,欣慰地笑了笑:有宴王妃,是百姓之福,也是大晋之福。 赵嬷嬷很少看长公主这么称赞一个人,也笑了:殿下真的很喜欢宴王妃。 是个好孩子,她送给本宫一个好名声,本宫也当还她一个太平的凉州。长公主说着,脸色再次沉凝,杀气毕现,传本宫的令,让他们举荐一个刚正果决的钦差出来,所有赈灾的银两、粮食、衣物,必须一分不少地,送到灾民手中,还有,彻查凉州官场。 言下之意,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 赵嬷嬷心惊:如此,凉州势必会有大动荡。 长公主声音冷肃:若不能还凉州一个清明,还百姓一个交代,那凉州的这场动乱,就平不了。 这些年,长公主深居简出,不是养病,就是礼佛。 赵嬷嬷险些忘了,她是皇族的长公主,杀伐果断,权势在握。 也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大晋抖三抖的人物。 凉州这次要流的血,不会比十几年前的临州少。 ...... 宴王府。 萧宴玄站在翠微院的院门口,看着缓缓走来的人影,眸光掠过她鬓间的那抹艳色,深幽的眸底,荡起温柔之色。 沈青黎看到他,清亮的眼眸里浸着一抹笑意:王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怎么不进去,是在等我吗? 萧宴玄嗯了一声。 沈青黎歪着小脑袋,笑吟吟地凑上前,问道:好看吗? 萧宴玄看着那娇艳的茶花,笑声低沉:我选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 沈青黎弯着眉眼笑起来,笑意越发明灿:王爷怎么想到要给我簪花? 他的小姑娘曾说过,要将这世间的美好,都捧到他的掌中。 他亦然。 萧宴玄薄唇微勾,噙着笑道:本王想要阿黎时时刻刻都想着本王,看见世间的每一朵花,都如看到本王。 沈青黎心神一荡,抬眸看向他。 很快,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她隐隐有了猜测,脸上的笑意微敛:王爷是要出远门吗? 他的小姑娘总这样聪慧。 萧宴玄颔了颔首,凝视着她:北燕暗中集结大军,我要去一趟雍州。 沈青黎想到了昨夜那个梦,心中不安,面上却不露半点情绪。 她默了片刻,抿着唇角,问道:王爷这几日早出晚归,是为了此事? 嗯。 何时动身? 现在。 我给王爷收拾包袱。 从始至终,沈青黎都很冷静。 她为萧宴玄收拾衣物,准备各种伤药,解毒丸,还有压制寒毒的药丸。 萧宴玄看着她忙活,想起了从前在军中,有将士说起自家婆娘,说她是如何地担心他,如何地舍不得他,如何地缠着他。 他突然开口:阿黎,你都不担心我吗? 沈青黎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后,转身望向萧宴玄的眼睛。 王爷是大英雄,她的目光认真而笃定,大英雄,注定是要凯旋的。 萧宴玄的眸光也凝住她,幽深似渊:阿黎心中就没有半点不舍? 沈青黎扬唇笑起来:王爷是大晋的战神,不是我一人的英雄。 她是当之无愧的萧家主母。 沉静、从容、睿智,能撑起萧家,免他后顾之忧。 可他的心思,突然生出一丝贪念。 他想要她的情。 想要她如寻常的妻子般,担心他,在意他,挂念他。 可他的榆木,不开窍。 萧宴玄苦笑了一下,压下那些心绪,道:我把锦一留给你。 我在府中没有危险,锦一还是随王爷一道去雍州。 锦一在你身边,我才放心,阿黎,别让我担心。 好。 萧宴玄拿出一张画像,对沈青黎道:阿黎为我易容吧。 这次,他和溟一都易容成贺兰钦的亲卫。 贺兰钦是玄甲军如今的统帅。 暗卫早就学会了易容术,但萧宴玄想要和沈青黎再相处一会儿,想要她亲手为他易容。 第228章 沈青黎t就要动手时,萧宴玄倏地握住她的手。 沈青黎怔愣:王爷? 萧宴玄倾身吻了上去:我不想顶着别人的脸亲你。 第178章 求平安符 萧宴玄吻得很温柔,勾着她沉溺深陷,一直到两人都快透不过起来,才微微分开。 沈青黎的眼眸里似浸着一泓春水,眼尾泛红,晕染出一抹桃色,衬得她越发秾丽娇媚。 萧宴玄没忍住,又在她的眼尾亲了亲。 沈青黎想推开他,奈何被亲得浑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便低低地哼了声,又娇又软:王爷还要不要易容? 萧宴玄克制着心底涌动的情潮,眉间蕴着的笑意,浓得几乎化不开:辛苦阿黎了。 沈青黎脸颊发红。 两刻钟后,萧宴玄易完容,两人起身往外走。 到了院门外,萧宴玄顿住脚步:阿黎,我走了。 沈青黎看着他,想送他到府门外。 就送到这儿吧。萧宴玄眸光从她柔软润泽的唇瓣掠过,深黯又幽邃,他薄唇微勾,阿黎这副模样,只能为夫一个人看。 沈青黎脸颊爆红:王爷一路保重。 萧宴玄胸腔里震出愉悦的笑意,忍住了想要亲吻她的冲动,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走远后,沈青黎还站在院门口。 萧宴玄这一走,仿佛王府也跟着清寂了下来。 锦一看到她站了许久,道:王妃别担心,王爷此行扮作贺兰将军的亲卫,更好行事。 沈青黎面上不显,可心神还乱着。 毕竟是上战场,哪里会不担心。 她转身回房,说道:锦一,找把匕首来。 锦一应下,匕首很快拿来,沈青黎在腕上用力一划,鲜血霎时涌了出来,汩汩流落杯盏。 王妃! 没事。 萧宴玄每月都会蛊毒发作,沈青黎不在他身边,只能放点血炼药。 盛了满满一盏,锦一拿来伤药为她包扎伤口。 她道:王爷若是知道了,该心疼了。 没什么比他的安危更重要。沈青黎含笑道,这点血很快就能补回来,多喝两顿补汤便是。 若是在战场上毒发,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青黎钻进药房里,一呆就是两日。 雍州极寒之地,萧宴玄又身中寒毒,沈青黎担心原本那点药丸不够用,除了压制蛊毒的药丸,她还用了半株玄阳草,炼制了一瓶压制寒毒的药丸。 王府冷清寂静,萧伯止不住地叹气。 从前,府里比这还冷清,十几年过来,他也不觉得怎样。 可自从王妃进门,府里就热闹了许多,时常都有笑闹声,如今这样安静,他实在是不习惯。 王爷离开了两日,他就没见王妃笑过。 要是有个小主子,牵住王妃的心神,王爷上了战场,王妃也不至于这般寡欢牵挂。 萧伯又叹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坛子酒去祠堂,求老家主保佑萧宴玄早日平安归来。 与宴王府的安静不同,外面的天,快要被捅破了。 两日前。 一骑快马从城门口疾驰而来,带来了凉州的消息。 朝野震动,晋元帝震怒,当即钦定景暄去凉州赈灾平乱,同时,清查凉州官场,有罪之人,严惩不贷。 消息一传来,长公主就带头募捐,世家豪族纷纷响应。 而萧家和沈家的粮食,也已经去往凉州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 ...... 炼好药丸,沈青黎并未马上送去。 她去了护国寺。 都说护国寺的平安符有高僧加持,特别的灵验,她想为萧宴玄求个平安。 护国寺依山傍水,就建在距离长安城十几里的落尘山上。 护国寺是皇家寺院,香火十分鼎盛。 出了城门后,一路上,有不少马车,与她们同行,都是去护国寺的。 落尘山高耸入云,层峦叠嶂,恢宏万千。 山脚下是一片长湖,湖水两侧是错落有致的村庄,和绵绵不绝的田地。 远远地望着,如一幅秀丽的山水画。 山上修有两条山道。 一条山道,石阶蜿蜒,往来的,多是寻常的百姓。 另一条,山路宽阔平坦,能容两辆马车并行,是为了方便皇族和世家礼佛,马车直抵山门口。 沈青黎掀开车帘的一角,欣赏着山道两旁的景致。 山上树木苍天,满丛茂密,覆着皑皑雪白,厚重的钟声遥遥传来,回荡在缭绕的云雾之间,似添了几分仙气。 越往上走,视野越发开阔,能看到各大殿宇阁楼依着山势而建,鳞次栉比,层层叠叠,隐在云雾之中,好似天宫琼楼。 马车抵达时,还不到巳时,寺门口就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有上山的,也有下山的。 沈青黎下了马车,仰面望着这座矗立了数百年的古寺。 红墙黛瓦,巍峨庄严,香客如织,人声鼎沸。 既在红尘之中,又让人的心平静宁和。 山上风大,风雪往脸上扑来,沈青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她放了血,又熬了两日,脸色很是苍白。 第229章 锦一看着眼前的百十石阶,开口道:王妃,属下背你上去吧。 不用。沈青黎笑着摇了摇头。 既是来求平安的,自然要心诚。 石阶上落了雪,即便清扫过一遍,还是湿漉漉的。 她一阶阶叩上去,膝上的衣裙很快就湿了,雪水浸透进去,是彻骨的冷寒。 她却仿若未觉。 山风不绝,四周松涛低吟,送来一阵阵梵音。 从前,她不信鬼神之说。 这世上,若真有神佛,叶家为何会背负污名,满门尽诛? 想平冤,想雪恨,靠的是人,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 可现在,重活一世,她仍然不信,但她愿意为在意的人,求一求。 叩到一半时,她气力不济,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稍作歇息后,又继续叩上去。 锦一在一旁看着,心都疼了。 沈青黎的额头磕出了血,她这般虔诚,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人群里,有不少人都认出了她,纷纷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百十台阶叩上去,沈青黎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 起身的那一刻,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没站稳,锦一眼疾手快扶住她。 王妃, 我没事。沈青黎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软软地靠在锦一身上,缓一缓就好了。 锦一扶着她进了护国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火味,各殿之内,香烟氤氲笼罩。 沈青黎歇够了,去大雄宝殿求了个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放在荷包里,再收入袖中。 两人刚从殿中出来,就有人拦住了她们。 第179章 家书 拦住两人的,是个须发皆白的的老和尚。 他年逾古稀,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深沉又睿智,仿佛能洞悉一切,将她里里外外,连神魄都看穿。 沈青黎心头微凛。 老和尚问道:施主不求道签吗? 沈青黎行了个佛礼,直言道:我所求之事,神佛帮不了我。 老和尚念了句佛号,没再说什么。 沈青黎朝他颔了下首,便走了。 锦一低声道:真是个古怪的和尚。 沈青黎笑着说了句:佛渡有缘人。 而她不是。 ...... 从护国寺回来,沈青黎把药丸和平安符一起放好,正要招来青一,让它送去给萧宴玄,忽然想到了萧宴玄离开那日的神态。 他大抵是想听她说几句不舍的话吧。 心念一起,沈青黎铺开宣纸,提笔蘸了蘸墨,等要下笔时,却又顿住了。 她久久没有落笔。 说担心,又怕乱了他的心神。 说不舍,又有些情怯。 笔尖上的墨,不知何时滴在宣纸上,她却不知道写什么好。 过了半晌,沈青黎把宣纸团了团,扔在案上,重新拿了一张宣纸。 她思索了许久才落笔,写完,觉得太疏离,又团成了一团。 她再次铺开宣纸,搜肠刮肚。 这一次,倒不生硬,但字里行间,太过亲昵粘人,不妥。 把信团了团,弃了之后,又拿过纸张,重新提笔。 她想起入府后的点点滴滴,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好半晌才落笔。 写罢,又怔住。 这语气,太过老夫老妻,不合适。 把信一团,又弃了。 宣纸一张张铺开,又一次次团成一团,写一张,扔一张。 不但书案上满是纸团,地上都扔了不少。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写家书会这么难。 许久,她望着满地的纸团,破罐子破摔。 写下:盼君安,等君归,与君共欢。 搁下手中的笔,沈青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写了。 她拿起信纸吹了吹,等墨干了,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之后,和药丸,平安符一起放进锦囊里。 她起身,去捡满地的纸团,正要扔进炭盆里,锦一进来了。 她说:王妃,青一好像病了。 病了?沈青黎秀眉微微蹙起。 恹恹的,喂它生肉,它也不吃。锦一说完,见她望着满地的纸团,道,这些,属下来收拾,王妃快去看看青一。 那我过去看看。 已经过t了三日,暗卫再怎么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没有四五日,很难再赶上萧宴玄。 青一日行千里,不出两日,就能追上。 沈青黎出门去找青一。 这紧要关头,它可千万不能生病。 锦一把纸团一一展开,抹平,一张张折好。 这些都是王妃对王爷的心意,烧了多可惜。 有情人的心意,就该被知道。 锦一提笔快速地写了一封信,将沈青黎放血炼药,以及去护国寺求平安符的事情,还有写家书的种种纠结,一一说了,写得极尽详细。 洋洋洒洒写完,和那些家书装在一起,在沈青黎回来之前,招来一只海东青,绑在它翅膀之下。 锦一摸着它的小脑袋,说道:快送去给王爷,别惊动王妃。 第230章 海东青振翅飞上高空,往雍州方向而去。 沈青黎万万没有想到,府中还有一只海东青,更没有想到,冷心冷情的女侍卫,竟然会操这种心。 没一会儿,她回来了。 青一站在她的肩头,精神抖擞。 锦一面不改色地问道:王妃,青一没事吧? 沈青黎看着收拾整洁的书房,以为那些纸团已经烧了,开口说道:没事,可能是在府里太久,精神不济。 她将锦囊绑在青一翅膀下,玄一跳上青一的背。 沈青黎眉梢一挑,古怪道:你去干什么?也不怕冻成冰雕。 玄一朝锦一那边看了眼。 鸟被威胁了。 但鸟不敢说。 玄一:鸟要去,不要你管。 沈青黎只当它在府里呆得无聊了,见它执意要去,就没再阻拦。 于是,一鹰一鹦鹉,冒着风雪,飞往雍州。 ...... 两日后。 清晨,山林薄雾氤氲,湿冷冻骨。 萧宴玄一行人收拾妥当,正要出发,一声嘹亮的鹰啸响起。 溟一抬头看着俯冲而下的海东青,抬起手臂,海东青落了下来。 溟一解下它翅膀上的锦囊,递给萧宴玄:王爷,是府中传信。 锦囊沉甸甸的,一入手,萧宴玄长眉就蹙了起来。 莫非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可暗卫禀报,想来言简意赅,没一句废话。 萧宴玄正要打开锦囊,高空又传来一声鹰啸。 暗卫齐齐望向高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一日之内,接连两次传信,几乎前后脚赶到,生怕府中出了什么变故,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溟一惊疑不定,眉头紧紧拧起来。 青一一落下,玄一就飞到溟一的怀里,钻进他的衣襟里取暖。 玄一冻得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忘抱怨着:冻死鸟了!冻死鸟了! 溟一浑身打了个冷颤,感觉揣了个根冰棍。 这祖宗难伺候,嘴又贱,溟一没把它扔出去,把青一身上的锦囊交给萧宴玄。 他的神情里难掩忧色:王爷, 萧宴玄淡声道:先看了再说。 这个锦囊比之前的那个还要沉,里面似乎装着两个小瓷瓶。 萧宴玄率先打开,果真拿出了两个小瓷瓶。 随后,又是一张平安符和一封书信。 阿黎还是想着他的。 萧宴玄唇角翘起,迫不及待地打开家书。 虽只有寥寥数语,却也足以让他欢喜。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眸底的笑意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那一刹那,仿佛冬雪消融,四肢百骸涌起一股热潮,直往心口窜起,拨动着他每一根心弦。 他捏着信纸,一瞬不瞬地看着,许久没有移开半分,好像要把那短短的十个字,全都刻进神魂里。 王爷,溟一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七上八下,不由道,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萧宴玄眸底的笑意比晨阳还要亮上几分:阿黎想我了。 溟一和暗卫们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 萧宴玄把信纸折好,连同平安符一起放进怀里。 然后,打开另一个锦囊。 第850章 各有谋算 那厚厚的一叠信纸,每一张都是皱巴巴的,萧宴玄愣了一瞬。 等打开,每一张都是他熟悉的字迹。 玄一看到该它忙活了,依依不舍地从溟一怀里出来,两只小翅膀忙得飞起,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鬼知道它一只鸟是怎么惟妙惟肖地演绎出来的,又有表情,又有动作,还贱嗖嗖地咻地一声,表示纸团被扔了出去。 最后,玄一累瘫在溟一怀里。 累死鸟了! 不给它极品贡果,它以后再也不干! 玄一一通表演完,萧宴玄也看完了。 字里行间,是殷殷叮嘱,是满怀关切,是温馨家常。 每看完一张,眉眼间的情意就浓烈几分,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仿佛泡在了春水里,酥酥麻麻,又暖又软。 他低眸笑着,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少女落笔时的纠结,指腹轻轻抚过那些皱痕,摩挲了两下。 他在战场上,从少年到青年,从血海尸山,到孤冷清寂,从未有人这般牵挂过他。 从今往后,他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 等看到锦一那封信后,心口生疼酸胀,那枚平安符贴着心口灼灼发烫。 玄一:好多血!好疼呀! 玄一:头破了!衣服湿了! 玄一:站不稳!要晕啦! 溟一和暗卫们听得一头雾水,只有萧宴玄知道玄一在说什么。 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攥紧了那些家书,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那人面前,将她揉进骨血里,与他融为一体。 阿黎, 朝思暮想的名字,从唇齿间,低低地溢出来,缠绵入骨。 萧宴玄喉结滚动,哑着声道:我想你了。 这温柔的低喃,裹着晨雾,乘风而起,似要拂过长空,吹进翠微院内。 心底的思念如蔓藤般疯长,他的小姑娘,在他幽暗弑杀的深渊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繁花。 第231章 阿黎,我会好好的,好好地活着,陪你。 萧宴玄将家书收好,贴身放着。 他翻身上马:出发! 晨雾散去,青一和玄一飞回宴王府。 萧宴玄一行人也策马出了山林,气势浩荡,马蹄似踏破漫天霞光,疾驰而去。 在他们抵达雍州的第二日,北燕集结大军,战事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凉州动乱未平,但萧家的米粮和棉衣已经分发到灾民手中。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在长公主的操办下,一批又一批的物资运往凉州。 长安城依旧繁华,甚至,因着年关将至,更加热闹。 直到,一人带着八百里急报,纵马狂奔入城。 雍州军报! 这四个字如惊雷落下,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 北燕兴兵进犯了! 这一次,没有宴王坐镇,玄甲军还能不能抵挡住北燕的铁蹄? 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长安城中人心惶惶,每一个人都焦灼不安。 有朝臣提议让萧宴玄赶赴雍州,而以容家为首的官员,举荐自家党派的武将,想从此次的大战中分一杯羹,最好能将玄甲军捏在手里。 我大晋人才济济,不止一个宴王,难道除了他,满朝武将都是摆设吗? 萧家世代镇守雍州,没有人比萧家更了解北燕,宴王闲赋在家,朝野本就议论纷纷,此时再另派他人,就不怕军心不稳,阵前失利吗? 你这是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你是利欲熏心!德不配位! 一时间,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晋元帝高坐龙椅之上,指腹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神情莫测。 两方官员吵得越发激烈,险些要打起来。 虽不见刀光剑影,却尽是硝烟。 晋元帝陡然一声冷喝:庙堂高官,犹如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刚还吵得面红耳赤,准备动手的朝臣们,顿时安静如鸡。 晋元帝把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顾衡。 顾爱卿, 臣在,顾衡忙出列,上前拱手道,启禀陛下,临州水患刚过,凉州雪灾又起,户部没钱了,此战只能速战速决。 这话一落,容太傅眼睛眯了一下,扫过沈崇。 户部哭穷不足为奇,新奇的是,向来擅于揣摩圣心的老狐狸,这一次,居然不顾两家的血仇,公然支持萧宴玄。 有意思。 容太傅收回目光后,不着痕迹地往龙椅上掠了一眼。 晋元帝的脸,隐在十二垂旒之后,瞧不出喜怒。 这时,有官员站出来,厉声斥责:户部连年哭穷,是当真一点银子都拨不出来,还是你这个户部尚书渎职? 顾衡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我是不是渎职,自有陛下决断,你也不用胡搅蛮缠,户部是真没钱,要是有钱,早给玄甲军发军饷了。 奸猾小人! 那官员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是户部穷得没钱给玄甲军发军饷吗? 是陛下不想给啊! 如今,他倒是找的好借口。 容家一派的官员与那官员一样,在心里把顾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所有人都等着晋元帝发话。 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晋元帝出声问道:国库当真没银子了? 自古战事最烧银子,国库那点银子,不够用,顾衡说着,不敢抬t头去看晋元帝的脸色,凉州灾情严重,百姓们都等着朝廷赈济,到时候,总不能从灾民嘴里抠粮草。 此话一出,大殿上又是一片寂静。 凉州如今一片乱象,民乱未平,灾情也未平,赈灾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拨下去,就跟无底洞似的。 凉州的这场动乱再不平息,迟早波及到雍州,北燕选在此时发兵,正是趁火打劫。 这些事情,朝臣们心中都有数,但在他们眼中,百姓也好,社稷也罢,都比不过眼前的这点权势和利益。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难道宴王就能速战速决吗? 不错,若宴王愿意立下军令状,两月之内,平息战事,此战自当由他统帅。 萧宴玄再怎么用兵如神,也是人,不是神仙。 更何况北燕数十万大军压境,此战,必是血战,岂是两月便能结束战事? 这些人,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晋元帝开口了:传宴王上朝议事。 第851章 脉象要怎么伪装 皑皑白雪中,皇城巍峨矗立,一派肃穆威严。 谁也没有注意,重檐屋脊上立着一只海东青,它背上还躺着一只小鹦鹉,优哉游哉地啃着果子。 正是被沈青黎派来打探消息的青一和玄一。 等殿内争吵声渐歇,青一载着玄一飞离皇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翠微院。 玄一头顶上的那撮小呆毛,被吹得立了起来。 它高昂着头颅,带着打探回来的消息,雄赳赳地从青一的翅膀上滑下来。 没银子!吵起来啦! 第232章 速战速决!吵起来啦! 军令状!宴王! 上朝议事!上朝议事!上朝议事! 玄一一口气说完。 它是懂总结的。 沈青黎倒了一盏温水,放到它面前,问道:晋元帝传王爷上朝议事? 玄一喝了大半:是呀是呀!太监头子出来啦! 锦一脸色微冷:果然被王妃猜中了。 沈青黎神色淡然,平静道:按计划行事。 锦一应声,转身下去安排下去。 沈青黎端起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一直以来,朝中都有人进言,让萧宴玄重掌玄甲军,晋元帝按下不表。 如今,北燕进犯,旧事重提,晋元帝再不能装聋作哑,召萧宴玄议事是迟早的事,沈青黎也早有应对之策。 只是,大敌当前,这些人还在算计。 立军令状...... 沈青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沉着中,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诮。 如此好算计,却注定要失望了。 一盏茶喝完,沈青黎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 两刻钟后,福公公带着晋元帝的旨意来了,见只有沈青黎一人,且神容憔悴,难掩忧愁。 他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道:王妃,陛下召王爷上朝议事,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沈青黎面露难色:王爷旧疾发作,怕是不能进宫议事,还请公公替王爷向陛下请罪。 王爷病了?福公公皱眉。 沈青黎点了点头。 福公公道:想必王妃也知道北燕兴兵一事,陛下召王爷进宫议事,便也是为此,不知老奴能否去瞧一瞧王爷,也好回宫复命。 公公随我来。 沈青黎带着福公公去了乘风院。 一踏进去,浓郁的药味,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福公公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窗户紧闭,摆了好几个炭盆。 床榻上的人,形容枯槁,脸颊瘦得都凹陷进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时日无多。 福公公心下大惊,怔忡道:王爷怎病成这样? 沈青黎道:公公既为国事而来,我便也不瞒公公,王爷中毒已久,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已伤及心脉了。 中毒二字,重重地砸在福公公的心头。 萧宴玄中毒一事,他隐约猜到是容家所为。 这一年多年,都相安无事,怎在这个节骨眼上毒发了? 福公公心绪纷杂,看向沈青黎:连王妃也束手无策吗? 沈青黎眸底一片晦暗,摇着头道:这毒解不了,只能压制,但还缺了一味药。 缺的是何药?太医院兴许有。 这毒太过厉害,似毒似蛊,缺的那一味药,我还没想出来。 福公公的心沉了下去。 沈青黎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神色沉重:王爷的状况,公公也瞧见了,这场战事,我们萧家有心无力。 福公公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宫复命去了。 他一走,床榻上的暗卫就睁开眼睛。 王妃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没有半点破绽,但脉象要怎么伪装? 暗卫忧心忡忡,问道:晋元帝会信吗? 沈青黎唇角露出讥嘲:晋元帝多疑,亲眼所见,他都未必会相信,他会派太医来诊断。 ...... 福公公坐着马车赶回皇宫。 朝臣见只福公公一人前来复命,议论纷纷。 宴王怎么没一起来? 不会是想借机威逼陛下归还兵权吧? 眼下确实是大好良机,要不是萧家人尽数死在北燕手上,都要怀疑北燕此次兴兵,是和宴王合谋。 晋元帝听着底下的窃窃私语,面上神色不显,目光却沉沉地落在福公公身上。 宴王呢? 福公公躬身道:回陛下,宴王病重,看着药石无医。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晋元帝眼底起了波澜:宴王妃也治不了吗? 福公公答道:王妃说还缺了一味药,但到底缺的是何药,王妃也还没琢磨出来。 众人这才想起,前些时日,宴王妃去护国寺求平安符,那长长的百十石阶,一阶阶磕上去,可谓是虔诚至极。 原来,是为宴王求平安。 都要求神拜佛了,可见,宴王这次是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有武将站出来,请求道:保家卫国是臣等职责所在,臣愿往。 景昭也站出来:父皇,儿臣也请战,儿臣身为皇子,受天下百姓奉养,理应为百姓,为社稷而战。 晋元帝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景昭心头微凛,眸色也渐渐沉下去。 父皇无意让他领兵,是在敲打他,手不要伸得太长。 接下来,请战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冲着玄甲军的兵权去的。 晋元帝看着跪了满殿的武将,不置一词,退朝走了。 晋元帝一走,大臣们也走纷纷往外走,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第233章 有人忧心战事,有人议论萧宴玄的病情,也有人看热闹。 容太傅深沉的眼底浮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中了金蚕蛊,还能活这么久,萧宴玄真是命硬。 不过,也活不长了。 ...... 回到紫宸殿后,晋元帝问福公公:萧宴玄当真病到无药可医了? 福公公禀道:宴王并非病重,而是毒发了,老奴亲眼所见,宴王看起来,不太好。 中毒?宴王妃亲口说的? 福公公点头,想了想,说道:宴王妃虽竭力隐藏,但还是难掩哀色,宴王这次,看来真是凶多吉少。 晋元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不语。 福公公身子微躬,候在一旁,不敢打扰。 许久,晋元帝开口道:让太医去一趟宴王府。 晋元帝口谕一下,太医令带着数位太医,前往宴王府。 第852章 欺君之罪 乘风院。 沈青黎收了最后一针,暗卫陷入了昏睡。 锦一进来禀道:王妃,太医来了。 沈青黎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萧伯带着人过来,太医们见礼。 太医令道:我等奉陛下之命来为王爷请脉。 沈青黎颔首:有劳诸位了。 太医令道了声客气,他把完脉,其他太医也依次坐在榻边诊脉,一个个面色凝重,纷纷摇头。 沈青黎看向他们,一脸的期待之色:诸位都是太医院的翘楚,国之圣手,王爷的毒,诸位可有诊治之方?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有汗颜之色。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晋元帝让他们来宴王府,是来探宴王的虚实,但谁能想到,宴王是真的毒入脏腑。 太医令讪讪道:王妃说笑了,连王妃都束手无策,我等惭愧啊。 其他太医也纷纷附和。 辛苦诸位走这一趟,沈青黎对萧伯道,萧伯替本王妃送诸位出府。 萧伯领命,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拱手告退。 ...... 紫宸殿。 太医令朝晋元帝复命,拱手道:启禀陛下,宴王脉象微弱,几乎探不到,全靠宴王妃金针护着心脉。 晋元帝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如此说来,宴王时日无多了? 太医令微躬着身,不敢去揣摩圣心。 谁都知道,晋元帝想要玄甲军。 但这个节骨眼,宴王若是死了,势必会影响军心。 军心一乱,雍州还能不能守住,就不好说了。 太医令敛了敛神,斟酌道:宴王妃医术精湛,拖上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退下吧。 臣告退。 太医令从殿中出来,寒风吹得他的衣袖t猎猎作响,他打了个冷颤,快步离开了。 殿内,福公公端了一盏热茶放到晋元帝面前。 陛下, 晋元帝看着杯盏中沉浮的茶叶,幽幽说道:北燕可真会给朕添堵。 福公公目色一动,说道:陛下无需忧虑,北燕也好,其他人也罢,终有一日,皆会臣服在陛下脚下。 你说的没错,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若不能让他们俯首,朕,如何做这天下之主?晋元帝说着,语气陡然凌厉,敢给朕添堵,朕要他们粉身碎骨! 手中的茶盏猛地掷出来,碎了一地。 福公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汗湿脊背。 北燕战败求和那日,便是宴王丧命之时。 ...... 自从萧宴玄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后,朝中暗流涌动,一双双眼睛就都盯着宴王府,看到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不少人心中都各有谋算。 沈崇让沈周去请沈青黎回府。 书房里。 沈崇直接问道:萧宴玄当真病重了? 沈青黎笑着问道:父亲信吗? 不信。沈崇深深看着她,审视道,你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太医令可不是那些庸才。 沈青黎脸上扬起的笑容,灿烂又耀眼:在我之下,便是庸才。 若是旁人说这话,难免狂妄,但她是沈青黎,能生死人,肉白骨,她有这个本事。 不愧是本相的女儿!沈崇对她赞赏有加,眼底精光微凝,雍州战事告急,正是重掌兵权的大好时机,为何要装病? 沈青黎唇边凝起一抹讽笑:宴王掌不掌兵权,始终都没有区别,又何必去立军令状? 朝中武将纷纷请战,你就不担心,兵权落入旁人之手? 可陛下拒绝了,陛下不想萧家再立战功,自然也不想再有另一个萧家。 你倒是看得透彻。 沈青黎抿唇静笑,云淡风轻地说道:父亲放心便是,玄甲军谁也抢不走。 不论是另派主帅,还是告知萧宴玄病重,都是扰乱军心,此为大忌。 在战事结束前,晋元帝再怎么想要玄甲军,也不会不顾大局,不然,就等于把雍州拱手让给北燕。 第234章 沈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沈青黎勾唇,轻轻笑了笑:自然是四处求医问药,戏,总要做足了才行。 我让沈周准备了一些药材,等下回去,一并带回去。 多谢父亲。沈青黎望向沈崇,说起早朝上的事情,顾大人举荐宴王,可是父亲授意的? 嗯。沈崇点头。 这在沈青黎的意料之外。 像沈崇这样的老狐狸,都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放弃景昭,也不会这么明显地表述立场。 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沈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看她神色变幻,挑着眉问道:想到了? 父亲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沈青黎道,父亲是大晋的宰相,所思所行皆为大晋,这是陛下想要的直臣。 真是老奸巨猾。 沈崇颇为遗憾地说道:为父原本打算继续举荐萧宴玄,给容家那个老东西下套,算他走运。 早朝时,他看得分明,容太傅摆明了是想让人弹劾他结党营私,可惜啊,与沈青黎的计划相悖,只能作罢。 沈青黎道:与容家之争,不在一时,眼下最关键的,是凉州的灾情,是让天下人都看见沈家的仁德。 赈灾的事,底下的人自会操办妥当,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萧家,你行事需再谨慎些,欺君之罪,可不是儿戏。 女儿知晓,回去后,就闭门谢客。 如此甚好。 正事说完,沈青黎离开书房,却在回廊上碰到沈青鸾。 沈青鸾是特意等着她的。 沈青黎看着她笑盈盈的脸,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格局可真不高。 沈青鸾就是想来踩她一脚:听说宴王时日无多,不知道大姐姐还有什么依仗? 沈青黎气定神闲地笑道:我的事就不劳二妹妹操心了,毕竟,我与二妹妹不同,二妹妹喜欢靠男人,没了一个秦公子,自有姜公子供你差遣。 她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她本身就是耀眼的存在。 沈青鸾心中涌起一股嫉妒,同时又觉得难堪,脸色变了又变,不太好看。 大姐姐说话还是...... 二妹妹自己把清誉扔在地上让人踩,如今又听不得实话了? 沈青黎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抬脚要走,沈青鸾却拦住了她。 第853章 捷报与瘟疫 沈青黎神色淡了下来:二妹妹还有什么指教? 沈青鸾勾着唇,神情之中满是快意:关心大姐姐而已,想问问大姐姐,被父亲舍弃的滋味如何? 没搞清状况,就迫不及待地来看她笑话,沈青鸾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也难怪沈崇对她失望。 二妹妹下次想看笑话,找面镜子就成,外面天寒地冻的,别把脑子给冻坏了。 沈青鸾脸色沉下来,冷哼道:大姐姐真是牙尖嘴利。 沈青黎唇角勾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看到沈周了。 沈周捧着个锦盒,朝两人走了过来,见礼后,将锦盒递给沈青黎:大小姐,这是大人吩咐的,都是些珍贵的药材。 沈青鸾闻言,脸色僵硬,一阵青,一阵红,仿佛被人掌掴了一般。 她心里涌起了巨大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她被沈家弃如敝屣,沈青黎却仍被器重? 沈青黎接过锦盒,笑吟吟道:有劳沈管家给二妹妹找面镜子,镜子要最大的,让二妹妹好好瞧清楚,免得出去丢了沈家的颜面。 沈青鸾捏紧帕子,难堪至极。 在她阴毒的目光中,沈青黎施施然离去。 沈青鸾恨得咬牙。 等她研制出神臂弓,建一支比玄甲军还厉害的军队,看她还如何猖狂? 不败的神话,也该换个人了! 离开沈家后,沈青黎去了一趟蓬莱阁。 玥娘看到她,眸光一亮,扭着腰就迎了上去,眉间的笑意风情万种:我正要去王府一趟,王妃来得正好。 说着,指着案上的那些锦盒,说道:王妃把这些都带回去,省得我再跑一趟。 锦盒里都是难得一见的药材,个个品相不凡。 想来,是听到那些流言,以为萧宴玄病重。 沈青黎感受到她的善意,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笑着推辞道:这些药材,王爷用不上。 真用不上? 沈青黎点头。 玥娘是个爽利的,当即道:王妃需要什么,我去给王妃找来。 沈青黎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她说明来意:我想请绝杀阁帮忙寻几株蚀心草。 蚀心草能麻痹人的心脏,哪怕是绝顶高手,内力再深厚,中了蚀心草,五息之内,心脏骤停,神仙也难救。 玥娘没问她要蚀心草做什么,起身对屋外的侍女吩咐两句,才对沈青黎说道:王妃来得巧,蓬莱阁正好有两棵,我已经让人去取了。 沈青黎唇角上扬,明灿得犹如外面的暖阳,欢喜道:真是多谢玥娘了。 第235章 王妃这般见外,可是不把玥娘当朋友? 沈青黎端起案上的茶盏,笑意明亮:是我说错话了,以茶代酒,给玥娘赔罪。 玥娘也端起茶盏,与她的碰了一下,妩媚笑道:王妃这样的美人儿,我可舍不得生气。 两人说着话,侍女很快就回来了,锦盒里放着的,正是蚀心草。 沈青黎掏出一块四海钱庄的玉牌,被玥娘推了回去。 王妃别与我客气,两株药草罢了。 蚀心草可不是一般的药草,她没去找俞家药铺,是因为,俞家药铺不一定能寻得到。 这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沈青黎决意要给银子,但玥娘今日打定主意要做散财童子。 王妃尽管收下,这是阁主吩咐的。 盛情难却,沈青黎没再推辞,写了一张药方。 是固元丹的药方。 药效虽比不上回元丹,但也是千金难求的神药,最关键的是,固元丹的药材比较好集齐。 玥娘知道沈青黎是不想欠蓬莱阁人情,欢欢喜喜地收下了:王妃真是绝杀阁的贵人,日后,固元丹所得金额,咱们五五分账,就这么说定了,王妃可不许拒绝。 沈青黎笑吟吟道:送上门的银子,玥娘都不心疼,我才不往外推。 两人说说笑笑,玥娘留她在蓬莱阁用膳,沈青黎知道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便婉拒了。 王爷还在府里等我,我该回去行针了。 那玥娘就不留王妃了,下次,我们赏月小酌,我这儿还藏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 好。 ...... 回到宴王府,沈青黎就钻进药房。 那个梦,每每想起,都觉得心悸。 战场凶险,往往都是用人命去填,萧宴玄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亲卫,多一重保障,就多一条命。 沈青黎进了药房后t,就没再出来,晚膳摆在门口,她都没动过。 从暮夜到清晨,她不眠不休,终于把药配置出来。 只要一点点,就足以放到一大片的敌军。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沈青黎把手中的两个小瓷瓶交给锦一:快让青一给王爷送去。 锦一接过来。 王爷若是知道王妃这般牵挂他,一定很高兴。 王妃还有东西要捎给王爷吗? 沈青黎摇了摇头。 锦一只好点明了说道:王妃不给王爷写封家书吗? 沈青黎想到上次写家书的情景,脸颊微微一红。 后来,她又想了想,那一封信,也是不妥的。 她抿了抿唇,说道:想说的,上次都已经说了,我累了,先去歇息,对了,让玄一老实呆在府里,省得冻坏了。 锦一看着她眼下的青色,点了点头。 沈青黎打着呵欠回房,倒头就睡了。 锦一把那两瓶药放进锦囊,绑在青一身上,让它送去雍州大营。 沈青黎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第二日晌午才醒。 锦一跟她禀报朝中的局势,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晋元帝没有另派主帅。 两日后,北燕攻城,大败。 玄甲军乘胜追击,攻下北燕一座城池。 旗开得胜,人人振奋。 随着捷报一道传来的,还有凉州的疫情。 凉州爆发瘟疫。 每次瘟疫爆发,总要死很多人。 西晋立国之初,就爆发过一次瘟疫,当时,屠城放火,以满城百姓的性命为代价,才得以平息疫情。 就在人心动荡之时,晋元帝下了一道旨意,让沈青黎赶赴凉州,医治瘟疫。 第854章 绝境 旨意一下,锦一戾气丛生,本就冰冷的脸色,这下更冷了几分。 她眸底的阴鸷一闪而过:晋元帝可真会算计! 王妃若能治好凉州的瘟疫,皆大欢喜。 若不能,就和凉州一起陪葬,晋元帝借机铲除心腹大患。 满长安都知道王爷病重,靠着王妃续命,王妃一走,王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锦一话语里的讥嘲之意冷得冻骨,沈青黎神色平静无波。 凉州爆发瘟疫,即便没有晋元帝的旨意,她也没法袖手旁观。 医者,悬壶济世,哪怕九死一生,也不能退缩。 叶家的女儿,理应秉承先祖遗志,为国为民,万死不悔。 叶家如今只剩她一人,她不能坠了叶家的风骨。 收拾东西,即刻启程,沈青黎语调平和,看着窗外的风雪,说道,不要给王爷传信。 瞒不住王爷。 能瞒一时是一时。 沈青黎望着雍州的方向,双唇微抿。 告诉萧宴玄,也只会让他分神担心她。 一刻钟后。 一行人整装待发,除了锦一,随行的还有五个暗卫。 萧伯将准备好的干粮递给锦一,朝沈青黎殷殷叮嘱道:出门在外,王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青黎颔首:府里就有劳萧伯多费心了,照顾好王爷。 第236章 有老奴在,王妃放心。 萧伯没把晋元帝的旨意放在眼里,真要抗旨,有的是法子躲过去,但一州的百姓等着王妃去救命。 人命关天,他再担心,也不能拦。 长街两侧,不少百姓围观。 暗卫扮作萧宴玄,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被人搀扶着,虚弱道:路上小心,到了凉州,千万要保重自己。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几个字,便要歇一会儿。 沈青黎满脸不舍,担忧道:王爷也要多保重,要按时喝药,等我回来。 萧宴玄点头。 只站了这么一会儿,似难以维持,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萧伯身上。 沈青黎翻身上马,其他人紧跟她身后,策马疾驰。 马蹄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萧宴玄站在府门口,直到身影再也瞧不见,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王爷! 萧伯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萧宴玄喷出一大口鲜血,昏倒在他怀里。 快!快扶王爷回去!快去请府医! 府门口一阵兵荒马乱,等进了门,大门一关,奄奄一息的暗卫瞬间生龙活虎。 萧伯语气沉凝地说道:王爷和王妃不在,咱们守好王府,别让那些臭鱼烂虾钻了空子。 萧伯放心,除非我等殒命,否则,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萧宴玄吐血昏迷,很快就传遍长安城,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纷纷猜测萧宴玄能不能活到沈青黎回来。 处于风暴中心的宴王府,却是大门紧闭。 ...... 瘟疫最早是从凉州城爆发的,距离今日已经过了快十日,她们必须尽快出发。 朝廷要准备药材,派遣太医,行进的速度太慢。 沈青黎一行人轻装简行,先赶赴凉州。 出了城,她们快马加鞭,所过之处,扬起漫天尘土。 日头升起又西沉,寒风吹过,刮得人生疼。 一连三日,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凉州,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吃干粮,赶不上进城,就在山林里找处避风的地方对付一晚。 人和马都快要散架了,沈青黎却没喊一声苦。 锦一看着她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庞,担心她受不住,说道:王妃,今日在官驿休整一晚吧。 沈青黎啃着干粮,淡声道:我还撑得住,赶紧吃,吃完,歇半个时辰,继续赶路。 锦一便不再劝。 一行人喂马的喂马,歇息的歇息的。 半个时辰后,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两日后,到达北宁城。 过了北宁城,便到了凉州的地界。 北宁城外聚了不少灾民,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官兵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这些灾民都是从凉州逃出来,谁知道有没有染上瘟疫,知府下令封城,绝不能放这些灾民进城。 城中戒严,尔等速速离去! 求求官爷,开城门让我们进城吧。 天寒地冻,找不到遮风之所,大人尚且都受不住,更何况老人和孩子。 灾民又冷又饿,城门外都是他们的哀求声。 官兵面露不忍之色,可身后有他们的父母妻儿,亲眷好友,放灾民进来,只要一人染了疫病,满城的百姓都要死。 凉州已经死了很多人,北宁城不能步其后尘。 官兵硬着心肠驱赶,弓箭如雨般落下,挡住了灾民前行的步伐。 别怪我们狠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谁敢越过一步,死! 进又进不去,退又可能会死,于灾民而言,无异于身陷绝境,一个个红了眼,脸上都是狠色。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拼,闯进去,咱们就都能活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一行人勒马,在后面远远看着,锦一面色凝重,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沉吟不语。 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官兵硬碰硬,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 得把他们带回凉州,不然,不是被武力镇压,就是被驱赶。 如此一来,矛盾激化,又要再起暴乱。 更重要的是,稍有纰漏,让灾民混进其他城池,整个大晋都要乱起来。 沈青黎策马上前,锦一和暗卫将她护在中间。 她们一行人看着灰头土脸,但气势非凡,尤其是中间的少女,风尘仆仆也难掩雍容矜贵的气质,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灾民纷纷退开,给她们让开了一条道。 城墙上的官兵看着她们身下的战马,脸色变幻不定。 好在,沈青黎没再上前。 她眸光扫过所有灾民,扬声说道:你们连北宁城都进不去,其他城池也是一样,暄王如今就在凉州赈灾,各世家的物资也陆续运往凉州,与其在外饥寒交迫,不如转回凉州。 凉州如今与死地无异,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岂会再回去送死。 有人骂道:回去?怎么回去?凉州瘟疫横行,回去送死吗? 是啊,回去必死无疑,等朝廷来救,我们早就死绝了! 灾民愤愤不平。 就是因为官府不作为,灾情才会越来越严重。 第237章 他们不信朝廷。 第855章 动摇 沈青黎道:太医已经动身前往凉州,凉州城药材充足,你们回去,才有一线生机,你们从凉州出来,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没染上瘟疫? 虽说暴乱后,凉州知府就下令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出,但谁也不敢保证,瘟疫会不会扩散。 若疫情从凉州城四散,那就尽量将疫情控制在凉州境内。 灾民脸色一变,都露出惶恐之色,看身边人的目光也都不一样了。 沈青黎继续说道:你们在外,无粮果腹,无衣御寒,若染了瘟疫更无药医治,只要你们回去,我保证,让官府在城外搭建草棚,若有人染了瘟疫,再进城医治。 她没有晓之以情,也没有动之以理。 当一个人快要活不下去了,跟他说什么家国大义,是没有用的。 仁义道德救不了他们的命,也帮不了沈青黎。 只有关乎自身利益,才会令他们动摇。 果然,灾民的态度软化下来。 有人纠结道:我们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哄骗我们t? 锦一说道:我家主子乃宴王妃,奉陛下之命,前往凉州城救治瘟疫,王妃挂心凉州城的疫情,先朝廷一步,赶去凉州。 不管是城墙上的官兵,还是底下的灾民,全都惊着了。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 凉州爆发雪灾没多久,萧家就在凉州赈灾了。 萧家世代镇守雍州,是大晋的守护神,宴王妃应该不会坑害我们。 临州水患,也是宴王妃四处奔波,她还在城中义诊,听说,医术十分精湛。 如果有一线生机,谁想背井离乡,像猪狗一样地被人驱赶,受尽冷眼,遭遇谩骂? 灾民仰头看着马背上沉静昳丽的少女,眼中有怀疑,有期盼。 你真是宴王妃? 沈青黎点头:诸位放心,我有在,有暄王在,朝廷不会置凉州于不顾。 凉州的百姓,信任玄甲军,信任萧家。 沈青黎的身份,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灾民的眼中迸出亮光。 当即有人高声喊道:好!我们信你,我们愿意回凉州。 多谢诸位。沈青黎坐在马背上,拱手朝灾民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诸位愿意信我,也多谢诸位大义。 王妃不必如此,我等受不起。 灾民动容,甚至有些羞愧,纷纷避开这一礼。 沈青黎郑重道:诸位回到凉州后,自有大夫为你们诊脉,若你们没有染病,绝不会逼你们回城。 有人想起死在这场灾乱的亲人好友,不禁偷偷抹泪,哽咽问道:我们都会活着的,对不对? 沈青黎眉眼温和淡静,一字一句道:我会尽我之力,让更多的人活着,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灾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宴王妃要是治不了瘟疫,她也不能活着离开凉州。 还有,暄王。 他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他也在凉州。 若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一定不会屠城平后患。 ...... 景暄抵达凉州后,一边赈灾,一边平乱。 除了几个带头叛乱的头目,其他百姓只要投降,便既往不咎,仍是大晋的子民。 百姓暴乱也是为一口吃的,才受人蛊惑,如今,朝廷赈灾,不用再挨饿受冻,谁还会想作乱? 所以,等沈青黎一行人进了凉州,路上还算太平。 只是,越靠近凉州城,路上的灾民就越多。 凉州城附近的灾民,纷纷往外逃,沈青黎将境况跟他们说清楚,劝他们回去。 她眸光平静,神色从容,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灾民纷纷回去。 ...... 傍晚时分,晚霞如火,照着荒凉广袤的大地,有一种瑰丽又苍凉的美。 一行人到达凉州城外。 凉州城是重要的关隘,城墙建得巍峨又坚实,在暮色中,投下一片巨大的暗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锦一远远看着,说道:王妃,凉州城到了。 凉州城全城戒严,城墙上更是重兵把守,看见沈青黎几人策马奔来,连忙大声喝止。 不知道凉州城疫病肆行吗?赶紧走! 一行人勒马停下。 锦一肃声道:我家王妃奉陛下旨意,入城医治瘟疫,还请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守城的小将半信半疑:还请诸位稍候。 雍州和北燕正在交战,也难怪他们谨慎。 瘟疫凶险,十室九空,朝廷竟然派一个年轻女子来医治,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将连忙让人去禀报景暄。 景暄到凉州后,就将知府下狱,城中一应事务,皆有他在主持。 他正在和官员商议要事,听到守卫来报,隐隐猜到是沈青黎。 快去备马。 景暄忙起身往外走,策马前往城门。 一上城墙,见果然是沈青黎,面露喜色,连忙让人开城门。 宴王妃来了,凉州城的百姓就有救了。 城门一开,沈青黎驱马入城。 第238章 景暄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我就猜到你会来。 沈青黎拱手见礼,问道:殿下可还好? 凉州城还需要景暄主持大局,这一路,沈青黎就怕他染了疫病。 景暄是她的表兄,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她想要他平安。 自从来了凉州,景暄就没好好歇息过,眼下青色深重,眉间倦色掩都掩不住。 他的身后,是满城百姓的性命,他心里的那根弦紧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笑道:本王一切都好。 入了城,街道上十分冷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宛若一座死城。 沈青黎说起一路上遇到的情况,景暄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随从,让他立刻去安排,尽量在灾民到达之前,建好草棚。 到了府衙,沈青黎问起疫情。 景暄摁了摁眉心,大致说了一下。 这场暴风雪,百年难得一遇,天气冷得有些反常,起先没人发觉,只以为是伤寒,直到越来越多的人感染,医馆每日都有人死,才察觉不对劲。 景暄立马下令封城,将所有染了瘟疫的百姓隔离开来,一边在城中点了艾草,防止疫情扩散,一边查找瘟疫的源头。 景暄说了染病后的那些症状,问道:王妃有几分把握? 第855章 看不到希望 疫病的源头已经找到了。 因为雪灾,暴乱,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尸骨堆积如山,来不及清理,引发了疫症,虫鼠啃食了尸体,到处乱窜,把病源带出去扩散了开来,才会爆发了瘟疫。 最先爆发疫病的是城西,景暄第一时间消杀虫鼠,又将所有染病的患者都安置在城西。 染病初期,发热咳嗽,咽痛水肿,没过两日,便会胸闷,呼吸困难,还会呕吐腹泻,等到了第七日,便会不治而亡。 景暄聚集城中的大夫,拟定了几个方子,试过药之后,收效甚微。 短短十来日,已经死了一百多人,染病者近千,大夫之中也有五人被感染。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沈青黎沉吟道:尽人事,听天命,我见城中点有艾草,不妨再在撒上一些生石灰,尤其是城西。 景暄应下,看她的脸色苍白而疲惫,温和道:我已让人备了饭菜,先去歇息。 好。 这一路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赶路,又累又饿。 一碗热汤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吃饱喝足后,泡了个澡,缓解了一下疲乏,又睡了一个时辰。 夜色深深,如浓墨一般,整座城池更加死寂,在这样清寒的暗夜中,看不到半点光亮。 就仿佛凉州城的前路一般,看不到任何希望。 沈青黎坐在灯下,翻着手中的医案。 锦一见她屋里的灯亮着,推门进来: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青黎轻声说道:满城百姓都等着一张治疫良方,数十万人命,耽误不得。 锦一闻言,没再打扰她,出去端了一杯参茶进来。 沈青黎抬头对她笑道:快去歇着,接下来有得忙。 锦一点头。 出来后,掠上屋檐,坐在屋顶上,抱着剑假寐。 ...... 翻完所有医案,天色将要破晓。 沈青黎开了张药方,揉了揉僵硬脖颈,倒在床榻上就睡了过去。 睡不到一个时辰又醒了。 她将药方交给景暄:这药方能预防感染,殿下让人每日熬煮,不管是我们,还是城中的百姓,都要喝。 景暄立刻让人去抓药、熬药。 侍女端了膳食进来,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讨论疫情。 景暄知道她熬夜翻完医案,不由问道:王妃可有救治之法? 沈青黎摇了摇头:还得看过病症,才好对症下药。 是本王心急了。 沈青黎能理解景暄。 每日看着那么人死,心里难免会急切焦灼。 他们都是大晋的子民,是活生生的人。 沈青黎道:此次疫情太过严重,除了救治之法,还要控制住疫情,不能再蔓延开来,所有尸体都要找个无人的地方焚烧,疫病会通过口沫传染,每个人,包括患者,都要戴上经药汁浸染过的方巾。 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景暄脸上露出浅笑。 沈青黎来了之后,他都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昨夜,也能安睡两个时辰。 用完早膳,沈青黎骑马去往城西。 锦一和暗卫要一起跟过去,被她拦住了。 进了城西便不能出来,你们留在府衙帮暄王。 我们此行只为保护王妃,王妃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我们虽然不懂医术,但可以帮忙抓药熬药,或是照顾病患。 几人说什么也要跟沈青黎去城西。 他们都不放心让她一人进去。 每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不知何时就会轮到自己。 这种绝望、无助、恐惧,如万蚁噬心,再坚毅的人,也会崩溃。 万一暴动,伤及王妃,他们百死莫赎。 我们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给王妃添乱。锦一眸光坚定又明亮,说道,我们相信王妃一定能研究出方子。 第239章 其他几个暗卫也纷纷点头附和,一个个心意坚决。 他们都相信沈青黎能助t凉州城渡过这次难关,也能带他们一起回家。 沈青黎无奈地笑了,只好带上几人一起过去。 寒风扑面,冷得刺骨,但她的心却是暖的。 一行人戴上方巾,穿上罩衣,进了一座宅院。 屋里,门窗紧闭,沈青黎将窗户推开一点缝隙,让空气对流,又让人摆两个炭盆,让屋里不至于太冷。 靠窗的患者,是个妇人。 沈青黎诊完脉,对妇人说道:张开嘴,我看看你的喉咙。 妇人解开方巾,张开嘴,沈青黎用小竹板轻轻一压,只见她整个喉咙都红肿发炎。 沈青黎听她气促,问道:呼吸是不是很困难? 妇人点头。 胸口可疼? 很疼。 还有哪里觉得疼? 这里,还有这里,全身都疼。 可有腹泻? 有一点。 沈青黎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取出银针。 妇人殷切地看着她,眼中泪珠滚落: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儿为了给我和我孙儿留口吃的,活活饿死了,我孙儿还那么小,我得照顾他,我得给我儿留住这条血脉。 沈青黎心里沉重。 妇人的病情已经很严重。 她敛下心绪,一边行针,一边语气温柔地宽慰她:我会尽力,你放宽心,病才能好得快,你还要看着你孙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呢。 妇人说了这一会儿话,整个人都很乏力虚弱,但眼里的光却很亮。 她问道:我孙儿怎样了? 沈青黎没听她提起儿媳妇,想来是不在了。 小孙子若是染病,一定会和妇人在一间屋里,她没看见人,应该是没有染病。 沈青黎笑道:他很好,有衙门的人在照顾,你放心。 妇人松了一口气。 行了针,妇人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能喘得上气。 她感激道:谢谢大夫。 你好好养病,会越来越好的。 妇人点头。 眼前的少女,眸色温柔又坚定,让她焦灼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收了银针后,沈青黎开始给下一个病人诊治,忙碌中,她好像听到有鹰啸声,再仔细去听,却没有了。 她以为是太累,产生了幻听,继续给患者看诊。 看完所有患者,将轻症和重症分开,开了个新方子。 忙完这些,天色也暗了下来。 从宅院出来,往街口的方向走,有一座大宅子,住在里面的,都是来诊治的大夫。 沈青黎进门后,将身上的罩衣脱下来,扔进火盆里烧了。 厨房里时刻都备着热水,她泡了个药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椅子里,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等锦一端来饭菜,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锦一轻轻将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拉上锦被盖好。 没睡两个时辰,大门外,突然有人拍门。 拍门声又急又响,在寂静夜里,犹如擂鼓。 砰!砰!砰! 让人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着。 第857章 药材被毁 沈青黎快速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锦一及时扶住,只怕要晕倒在地上。 锦一扶着她坐下。 沈青黎闭着眼睛,缓了一下,开口道: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就有暗卫来禀报:有患者又烧起来了,还咳了血,人已经昏厥。 锦一劝道:宅子里还有其他大夫在,不妨让他们去,王妃,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我心中有数,你别担心。沈青黎说着,问暗卫,可是我之前看过的患者? 暗卫点头:是王妃第一个看诊的那个妇人。 我过去看看。 沈青黎连忙穿上罩衣,戴上方巾,提着药箱就赶过去。 那妇人的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她活了下去。 她的孙子,还在等着她回家。 她不能死。 屋里,妇人气若游丝,衣襟上沾满了血。 沈青黎施了九针,给她灌了两次药,高热才压了下来。 担心还会再烧起来,她没有回去,坐在院子里。 锦一,我饿了。 王妃稍等。 没一会儿,锦一端着一碗面过来,沈青黎累得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锦一看了,心疼极了。 王妃,属下喂你吧。 好。 沈青黎吃了一口,微笑道:这府里的厨子不错,面条很劲道,好吃。 是王妃太饿了,吃什么都好吃。锦一道,王妃还是要顾着自己一些,您若累到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我攥着他们的命,就得尽全力救活他们,这是我的责任,就像王爷,不论战场有多凶险,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退缩。 王爷若是知道,该心疼了。 第240章 沈青黎的眼前浮现出萧宴玄清冷俊美的脸庞,不由地就有些想他了。 白天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鹰鸣声。 是青一,王爷来信了。 锦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入夜前,她就想交给沈青黎,但那会儿,她累得睡着了。 沈青黎笑了笑:还是没瞒住他。 凉州城爆发瘟疫这么大的事情,萧宴玄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也一定猜到她来了凉州。 沈青黎展开信纸。 寥寥数语,皆是对她的叮嘱,还有毫不掩饰的思念。 沈青黎唇角上扬,问道:青一回去了吗? 还没。 眼下疫情太过严重,我就不给王爷回信了,你让青一回去的时候,如果有看到花,给王爷摘一朵,祝王爷大捷。 玄一也来了凉州,王妃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 告诉王爷,我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担心。 一大碗面吃完,沈青黎身上也有了力气,催促锦一回去歇息。 锦一掠上屋檐,吹响一个骨哨,招来青一和玄一。 青一振翅停在高空,听着骨哨发出的声响,半晌,调转方向,飞往北燕方向。 凉州离北燕不远,天刚刚亮,青一就找到了萧宴玄。 攻下北燕一城后,将士们士气高昂,准备一鼓作气,再攻下一城。 此刻,大军就驻扎在宣城外的五十里处。 寒风呼啸而过,吹动营帐,猎猎声中,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青一俯冲而下,飞进营帐里。 一朵花就落在了书案上。 那只是山间一朵很寻常的花,萧宴玄唇角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这世间,只有阿黎,才会给他送花。 暗卫自有一套训鹰的方法,但不知道青一是如何与玄一沟通的。 一鹰一鹦鹉,沟通得很顺利。 玄一:大捷!大捷!大捷! 看来,是阿黎庆贺他大捷。 萧宴玄轻抚着那朵花,问道:阿黎还说什么? 玄一:都好!不用担心! 萧宴玄:没有其他了? 玄一眼珠子一转:想你!想你!想你! 萧宴玄幽邃的黑眸里荡着一抹柔色。 阿黎,我也想你。 萧宴玄看着手里的那朵花。 今日得阿黎赠花,定是个好兆头。 准备攻城! ...... 凉州城,城西。 昨夜,沈青黎留在宅院里,照顾那妇人,直到她病情稳定了,才回去歇了一个时辰。 今早,就听到其他宅院里死了十几个患者,而一些重症患者已经开始恶化了。 今日的雪下得有点大,天色阴沉沉的。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焚烧,城西上空浓烟弥漫,浓得连寒风都吹不散。 整个城西仿佛都笼罩在很深重的阴霾里。 人心渐渐不稳,就连大夫都日益焦躁。 这样下去迟早会生变。 一路走来,不停有人抬着尸体,从她身边经过。 晨风吹起白布,露出他们青白狰狞的面容,那是死前最深的不甘和恐惧。 沈青黎的神色始终很冷静。 她先给宅院里的病患诊了脉,根据他们的病症,又改了药方。 之前的方子能压住高热,但没过几个时辰,又会发热。 一张药方,她调整了数次。 轻症的患者,用温补的方子。 重症的患者,汤药配以金针,尽量控制住病情。 如此几日,终于研究出清热解毒的方子。 患者服用后,短短两日,病情明显得到了缓解,也没有反复高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大家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放置药材的库房起火了,只救回了两三成。 沈青黎唇角紧抿,神色有些冷:查清起火原因了吗? 锦一道:库房里有四五处着火点,全被人泼了桐油,是有人故意纵火。 有人想要凉州城乱起来。 之前,沈青黎就觉得凉州的暴乱有些蹊跷,如今看来,凉州城的水太深了,凉州知府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真正的大鱼,藏在暗涌深处。 眼见着疫情控制住了,沉不住气,出手了。 沈青黎屈指轻点着桌案,问道:太医呢?到哪儿了? 算算时日,也该到凉州了。 王妃,不好了,有暗卫疾步进来,朝廷的队伍快到凉州时,遇到劫匪,太医们受了重伤,十几车药材全被劫走了。 她们一路过来,平安无事。 怎么,库房的药材刚被烧毁,朝廷的队伍就遇袭了? 太医重伤,药材被劫。 如此大手笔t...... 这行事作风,很熟悉啊。 第858章 煽动民乱 太医重伤,药材被劫,这消息,沈青黎才刚刚听说,但不知怎的传了出去。 在所有人都升起希望,期盼着疫情能尽快过去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眨眼就传遍了城西。 绝望、愤怒、恐慌,种种情绪交织之下,人心更加躁动不安。 第241章 每个人都活在即将断药的恐惧之中。 这种恐惧,在发药时,达到了顶峰。 啪! 瓷碗碎裂的声音,从某间屋里传了出来,随后,是一声刻薄至极的喝骂。 你这种贱民,活着也只能是阴沟里的臭虫,还喝什么药?去死好了! 沈青黎听到动静赶过去,正好听到这话。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对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极尽羞辱,似要把满腔的恐惧,都发泄在他身上。 沈青黎认得两人。 一人是同知家的公子,杨诚。 另一人是城中收泔水,倒夜香的张三。 两人之间,有如云泥之别。 沈青黎轻嗤了一声,语气很淡,嘲讽的意味却很浓:你与他有什么不同?都是大晋子民,都一样只有一条命,你比他,高贵在何处? 沈青黎入城后,并未公开身份,杨诚只以为她是寻常的大夫。 闻言后,叫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公子,你们这些贱民,也不打听打听我爹是谁,等本公子出去,统统抓进大牢里! 屋里的其他患者感恩沈青黎的救命之恩,好心提醒道:沈大夫,杨大人官至同知,杨家更是名门望族,不是寻常人能得罪的。 言下之意,让沈青黎不要多管闲事,这杨家惹不得。 杨诚更加得意,狂妄道:知道本公子的厉害,还不赶紧滚!这里是凉州城,是我杨家的地盘,你最好识相一些,如今药材不足,像这种臭虫,就不配喝药。 锦一眼底闪过冷意,正要出手,沈青黎抬手制止了。 她气定神闲地看着杨诚。 你能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过是仗着家里得势,来日,树倒猢狲散,沈青黎似笑非笑,冷讽之色更重,你杨大公子,怕是连阴沟里的臭虫都不如。 整个凉州城,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谁敢不给杨家情面? 杨诚怒不可遏,气急败坏道:敢咒我杨家,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了! 杨大人若是廉明清正,一心只为百姓社稷,谁又能动得了他?不过,能把你教成这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官。沈青黎淡淡一笑,能为凉州城除了一个毒瘤,也算是为百姓做一件好事。 言语间,清淡如风,但落在耳中,却凌厉如刀,令人心头发寒。 杨诚满腔怒火陡然凝滞,到底没有气到失去理智。 他虽是个纨绔,但也不是全无脑子。 这贱妇身后的女侍卫冷得跟冰山似的,一看就是不好惹。 他也怕自己踢到铁板,给家里招祸。 嘴上却还不忘逞强,继续放狠话:我杨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撼动的,你一个小小的大夫,不自量力,妄图蜉蝣撼树,当真是不知死活! 一个靠家里的二世祖,只会虚张声势,仗势欺人,沈青黎敲打了一番,懒得再费口舌。 她重新端来一碗药,递给张三:他是同知家的公子,不是他自己的本事,你是寻常百姓,也无需觉得低他一等,人命从无贵贱。 他是这城中最低贱的蝼蚁,人人看到他,谁不是肆意谩骂,每次出门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谁,惹来一顿毒打。 在这之前,从未感受过善意。 张三颤着手接过来,声音艰涩哽咽:多谢贵人。 沈青黎道:他若再欺辱你,无需忍气吞声,当务之急,养病最重要。 杨诚恶狠狠地瞪着张三,仿佛只要张三敢点头,就撕碎了他。 沈青黎眸光淡冷地扫过去:我不知道杨家到底有多势大,在我这里,没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一说,不想步知府的后尘,你最好安分一点。 知府一家,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 杨诚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住,彻底老实了。 沈青黎从屋里出来,就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沸反盈天,似是要把天给掀了。 她和锦一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人满为患,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那些患者全都从屋里出来,一个个扯下脸上的方巾,正和府衙的人对峙。 看这架势,是要鱼死网破。 那些患者仗着自己染了疫病,气势汹汹,逼得府衙的人一退再退。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拔刀相向,逼着那些患者回去。 都给我站住!谁敢惹事,别怪我手中的刀不长眼! 这一声呵斥,非但没起到威吓的作用,反而,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百姓群起激愤。 甚至,还有人挑衅道:反正都要死,有本事,把我们全都杀光! 动手啊!杀光我们啊! 没有药材,配不出汤药,我们也是死! 要么杀光我们!要么放我们出去! 暴乱一触即发。 宅院里的人想出来瞧热闹,全被暗卫挡在院子里。 锦一护在沈青黎身前,望着外面的动乱,问道:王妃,现在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更加难以控制。 早在消息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沈青黎就知道要生乱。 第242章 人群越发骚动,眼见着就要失控。 沈青黎淡声道:让他们停下。 那么想死,成全你们! 锦一这一声冷喝,带了深厚的内力,每个人的耳中都震得生疼。 她又冷声问了一遍:还有没有人想找死! 场面诡异地静了下来,一个个安静如鸡。 沈青黎从大门口缓步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在场的那一个人。 眼下还不到绝境,药材的事情,定有解决的办法,但如果你们决意要闹事,今日必死。 她神色平静,姿态从容,面对满街染了疫病的百姓,没有半点慌乱。 百姓望着那双眸子沉静乌黑,不知为何,皆都打了个冷颤,直叫人心头发紧。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困在这里,才必死无疑!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场面又开始躁动起来,而那人喊完,又缩回人群之中。 第859章 赌不起 沈青黎看着大街上的暗涌,神色依然淡静。 外面重兵把守,但凡踏出城西一步,杀无赦。 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所有人脸色惨白。 你们若是出去,让疫情四散,死的也不仅仅是你们,还有城中那些无辜的百姓,外面可否有你们的亲眷挚友?你们要害死他们吗? 沈青黎不紧不慢地说完,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一句清淡如风的话,却有千斤重,让很多人心下大恸。 他们之中,谁没有牵挂在意的人? 有人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发颤,隐有哭腔:出去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为什么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我们一辈子勤勤恳恳,没有做过半点坏事,为什么不能活?为什么要逼死我们? 老天爷啊...... 哭声震天,像是给要整个凉州城哭丧。 沈青黎等他们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你们都是大晋的百姓,大晋的嫡皇子在这里,本王妃在这里,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等死。 王妃? 众人震惊地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没想过要自爆身份,但眼下,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稳住局面。 她扬声说道:本王妃乃丞相嫡女,宴王正妃,奉陛下之命,前来医治瘟疫,这瘟疫,我能治,而你们,只要没人找死,就不会有人死! 大街上,寂静无声。 沈青黎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杨诚在院子里听到,吓得面色煞白,腿一软,差点瘫倒。 不论是丞相府,还是宴王府,哪一个都不是杨家能抗衡的。 她说要查他爹,要查杨家,就一定言出必行。 完了完了! 杨家要完了! 杨诚眼白一翻,吓晕过去了。 杨家在凉州城没少作恶,院子里,没人同情他,反而觉得畅快。 长街上,淡薄的日光笼在沈青黎身上,将她清绝的身影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研究出了新方子,缓解了疫情。 对染了疫症的百姓而言,沈青黎就像是炼狱里的活菩萨。 有人问道:真的会有药材送来吗? 沈青黎道:暄王已经向各家医馆药铺借调药材,我也会让人去收购药材,只要撑过这几日,药材很快就会送到。 百姓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后,有人说道:要不是宴王妃,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们就信她一次。 对,我们就信宴王妃一次! 百姓纷纷附和。 府衙的人见状,全都松了一口气,对沈青黎越发钦佩。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大家别听她蛊惑,又是库房起火,又是重伤太医,劫走药材,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活,t凉州城附近的药材只怕全被人收购走了,等朝廷再送药材过来,我们早就死了! 宴王妃好歹毒的心肠,哄骗我们,让我们等死! 最毒妇人心,你会遭报应的! 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咒骂不休。 看清楚了吗?沈青黎淡淡问道。 锦一和暗卫纷纷应道:看清楚了。 沈青黎的声音淡静又从容:抓起来。 锦一和暗卫不知从何处拿来绳索,打了一个打结,直接将人套住,捆紧了,拉出人群。 那些人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疼得都差点移了位。 他们惨嚎几声,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满是愤怒和恐惧。 你们想干什么?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随便抓人。 沈青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笑道:煽动百姓暴乱,本王妃也想问你们,想干什么? 几人目光闪烁,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定是被我们说中心思,心虚了,想要杀人灭口! 寻常人得知药材被烧,被劫,顶多骂几句老天爷不开眼,你们却口口声声,说有人不想大家活下去,还笃定附近州府收购不到药材,怎么?整个凉州城,就你们是聪明人? 沈青黎杏眸湛湛,如看不到底的深潭。 第243章 她唇角勾起,眸底凝着笑:还是说,有人授意你们,故意煽动百姓作乱? 对上她洞悉一切的冷寒笑意,几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血口喷人! 休要冤枉我们!那些都是我们猜的! 你们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不过是几个马前卒而已,沈青黎玩味地看了几人一眼,淡声道,将人分开关押,等治好了,再好好审问。 暗卫领命,攥着绳子,将人拖了下去。 那几人慌了神,惊恐道:我们没有犯事,凭什么关我们,王妃就能枉顾王法吗? 玄甲军和北燕交战之际,煽动民心,挑起暴乱,以通敌叛国罪论处,到时,你们就能亲身体验,何为王法如山,不容践踏! 最后一个字落下,地上突然漫出一道水渍。 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竟是吓尿了。 事已至此,众人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有人故意煽动他们,挑起动乱。 凉州与雍州相邻,凉州一乱,若疫病传到雍州...... 百姓勃然变色,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差点被人挑唆,酿成大祸。 都散了吧,沈青黎看着满街的百姓,大家安心养病,没事别出来,药材的事情,会解决的。 众人心虚,愧疚,没一会儿,就全都回屋了。 闹了这一遭,整个城西戒备更严了。 锦一担忧道:那几人说得没错,附近的州府,只怕是收购不到药材,即便暄王跟各个医馆药铺借调药材,也支撑不了多久。 只能请俞家药铺帮忙了。 沈青黎也没有想到,当初救周策结下的善缘,如今,竟是拯救凉州城唯一的希望。 锦一立刻去传信。 接下来的几日,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沈青黎,暗卫们也不敢放松,跟景暄借了人手,在周围各处严防死守,以防有人刺杀。 沈青黎解了凉州城的危机,又破了他们的布局。 背后之人最恨的,就是她。 锦一等人不敢掉以轻心。 沈青黎不由失笑:治疫的方子已经研究出来,现在杀我,晚了,他们没那么蠢。 万一他们就是那么蠢呢?王妃,我们赌不起。 王妃若是出事,王爷怕是会发疯。 第119章 是来复仇的 城中医馆药铺的药材也并不多,勉强能撑个四五日。 城中一片死寂,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压在暗涌之下。 沈青黎又调整了一次药方,病情没再恶化,病亡的人越来越少,外面染病的人也越来越少,疫情控制住了。 然而,药材不足,眼见着就要断药。 焦灼中,俞家药铺在长安镖局的护送下,押着药材,抵达凉州城外。 守城的将士见了大喜,连忙打开城门,一车车的药材进了城。 药材充足,人心也安定下来。 沈青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俞家大善,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多大的乱子。 这么大一个人情,回去后,登门道谢可不够。 过了几日,一些轻症的患者在慢慢痊愈,有些人已经能离开城西了。 其他重症的患者,也都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逐渐转为轻症。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用不了多久,这场瘟疫就能彻底结束了。 这日,沈青黎给患者一一诊脉,给最后一个患者施完针,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整理脉案,有妇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她面前。 沈青黎吓了一跳:黄婶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每日穿梭在各个宅院,为所有患者诊脉,和每一个患者都很熟。 这位黄婶子,正是沈青黎医治的第一个患者。 那夜,她病情反复,多亏了沈青黎照顾救治,才能转危为安。 如今病愈,要离开城西了。 沈青黎要将人扶起来,黄氏却磕头行了个大礼:民妇多谢王妃,若不是王妃,民妇也不能活着回去见我的小孙儿,王妃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沈青黎再次将人扶起来,含笑道:婶子言重了,在公,我奉命而来,理应竭尽全力,不负皇恩,在私,我是医者,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婶子不必放在心上。 黄氏神情认真,正色道:民妇粗鄙,不懂什么大道理,民妇只知道,是王妃不嫌民妇卑贱,救民妇性命,王妃和宴王爷一样,都是我们百姓的守护神。 沈青黎也没想到,她在百姓心中的声望,竟和萧宴玄一样。 大病过后,身子会很虚弱,她开了一张滋补的方子,药材不贵,但效用并不差,随后,又叮嘱了一些需注意的事宜,黄氏千恩万谢才离开。 疫情虽然控制住了,但也没有松懈,朝廷又重新押送药材过来。 时间一日日过去,患者也一个接一个痊愈,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城西,当最后一个患者痊愈时,戒严多日的城西终于解禁了。 阴沉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暖阳照下来,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就连拂面而过的寒风都变得轻柔。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244章 沈青黎走出城西,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慢慢恢复生机,脸上现出浅淡又轻柔的笑意。 她微微仰起脸,让暖阳照在脸上:真好啊。 满城的百姓活着,她也活着。 锦一古怪道:背后之人竟全无动静,着实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 沈青黎一顿,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有什么谋算诡计,咱们接招便是。 ...... 夜色幽静。 山巅之上,有青年高居马上,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处的凉州城,万家灯火,宛若星河。 他身后的侍从沉默了片刻,问出心中的疑虑:少主为何又收手了? 明明安排妥当,只要按计划行事,凉州就能彻底乱起来。 青年身上披着青色的大氅,身姿如松如竹。 月色下,他眼瞳深黑,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侍从见状,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就在侍从以为自家少主不会回答的时候,青年淡淡开口:有宴王妃在,凉州城乱不起来。 侍从想到那个清韧沉静的少女,不由皱了皱眉。 少主又为何不杀宴王妃? 从长安到凉州,这一路,很有多刺杀的机会。 宴王妃只带了六七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哪怕,不能要了她的命,只要重伤,凉州的瘟疫,无人能治,景暄再有手段,也稳不住人心,最后只能给凉州城陪葬。 凉州的疫情若是四散,首当其冲便是雍州。 玄甲军染了疫病,北燕便能不战而胜,他们和北燕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抢回那个位置,指日可待。 可这一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宴王妃收拢灾民,稳定局势。 青年的眼中凝着幽光,告诉他:凉州的百姓,是晋元帝的子民,也是大晋的子民,他们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不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少主的心还是太软了。 侍从心下暗叹,很想说,他们是来复仇的,一群贱民,能为少主的大业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可看着青年威严肃穆的侧脸,他不敢造次,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露出了一点烈焰刺青。 青年的目光一直望着凉州城。 和北燕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他一直都不赞同。 为复仇,为那个位置,龙影卫可以不顾性命,但百姓不行。 那是他自己的仇,不该让百姓付出代价。 青年的声音很淡,却字字清晰:这世间,有宴王妃,你我都该庆幸才是。 她就像是天上的骄阳,热烈明灿,充满希望。 有她,百姓才有依靠。 这鬼蜮人间,才有一缕光亮。 侍从抿了抿唇,不敢去看青年的t神色,道:凉州之事,我们筹谋许久,如今功败垂成,无法向大人交代。 青年神色不动,冷漠道:若要问罪,我自会一力揽下,不会累及你们。 属下惶恐。侍从嘴里发苦。 此事,不是少主一力揽下,就能翻遍的。 以大人的心性,必会重罚少主,更遑论他们。 不死也要脱层皮。 山巅风大,深更露重。 侍从说道:少主,我们该回去了。 青年调转马头,说道:凉州城的乱象已平,接下来,就该腾出手,清查凉州官场,景暄不是景昭那种蠢货,又有宴王妃相助,该清理干净的,别留下痕迹。 第191章 会是谁 回到府衙,沈青黎泡了个药浴,倒头就睡。 这一睡,整整睡了两日,吓得景暄连忙去请大夫。 大夫把完脉,说是耗费太多心神,如今松懈下来,才会陷入沉睡,并没有什么大碍。 景暄和锦一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晴了两日,又开始下雪,整个府衙静得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沈青黎醒来时,被屋外的日色雪光刺得抬手挡住眼睛。 她昏睡多久,锦一就守了多久。 此刻,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王妃再不醒,属下就要去神医谷了。 让你担心了,沈青黎拥着被子坐起来,含笑道,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王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属下去找大夫来给您瞧瞧。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沈青黎喊住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打趣道:我们阿锦越来越贴心了,可惜溟一他们看不到。 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冷面女侍卫第一次脸红了。 王妃睡了两日,定是饿了,属下去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厨房里一直煨着鸡丝粥,沈青黎刚洗漱完,锦一就提着食盒进来。 一碗鸡丝粥,几碟小菜。 小菜不算精致,但还算可口。 沈青黎慢慢吃着,问道:这两日,城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一切都好,并没有人闹事,锦一说着城中的人和事,就是杨武带着杨诚来请罪。 杨武便是凉州城的同知。 知府下狱后,凉州城内就属他的官最大。 沈青黎眸底冷光幽微。 第245章 凉州的这场暴乱,不管他有没有参与,都难辞其咎。 窗外,大雪簌簌,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沈青黎想起了萧宴玄,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有些懊恼。 王妃怎么了? 我忘了给王爷传信。 已经给王爷传信了。 那便好。 免得他在战场上,还要担心她。 锦一看她牵挂萧宴玄,把知道的消息都说了。 半个多月前,王爷连攻北燕两城,因着快要过年,两方休战,不过,北燕狡诈,不能不妨。 北燕连失三城,士气正低迷,急需一场胜战来扭转局势,或许,会趁着休战时期,背信弃义,发起突袭。 除夕夜,人人庆贺新年,最是松懈的时候。 沈青黎原本想着去一趟雍州,和萧宴玄一起过年,思量过后,便放弃了。 景暄听说她醒了,放下手中的公文,带着大夫过来找她。 她正好用完膳。 大夫诊脉过后,确定她没事,景暄才彻底放心。 他笑意温润:王妃若是伤了一根头发,我都没法跟宴王交代。 沈青黎浅笑道:让殿下挂心了。 王妃可是要回长安了?景暄问道。 太医受了重伤后,在北宁城养伤,凉州城的瘟疫已解,他们准备启程回长安。 沈青黎若要回去,正好同路。 有禁卫护送,总比她寥寥数人要安全得多。 沈青黎却道:我想再呆些时日。 景暄讶异:我听说宴王病重,王妃不回去吗? 他得到消息,说萧宴玄吐血昏迷,不一定能熬过来年开春。 沈青黎没告诉他真相。 事关重大,不是她信不过景暄,而是,事有万一,若事情暴露了,他不知情,就不会被晋元帝问罪。 半个多月前,玄甲军连攻北燕两座城池,背后之人才狗急跳墙,散播消息,企图挑起暴乱,可后来又毫无动作,这有些反常,凉州城的水太深,殿下要清查整个凉州官场,不能有失。 沈青黎做梦也不会想到,龙影卫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而他们的少主,竟对百姓怀揣善意。 景暄有些犹疑:可宴王那边? 沈青黎说道:我留了药,不会有事,殿下不用担心。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景暄向来温雅的脸上露出愧色,是景家对不起宴王。 此行,殿下定要还凉州一片青天,朝臣才能看到殿下的能力和贤德。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睛,言语间,沉静平淡,大晋需要明主。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毫无波澜地就说了出来。 景暄却毫不意外,脸上的笑容依旧清雅平和:王妃想如何做? 彻查杨家。 杨家在凉州城树大根深,景暄之前担心知府和同知接连下狱,会人心不稳,引起动荡,才没有问罪杨武。 我之前查过杨家,但收获甚微,景暄眸底藏着幽光,城中似乎还潜藏着另一股势力。 沈青黎说道:是龙影卫。 景暄心下一震,说不上是惊怔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王妃怀疑龙影卫和北燕勾结? 十有八九。 景暄一时默然。 沈青黎道:树大有分支,杨氏上千族人,不可能个个都干净,越是名门望族,越是藏污纳垢,任它如何盘根错节,总能找到突破口。 事情说到这里,该说的都说的,她是奉旨来医治瘟疫,府衙的事情,插手不得。 不然,就是牝鸡司晨,祸乱朝纲,连累景暄被晋元帝问责。 闲来无事,沈青黎坐着马车,往城外而去。 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座灵山古寺,香火十分鼎盛。 她想给染病而亡的百姓,还有战死的玄甲军,供奉长明灯。 灵山寺坐落在半山腰,沈青黎沿着蜿蜒的山道缓步往前走。 瘟疫刚过,香客结伴而行,有来祈愿的,有来还愿的,自然也有来求姻缘的,还有借着上香,来相看的。 灵山寺依山而建,寺中古木参天,各大殿散布在浓荫翠绿之中,古朴幽静又庄严肃穆。 大殿里,香火氤氲,香客们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念念有词。 沈青黎也上了香,添了香油钱,找到负责长明灯的小和尚,点了两盏长明灯。 正要离开时,看到其中一盏长明灯,是为李家村供奉的。 沈青黎的呼吸陡然凝滞住了。 她不确定,凉州城是不是也有一个李家村。 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李家村,是长安城外的那个李家村。 是被禁卫放火烧村,无一活口的那个李家村。 千里之外,有人在山间古寺,为李家村点了一盏长明灯。 会是谁? 第192章 知情者 沈青黎面上仍清淡如风,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眉眼含笑,对锦一说道:听说,灵山寺的斋饭很有名,来都来了,我们也尝一尝。 第246章 一旁的小和尚听到,笑呵呵地说道:掌管膳房的妙清师叔,出家前,家里是做酒楼的,学的一手好厨艺,不会让施主失望的。 小和尚年岁小,性子也活泼,抬头看了眼天色,见时辰尚早,又道:今日,妙法师伯在罗汉堂讲经,许多香客都去听,施主若有兴趣,也可以去听一听。 好。 沈青黎颔了颔首,弯着唇角,对锦一道:寺里的景致瞧着很不错,你也去逛逛。 锦一不放心她一个人,道:属下还是陪着您。 沈青黎笑道:佛门重地,到处都是人,不会有危险的,等下逛完,去罗汉堂找我便是。 锦一知道她是好意。 她暗卫出身,只会杀戮,不信神佛,只信手里的剑。 若非陪着沈青黎,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寺庙一步。 属下不会走远,您有事,吹响骨哨。 好。 锦一走后,沈青黎指着李家村的那盏长明灯,问小和尚:不知是哪位施主供奉的? 小和尚道:施主请稍候,小僧去查一查。 有劳了。 小和尚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查到了。 是一个叫张三的施主。 张三? 沈青黎微怔,眼前闪过一张瘦骨嶙峋的脸。 小和尚说道:是在城中收泔水的。 竟然真是他。 沈青黎眸光幽微,问道:你认识他? 张三长得异常的瘦削,因着是收泔水和倒夜香的,身上总会有一股味道。 小和尚记忆深刻,说道:他每年都会来添香油钱,点长明灯,差不多都要有十年了。 叶家谋逆案,至今也十年了。 沈青黎微笑道: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回了一个佛礼,见她没有再问,便去忙别的事情了。 沈青黎望着那盏长明灯,沉静无波的眸底渐渐漫起一层寒光。 从大殿里出来,她去罗汉堂听妙法和尚讲经。 妙法和t尚正好讲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世间种种,善恶有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世间,多的是好人难以善终,作恶者福寿绵长,锦绣逍遥。 这果,终要自己去讨! 沈青黎听了一会儿,便出来了,正好碰到前来寻她的锦一。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在寺里用了斋饭,便下山回城了。 沈青黎说道:杨家势力庞大,暄王那点人手,怕是查不过来,左右也是无事,你们不妨去帮他,早日查清,也好早日回去。 她是故意支开锦一。 锦一不疑有他,点头应下,和暗卫去打探消息。 ...... 府衙里。 景暄正和各官员议事。 年底到了,事情尤为地多,很多公务都等着处理,每个人都很忙。 沈青黎没进去打扰,坐在廊下。 景暄的侍卫九川忙让人摆上茶案,又在一旁放了个炭盆。 案上,红泥小火炉水雾氤氲,茶香四溢。 沈青黎一边喝着茶,一边赏着雪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事情议完,里面的人纷纷告辞,见到沈青黎,压下心中的惊奇,纷纷拱手作揖。 沈青黎微微颔首致意。 景暄起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沈青黎舀了一盏热茶推过去,笑吟吟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殿下也歇一歇。 先前,景暄闻到茶香,便知道是她来了。 能让九川拿出好茶招待的,整个府衙,唯有她一人。 能让她等这么久,想必是有要事。 但看她这般气定神闲,景暄也难得地放松心神。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凝着笑意:想不到王妃烹茶的手艺这么好。 沈青黎垂首饮茶,悠悠笑道:是殿下的茶好。 两人都不说话,望着院中的雪景,静静地品着茶。 待饮完一盏茶,沈青黎又给两人都续了一盏。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窦章赈灾不利,官逼民反,可认罪? 窦章,凉州的知府。 景暄的语气比院中的寒雪还要冷上几分:他只承认自己渎职,其他的一概不知。 一场暴乱,血流成河,多少人家破人亡。 一句渎职,便想轻松揭过。 窦章这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吗? 沈青黎听了,眼底闪着戏谑的冷光,淡淡道:嘴倒是挺硬的,他这是在自救,还是笃定殿下查不到实证? 他应该还隐瞒了更重要的事情,那罪名,比暴乱更重。景暄沉吟道,王妃觉得,与龙影卫勾结的人,会是他吗? 沈青黎转着茶盏深思。 以龙影卫的行事作风,无用的棋子,必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窦章还活得好好的,若非有把柄在手,龙影卫投鼠忌器,不然,与龙影卫勾结的人,应该另有他人。 半晌,沈青黎说道:官逼民反,最根本之处,是府衙没有开仓赈粮,殿下不妨从这里着手。 第247章 这是,所有事情的起因。 景暄一直在查,但粮仓与一应账本都在暴乱中,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眼中微光湛湛,侧眸看定沈青黎:王妃等这许久,应是不止这一事吧? 沈青黎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谋逆案有了新进展,殿下要不要随我去见个人? 景暄怔忡了一下。 叶家的谋逆案怎么会牵扯到凉州城? 沈青黎便把今日的事情说了:李家村的事情,张三应该是知情者。 过去问问。 两人坐着马车去城北。 城北又脏又乱,是凉州城最低贱之地,这里乞丐汇聚,流氓遍地,每日都有人寻衅斗殴,百姓身上穿的衣服,无不是补丁叠着补丁。 一眼望过去,房屋低矮密集,巷子狭窄,各家门前还堆满了东西,将路堵了大半,马车到了巷口就进不去。 两人下了马车,顺着巷子往里走。 三五个婆子坐在门口,一边闲话,一边纳鞋底,看到两人,好奇地盯着打量,但惧于两人身上的贵气,不敢上前攀谈。 沈青黎面带浅笑,上前问道:阿婆,张三是不是住在这里? 阿婆没有想到这样天仙似的贵人,竟然是来找张三的。 她面露古怪,指着巷子道:最里面的那间,就是张三的家。 多谢阿婆。 第193章 罪孽 巷子最里面,是一间极其破败的院子,还没走近,就隐隐闻到一股臭味,夹杂着妇人的咒骂声。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住你隔壁,每日弄得臭烘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瘟疫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不死?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晦气! 妇人越骂越难听,院子里始终没人吭声。 婆子们凑在一起,伸着脖子张望,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等着看好戏。 在她们的认知里,像张三这样低贱的人,是不可能认识什么贵人的,八成是犯了事,人家找上门来了。 沈青黎和景暄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院门虚掩着,景暄轻轻一推就开了。 张三正在院子里修板车的车轱辘,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见是两人,怔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慌得忙跪地行礼。 小人见过暄王殿下,见过宴王妃。 快起来,景暄温声道,不是在衙门,无需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张三惶恐道。 恭敬地磕了两个头,才起身。 寻常百姓见到衙役,都忍不住手脚发抖,更别说是云端上的贵人。 隔壁的妇人还在骂,张三神色尴尬,局促地捏着衣摆:让两位贵人见笑了。 沈青黎道:世人向来拜高踩低,像她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你无需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有些人自己过得穷困不如意,便想将旁人踩下去,仿佛这样,她便不再卑贱,不再落魄,是那人上人。 张三听多了羞辱之言,早就麻木,却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宽慰他,替他抱不平。 他再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善意。 多谢王妃,但小人卑贱,早已不在意。张三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沈青黎看着他,正色道: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该被轻贱,你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没偷没抢,无愧于任何人,生而为人,她不如你。 张三心头震动。 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涌起深重的罪孽感。 他扯了一下嘴角,似哭似笑:王妃是小人见过的,最好的人。 两家就隔着一堵矮墙,那妇人自然也听到沈青黎的话,正要开口咒骂,一听王妃两字,吓得腿一软,摔在地上。 旁边的桌子本就坏了一只脚,她这一摔,直接把桌子撞倒了,上面的碗筷碟子悉数摔在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死一般地安静了下来。 张三突然想起来,贵客来了许久,他还没给贵客倒水,可一想到家里的碗都豁了口,实在拿不出手。 沈青黎看出他的窘迫,径直在院中的木墩上坐了下来。 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景暄也寻了个木墩坐下。 你也坐吧。沈青黎说道。 张三在矮凳上坐下来,很是拘谨:殿下和王妃来寻小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青黎问道:我听人说,你十年前才来的凉州城。 张三心中越发忐忑,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沈青黎仿若未觉,语气随意,像是闲话家常一般:你原是哪里人? 张三下意识地攥了一下膝盖上的衣衫,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心中思绪飞转,深知以两人的身份,迟早能查清他的生平,隐瞒没有意义。 小人来自长安。 沈青黎哦了一声,好奇道:长安那样繁华,怎么跑来凉州城? 张三低垂着头,日光落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默然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安于小人......是死地。 为何? 第248章 张三搁在膝盖上的手越攥越紧,手里的衣衫都皱得不成样子。 沈青黎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声音淡而缓地问道:因为李家村吗? 听到李家村三个字时,张三心神震颤。 他遽然抬起头,目光惊恐地看着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可怕。 王......王妃为何会知道? 沈青黎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我在灵山寺看到了那盏长明灯。 张三的眼珠子狠狠一颤,连眼眶都在震颤。 那盏长明灯,是他的罪孽,是不论过去多少年,都难以赎的罪。 如今,终于掩藏不住了。 张三嘴巴张张合合,仿佛有一把刀从喉咙上刮过,声音沙哑得似含了血:王妃是为李家村而来的? 沈青黎颔首。 清清淡淡地一声是,将他所有的侥幸全数击溃,张三摇摇欲坠,一颗心急剧下坠,直坠向了无底深渊。 不知何时,身上出了层冷汗,里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风一吹,一股寒意从肌肤渗透进四肢百骸。 他的脑子一团混乱,来不及深t思,高高在上的贵人,为何如此在意一桩人人避之不及的旧案。 长久的沉默过后,张三问道:殿下和王妃想知道什么? 沈青黎静静地说道:所有和李家村有关的,都想知道。 张三目光落在某处,像是失去了焦距,近乎空洞。 他陷在回忆里,那些恐惧、愧疚、悔恨,一一在眼底交织闪过。 王妃刚才有句话说错了,生而为人,小人有罪,小人不配为人,是小人害死李家村的,那一百二十五口,都是小人害死的。 他喃喃地说着,表情十分痛苦。 小人远离故土,从长安来到凉州城,甘愿做一个收泔水,倒夜香的,受尽欺凌,就只是想活下去,可小人早该死了,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因为太过痛苦,张三整张脸迅速扭曲,不知是崩溃,还是癫狂。 眼泪落在上面,划过长长的一道泪痕,像是要将他的痛苦,全部割裂。 沈青黎和景暄谁也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催促他。 等着他将所有的情绪发泄。 院子里,是这样的静。 静得只有他压抑的哭声,那呜咽声,散在风里,悔疚至极。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张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许久,缓缓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收拾好神情,看着两人说道:这个故事很长,不知道殿下和王妃有没有耐心听下去。 洗耳恭听。沈青黎说道。 第194章 血淋淋的真相 几十年前,李家村一户人家生了一对双胞胎,但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就卖掉了一个。 被卖掉的那个孩子就是张三,他成了官宦人家的一个奴仆。 自此,同胞兄弟,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兄长自幼聪颖,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了,父母对他寄以厚望,疼爱有加。 而他,只是个低贱的家奴,自小被呼喝打骂,更被人撺掇去了赌坊,欠了一身的赌债。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相遇,认出了彼此。 兄长怜惜他在外吃了苦,对他十分的好,还让他扮成他,回家与父母团聚。 说到这里,张三扯了一下嘴角。 他声音艰涩:爹娘都以为我是兄长,对我百般疼爱,他们对我越好,我心中就越恨,恨他们的遗弃。 张三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也恨兄长。 那个唯一对他好的人,在他眼里,却是惺惺作态。 他觉得兄长在炫耀,在施舍。 每次与爹娘见完面,他心里的恨就疯狂滋长,长年累月,终于成为一把锋利的屠刀。 往日种种,在眼前一帧帧掠过。 张三看向沈青黎,眼底的怨憎溢了出来:王妃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沈青黎眸光凝在他脸上,声音不疾不徐:你恨为什么被卖掉的那个,不是你的兄长,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后面那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王妃说话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张三缓缓地笑起来,血红的眼底,露出了狰狞之色,眼泪却夺眶而出。 明明是一母同胞,却因为晚了一刻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恨啊! 听到这里,沈青黎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真相。 李家村被禁卫放火烧村,在于有人看见景昳逃到了李家村。 那个人...... 沈青黎眸光沉沉,在日色的映照下,明亮又冰寒:当年,指证叶家窝藏逆党的人,是你。 是我。张三没有否认,低垂着头,说道,我欠了太多的赌债,他们要我的命来偿,我不想死,于是,他们告诉我,只要我指证叶家,就一笔勾销。 他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那个少年,是前太子景昳。 他以为,叶家累世公卿,门庭煊赫,不会因为他一介贱民的指证,就满门倾覆。 第249章 沈青黎看着他脸上的悔疚,觉得可笑至极。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你助纣为虐,不仅仅是因为怕死,你是不是还暗自得意,叶家那样的高门世家,你连路过都觉得自惭形秽,有朝一日,却任由你玩弄,叶家满门的性命,都攥在了你这么卑贱的人手中,你,很快意是不是? 张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很想否认。 但那些阴暗的心思,时隔十年,全都曝露在日光下,无从抵赖。 沈青黎的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情绪汹涌,犹如岩浆喷发,却被她死死压住,不露一丝一毫。 叶家为国为民,一往无前。 结果,也是百姓、朝臣、君王,要叶家满门性命。 多么讽刺。 长久的沉默后,沈青黎冷不丁地问道:当年,你说景昳一路逃到李家村,是你的私心报复? 张三目光躲闪,嗫嚅着嘴唇,呐呐道:我只是想出口气,给李家村找点麻烦,我没想到他们会放火烧村。 你不是没有想到,你是不在意,在你眼中,世人皆恶,他们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人性本恶。 张三可怜,也可恨。 心底的恶接连被揭开,张三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瞬间老了十岁。 我...... 你什么?沈青黎冷眼看着他,言语如刀,他们构陷叶家窝藏逆党,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活着吗? 张三骇然变色,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意,沙哑道:他们看见兄长,他们......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一模一样的五官,背后之人将兄长认成了他,为斩草除根,才有后面的放火烧村。 可抛弃他的人,是他的爹娘。 他的兄长,还有李家村的村民,他们又做错什么? 他们不该死的。 你的兄长,待人以善,本应该有一个锦绣的前程,若他知道真相,会不会后悔与你相认? 沈青黎眼底蕴藏的光影锐利似芒,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惊雷碾过心头,最后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戳进张三的心里,一寸一寸凌迟。 你害死的,不仅仅是李家村那一百二十五口人命,还有叶家满门的性命,你身上的血债,不是供奉长明灯,就能赎清的,张三,好好地活着吧。 张三脸色瞬间煞白,眼底的悔恨,如浪潮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喷出一口鲜血,痛苦地跪在地上,以手覆面。 杀人,有时候不需要用刀。 言语,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她发过誓,所有陷害叶家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张三不无辜,却也罪不至死。 让他背着满身的罪孽过一辈子,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沈青黎平静的目光,隐去了所有的波动,侧首转向景暄:殿下,走吧。 景暄点头。 他能感知沈青黎身上数次的情绪波动,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兴许,有些秘密,等尘埃落定那一日,自会揭开。 两人起身离开。 出了巷子后,淡薄的日光照在身上,沈青黎却没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的心,像是坠在了寒潭里。 哪怕,上了马车,捧着暖炉,都觉得遍体生寒。 沈青黎道:城中兴许还有龙影卫,张三不能再留在凉州城。 我会安置妥当的。景暄说道。 当年,张三指证叶家窝藏逆党。 来日,也该是他还叶家清白。 他是为叶家翻案的关键所在。 两人一离开,景暄的暗卫就将人打晕扛走了。 一个收泔水,倒夜香的,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 就算失踪,也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 兴许,那隔壁的妇人,还会放两挂鞭炮,庆贺再也不用每日都臭烘烘的。 这就是人性。 马车缓缓前行。 一路无言。 沈青黎阖着眼,靠在车璧上。 曾经,她以为窝藏逆党这一项罪名,会很难查。 谁又能想到,她奉晋元帝的旨意来凉州城医治瘟疫,竟找到了张三了。 如今,只剩下伪造书信的那个青州举子了。 第195章 暗夜来客 凉州城的夜,有些苍凉。 深黑的夜幕上,无星无月。 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着地上的光也明明灭灭。 一道青色的身影,踏着夜色,在府衙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看着窗上映着的人影,悠然走了进去。 屋里,沈青黎正在整理医案,打算将此次的瘟疫,写一份手札。 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夜色里,静静响起。 王妃实在不该将人手都派遣出去,若我是来杀人的,谁都救不了你。 沈青黎一惊,抬眸就对上一双湖水般幽深的眸子。 那双眸子藏在面具之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沈青黎看着他面具上绘着的烈焰:龙影卫? 第250章 面具下的薄唇缓缓勾起,青年扬眉浅笑:宴王妃果然聪慧。 沈青黎搁下手中的笔: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屋里燃着炭盆,很是暖和,青年解下身上披着的青色t大氅,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起来,就像是相识许久的老朋友。 一时兴起,过来叙叙旧。 是我冒昧打扰了,还望王妃不要介意。青年弯了弯嘴角,似有些苦恼,实在是王妃的人太过难缠,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锦一他们和景暄的人,日夜不停,将凉州的官场查了个底朝天,每天都有官员,被关押入狱。 难怪龙影卫急了。 沈青黎也笑,心情甚好:那是你们技不如人。 青年坦然承认。 所以,来请王妃高抬贵手,水至清则无鱼,王妃当真要把凉州官场都清洗一遍吗? 要过年了,那些蠹虫硕鼠清理干净了,来年,才能有好日子,不是吗? 人都是自私的,不甘屈于现实,便要费尽心思。 那你找错人了。 青年含笑的眸子有如暗夜一般深沉,深深地看着她:王妃难道不好奇,我们筹谋多时,明明大局已成,最后又为何又收手了? 确实好奇。 沈青黎如实点头,一副等着他解惑的模样。 青年嘴角微挑,轻轻一笑:这是我们给王妃的诚意。 诚意? 萧家世代忠烈,若我们合作,定不会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那一日,皇族与萧家,绝不相疑。 原来,公子一时兴起,夤夜出来交朋友。 青年佯装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轻笑道:王妃这般人物,我仰慕很久了。 沈青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但我看公子,也不像是那么天真无知的人。 王妃何必拒绝地这么快,面具下的那双深眸掠过一抹深邃的波光,唇边笑意更深,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青黎看着他,冰冷的笑意已在眼底微微荡起,难掩犀利和冷沉。 凉州的暴乱与瘟疫,原本可以不必发生的,是你们,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枉死,你们想要夺回帝位,却视百姓如刍狗,你们手上染的,皆是无辜之人的鲜血,与你们合作,岂不是助纣为虐? 青年眸底暗色涌动,沉若深渊,蕴着无边无际的黑。 须臾,语带浅笑。 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权势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明明生在太平盛世,长于富贵人家,那些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以为唾手可得,却要牺牲无数人的性命,即便你不想要,可那一笔笔的血债,都在提醒着你,退不得,你看,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地令人失望。 青年满脸无奈,苦恼地摊了摊手。 所以,王妃,你应该明白,龙影卫筹谋十年,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功亏一篑,我们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若我们联手,于你,于我,于萧家,都只有好处。 若果真如你所言,龙影卫厉害到万人莫敌,你今夜不会来找我,沈青黎勾起唇角,冷冷地笑出声来,她幽深如寒潭的双眸,映着灯影,深冷得没有一丝的温度,世事无常,有什么是可以尽在掌握的? 像宴王妃这般聪颖得近乎可怕的人,如不能为己所用,日后必定是最大的隐患。 青年声音骤沉:龙影卫对自己掌握不了的人,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王妃确定要与龙影卫为敌吗? 你不必威胁我,一丝泛着冷意的浅笑浮在眼底,沈青黎一双眼波澜不起,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寒刃,这世上任何事,只要有心,都能如我所愿,我沈青黎,从不做任何人手里的棋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 王妃似乎很恨龙影卫。青年虽目露疑惑,但语气却极为笃定。 龙影卫让张三构陷叶家,将叶家置于死地,这样的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恨? 沈青黎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冷意一点一点地凝在眼底,沉静的眉眼间,只剩一片薄寒。 龙影卫所行所为,难道还要本王妃感谢不成? 青年眸底的笑意早就深敛不见,定定地看着她地问道:王妃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沈青黎安然浅笑:在医者面前,尤其是医术精湛的医者面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医毒不分家,公子也不想给我陪葬吧。 你我时日尚多,就这么死了,那多无趣啊。青年的眸底又再一次浮出笑意。 宴王妃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十几岁的少女,一身光华内敛令人如沐春风,理应和大家宗妇一样,温婉贤淑,然而,她的沉静清淡,犹如幻影浮光,她的身上有一种深敛的锋芒。 话已至此,似乎再无谈下去的必要,青年起身就要告辞。 等等,沈青黎直言道,有件事情,还请公子能够解惑。 王妃请问。 第251章 窦章是龙影卫吗? 青年微怔了下,唇边笑意缓缓绽开,多了抹莫测玩味:我说的话,王妃信吗? 沈青黎含笑道:信不信,在我。 青年摇头:不是。 沈青黎又问:那他是你们安插的棋子吗? 青年问:有区别吗? 有,沈青黎的眸光,定定地落进他的眼底,说道,他可以不是龙影卫,但可以是你们的后手,所以, 她又问了一遍:窦章是你们安插的棋子吗? 第195章 取舍 窦章,不是。青年看着沈青黎,唇角又是清润的微笑,时候不早了,叨扰王妃许久,告辞。 多谢公子解惑,沈青黎坐着没动,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慢走不送。 王妃客气,能帮到王妃,不枉今夜来这一趟。 声音刚落,人已出了屋子。 青年飞身掠上屋檐,消失在夜色里。 侍从等在府衙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少主, 回长安。青年翻身上马,语气冷淡。 侍从觑着他的神色,探问道:宴王妃拒绝了? 青年看着茫茫暗夜,不紧不慢道:意料之中,不是吗? 侍从一怔,下意识道:那少主为何还要走这一趟? 青年唇角勾起玩味的冷笑,在暗夜中,格外凉薄讽刺:若不如此,回去之后,如何交代?如何消弭他的怒火? 侍从欲言又止。 青年见他如此,居高临下地斜睨他一眼:有话便说。 侍从道:属下觉得,少主真要消弭大人的怒火,不妨继续留在凉州城,暄王殿下和宴王妃都快把凉州的官场清理干净了,少主,真不管吗? 龙影卫十年心血,就这么被宴王妃和暄王连根拔起。 以大人的性子,此番回去,他和少主,以及随行的龙影卫,都难逃责罚。 青年神色不甚在意,淡淡开口:你觉得,我管得了吗? 侍从翻身上马,他怎么觉得是少主不想管呢。 青年纵马疾驰,青色大氅逸风而扬,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 侍从落在他身后,便没看见他的眸底峻冷如冰。 欠下的血债和人命,那些官员要还。 他和龙影卫,也迟早要还。 身下骏马疾驰如风,夜风裹着马蹄,吹过空旷寂静的长街,也吹过杨家府宅。 杨家在凉州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就连窦章这个知府,都隐隐有被架空之势。 族中子弟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侵占良田、贪污受贿,诸如此类的罪行多得去了,哪里经得起查。 短短数日,杨氏一族的官员,罢官的罢官,查办的查办,凉州府衙的大牢,都快被杨氏族人塞满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 杨氏一族所有的族老都来了。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杨武,开口道:暄王殿下雷厉风行,再这么下去,杨氏一族怕是要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三郎,你是族长,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他是杨氏一族年龄最大的族老,平时,在族中也是德高望重。 他开口后,其他族老也纷纷附和。 三郎,你还是尽快想个办法,若真等暄王定罪,一切就都完了。 三郎,可得为杨家讨一条生路啊。 杨家在凉州立足百年,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挺过来,这次...... 有族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是一脸愁容。 杨武始终没有开口。 族老们见状,也纷纷歇了声音。 一时间,厅堂里,鸦雀无声,静得有些诡异。 杨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此时妄动,更容易落下把柄,诸位叔伯真想保全杨家,还请不要擅作主张。 话中隐隐有敲打之意,族老们不禁沉了脸。 家中子侄出了事,他们没少走动。 之前,在凉州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是颇有脸面的大人物。 这些时日,低声下气去求人,却全都碰了一鼻子灰。 本就上火,一听这话,顿生恼怒。 有脾气火爆的,当即拍案而起: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弃之不顾吧?不可啊,他们可都是你的族亲t! 杨氏能有今日的权势地位,靠的是全族上下团结一心,你这是自断根基,会将杨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杨武语气毫无波澜,话却说得很重:杨家会有此祸,归根结底,是他们手段不够干净,如今,证据确凿,各位叔伯要我如何救?挑衅国法律例,皇家威严吗? 这话,噎住了所有人。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人革职查办的族老,脸色僵硬,十分难看。 有人不甘心道:凉州城也并非只有我杨氏一族独大,上上下下,总需要打点,就那点微薄的俸禄,怎么够? 要是出了事,就被弃如草芥,未免令人寒心,这人心要是寒了,可就是一盘散沙了! 第252章 三郎,你舍得这般狠,不过是火还没烧到你身上,可在座的,谁又比谁干净?谁家中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弟? 厅堂里,乱糟糟的,族老们一蜂窝围上去,气急败坏地指着杨武叱责。 杨武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不轻不重的一点声音,落在耳中,格外尖锐刺耳,顿时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官场之上,想要立于不败之地,要懂得审时度势,暄王迟早要走,剔除一些枯枝,保根基稳固,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杨家照样根繁叶茂,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了,唯有舍弃,才有生路。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即便杨武是族长,是族中官位最高的,但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屡次被一个小辈这样说教,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难堪的同时,又都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家暂时蛰伏,迟早还会东山再起。 杨武掀起眼皮,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族老:该如何取舍,还望诸位叔伯,以大局为重。 那些族老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族老沉吟道:三郎言之有理,就依三郎所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再议什么,族老们纷纷拂袖离开,虽没撕破脸,但心中都有一根刺。 等人都走光了,那位年纪最大的族老才起身,开口道:三郎啊, 叔祖,杨武也站起身。 族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能够预见,杨家要走下坡路了。 他的语气十分凝重:人心已向背,此事若处理不好,杨家就要败落了。 叔祖放心,我心中有数。 你有分寸就好。 族老知道杨武不耐烦听他们这些老东西说教,他也不多言,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杨家。 杨武本想断尾求生,但奈何,世事难料,这把火很快就烧到他身上。 第850章 大厦将倾 正如那位族老所言,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谁家里没有几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次出事的是杨诚。 被他欺辱的女子数不胜数,他的手上至少有十来条人命。 最近,凉州城中,风声鹤唳,杨诚被杨武在家拘了几天,憋不住了,正要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刚踏出府门,就看见衙役声势浩荡地朝着杨家涌来。 所过之处,百姓避让,转眼就将杨家团团围住。 杨诚顿时大怒:你们这些杂碎想干什么?造反吗? 为首的衙役神情恭敬:我等奉命捉拿杨公子,还请杨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一落,顿时哗然。 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杨家身为凉州城第一大家,风光无限,无人能挡其锋芒,近来却接连出事,让人看足了热闹。 杨诚气急败坏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瞧清楚,这里可是杨家,整个凉州城都是我杨家说了算,敢捉拿本公子,真是狗胆包天!再不滚,我让我爹把你们的头都砍了喂狗! 这么大的动静,门房早就去通禀杨武,杨武匆匆赶来,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死。 这个蠢货!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是怕杨家败落得还不够快吗? 杨家在寻常人眼中就是庞然大物,衙役也不知道杨家会不会就此败了。 他不想得罪杨武,拱着手,客气道:大人见谅,我等也是奉暄王殿下之命,来捉拿杨公子。 杨武眉头紧拧,冷声问道:犬子犯了何罪? 衙役回道:欺男霸女,草菅人命。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杨武心里清楚,自打衙役来捉人,他就知道,他这个儿子,在劫难逃了。 但杨诚不这么想。 他平日里嚣张惯了,几个贱民而已,睡了就睡了,他又不是没给银子。 他冷哼了一声,愤愤不平道:本公子看得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自己不惜福,要死要活,与本公子何干?本公子还没怪她们..... 住口!杨武倏地冷喝,那一眼暗含警告之意。 再让他说下去,怕是要犯众怒了。 那些围观的百姓之中,未免就没有那些受害者的亲人好友。 可惜,杨诚体会不到他的苦心,愤怒得瞪着他:爹,你发什么疯? 杨武压抑着怒气,对衙役说道:把人带走吧。 衙役朝杨武拱了拱手,又朝杨诚也拱了手,道了声得罪了,立马就有衙役上前,将杨诚捆了。 杨诚在凉州城向来都是横着走,哪里想到杨武竟然真让那些衙役把他给抓了,这才慌了。 他扯着嗓子哭嚎,先是激动愤怒,慢慢地,一声比一声凄厉,跟号丧似的。 凭什么抓我?爹,你快把这些杂碎杀了! 爹,爹,你救我! 爹,我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爹,我不想进大牢!我不想死!爹...... 声音渐渐远了,转过街口,就看不见了。 杨武眼睁睁地看着杨武被抓走,看着那些围观的百姓,那一个个低贱的蝼蚁,平时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此刻,正肆无忌惮地指着杨诚咒骂奚落,更有甚者,还扬言杨家大厦将倾,要完了。 第253章 这些贱民,真是好大的胆子! 杨武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针没扎到自己身上,轻飘飘的一句,舍弃才有生路。 等真遇上了,又哪里能见死不救。 杨夫人得知儿子被抓,差点没哭晕过去:诚儿又不是官场上的人,暄王为何要针对他? 杨武这才反应过来。 族中子弟接连出事,那些族老每日上门,搞得他心烦意乱,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情。 景暄真正的目标在他。 杨武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杨夫人还在那里哭哭啼啼:老爷,你想想办法,总不能让诚儿给那些贱民陪葬吧? 杨武被她哭得厌烦,叱道:都是你平时把他宠坏了,让你好好管教,你倒好,纵得他无法无天,弄出这么多人命来,你让我怎么救?那是暄王殿下,陛下唯一的嫡子,我一个五品同知,能有什么办法? 杨夫人没想到他这么绝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舍弃,神情阴郁了几分,咬牙道:不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吗?天高皇帝远,犯得着怕他吗? 无知蠢妇!暄王再不得宠,也是皇子,他要是死在凉州,杨氏一族,几百口人,包括我和你,都把脖子洗干净等着,谁也别想活! 杨夫人被他这么一喝骂,又哭了起来。 我不管,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老爷说什么也得保住他,不然,我不活了。 杨武心中烦躁,冷着脸,走了出去。 被廊下的寒风一吹,渐渐冷静下来。 暄王先是拿杨氏族人开刀,再是他的儿子,那么,下一个,就会是他。 摆明了,是要将杨家连根拔起。 他要想保住杨家,保住性命,就得有投名状。 杨武眸色一沉:来人,备马车。 ...... 府衙。 景暄难得偷点闲,放下那些公文,和沈青黎下棋。 一颗棋子执在他的指尖,他摩挲了一下,道:杨武会来吗? 会。沈青黎落下一子,声音清淡,却笃定。 景暄手中的棋子落下后,转眸看向她:杨武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但嫡子只有这一个,大家世族重规矩,自古以来,只有嫡子能继承族长之位,他不想大权旁落,就得保住他的儿子,但...... 沈青黎话锋一转,勾唇笑起来。 他之前为自保,弃那些族人于不顾,杨氏族人怕是怨恨至极,更寒心至极,如今,又要救自己的儿子,他在杨氏族人心中的威望想必已荡然无存,亲疏是把刀,尊卑嫡庶也是一把刀,一把能将杨武与杨氏一族割裂开来的刀。 沈青黎说着,又落下一子:殿下,杨家要乱了。 景暄从棋盒里拈起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乱了,我们才有机会,才能给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一个公道。 两人你来我往,一刻钟后,沈青黎落下一字。 她笑颜粲然:殿下,大势已定。 景暄看着被她吃了大片的棋子,温雅一笑:王妃棋艺高t超,本王输了。 这时,九川进来禀道:殿下,王妃,杨武求见。 第198章 深得精髓 正厅。 侍从撤下冷茶,又重新上了一壶热茶。 沈青黎并未离开,她收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放进棋盒之中。 杨武进来瞧见,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 宴王妃没有避讳出去,便是暄王准允的。 最初,就是诚儿冒犯了宴王妃,宴王妃放言要拿杨家问罪。 杨氏一族接连出事,杨武很难不去想,这背后是不是也有宴王妃的手笔。 能医治瘟疫,安定人心,助暄王化解凉州城的危机。 杨武一点也不敢小看她。 他压下心绪,朝两人拱手行礼,一揖到底:下官见过暄王殿下,见过宴王妃。 景暄捧着茶碗,看着碧透的茶汤,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杨大人是为令公子之事而来? 杨武惭愧万分地说道:下官教子无方,令他犯下诸多罪行,不论他有何下场,皆是他罪有应得,下官无颜为他求情。 自进来后,杨武的姿态就放得很低。 景暄悠悠一笑,眸光从茶碗里抬起,掠了他一眼:可本王怎么觉得,杨大人此番既想为令公子求情,又想为杨氏一族求生路呢? 杨武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神色僵滞了一瞬。 沈青黎忽地笑了一声。 她容貌昳丽明艳,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杨武看着,无端地生出几分不安。 沈青黎笑意浅淡地提醒他道:杨大人想为自己,为家眷,为族人,求一条生路,就该有些诚意,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平白浪费时间,还显得杨大人你不真诚,有心拿捏。 下官惶恐。 杨武躬身又是一揖,心头一阵阵发沉,多了几分焦虑。 原本,他想借着投名状,为杨家多谋一些好处。 如今,完全失了主动权。 宴王妃太过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处于劣势。 第254章 他不甘心。 沈青黎微笑,平和说道:大牢那种地方,杨大人最清楚,不论何人,尊贵也好,卑贱也罢,都免不得要受点皮肉之苦,杨公子身娇肉贵,也不知能不能经受得住。 杨武心底发寒,抬起头,对上一双沉静温和,笑若春风的眼眸,忍不住生出一抹悚然。 他不敢再生什么小心思,如实道:下官知道殿下在查雪灾暴乱一事,下官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对杨氏一族从轻发落。 景暄侧眸看着他,开口说道:此事,窦章有罪,杨大人也未见得就是清白的。 杨家虽然有罪,但下官可不敢通敌叛国。 景暄神情一顿,慢慢冷凝起来:通敌叛国? 杨武道:往年,凉州虽有雪灾,但不甚严重,百姓熬一熬也就挺过去了,所以,窦章把官粮卖了。 景暄眉眼间的冷色更重了:卖给了北燕? 杨武点头,继续往下说道:谁知,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粮仓里没有一粒粮,窦章拿什么去赈灾? 说到这里,杨武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冷嘲。 殿下不知道吧,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暴乱,是窦章自导自演的,他煽动人心,挑起民乱,借着这场暴乱,烧毁粮仓,毁去所有痕迹。 景暄沉着脸没说话,清隽温润的身影投到地上,沉黑一片。 沈青黎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武笑了笑,言语间,有些自得:这凉州城,没有我杨家不知道的事情。 沈青黎看着他,脸上神色淡得近乎冷然。 杨武浑身一激灵,收了那忘形之态,凛然说道:王妃是怕下官参与其中?杨家先祖死在北燕手上的,不计其数,下官绝不会与北燕勾结,下官可以以杨氏满族的性命和荣辱起誓。 他越是信誓旦旦,义正言辞,沈青黎心头的怒火便越汹涌炽盛。 杨大人明知窦章所为,却从不阻止,她扯着唇角,审视着他,杨大人,你穿着这身官服,本该担起护卫百姓的职责,可你却看着那么多的百姓死于非命,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着的这身官袍吗? 这样的人,怎配为官? 对上她眸底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寒意,杨武瞳孔陡然紧缩,撩袍跪了下去:下官,下官有罪。 沈青黎没出声,景暄也没有开口。 一滴冷汗从杨武的额头上滑落,他不敢抬袖去擦,一颗心如同沉进了深渊里,不停地往下坠。 厅堂里,安静极了,也压抑极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杨武的头上仿佛悬了一把刀,就在他面如槁木,以为那把刀要落下时,沈青黎终于开口。 杨大人, 眼前的少女,平静、淡漠,没有一丝情绪,却让杨武不寒而栗。 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有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他在沈青黎的眼底,看到了杀机。 她要所有参与者,知情者,都血债血偿。 杨武骇然失色,抖着双唇说道:下官,下官顶多就是渎职,罪不至死,下官...... 杨大人在说什么?沈青黎注视着他,脸上又浮现出一贯温和的浅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手上应该是有证据的吧? 杨武愣了一下,惨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屈辱之意涌上了心头。 故意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 因为,他并未与窦章勾结,知道不能定他的罪,所以,故意戏耍他,让他也尝一尝死亡降临的滋味。 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杨武恼怒异常,满身都是戾气。 沈青黎静静地坐在上首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浅浅地弯了起来:看来,杨大人并未有证据啊。 杨武脑子嗡地一声,理智回笼,心头陡寒。 宴王妃想说的,并非是什么证据。 他都跪在这里了,哪会没有什么证据。 宴王妃是在质问他,质问他有没有悔悟之心。 杨武的心又慌了几分。 窦章势大,下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收集证据,是下官懦弱,每每想来,悔恨难当,王妃说得没错,下官对不起身上穿着的这身官服,下官,下官有愧啊。 说着,跪俯在地上,额头叩地,落下两行泪来。 沈青黎忽然叹了一口气。 杨武身子僵了一下。 然后,就听她笑道:听说,杨大人府中建了一个戏台,养着不少戏子,杨大人想必深得其精髓,杨大人不该当官,应该去唱戏。 杨夫人喜欢听戏,便在府中建了戏台,他听得多了,偶尔也会唱上两句。 往常是兴趣所致,是怡然自乐。 如今,却是羞辱。 杨武面皮发烫,伏在地上的脸,骤然变得狰狞,平放在地上的手,也缓缓攥起。 这时,景暄开口了:杨大人既然有证据,那就呈上来吧。 第199章 首恶 杨武紧攥的双手又缓缓松开,他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以及数封书信。 第255章 他往前膝行几步,递上证据。 景暄翻开一看。 是窦章卖粮的详细记录,以及,和北燕的书信往来。 杨武再次俯首,声音恳切:下官之罪,不敢辩驳,也无颜辩驳,但请殿下看在下官奉上的这些证据,饶我儿和我杨氏族人一条性命。 杨大人,你太贪心了。沈青黎淡淡地笑,一双眸子静若深海。 杨武闻言,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她:王妃说得对,下官是贪心,但贪心是人之本性,不是吗? 沈青黎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梢。 她问道:杨大人知道死在杨诚和杨氏族人手上的百姓有多少吗? 人生来便有尊卑贵贱,一个人活多久,活得好不好,都是命里如此,下官会为他们供奉长明灯,祈愿他们来世能投个好胎。 杨武的目光一直落在沈青黎脸上。 她坐在淡薄的日光之中,喝着早已冷掉的茶,脸上无波无澜,不见半点怒色。 令人难以揣测,更无从捉摸。 杨武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妃心怀百姓,珍视人命,为何就不能给我杨氏一族留条活路? 在你眼里,百姓命如草芥,死多少人,于你而言,并无所谓,因为杨氏为尊,百姓为卑,杨氏想杀就杀,想如何就如何,因为命由天定,他们卑贱,就该认命,同样的, 沈青黎凝视着杨武,勾起唇角,淡而缓地笑了一笑。 皇族为尊,杨氏为卑,殿下以国法处置,怎么,你杨氏就不认命了? 杨武被噎住,脸色铁青,变得十分难看。 王妃这般赶尽杀绝,不过是因为在城西时,我儿口无遮拦,冒犯冲撞了你,为百姓申冤?还百姓公道?都不过是你私心报复的借口罢了。 杨武冷冷地嗤笑一声,言语之间,带着无限的恶意,极尽嘲讽。 沈青黎并未恼怒,神色依旧平静,依旧带着笑。 只是,那笑意带着戏谑,太过刺眼。 你杨氏一族为了几亩良t田,将人满门屠尽,你儿子为了一己私欲,便强抢民女,死在杨氏一族手上的,何止是那些百姓,还有官员,你们在这凉州城当着土皇帝,就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杨武脸上骤变,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宴王妃慎言! 沈青黎看着他:杨氏一族有今日,若论首恶,杨大人当之无愧。 杨武目光闪烁,隐着一层阴霾。 沈青黎冷声道:杨大人身为杨氏族长,纵容族人为非作歹,身为一州同知,为排除异己,以族人为刀,谁阻碍你,忤逆你,他们便去杀了谁。 锦一调查至今,确实没有查到杨武任何罪证。 因为,那些腌臜的事情,全是杨氏族人替他去做的。 杨武有恃无恐,讥讽笑道:王妃为了给下官定罪,都开始无中生有了吗?下官好歹是五品官,论罪是要看证据的。 沈青黎眸光掠过案上的账本和书信,说道:这些就是证据。 下官承认渎职,渎职之罪,最多贬官罚俸。 原是如此,但你别忘了,凉州死了多少人。 那下官也罪不至死,不过是丢官罢职而已。 确实只是罢官。 沈青黎颔首,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昔日,你的族人为你手染鲜血,做尽恶事,你不承认,律法不能拿你如何,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你的族人也知,他们为你落得如此境地,可他们出事之时,你却袖手旁观,他们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而你,毫发无伤,仅仅只是被罢官而已,他们的家人会放过你吗?杨氏一族因你败落,族长之位,你还能坐稳吗? 只怕,恨不得让他以死谢罪,将他抽骨扒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一刻,杨武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再不见之前的得意淡然。 九川。景暄淡淡开口。 九川从屋外进来,利落地摘了他的官帽,剥了他身上的官服。 杨武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案上的那些证据。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哪是投名状,这是催命符啊! 杨武突然仰首大笑起来,笑得放肆张狂,笑得那精心打理的美髯颤抖不已。 事已至此,他破罐子破摔。 等笑够了,坐在地上,看着沈青黎和景暄,像是在看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殿下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还百姓一片青天,殿下想要拨云见日,说句大不敬的,殿下太天真了,倒了一个杨家,还有李家,张家,殿下整治一个凉州,还会有无数个凉州,世上的贪官杀不尽,士族豪绅亦是如此,盛一时,败一时,遮在百姓头上的,仍然是我们这些人。 只差说一句,流水的皇族,铁打的世家了。 往日里,世家各自为政,可一触到他们的利益,就联合起来掣肘皇权。 景暄清润的眼底霎时多了一抹冷意,只是多年来的涵养,令他没有泄露分毫。 杨武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旁人痛快。 第256章 殿下在凉州大刀阔斧,得了人心,百姓称你为贤王,朝臣赞你可为贤主,陛下见了,听了,会如何?君臣父子...... 杨武又大笑起来。 沈青黎也笑,看着他道:你知道为何你只能是凉州城的土皇帝,而陛下却是天下之主吗? 杨武脸色扭曲了一下。 儿子优秀,当老子的,纵然再猜忌,也只会制衡,因为,这是他景氏的天下,需要有能之人,千秋万代地传下去,你说世家强盛,贪官横行,可这世间,不止蝇营狗苟之辈,总有为民请命,不畏生死之人,你拿刀,是为谋私权,旁人拿刀,是为护万民,杨武,你只是你,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莫以私心度天下,你不配! 沈青黎字字如刀,说得杨武哑口无言。 等他走出府衙大门之时,便见天边阴云密布。 从今日起,他的噩梦,杨氏一族的噩梦,要开始了。 窦章的噩梦,也要开始了。 沈青黎屈指点了点那些账本和书信,缓缓笑道:殿下,我们该会一会这位凉州知府了。 第200章 求饶 大牢门口,两个看守的狱卒正闲聊着,看到有马车停下,正要呵斥,让其离开,蓦地瞧见车里出来的贵人,神色一敛,躬身作揖。 九川对两人说道:把门打开。 是。狱卒不敢怠慢,忙去开门。 大牢里阴森潮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大门一开,那些味道伴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沈青黎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牢头收到消息,匆匆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十分谄媚:此处腌臜污秽,殿下和王妃若要提审犯人,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九川声音冷淡:殿下与王妃要见窦章,带路。 两位贵人请随小的来。牢头微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 深长的甬道,幽暗狭窄,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只有两边的墙壁上点着火把,在冷风中闪烁不定,仿若鬼火。 忽地,一声惨叫从深处传来,凄厉又尖锐,像恶鬼的哭嚎,即便那些狱卒长年累月地听着,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这条路,对关在这里的人而言,是黄泉路。 地上血迹斑斑,有些还没来得及凝固,是先前犯人被拖回牢房时,从身上滴落下去的。 那长长的一条血路,踩上去,黏糊糊的。 沈青黎眉眼沉静,闲庭信步一般,从容又闲适,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就仿佛是春日出来踏青。 牢头忍不住暗暗咂舌。 不愧是云端的贵人。 这份气度,这份胆气,寻常人根本难以企及。 他引着两人继续往前走:等走到尽头,拐过去,最里面那间便是了。 一行人继续往深处走去,两侧的牢房里人满为患,皆是这段时间下狱的官员,或是杨氏族人。 杨诚看到沈青黎,原本呆愣的眼睛,猛地迸出亮光。 王妃!他冲上前,抓着栅栏,神情激动地喊道,王妃,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我让我爹给那些人很多很多钱,我供着他们,我给他们做牛做马,王妃,求求你,放了我吧。 沈青黎停下脚步,很是意外。 杨诚进来不过半日,整个人却极为狼狈,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身上还满是脚印,脸上也是青一块肿一块,看来,同牢房的人没少照料他。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求饶,那些人,曾经也如你现在这般,哭诉求饶,你放过她们了吗? 沈青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那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他必死无疑。 杨诚脸上血色尽褪,张嘴还想求饶,沈青黎已经往前走了。 他抓着栅栏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滑了下去,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绝望。 是无论如何挣扎,都将如影随形。 旁边牢房里的人见了,肆无忌惮地嘲讽他,咒骂他。 狱卒怕扰了贵人,一鞭子挥过去,霎时安静。 牢头带着两人来到一处牢门前,对在一旁看守的狱卒吩咐道:开门。 牢房里,窦章负手而立,正仰着头,看小窗落进来的光线,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看清来人后,他扯开嘴角,因许久未曾与人说话,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殿下真是好兴致。 隔着栅栏,景暄温润一笑:来与窦大人闲聊几句。 殿下这次想聊什么? 不急。 随着铁链扯动的声音,牢门打开了。 沈青黎跟着景暄身后,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窦章五官周正,身形颀长,人瞧着清瘦了些,但身上的囚衣干净整洁,看起来并未受过刑。 叙旧哪能干站着,沈青黎侧首,吩咐牢头,搬两家椅子过来。 牢头立即去办。 沈青黎进来后,窦章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少女雪肤花貌,鬓发如云,走动间,环佩叮当,绯红的裙摆如涟漪般荡开,好似盛绽的花,在这昏暗的大牢里,添了抹明艳之色。 第257章 窦章猜不透她的身份。 他收回视线,走到石床边坐了下来,闲话家常一般:听说殿下还未娶妻? 没错,景暄颔首,轻笑道,这位是宴王妃,凉州城的瘟疫就是她治好的。 窦章的目光再次落在沈青黎身上,似乎对她十分有兴趣。 他审视了良久:王妃年纪轻轻,倒是好本事。 窦大人谬赞,若非窦大人以人命为乐,我也无用武之地,沈青黎也在打量着他,窦大人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多亏了殿下照拂。窦章笑道。 这时,狱卒搬着椅子和茶案进来,一碟碟点心摆了上去。 沈青黎和景暄悠闲地坐了下来,九川站在两人身后。 殿下和王妃若还有别的需求,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外面候着。 牢头说着,朝着两人一拱手,便退了下t去。 沈青黎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接着之前的话题:礼尚往来,窦大人也照拂照拂我们。 景暄提起茶壶。 他手指修长,骨节如竹,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格外赏心悦目,仿佛这里不是什么牢房,而是莲池上的水榭。 九川见他倒了三盏,便端起一盏递给窦章。 窦章道了声谢,捧着茶盏暖了暖手,幽幽说道:下官也想,但王妃也看到了,下官这般处境,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王妃和殿下见谅。 沈青黎在九川耳边说了什么,九川转身出去,随即,又很快回来。 他搬了一个炭盆进来。 炭盆烧得通红,里面的烙铁也烧得通红。 王妃这是要刑讯逼供?窦章脸上并未有恐慌之色,云淡风轻地往下说道,这人啊,进来了,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去,什么都不招,总不能这么耗下去,所以啊,就得把他们的自尊碾碎,骨头敲断,这样,你问什么,他们就招什么。 说罢,又很热情地跟沈青黎介绍各种刑具,以及刑讯的手段。 末了,笑着问道:说了这么多,王妃觉得哪一种对下官有用? 窦大人的嘴,比这铁都硬,用刑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沈青黎拿起烙铁,拨了一下炭盆,让盆里炭火燃得更旺一些。 第201章 疯子 沈青黎笑着看向窦章,邀请道:牢房阴冷,窦大人要不要一起来烤烤火? 窦章坐着没动,微笑道:王妃这样矜贵的,就不该来这种污浊之地,这里的风,都是从地狱深处吹上来的,每一缕,都藏着一只鬼爪,吹在身上,一点一点地往骨头缝里钻,恨不得撕碎每一寸血肉。 沈青黎饶有兴致地问道:像窦大人这样的恶鬼,也怕吗? 王妃也说下官是恶鬼,恶鬼只会觉得兴奋,窦章语气玩味,轻啜了一口手里的茶,这几日,牢里闹哄哄的,可真热闹,没想到,昔日的那些同僚,这么快,就都要齐聚一堂了。 窦大人在这里许久,想必还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告诉窦大人一个好消息,杨家要倒了。 窦章看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难怪我觉得今日的光,比往常的要亮,两位把凉州的天都捅破了,那么多涉案的官员,两位都杀了吗? 窦大人觉得杀不得? 倒也不是。 沈青黎靠在椅背上,十分惬意,点心吃多了,就饮茶解解腻。 这模样,果真像是来闲聊的。 她语气十分随意:我还以为,临了临了,窦大人也要做一回好人。 做好人,窦章笑着摇头,不好。 哪里不好? 不够痛快。 人来这尘世一遭,短短数十载,如黄粱大梦,痛快了,才不枉此行。 窦章像是找到了知己,朝沈青黎举起了茶盏,沈青黎也举杯致意。 若不是场合不对,几人真像是来谈笑风生的。 窦章的茶盏空了,景暄看了九川一眼:给窦大人看茶。 九川提着茶壶走过去,给窦章续了一盏。 窦章望向景暄:殿下怎么不说话? 景暄淡声道:今日有人告诉本王,窦大人勾结北燕,倒卖官粮,又煽动百姓暴乱,窦大人,认吗? 两位就是为此事来找下官叙旧的?下官也想帮两位,但,不是下官做的,下官不能贸然领下啊。 是吗? 殿下若要杀我,给个痛快就行,只是,这欲加之罪,下官就是认了,天下人也不信啊,到时,殿下的贤名清誉荡然无存,下官岂不是陷殿下于不义? 景暄料到他会推脱,开口道:九川, 九川拿出账本和书信,一一翻读。 沈青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轻笑道:窦大人以为一把火烧干净了,就没有证据了,可世事无常,难以尽如人意,这血债,窦大人怎么都要还的。 原来两位拿到证据了啊,最初的惊怔过后,窦章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感慨了一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258章 沈青黎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冷静、残忍、疯狂。 她定定地看着窦章:通敌叛国,九族尽诛,窦大人不怕吗? 下官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没什么可怕的,窦章不甚在意地笑道,拿起刀的那一刻,就该做好偿命的打算,不就是一死吗?黄泉路上有那么多人开道,下官不寂寞。 为何?景暄冷冷地看着他,隐隐动了怒,你也是大晋的子民,你就不怕边关城破,生灵涂炭吗? 窦章道:我就只是个寻常的人,哪管得了洪水滔天。 你憎恶百姓?沈青黎忽然道。 窦章愣了一下,既不否认,也不掩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王妃不觉得那些愚民该死吗? 旁人贪赃枉法,是为了权势富贵,他却是因为憎恶百姓。 一州父母官,恨百姓入骨,说来多少有些讽刺。 沈青黎久久没有说话。 窦章见了,笑了笑:像王妃这样菩萨心肠的人,我这样的人才是最该死的。 他语气凉薄,却没有嘲讽。 沈青黎静静地看着他:户部每年都会派人巡查粮仓,却一直未曾发现问题,想来是有人与你勾结,既然,你不在意他人死活,想必,也没必要替他们遮瞒。 那肯定是巡查的人有问题,要么被我收买,要么被旁人威胁,王妃查他便是。 不过是个小角色,我想知道的,是背后的大鱼。 那肯定是户部尚书?户部他最大。 不会是他。沈青黎说得笃定。 窦章戏谑一笑,一副了然的模样: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户部尚书是沈相一手提拔的,王妃包庇他,也情有可原。 就因为他是家父提拔的,他若是有问题,家父一定会让我善后,可来之前,家父并未有叮嘱。 由此可见,户部也不是铁桶一块。 若是告诉沈崇,那表情铁定很精彩。 真是期待。 窦章挑眉:就因为这?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九川在一旁看得两眼冒火。 沈青黎却笑道:当然不止,之前,为了哄骗家父捐粮赈灾,我以民心为饵,告诉他,这是在凉州城安插势力的大好时机,若与你勾结的人是户部尚书,他犯不着多此一举。 窦章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 宴王妃真是个有趣的人。 王妃待我以诚,我也真诚相告,我确实不知道户部是谁在给我打掩护,每年来巡查的人,只是走下过场,并未详查,两位若真要查,不妨从巡查的官员入手。 沈青黎葱白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了一下,沉吟不语。 这暗中相助窦章的,很有可能是龙影卫。 那窦章,到底是不是龙影卫? 沈青黎抬起眼睫,眸光深深地凝在他身上。 窦章与她对视,轻轻笑道:王妃为何这般看着下官?莫非是不信? 窦大人身为大晋子民,却恨透了大晋,普天之下,唯有龙影卫,沈青黎一字一句问道,窦大人,你是吗? 景暄和九川皆是面色微变。 下官不是。窦章脸上仍带着笑,眼底却藏着历尽千帆的苍凉和寒意,两位若是查过下官的生平,或许,就知道下官为何那么憎恨凉州城的百姓。 沈青黎观他神色,不像是在说谎。 那夜,那青年竟没有半点诓她。 可如果窦章不是龙影卫,那凉州城中又是谁为龙影卫卖命? 沈青黎思索着,就听九川开口说道:查过,没有可疑。 下官当了十几年的知府,自然不是白当的。窦章自得地笑起来,瞧着沈青黎的神色,说道,看来,王妃是猜到什么了? 沈青黎说道:确实是猜到了一些,不过,得亲自走一趟,证实一下。 第202章 定罪结案 窦章勾结北燕,又有户部的人为他遮掩,如此隐秘之事,杨武却能收集所有证据,甚至,连和北燕往来的书信都能拿到。 这背后,若说没有龙影卫在他帮,沈青黎都不信。 杨氏一族在凉州城虽是树大根深,但还不足以一手遮天。 沈青黎和景暄走出大牢时,沉沉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凉州城。 夜幕即将降临,衬着天边涌动的阴云,有一种萧瑟肃杀之感。 两人正要上马车去往杨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青黎闻声望去,就见锦一策马奔来。 到了近前,锦一翻身下马:王妃,杨武死了。 沈青黎和景暄皆是微怔,眼底的神色沉了下去。 怎么死的? 杨武被罢官后,杨氏一族开祠堂,罢免了他族长之位,又将他除族,他回到杨家后,就悬梁自尽了。 像杨武这种机关算尽,汲汲营营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尽的。 于他而言,只要还活着,就能东山再起。 沈青黎眸光轻抬,在最后一丝天光落下之时,掠过一t抹寒光。 第259章 可查过他的尸体? 属下验过他的尸身,是被人勒死后,再挂在房梁上的。 景暄神色微寒。 沈青黎却并不意外。 杀人灭口,是龙影卫一贯的行事作风。 杨家倒了,龙影卫在凉州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不足为患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两人坐上马车回府衙。 沈青黎正色道: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景暄声音温和:王妃但说无妨。 我想殿下压下户部的事情,杨武死了,那每年来巡查的官员想必也会被灭口,比起殿下,沈崇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户部是他的地盘,他查起来会比殿下更容易。 对自己的心思,沈青黎没有半点的隐瞒。 龙影卫将手伸进户部,沈崇却一无所察,捅开了,户部尚书定然会被牵连,而她将事情压下,替沈崇善后,沈崇只会更信任器重她。 景暄笑道:此事就算是我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王妃这样的安排甚好。 多谢殿下。 沈青黎眸光流转,转向外面的街道。 街上行人寂寥,两旁的店铺,有些正打算打烊,有些还开着,点着数盏灯笼,投下明明暗暗的光。 一场雪灾,一场瘟疫,凉州城冷清且萧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生机。 暗淡的光线中,那双沉静的眸子清亮如刀刃。 该查的,都查清了,除夕将至,该清算了。沈青黎缓缓说着,又转眸看向景暄,殿下以为呢? 景暄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迎新除旧,的确该如此。 长安繁华太平,便以为万里九州,皆是锦绣之地。 可走出来才知道,白骨如山,血泊如海,百姓立足之地,从未长安。 回到府衙后,景暄召集官员商议,要定罪结案。 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敲定所有事宜。 景暄抿了一口浓茶,淡声道:事关重大,请诸位做好准备。 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位看着温润,如皎皎明月,竟也这般杀伐果决,铁血严明。 只是,要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景暄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他们脸上:有问题? 有官员站出来,隐晦道:殿下,这其中不乏世家子弟,若真全杀了,恐有动荡。 诸位怕了? 世家向来同心,我等只是担心,事情难以收场。 言下之意,是让景暄从轻发落。 他是皇子,那些人不敢对他如何。 可他们,生在凉州,长在凉州,家世不显,位卑言轻,迟早会被那些士族清算报复。 诸位是大晋的官员,是为百姓做主之人,不是世家的家仆,景暄面覆寒霜,语气也重,难道因为这世间污浊黑暗,就把最后一盏灯也给灭了吗? 众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露出惭愧之色。 景暄眸光凌厉,扫过所有人,声音又冷又沉:国法面前,从无尊卑贵贱,只有,有罪者,诸位需引以为戒,为官者,当有爱民之心,若畏惧强权,计较得失,不妨早早辞官,落得轻松,免得误人误己误国! 最后一句如惊雷,震得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下官谨遵殿下教诲。 很多人都想起初入官场之时,那一腔的热血。 他们也曾怀着赤子之心,想为百姓尽一份力,可最终,或因不得志,或为自保,或是被权势裹挟,而折了腰,处处权衡利弊,早忘了圣人之言,忘了要为天地立心,万民立命。 议定之后,行刑的日子,定在除夕前一日。 不止是还那些百姓一个公道,更是还吏治一个清明。 是在杀鸡儆猴。 用凉州,给大晋官员敲一个警钟,国法如山,所有贪赃枉法之辈,皆要付出代价。 这朗朗乾坤,自有公理道义。 ...... 转眼便到了行刑那一日。 凉州城下了一夜的雪,金光破云的那一刻,雪停了。 但天色,依然阴沉。 晨风凛冽,所过之处,皆是肃杀之气。 满城百姓都在期盼着这一日,情绪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凉州城这百年来,还从未杀过这么多人,还全都是世家高官。 一大早,街道两旁就挤满了人。 沿街的酒楼茶肆,早在放出消息后,就全被预订出去了,这会儿,人头攒动,全都探出窗外往下看。 一声锣鼓响起。 衙役开道,押着人犯,浩浩荡荡前往行刑台。 那些身份尊贵,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此刻,穿着囚衣,带着枷锁、镣铐,正被游街示众。 这让他们既愤怒,又难堪。 狗官! 人群里,不知是谁,扔了一个臭鸡蛋过去。 啪地一声轻响。 一股恶臭散开,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些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小石子,从四面八方朝那些人砸去。 放肆!你们这些刁民是要反了吗? 你们这些贱民,给本官等着,本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260章 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哪怕死到临头,还将百姓视为蝼蚁。 他们骂得越狠,百姓就砸得越凶。 不多时,一身狼狈,臭气熏天。 长街上,咒骂声、惨叫声、呕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第203章 尘埃落定 大街上,人潮涌动,朝着刑场而来。 观刑台上,景暄和一众官员已经就坐,沈青黎坐在景暄左下首的位置。 来了来了!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衙役们押着人犯走上刑台,往高台上一跪,黑压压地一片。 当他们的罪行被宣之于众,底下的百姓群情激昂,欢呼连连。 苍天有眼,殿下判得好! 这些狗官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们了! 报应!都是报应!这些狗官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有官员看了眼天色,提醒道:殿下时辰到了。 行刑吧。 随着景暄话落,令牌也落了地,那清脆的声响,像是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刽子手们得了令,将人犯的脑袋按在木桩上。 到了这时,屠刀悬颈,这些人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殿下!殿下,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世家子,若陛下知道,也绝不会杀我们的! 殿下如此狠绝,就不怕朝臣寒心,陛下问罪吗? 我一定要让父兄弹劾你! 景暄俯视着众人,声音淡缓,却铿锵有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人,能凌驾在国法之上,凡有罪者,皆要按律严惩,诸位之罪行,罄竹难书,唯有一死,方能平冤屈,正公义,慰亡魂。 好!殿下说得好! 在百姓的叫好声中,刽子手们端起酒碗,含了一大口酒,如数喷洒在森白的刀刃上。 百姓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刑台,只见手起刀落,血线如珠。 随着人头落地,有人哭嚎,有人泣不成声,有人欢畅大笑,人声鼎沸,汹涌如潮。 而在后面等着行刑的犯官,看着这血腥的场面,早就吓尿了,情绪瞬间崩溃。 当他们的人头,被按在木桩上时,一个个抖若筛糠。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我知道错了,殿下开恩,开恩啊...... 景暄取过一支令牌,抛了出去。 斩! 刽子手手中的刀一落,一道寒光闪过。 高台上的血还未凝固,又有鲜血泼了上去。 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斩首。 高台上,鲜血蜿蜒,渗透进缝隙里,滴落在地上。 那滴落声,伴着人头滚地的声音,格外令人胆寒。 原本乌泱泱的高台上,只剩下窦章一个。 他跪在高台正中,神色始终很平静,若非身上穿着的囚衣,还以为他才是监斩官。 他望向沈青黎,微笑道:那日,殿下与王妃匆匆离去,可查到想要的东西? 死到临头,还有闲心叙旧,众人都懵了。 沈青黎轻轻一笑:晚了一步,不过,不甚重要。 相识一场,下官祝殿下和王妃日后皆能得偿所愿,永无憾事。 后悔吗? 窦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仇得报,是快事,为何要后悔? 沈青黎看着他,抿唇道:你为报仇,以满城百姓为祭,与当初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窦章脸色苍白了一瞬,很快又如常。 看来,王妃是查到下官的生平了。 章家旧案,颇费了些功夫。 离开大牢后,九川又去查了一遍,翻了凉州城这几十年的旧卷宗才查到。 听到章家旧案这四个字,窦章身形僵了一下,恍惚道:窦乃我母亲姓氏,我原本该姓章的。 章家在凉州城算不上世家大族,却也是书香门第。 三十年前,窦章的祖父是凉州的知府,为官清正,爱民如子。 他致仕没多久,凉州城爆发了雪灾,新上任的知府勾结富商,抬高粮价,倒卖粮食,致使百姓易子而食,十室九空。 事情闹大之后,朝廷派钦差彻查,新任知府伙同一众官员,伪造证据,将罪行推到章老身上,t说他倒卖官粮,为防夜长梦多,在钦差抵达之前,又让人伪装成灾民,挑唆灾民暴乱。 那一夜,灾民冲进章家,杀人放火,章家上下十几口人,除了被章母藏在废井之中的窦章,无一活口。 王妃想不到吧,那些杀害章家满门的百姓,很多人都受过章家的救济,他们之中,有人曾受权贵欺压,是我祖父还他公道,有人病得快死了,是我祖父掏钱为他请大夫医治,我祖父一生都在为百姓请命,可到头来,亲手杀死他的,欺辱他家眷的,却是他一心守护的百姓,多可笑啊,这世道,容不下一个好人。 一行眼泪,从窦章的眼眶滑落。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夜,鲜血与死亡,挣扎与绝望。 即便后来钦差查出真相,还了章家清白,却没有一个百姓,去章家坟前忏悔,人心凉薄至此,丑陋至此,他们想活,我偏要他们死! 第261章 那个死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饱含了最浓烈的恨意。 那一夜,灾民没有杀死窦章,却也杀死了他。 从此,他改名换姓,做过乞丐,扛过大包,他拼命读书,考取功名,从小小的九品县令,到正四品的知府,为的是有朝一日,将凉州城,便成人间炼狱。 他要让满城百姓,为三十年前的章家,送葬。 窦章看着沈青黎的眼睛,出奇地平静:就算我做错了,我也不后悔,曾经那个被祖父抱在怀里,教导要心怀万民的小少年,早就死了,活在这世上的,是一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这是第二次,窦章说自己是恶鬼。 恶鬼,有的只有残忍嗜血。 沈青黎什么也没说,只问道:你死后,要葬进章家祖坟吗? 窦章愣住了,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 当年,他活下来之后,脱下身上那套衣服,在章家祖坟给自己立了个衣冠冢。 许久,他缓缓笑起来:我是窦章,不配进章家祖坟,一把火烧了吧。 沈青黎应了一声好,温声说道:我也祝你来生得偿所愿,永无憾事。 多谢王妃。 窦章笑着将头枕在了木桩上,眼睛闭上时,仿佛是躺在高床软枕之中,母亲轻拍着他,唱着歌谣,哄他睡觉。 章大人,一路走好! 人群中,有老者红着眼眶高声喊道。 一滴泪从窦章眼角滑落,嘴角凝着一抹笑。 一缕血线划过长空。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看着那滚落的人头,没有欢呼,没有咒骂。 一缕清光落了下来,不知何时,天上阴云散开,金光大盛。 就好像遮在百姓头上的那片阴云,也散开了。 第204章 遗憾 阴云散开,晴空万里。 金光洒落每个角落,似要将这满城的污浊都荡清。 高台之下,有人畅快大笑,他们终于讨得公道。 也有人悲痛欲绝,哭着上来收尸。 衙役们撤下木桩,一桶桶水泼上去,将鲜血冲刷干净,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百姓散去之后,沈青黎让锦一几人给窦章收尸,如他所言,一把火烧了。 这人间,对他不好,他亦以恶相报,最终只剩一捧灰烬,洒在山川清风之中。 沈青黎去灵山寺,给窦章点了一盏长明灯,又请寺里的和尚念七日的往生经。 出了灵山寺,沿着山道往下走。 锦一替她拨开斜横过来的树枝,说道:王妃对窦章似乎有些不同。 沈青黎眸色幽深,淡淡一笑:想起一些旧人旧事,有些感怀罢了。 萧家满门忠烈,换来帝王猜忌。 叶家为国为民,落得满身污名。 她和萧宴玄,也与窦章一样,都身负血海深仇。 为复仇,她们可以杀一人,杀一族,却永远不会将刀尖对准无辜的百姓。 她们的刀,她们的手段,只对着该死之人。 锦一又道:有人带着纸钱香烛,去章家祖坟祭奠章老一家,属下觉得,如果当年有人到章老坟前请罪,也许,这凉州城也能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窦章用了八年时间,从县令升到知府,足见他的才智和手段。 沈青黎看着湛蓝的天色,掩去眸底的情绪:未必。 为何? 百姓负了章家,不杀,或许是为全章老教诲,但绝不会再有怜弱之心,圣人之仁。 当年,那些百姓,不止杀了章家满门,更欺辱章家女眷。 当年,窦章不明白。 章老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何章家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但后来,他懂了。 这人间,便是地狱。 百姓也好,权贵也罢,都不过是地狱里的厉鬼。 下了山道,两人坐着马车回城,远远就瞧见,前面官道上,浩浩荡荡。 咒骂声,和鞭子破空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原来,是那些原本关在大牢里,罪行较轻的犯官,像糖葫芦一样被绳子绑成一串,踏上了流放之路。 ...... 长空之下,寒风呼啸,满城肃杀,随处可见纸钱和灵幡,但热闹还未散去。 百姓跟在衙役身后,看着他们挨家挨户地抄家,看着那些鼎盛至极的门阀士族,一朝倾覆,卑贱如泥。 查抄的第一家,便是杨家。 衙役的动作很快,仅半日功夫,便抄了四五家。 他们所过之处,喊冤谩骂,哭嚎不绝。 官府不但将他们府邸封了,就连铺子、庄子,也一并查封。 那些被撵出府的女眷哭哭啼啼,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但好在官府并未抄没她们的嫁妆。 她们身边的婆子小厮,冒着呼啸的寒风,到处寻客栈,租宅子,赶在入夜前安顿下来。 到了除夕这日,衙役继续登记造册,一家接一家地查抄。 大半个凉州城的世家都被查封了。 ...... 府衙。 景暄正在翻阅查抄上来的数目,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沈青黎,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 第262章 王妃来的正好,我有事想与王妃商议。 沈青黎接过来,大致翻了一下,说道:这次查抄上来的数额巨大,殿下是想拨出一部分,用来安抚那些受害者,以及,用来赈济凉州城的百姓? 景暄点头: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理应还与百姓,凉州城遭此一劫,满目萧条,即便给百姓银两,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粮食,我知道王妃认识一些粮商,不知王妃能否帮个忙? 现在的粮价,虽然降了下来,但跟往日比,还是高出一些。 沈青黎想也没想,便应下来了:我等下就给他们传信,让他们运粮过来。 如今,她也是实力雄厚的粮商。 除了,要留下一些,给玄甲军做粮草,倒是可以多匀出一些给凉州城。 多谢王妃。 殿下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一阵炮竹声。 此起彼伏,远远传来。 沈青黎侧首往外看,廊下的石阶上,涌动着一片绚烂的霞光。 晚霞氤氲,已至黄昏。 沈青黎扬唇笑了起来:殿下,过年好。 过年好,景暄脸上挂着笑容,温润道,往年,都是在药王谷,今年,有幸与王妃一起过年,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比起,在宫宴上,面对一张张虚伪算计的脸庞,他更愿意在这偏远的小城,与知己好友,对饮谈笑。 沈青黎也没有想到,重活一世,还能与景暄这个表兄一起过年。 虽未圆满,但也并不冷清寂寥。 上天待她也不薄。 沈青黎笑意吟吟:能与殿下一起过年,也是青黎之幸,我之前看过凉州的地理志,凉州的新年也极其热闹,殿下若有闲暇,到时也可以领略一番。 日后,兴许再没机会来凉州城,自然要去凑下热闹。 又说了两句,沈青黎便回去了。 廊下的灯笼依次亮起,整个府衙灯火通明,路上碰到侍从,相互说着吉祥话,很有节庆的氛围。 她忽然想起少时过年的情景。 除夕这一日,母亲和婶娘极为忙碌,府里的下人也是忙进忙出,因着她年纪最小,几个兄长和凤姜阿姐最是疼她,带着她到处疯闹。 有一年,萧家父兄在外出征,萧宴玄也在叶家过年,带着她一起打雪仗,放炮竹。 父亲和二叔就坐在亭子里,一边对弈,一边看着她们嬉闹。 那时候,到处都是嬉笑声。 长风从街上吹来,掠过墙头,依稀能听到欢笑声,沈青黎沉浸在过往之中,有几分的恍惚。 锦一见她驻足静静地望向墙外,喊了一声:王妃神思不属,是有什么事情记挂于心吗? 沈青黎转回眸光,轻声说道:也不知道王爷现在怎样了? 锦一眸光微闪,认真道:应该也在想王妃。 沈青黎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谁说我们阿锦冷冰冰的,我们阿锦分明也会说好听话。 锦一已经习惯了她的亲昵,嘴角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属下说的是真心话,如此良辰佳节,王爷一定很遗憾不能t陪在王妃身边。 沈青黎想说还有岁岁年年,但想到若她那个计划顺利,来年就要与萧宴玄和离,和离之后,就再无瓜葛了。 往后的岁岁年年,再也没有人陪着她打雪仗,放炮竹了。 黄橙橙的灯影,映照在沈青黎的脸上,氤氲得她的神情有些模糊,只看到她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低得轻不可闻。 是有些遗憾呢。 第205章 雪山狼群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最为高兴的日子。 经过了雪灾、瘟疫、问罪、别离,凉州城不复往日繁华,但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 长街上,孩童穿着新衣裳,口袋里鼓鼓的,装着爹娘给的糖果瓜子。 他们三五成群,点着爆竹,嬉闹玩耍。 阵阵爆竹声中,过节的热闹围绕着整个凉州城。 天色暗下来,各家长辈站在门口,喊淘气小子回家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笑守岁。 衙役们都回家过年,厨娘烧了两桌凉州的特色菜。 沈青黎和景暄坐一桌,锦一和九川他们坐一桌。 景暄端起茶盏,轻轻笑道:此行来凉州,得诸位相助,方才周全圆满,本王感激不尽,在此敬诸位一杯。 或许是因为自小在药王谷长大,他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满院的灯火映得他的面容越发温润如玉。 众人脸上也都绽开了笑容,纷纷端起茶盏,恭贺新年。 盏中的茶水饮尽,景暄招呼众人吃菜: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今夜,没什么殿下、主子,大家都随意一些。 厨娘手艺不错,虽没有酒助兴,但席上依然热闹。 沈青黎端起茶盏,唇角勾起抹弧度,真挚道:也敬殿下,这一路能与殿下同行,青黎倍感高兴,殿下,新年快乐。 景暄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茶盏,眸底掠过笑意:新年快乐。 身边是忠心的下属,是助他良多,与他同进退的生死至交,他实在是高兴。 第263章 沈青黎说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殿下声望过高,此番回去,陛下定然会打压殿下,殿下要早做准备。 景暄笑得云淡风轻:君臣父子,君在前,父在后,我早就不在意,打压也好,器重也罢,皆无父子之情。 沈青黎拿出一个荷包,放到他手边,灿然一笑:殿下,压岁钱。 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放着金如意,寓意事事如意。 景暄笑意湛湛,悠悠说道:来年一定是个好年。 沈青黎给所有人都准备了压岁钱,一个个咧着嘴笑开,端起茶盏,纷纷敬她,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欢声笑语中,有暗卫眼尖,指着夜空,蓦地说道:那是什么? 夜幕之下,升起了一盏明灯,那一抹光亮,在深黑的夜色里,格外夺目。 随即,是第二盏,第三盏...... 越来越多的明灯,星星点点,悬浮在凉州城的上空,遥遥望着,如漫天星河。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茶盏,凝望着那一片暖色:是百姓给亡者点的孔明灯。 祈愿来生顺遂喜乐。 我们也去点一盏。九川说道。 我不会做孔明灯啊。 做盏灯,还能难到哪里去?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九川带着一众侍卫、暗卫,在院中做孔明灯。 景暄则回书房处理公文。 新年将至,朝廷已经封印,要等过了元宵节才开印,开印之后,才会派官员过来。 一州公务,还要他暂代处理。 沈青黎起身回去,见锦一跟着她身侧,抿唇笑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做孔明灯? 有他们就够了。锦一将手中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的腰,朝屋顶掠去,王妃,冒犯了。 站在屋顶上往外看,能看到凉州城灯火煌煌成片,融在暮冬深夜的寒风里,添了一抹温暖。 沈青黎缓缓坐下,唇角笑开:真美,这是阿锦送我的新年礼吗? 是王爷送给王妃的。 嗯? 话音刚落,一声尖啸,深黑的夜色里,绽开了一抹璀璨的华光。 紧接着,一簇簇明亮的烟火划破夜色,散开五彩斑斓的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星落如雨,仿若白昼,映着漫天的孔明灯,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沈青黎的脸被烟火映亮,她扬着笑:王爷什么时候来信的?青一回去了吗? 从临州城回京之后,王爷就让人着手去办,这些都是前两日从长安送过来的。 锦一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截小竹管。 这是今早,青一送来的。 沈青黎打开小纸条,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新年快乐,岁岁如意。 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沈青黎望着北燕方向,轻声说道:王爷,新年快乐。 她声音刚落,最后一点华光落尽,夜幕重新恢复静谧漆黑。 就在沈青黎以为要结束了,下一瞬,咻地一声,又有烟火自地面窜起,直升向天穹。 烟花绽开的那一刻,一只巨大的凤凰舒展羽翼,带着满身的流光溢彩,似要朝沈青黎飞来。 她眼眸微微睁大,望着夜空中璀璨的火凤,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淡去,耳畔里,只有她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抑都抑制不住。 锦一的声音缓缓响起:王爷说,王妃是九天翱翔的凤凰,就该扶摇直上,耀眼夺目。 萧宴玄,谢谢你。 沈青黎唇边低低地溢出一声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眸底的光华尽数敛去,凝成脉脉的一泓春水。 她在屋顶上看了半夜的烟火,回屋后,执笔给萧宴玄回信。 她写道:王爷,新年快乐,岁岁常欢愉,事事皆如愿。 手中的笔搁下之后,想了想,又提笔在末尾添了三个字。 沈青黎将信交给锦一,叮嘱她明日让青一送过去。 谁知,锦一让青一连夜赶路。 青一飞过城墙、高山、树林,战场。 在新年第一缕曦光亮起的那一刻,它飞向了雪山。 日光落在雪山上,泛着瑰丽的金光,神圣而美好。 可这样的美景之下,弥漫着浓烈的杀气。 茫茫白雪之中,成片成片的狼群,如浪潮般涌来,凶狠地盯着那几千玄甲军,似要将他们撕碎吞噬。 这一幕,和沈青黎做过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梦里,萧宴玄被深埋在漫天风雪之中。 梦外,一声鹰啸响彻天地。 溟一抬起手臂,青一俯冲而下,落在他的手腕上。 萧宴玄看着沈青黎写来的家书,唇角绽开一抹缱绻的笑意。 指腹轻轻地摩挲过那三个字...... 等君归! 第205章 孤注一掷 初五是祈神节,是凉州城最重大的日子。 上至高官,下至黎庶,都会向神明祈祷,庇佑凉州城风调雨顺,万事太平。 之前那场浩劫,死了太多人,灵山寺的高僧,初三就会开始诵经。 第264章 今日才初二,城中已经搭起了高台。 院子里,侍女正在摘花,打算做花环,初五的时候,参加祈神节。 沈青黎坐在院中,一边惬意地晒着太阳,一边慢悠悠地饮着花茶。 锦一穿过长廊,疾步朝她走来,衣摆带起一阵劲风,吹得一旁的花枝乱颤。 沈青黎心中倏地跳了一下,莫名地生出一些不安。 等锦一走到近前,她坐直了身子:出了何事? 锦一屏退了院中的侍女,低着声音说道:王爷失踪了。 手中的茶碗猛地一紧,沈青黎在短暂的心惊之后,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为何会失踪? 两国休战之后,王爷猜到北燕会在除夕夜突袭,所以,和贺将军兵分两路,王爷带着几千玄甲军悄悄离营,贺将军坐镇营中,请君入瓮,北燕夜袭大败,又失一城,眼下,退回天水城,贺将军率玄甲军围城,按计划,昨日,就该收到王爷的传信,但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王爷去了哪里? 雪山。 手中的茶碗落地,茶水溅了一地,碗中的那朵梅花,也摔落在地,就像是一抹殷红的鲜血,刺目至极。 沈青黎几乎僵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和空白。 王妃,王妃...... 锦一焦急地喊着,沈青黎脑子嗡嗡的,明明近在耳旁,却遥远又模糊。 今日放晴,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沈青黎浑身的血液却像是冻住了。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浮现的,全是那夜梦到的惨状。 那个梦,是示警。 萧宴玄明明也知道,却仍然孤注一掷。 王妃,锦一握住她的肩膀,又喊了她一声,您别担心。 从混沌中回神,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担心什么? 锦一在她身边这么久,能听出她冷静之下,深藏的盛怒。 锦一一时也不敢为自家王爷说好话。 雪山,十死无生之地。 若玄甲军处于败势,或可孤注一掷,舍生忘死。 可北燕节节败退,只要围t困天水城,北燕势必会求和。 锦一看着沈青黎,沈青黎拾起地上的茶碗,起身说道: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王妃。 锦一一边让人收拾行囊,一边准备干粮。 沈青黎去找景暄辞行。 景暄怔愣了一下。 昨日还说祈神节时,要去凑个热闹,今日怎就要走了,还走得这么急? 是出了什么事?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青黎笑了笑,神色不显:两国交战不断,营中军医不够,反正闲来无事,就过去帮个忙。 景暄轻蹙眉头,显然并未相信。 王妃...... 殿下,沈青黎截断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事情,不知情,日后,才好置身事外。 景暄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甚至,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道:王妃保重,万事小心。 殿下也保重,沈青黎颔首,说起另一件事,初十左右,长安镖局就会押送米粮过来。 好。 锦一他们的动作很快,一切都准备妥当,景暄送沈青黎出了府衙。 若有用得上本王的,尽管传信过来。 若要麻烦殿下,我不会客气的。沈青黎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含笑道,山水有相逢,我们长安再见。 长安再见。景暄温润道。 沈青黎握住缰绳,调转马头,锦一他们朝景暄抱拳后,也纷纷上马。 一行人策马从城中穿过,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十分喜庆热闹。 春风吹得她的大氅逸扬鼓荡,沈青黎没有片刻的停歇,很快就出了城。 她的身后是人间烟火,是太平盛景。 是萧宴玄,和所有玄甲军都在守护的安稳。 身下的骏马一路向北疾驰,直到夜幕降临,才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 山野清寂,夜风料峭。 沈青黎坐在火堆旁,神情清淡,一边烤火,一边烤着馒头。 鸦羽般的长睫微微垂着,在火光下,投下浅浅的暗影。 她想,她是喜欢萧宴玄的吧。 之前,两人亲近时,会紧张,会情动,胸腔里像揣着一只怦怦乱跳的小鹿,她一直以为是蛊毒作祟,是她对萧宴玄起了色心。 可分别的这些时日,会想他,会担忧他,会盼着他归来,她曾以为这是亲人之间的牵挂。 直到他在雪山失踪的消息传来,她才终于知道。 原来,除夕那夜,看到火凤时的那一刻心动,是男女之情。 情,最能乱人心。 沈青黎摒除心念,提醒自己不能放纵。 因为,她还有大仇未报。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火堆燃烧时,发出的那一两声噼啪声,就只有林间风吹过的声音。 离开凉州城后,沈青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第265章 她的神色那样平静,可锦一却看不见她眸底的光亮,那双眸子向来清亮明灿,可此刻,只有晦暗,仿佛暗藏着无数难以言诉的情绪。 锦一的心里闷闷的。 冷面女侍卫,生平第一次,宽慰一个人。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王爷一定会带着玄甲军平安归来的。 为了不想让锦一担心,沈青黎轻轻笑起来:他回不回来,我都是宴王妃,身份尊贵,富可敌国,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活自在的了。 她将烤好的馒头分了半个给锦一:我最见不得我们阿锦愁眉苦脸,不好看。 锦一伸手接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了。 歇了一个时辰,又继续赶路。 夜色如墨,前路难行。 她没有资格任性,也没有资格沉溺。 五日后,到达天水城外三十里处。 那是玄甲军的驻扎之地。 守门的将士不认识锦一,自然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冷声警告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一律当作细作处置。 第207章 不能坏了规矩 一行人勒马停下,锦一掏出一枚令牌,问道:贺将军可在营中? 守门的将士一见到那枚令牌,神色一凛,忙抱拳见礼:见过将军,大将军正在校场练兵,小的这就去通禀大将军。 他话刚说完,另一个将士,已经朝校场跑去了。 沈青黎讶然地回眸看向锦一,微笑道:我们阿锦竟是将军,怎么不告诉我? 锦一道:属下和溟一都是四品武将,那是在军中,在属下心里,属下只是萧家的暗卫。 她心里清楚,王妃从未当她是下人,甚至,很多时候,喜欢赖着她撒娇。 在王妃心里,她是她的亲人。 四品将军给她侍卫,偶尔还要充当马夫,给她赶车。 整个大晋,她恐怕是独一份。 沈青黎弯着眉眼笑道:回去让萧伯给你和溟一涨月银。 锦一笑起来:溟一沾光了。 一旁的小将士见沈青黎对锦一如此亲切,锦一对她也十分恭敬,正在心里猜测她的身份。 这时,贺兰钦匆匆赶来。 他三十来岁,五官硬朗,长得十分高大英武,身着玄色软甲,浑身上下都透着冷肃,锐利的目光从沈青黎身上掠过时,自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 看到贺兰钦过来,几人从马背上下来。 锦一和暗卫们朝贺兰钦抱拳道:见过大将军。 贺兰钦剑眉微拧,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王妃在凉州城出了什么事? 沈青黎唇角淡扬,在锦一开口前,说道:我没事,我很好。 贺兰钦一怔。 在他的印象中,长安城的贵女都是娇柔的,是一阵风就能摧折的娇花。 可眼前的少女,沉静淡然,眉眼间有一股清韧之气,像是雪中的青竹,也像是天上的骄阳。 更重要的是,短短几日就能从凉州城赶过来,只怕是日夜不停地赶路,别说弱柳扶风的贵女了,就是自小习武的世家公子,都受不住。 贺兰钦心中涌起一股钦佩,拱手见礼:见过王妃。 其他小将士纷纷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沈青黎道:大将军不必多礼,诸位也都起来吧。 萧宴玄在军中一事,只有贺兰钦,以及他身为的副将和亲卫知道。 大庭广众之下,很多事情不好明说,贺兰钦只道:我知道王妃为何而来,但请王妃放心,此事必定不会有变数,军营重地,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规矩,失礼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玄甲军军法严明,非军中将士,任何人不能擅进军营,哪怕沈青黎是宴王妃,也是一样。 除此之外,贺兰钦心中还有别的顾虑。 战场凶险,沈青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太危险了。 若是让北燕的人知道她来了军中,必定会想方设法掳走她,要挟玄甲军。 沈青黎莞尔笑道:玄甲军为守护百姓,不畏生死,我心中十分钦佩,也想为将士们尽一份力,不知军中可还缺军医? 自然是缺的。 贺兰钦知道沈青黎医术精湛。 萧宴玄的手伤是她治好的,蛊毒和寒毒也是她压制的,就连军中的缝合术都是她教的,更别说,她前不久还治好了凉州城的瘟疫。 这样的大夫,若能来军中,不知道能挽救多少性命。 贺兰钦十分意动,挣扎道:王妃身份尊贵,若是伤了一根毫发,我都没法向王爷交代。 沈青黎唇角缓缓上扬:我一个小小的大夫,大将军为何要向宴王交代? 贺兰钦一怔,看向锦一。 锦一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贺兰钦懂了。 王爷把王妃惹怒了。 王妃心怀大义,我替玄甲军上下谢过王妃,实不相瞒,我帐下一副将,身受重伤,我原想请王妃出手相救,眼下正好......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赵将军快不行了! 贺兰钦的话还没说完,他的亲卫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第266章 贺兰钦脸色大变。 沈青黎看向那个亲卫:快带路。 亲卫乍然看到她,犹如看到神女临世,眼睛都看直了。 锦一淡喝: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路! 亲卫回神,本就黝黑的脸庞一下子爆红,连忙在前面领路。 贺兰钦并没有立马跟上去,而是敲打那两个守门的小将士:王妃身份贵重,谁若泄露出去,军法处置。 小将士心中凛然,正色道:大将军放心,我等知道轻重。 他们是感激沈青黎的。 不止他们,所有的玄甲军都对沈青黎心怀敬佩。 因为,那些粮草、军饷,都是她供给的,还有缝合术和那些伤药,救了很多将士的命。 一路过去,将士们看到是贺兰钦身边的亲卫引路,只当沈青黎是贺兰钦为救赵副将,请来的大夫,谁也没有联想到宴王妃身上。 到了营帐前,亲卫掀开帐帘。 进去之后,沈青黎看到木榻上躺着一个人,胸口中箭,正要过去诊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拦住了她。 沈青黎问:人命关天,你确定要拦我? 周大夫眉头紧紧皱起,打量着她道:你是大将军请来的大夫?t 沈青黎点头。 胡闹!大将军真是病急乱投医!周大夫顿时大怒,看到锦一,朝她吹胡子瞪眼,小锦一,这人是你带来的? 锦一正要告知沈青黎的身份,旁边另一位老大夫眼底倏地迸出一抹精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青黎。 小锦一,这女娃娃是咱们的王妃吗? 锦一笑道:还是温大夫眼亮,正是王妃。 老朽见过王妃。温大夫长揖一礼。 沈青黎扶住他的手臂:温老不必多礼。 周大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眼底的神色变来变去,异常的火热。 老朽冒犯了王妃,王妃随便军法处置,但千万不要生老朽的气。 温大夫也帮着说好话:这老东西就是这臭脾气,王妃别和他一般见识,您不知道,自从他学了缝合术,一天总要念叨您百八十次,说等大战结束,要和大将军回京,拜您为师。 被好友揭穿了老底,周大夫顺杆爬了:王妃,这赵家小子是不是还有救啊?我和老温给您打下手,咱们也跟阎王爷抢一回人。 沈青黎笑道:我先看看。 她给赵副将把脉时,帐帘再一次被掀开,贺兰钦走了进来。 他对两位老大夫说道:王妃是本将从民间请来的大夫,是军医,还请两位务必保密。 两位老大夫在军中呆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轻重。 这时,沈青黎也诊完脉。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能救吗? 第208章 惊世骇俗 赵副将命悬一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全靠百年老山参吊命。 沈青黎正色道:看箭伤的位置,应该就在心脉旁,拔箭的话,难保不会伤到心脉。 两位老大夫就是有这个顾虑,才一直不敢拔箭。 一旦伤到心脉,神仙也难救。 可不拔箭,周大夫看了一眼赵副将,神色凝重,他活不过今日。 温大夫也是眉头紧皱,看向沈青黎:王妃是不是有医治之法? 沈青黎想了想,沉吟道:唯今之计,只有剖心取箭,方有一线生机。 把人剖开,太骇人听闻了! 别说贺兰钦,就是两位老大夫都悚然变色。 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宴王妃,他们都要怀疑这不是救人,是杀人。 营帐里一片死寂。 贺兰钦问:把心剖开,人还能活吗? 沈青黎眸色沉静:有两成的生机。 王妃之前用此法救过人? 并未。 沈青黎只在药王谷的藏书里看到过,她如实相告,贺兰钦心里更没底。 他沉默片刻,问道:没有其他法子吗? 沈青黎摇头,冷静道:我知道这太过凶险,却是眼下唯一能救赵将军的办法了,大将军早做决断,赵将军时日无多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就算不剖心,赵副将也活不了。 好,就如王妃所言。到底是杀伐果决的将军,贺兰钦当机立断,郑重地朝三人拱手,赵副将就拜托给诸位了。 大将军放心,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等绝不会见死不救。 两位老大夫拱手还礼。 沈青黎只是颔了颔首。 事情定下来后,她让人去煮麻沸散,又将一会儿要用到的刀、针、线、剪刀,镊子等一应用具,放在沸水里煮一遍。 她自己则坐在案后,执笔画着什么。 周大夫走过去一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温大夫看他一脸惊色,也凑过去一瞧,亦是看得两眼发直。 一共两张图。 一张是人体构造图,画了心肺的位置,也标出中箭的位置。 另一张则是心脏图。 心脏图画得极为细致详尽,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第267章 两人不由屏息凝神。 周大夫问道:王妃,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人的心脏极为复杂,容不得半点失误,沈青黎才想着画出来,让两位老大夫了解一下,下刀的时候,才更有把握。 剖过。 沈青黎说得清淡,殊不知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给两位老大夫造成何等的冲击。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绷紧了。 宴王妃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她口中之事,一件比一件惊世骇俗。 温大夫声音颤得都结巴了:剖......剖过? 周大夫也放轻了呼吸:剖过什么? 尸体啊。 两位老大夫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悚,只觉得背脊发寒。 沈青黎见把两人吓得不轻,赶紧解释道:我有个故人是个医痴,有阵子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痴迷,时常拉着我去衙门,看仵作验尸,看得多了,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这个医痴,就是她的大师兄,空青。 那阵子,她们两人不知道观摩过多少具,也亲自上过手。 两位老大夫闻言,只当她说的剖过尸体,是看仵作剖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妃想如何做?周大夫问道。 沈青黎没有搭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两人,沉肃道:开胸之后,会很血腥,两位可行? 毕竟,剖的是人,而不是鸡鸭牛羊。 胸腔剖开之后,是鲜血,是还在跳动的脏腑。 那场面,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若受不了那个冲击,半途出了岔子,赵副将连最后两成的生机都没有。 所以,她一定要提前说清楚。 周大夫正色道:战场之上,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老夫没有问题。 温大夫也道:人命关天,必须要行。 好,两位来看,沈青黎走到榻前,拿着心肺图和赵副将的伤口做对比,看中箭的位置,应该是没有伤到肺叶,但这只是推测,到底如何,还要等开了胸腔之后才知道。 两位老大夫看着图上标出来中箭的位置,和赵副将的伤口一对比,竟是丝毫未差。 周大夫摸着胡子,说道:开胸之后,最难的,是取箭的时候,不能伤到心脉,以及,缝合心脏,我们两个老东西医术不精,只能给王妃打下手。 两位前辈过谦了,两位是杏林圣手,有两位相助,赵将军的生机又多一成。 沈青黎说着,拿过心脏图,和两位老大夫商议方案,如何取箭补心。 一切准备就绪后,营帐里点满了灯烛,比白昼还要亮。 温大夫给赵副将喂了麻沸散,手术就要开始了。 三人穿上罩衣,戴上手套。 沈青黎解开赵副将的衣服,指着胸口正中的位置,说道:我会在此处下刀,下刀前,会施针护住他的心脉,但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温大夫已经将消过毒的金针递给她。 沈青黎接过,在赵副将周身各处大穴都施了针。 随后,她一边消毒,一边对温大夫说道:下刀时,会有血涌出来,麻烦温老把血止住。 温大夫郑重点头。 沈青黎又对周大夫说道:下刀后,需周老把胸骨扩开,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才好将淤血清除干净,也方便拔箭。 我和老温一定竭力配合王妃。 好,开始吧。 两位老大夫的眼里都闪过神采,既紧张又兴奋。 他们行医一辈子,从未见过,把人剖开是为了救人的,简直闻所未闻。 沈青黎拿起一柄小刀,刀刃又薄又锋利,在烛火下,映出冷寒的光。 她冷静地在胸口上划开一刀,虽然是第一次,但下手果决沉稳,看不出半点波澜。 帐内静得落针可闻,能听到刀尖划开皮肉的声音。 两位老大夫头皮一紧,发麻的同时,身上汗毛倒竖,尽是鸡皮疙瘩,仿佛那刀也划在了他们的身上。 胸口划开,鲜血立马涌了出来,温大夫连忙止血,周大夫配合着将胸骨扩开。 胸骨一开,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果然如猜测的那般,没有伤及肺叶,但比想象之中的还要血淋淋。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冲击不小。 好在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扑通...... 扑通...... 这是两人的心跳声,也是赵副将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着。 沈青黎快速地清理里面的淤血和积液。 静寂中,响起她平静至极的声音:要拔箭了。 第209章 血海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营帐外,贺兰钦心焦如焚。 在战场,面对千军万马都能面不改色,此刻,面色沉重得犹如乌云压城。 贺兰钦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帐帘,可帐帘遮得严严实实,瞧不见里面半点情况,只时不时听到里面传出的一点声音,一颗心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里,煎熬得不行。 守在两侧的亲卫,他们的心弦也是紧紧绷起。 第268章 他们是贺兰钦的心腹,自然是知道沈青黎的身份,见他又要一圈圈地来回走动,纷纷劝道。 大将军,您歇一会儿,万一惊扰了王妃她们,赵将军就危矣了。 赵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就算不信佛祖,也该信王妃啊,王妃可是能跟阎王爷抢人的人。 贺兰钦停下脚步。 这时,营帐内传出周t大夫惊喜的声音:取出来了! 亲卫高兴道:大将军,您听到了没,箭取出来了。 贺兰钦的神色虽依旧凝重,但悬着的心,却安了一半。 周大夫和温大夫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补心。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青黎。 若能学得一二,将来,不知道能救回多少性命。 不论是心口取箭,还是缝合心脏,都极耗心神。 沈青黎额头上布满了汗,锦一在一旁,不停地为她擦汗,目光里都是心疼。 王妃累得双腿都在打颤,但手却一如既往地稳。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漆黑的夜幕下,营帐亮得犹如一颗明珠。 里面的人影映在营帐上,能清晰地看见她们的动作。 原来,心真的能补啊。忽然有亲卫感叹道。 那也是王妃厉害,另一个亲卫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看到没,要不是王妃的缝合术,我早就死了。 赵将军命不该绝啊,要不是王妃担心王爷,日夜不停地赶路,赵副将怕是...... 后面的话不吉利,亲卫没再说下去。 贺兰钦一瞬不瞬地盯着,安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 却是为萧宴玄担忧。 雪山比战场更凶险。 战场上,只要将敌人杀尽,就能活命。 可茫茫雪山,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剪线了,亲卫望着营帐上的人影,惊喜道,赵将军的心脏是不是补好了? 贺兰钦忙敛神。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沈青黎的声音:慢慢松开胸骨,小心一些。 最难的关过了,紧绷的心弦一松,贺兰钦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接下来便是缝合伤口。 温大夫说道:王妃,你歇一歇,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和老周。 好。 沈青黎让出位置,坐在一旁看两位老大夫缝合。 锦一倒了一碗温水,沈青黎就着她的手,将水喝尽,目光转向一旁的漏刻。 许久,两位老大夫缝合好伤口。 从下刀到缝合,正好用了一个半时辰。 周大夫握着赵副将的手腕诊脉。 脉象仍有些弱,但与之前相比,强劲很多。 他的脸上露出喜色:赵将军算不算从鬼门关回来了? 救治成功,沈青黎也很高兴。 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笑:接下来还会发热,只要能退热,就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脱下手上的手套,见手还抖得厉害,还不等她开口,锦一已经执笔看着她。 王妃,您说。 沈青黎虚弱一笑,口述了个退热的方子,然后,对两位老大夫说道:两三个时辰后,应该会起高热,先服用此方,若压不下去,再行针。 看着她累到虚脱的模样,两位老大夫都很心疼。 周大夫的神情越发慈祥:王妃快回去歇一歇,这里就交给我们。 沈青黎颔首,谁知她刚一起身,眼前就阵阵发黑,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王妃!锦一忙将她抱住。 两位老大夫也是脸色大变,一人一边握着沈青黎的手腕诊脉。 贺兰钦在营帐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急声道:周大夫,温大夫,出什么事了?王妃怎么晕倒了? 周大夫收回手,心疼道:王妃没什么大碍,就是心神耗尽,气力不济,昏倒了,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这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本就累到极致,又给赵副将剖心取箭,缝合心脏,还坚持着开了个退热的方子,只怕心血都要熬尽了。 锦一将沈青黎横抱起来,出营帐时,对贺兰钦说道:麻烦大将军让人准备热水,再备些膳食。 贺兰钦点头,连忙吩咐下去,做些滋补的药膳。 虽然周大夫说宴王妃没什么大碍,但他不敢大意。 别人不知道,他可太清楚了。 他好几次看到宴王,对着那些家书,眸光温柔得能泛出水来。 那么多封家书,全都摸得起了毛边。 还有那朵花,都干枯了也舍不得仍,小心翼翼地放进锦袋里。 最离谱的是,入睡前,都要让那只叫玄一的鹦鹉,说上一遍想你,王妃想你。 他当时真以为宴王被下了降头。 宴王妃要是有什么好歹,宴王铁定会疯。 贺兰钦早就给沈青黎备好了营帐,由亲卫领着锦一过去。 虽然,她眼下只是个军医,但贺兰钦下了令,底下的人不敢怠慢,很快就提了热水过来。 第269章 锦一帮沈青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才抱到床榻上。 沈青黎昏昏沉沉,仿佛沉进了一个深渊里。 深渊里,满是血,浓烈得能将她淹没。 她梦到了很多很多的血,看到一张张恐惧惊惶的脸。 萧宴玄...... 萧宴玄...... 沈青黎不停地喊着萧宴玄,眉心紧蹙,额上冷汗遍布,身上的里衣亦是被冷汗打湿。 王妃!王妃! 不管锦一怎么喊,她都醒不过来。 锦一神色大变,朝营帐外喊道:快去请周大夫! 守在帐外的暗卫,连忙去赵副将的营帐,二话不说,扛起周大夫就跑。 周大夫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整个人眼冒金星,然而,不等他踹口气,锦一就将他拽到榻边。 快给王妃瞧瞧,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会被梦魇住了? 第210章 速战速决 春日的晨光明亮,洒下灿烂的金芒。 长空之下,天光刺目,从营帐透进来,沈青黎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锦一眼底闪过喜色,轻声唤她:王妃,王妃,你醒醒。 昏昏沉沉中,沈青黎听到有人喊她。 醒来的瞬间,她神色恍惚,似还沉在梦里。 王妃,锦一面上难掩忧色,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阿锦,渴。沈青黎一开口,声音沙哑无力。 锦一连忙倒了一碗温水,沈青黎喝完,整个人都陷在软枕里,浑身上下软绵绵的。 我怎么了? 救了赵将军后,您突然昏倒,周大夫说您心神耗尽,太过疲累所致,到了半夜,您被梦魇住了,还发了热,周大夫给您行了针,灌了药,才退了热。 难怪我觉得嘴里这么苦。 梦里,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她用尽全力去挣脱,却仍被梦魇裹挟。 锦一见她恹恹的,心又提了起来:王妃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属下去请周大夫。 沈青黎道:有些乏力,没什么事。 一旁的小火炉还煨着小米粥,锦一盛了一碗,慢慢喂她。 喝了小半碗,沈青黎恢复了一点精神,问道:赵将军可醒了? 锦一道:赵将军昨夜里起了高热,天快亮时,醒过来一次,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一定能熬过去的。 沈青黎颔首。 能做的,她都尽力了,只能看赵副将自己的造化了。 营帐里很寂静,只有炭盆燃烧的声音。 她望着透进来的光线,突然说道:如果只是因为北燕突袭,王爷不必率军进雪山,可有问过贺将军是为何? 锦一惊讶于她的敏锐。 去年,不止凉州发生了雪灾,北燕也爆发了雪灾,玄甲军攻城之后,北燕的百姓,也是大晋的百姓,王爷分出一部分军粮赈灾。 战事一起,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此举,既是怜恤百姓,也是为了安抚民心。 玄甲军攻城之后,北燕百姓心中有恨,但更多的,是惶恐茫然。 很难说,城中就一定没有北燕潜藏的探子。 若他们挑唆百姓暴乱,再和北燕大军里应外合,玄甲军定然是腹背受敌。 人在饥饿之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得让百姓吃饱穿暖。 百姓安居乐业,才不会在意,到底是北燕子民,还是大晋子民。 从凉州城一路过来,沈青黎看到各个城门口,都有衙役在施粥赈粮。 思及此,沈青黎眉心轻蹙:是粮食不够了吗? 锦一道:粮食还算充足,但王妃也知道,晋元帝忌惮玄甲军,已经很久不发军饷和军粮,王爷是想速战速决,还有一点,战线拉得太长,对玄甲军不利,王爷也担心北燕的探子挑动民乱。 玄甲军庇护百姓,分出自己的军粮赈济,在北燕百姓之中,极有声望,虽说,能让晋元帝更忌惮,但同时也是护身符。 听着速战速决四个字,又想到做的那个梦,沈青黎心头隐隐一跳。 她忽然道:阿锦,去拿张北燕的地形图过来。 锦一愣了一下,随即,出了营帐去找贺兰钦。 贺兰钦面有异色:王妃要北燕地形图作甚? 锦一道:王妃行事,向来有分寸,她只探听王爷率军去雪山的缘由,却并未过问其他,只是,心里牵挂王爷,要地形图,是想看王爷的行踪,若王爷真有个好歹,她能最快做出应对。 其智也太近妖了。 贺兰钦愕然:不是说,王妃自小在乡野长大吗?王妃身上的秘密..... 大将t军,锦一定定地看着他,乡野之中多得是隐世的高人,只是寻常人没有那份福气罢了。 贺兰钦被她那么一看,心头微凛,也察觉自己僭越了。 你说得对,有王妃这样的主子,是玄甲军的福气。 锦一不再说什么,朝他拱了下手,带着地形图离开了。 回到营帐后,锦一在炭盆烤了下火,去了寒气,才将地形图递给沈青黎。 第270章 沈青黎失笑:我哪有那么娇气。 周大夫说您可能还会发热,不能大意。锦一说着,递过去一碗汤药,王妃,该喝药了。 沈青黎却道:喝了药想睡,等下再喝。 说罢,展开地形图,看着雪山附近的地形,眸光微变。 锦一一直觑着她的神色,见状,连忙道:王爷,他...... 沈青黎合上地形图,卷好放在枕边:我有些困了,喝了药,正好睡一觉。 锦一将药递过去,动了动,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带走的,都是玄甲军的精锐,能以一敌百。 赵将军病情若有反复,一定要叫醒我。 今日是关键,渡过去,才不会有性命之虞。 沈青黎说罢,面朝里侧,侧身而卧。 锦一在榻边坐下,轻声道:王妃,属下不是替王爷说话,王妃是担心您把自个儿气坏了。 沈青黎躺着没动,她睁着眼睛,看着木榻上的花纹,平静地犹如一潭静水:他为国为民,我没有资格生气。 似是真的累了,她闭上眼睛,药效上来,慢慢睡了过去。 锦一将被子拉高,守在榻边。 然而,还没半个时辰,就有暗卫掀开帐帘进来。 赵将军高热压不下去,周大夫请王妃过去一趟。 人命关天,锦一连忙叫醒沈青黎:赵将军起了高热,周大夫请您过去瞧瞧。 沈青黎披上大氅就赶去赵副将的营帐。 半路上,碰到练兵练到一半,匆匆赶来的贺兰钦。 他忧心忡忡:王妃,赵副将还会再这般反复高热吗? 沈青黎颔首,脚下步伐并不慢:毕竟是剖开胸膛,还补了心,反复高热是正常的,只要能压下去,就能慢慢好转,大将军无需担心,今夜,我会随两位老大夫留在赵将军帐中。 辛苦王妃了,等他大好,让他结草衔环报答王妃。 大将军这话言重了,若没有诸位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又何来我们的立足之地? 说话间,到了营帐前,沈青黎之前叮嘱过,为防感染,除了周大夫和温大夫,营帐里不能有太多人,贺兰钦没有跟进去。 赵副将已经神志不清,身上烫得吓人。 第211章 攻城 沈青黎把完脉,取出金针。 她下针极快,前一针的针尾还在震颤,下一针就已经落定。 一炷香后,赵副将身上的高热退了大半,人也安然昏睡。 沈青黎没急着收针,又再次诊脉。 她说道:这九针一个时辰后再拔,若没再发热,就算是熬过来了。 周大夫心中微定,拿了个方子过来,询问道:这是我和老温商议后,新拟定的方子,王妃觉得如何? 一般大夫用药都偏温和,但这药方上有几味猛药。 重症需得用猛药。 沈青黎颇为赞同:此方甚好。 周大夫开始抓药、熬药。 沈青黎这才发觉温大夫不在。 周大夫解释道:咱们营中军医本就不足,有几个将士伤情恶化,老温去帮忙了。 沈青黎拿起案上搁着的蒲扇,坐在药炉旁,微笑道:你守着赵将军未曾合过眼,先去歇一歇,我来熬药。 到底是上了年纪,周大夫熬了一日一夜,也有些吃不消,便没有推辞。 多谢王妃体恤,老夫先去打个盹,一个时辰后,您再叫醒老夫。 好。 周大夫往旁边的小榻上一躺,没过两息,就打起了呼噜。 沈青黎轻笑,让锦一拿件大氅给他盖上,免得着了凉。 营帐内虽摆了炭盆,但帐帘掀了一角通风,让营帐内不至于太过闷热,春日的风还是有些料峭。 北燕可比西晋冷多了。 沈青黎不免又忧心萧宴玄。 也不知他的寒毒有没有发作,她的药能不能压制住? 药罐里的水沸了之后,药味弥漫,沈青黎回神,改用小火慢熬。 过了半个时辰,她给赵副将诊了一次脉。 药罐里水汽氤氲,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合着周大夫的呼噜声,衬着营帐内越发安静。 沈青黎为了转移心神,研墨提笔,打算把这次的手术写成手札。 营帐里的药味越来越浓,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 药熬好了,沈青黎倒出来放凉,走到榻边,收了赵副将身上的金针,又诊了一次脉。 周大夫睡得极熟,沈青黎没叫醒他,让锦一帮忙,把药给赵副将喂下去,顺便给他的伤口换了药。 接下来赵副将没有再发热,到底是习武之人,底子好,人虽然还昏睡着,但脉象已经平稳了。 等第二日下午,人终于醒了,也没再发热,算是彻底从鬼门关回来了。 他一醒,榻前就围了不少人。 他们既是为他高兴,也实在好奇,一个个目光发亮,紧盯着他的胸口看。 剖心取箭,在军营里早就传开了,这两日,军营里都在议论。 好不容易盼到人醒了,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神迹。 第271章 赵副将被看得心里毛病,拢紧了衣襟。 他只是受了个重伤,怎么醒来,这些大老爷们,看他的目光,就跟狼一样。 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老子不喜欢男的。 将士们哄然大笑,纷纷说着荤话回击。 最后,还是贺兰钦说道:你能捡回一条命,全靠沈大夫,是她剖心取箭,你才有命活着。 赵副将仿佛被雷劈了,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剖......剖心? 他真的还活着吗? 赵副将抬起头,看着贺兰钦:大将军,您打我一巴掌,听说,做了鬼是不知道疼的。 我扎你一刀好不好?贺兰钦好笑道。 那还不得要累死老夫,周大夫翻了个白眼,开始赶人了,人刚醒来,得好好静养,都给老夫滚。 将士们见赵副将神色憔悴,疲累之色掩都掩不住,一个个收起玩笑,认真叮嘱他好好养伤,便都走了。 营帐里,只剩下周大夫和贺兰钦。 他这才说道:沈大夫是刚来的军医,但真正的身份是宴王妃,那日,你都快死了,是她和周老温老合力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救了你之后,她自己都差点去见阎王爷了。 贺兰钦将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 周大夫也在一旁附和:也是你小子命不该绝,等大好了,可不能忘恩负义,不然,老夫第一个弄死你。 赵副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震撼不已。 您老放心,我这条命是王妃救的,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周大夫这才满意,又去赶贺兰钦: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大将军也走吧,他眼下需得多多歇息。 大将军,赵副将叫住贺兰钦。 他还想问萧宴玄的事情,周大夫眼珠子一瞪,瞬间噤声。 贺兰钦安抚他道:你好好养伤,军营里的事情不用操心,王爷用兵如神,也自当平安归来。 赵副将点头。 人都走了,周大夫给他换药。 亲眼看着胸口上缝合的伤口,赵副将才有一种大梦终于醒来的感觉。 活人的心剖开了,竟真的能活,宴王妃怕不是神女吧。 嘶。 赵副将轻吸了一口气:您老轻一点,疼啊。 周大夫下手有分寸,重新换好纱布后,斜睨了他一眼:知道疼,就知道自己不是鬼了。 赵副将悻悻地抹了一下鼻子,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太过震惊,高兴傻了吗? 周大夫和温大夫也很高兴,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 剖心取箭,前所未有,但他们居然真的救回了一条人命。 赵副将睡了后,两人留了个人守着,过去找沈青黎。 周大夫眼底光芒盛亮,恳求道:王妃,您那手札能不能借老夫抄一份? 老夫也想抄一份。温大夫也目光灼亮地看着沈青黎。 沈青黎眉眼带笑:两位想抄多少份都没问题。 王妃大气。两人十分钦佩她的胸襟,连忙拱手道谢。 对沈青黎而言,医术最重要的是救人。 两位老大夫抄完手札后,让将士给他们抓了几只兔子,虽然失败了,但两人也不气馁。 又过了一日,赵副将恢复了一些元气,沈青黎过去诊脉。 赵副将挣扎着要下榻给她行礼。 沈青黎连忙把人按住:小心伤口裂开,你心口动过刀,人正虚弱着,没有半年修养,恢复不过来。 她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以及会出现的一些症状,让他不必惊慌。 赵副将抱拳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末将欠您一条命。 赵将军.....t. 沈青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响亮的号角声。 两人神色皆是一凛。 赵副将坐直身子,望向帐帘外,说道:大将军正在点兵,要攻天水城了。 第212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午时,日色正盛,肃穆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号角声起,战鼓擂动,将士们和战马都穿着厚重的玄甲,正整装待发。 他们英姿勃发,一身杀伐之气,威风凛凛。 贺兰钦神色凛然,肃声说道:玄甲军的儿郎们,随我攻城,出发! 说罢,一马当先,一夹马肚疾驰冲了出去。 他的身后,马蹄声震荡如雷,气势磅礴,似要冲破天际。 沈青黎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激荡震撼,浑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看着周大夫等一众军医跟着大军出发,她也想提着药箱跟上。 但她知道,她真跟出去了,贺兰钦顾及她的身份,难免会分心。 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添乱。 大军出了军营,沈青黎转身往回走,问锦一:大军突然攻城,是不是王爷传信回来了? 锦一不敢瞒她。 王妃已经看出北燕的地形图,出了雪山,绕过一处峡谷,就是北燕的都城。 王爷率军破了燕都,斩杀了燕帝和燕太子,皇室宗亲和世家重臣皆在玄甲军的掌控之中,今早,送来了燕帝和燕太子的人头。 第272章 燕帝其他皇子呢? 毫发无伤地活着。 沈青黎略一思索,便了然了。 燕帝子嗣众多,他和燕太子死了,留下十几个皇子,滋养他们的野心和欲望。 一来是为了让他们内斗,内政混乱,国力必然衰微。 二来北燕不能亡。 飞鸟尽,良弓藏,北燕亡了,晋元帝就无所顾忌,再也容不下玄甲军。 至于为何没递上国书求和,是为了等攻下天水城,到时以天水河为界,西晋就有天险可守。 沈青黎没问萧宴玄什么时候回来,回到营帐后,她整理药箱,等着大战结束,进城救治伤兵。 ...... 苍穹之下,马蹄声由远及近,黑底金纹的蟒旗,在呼啸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城墙之上,燕军看着黑压压的玄甲军,踏破日月长空,犹如黑云压城一般,带着势不可挡的战意,兵临城下,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燕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玄甲军攻城了!玄甲军攻城了! 弓箭手!弓箭手准备! 燕军惊慌失措,手中弓弦拉如满月,对准了越来越近的玄甲军。 玄甲军在三十丈外停下。 一柄长枪挑起北燕皇帝和太子的人头。 日晕刺眼,照着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看不清面容。 燕军心中正疑,就听贺兰钦身边的亲卫高声喊道:燕帝和燕太子已死,燕都已破,尔等若是弃械投降,不杀! 玄甲军突然攻城,本就够心惊的,一听国君和储君都死了,都城也被破了,那跟亡国有什么区别,顿时军心大乱。 守城的是个老将,张老将军和燕帝君臣几十年,哪怕逆着光,也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目眦欲裂,但为了稳定军心,只能死死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恨声叱道:我大燕都城岂是说破就能破的,陛下和殿下乃天定之子,得天神庇佑,不是随便找两颗人头,就能妖言惑众的! 他娘的,你们这群燕狗连自家皇帝都不认,简直不配为人,禽兽都比你们忠义!告诉你们,我们宴王率军翻过雪山,攻下燕都,奉劝你们,识时务为俊杰,打开城门,投降! 萧宴玄的威名一出,燕军拉弓的手都抖了。 张老将军悚然变色:不可能!萧宴玄被晋元帝困在长安,没有圣令,怎么可能率军攻破都城? 怎么不可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燕帝和燕太子? 是陛下和殿下! 燕军之中,有人嘶声喊道,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惊惧。 攻城! 贺兰钦当机立断。 他和张老将军交过手,老将军是个宁死不降的硬骨头,与其让他鼓动燕军重凝战意,不如趁着军心不稳,一举歼灭。 攻下天水城,斩杀这五万燕军,北燕元气大伤,届时和谈,就能为西晋争取更多的利益。 燕狗们,给爷爷死!杀啊! 兄弟们,冲啊!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战场上,杀声震天,回荡不绝。 玄甲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 将士们以战车为阵,穿过漫天箭雨,冲到城楼下。 圆木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向城门,每一下撞击,城门狠狠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崩塌了一般,燕军心中胆寒惧怕。 玄甲军会攻进来,比玄甲军已经攻进来,更折磨人心,也更令人惶恐崩溃。 圆木再一次撞过来时,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城门被撞开了。 快堵门!燕军惊声怒吼起来。 他们用身体顶着摇摇欲坠的城门,企图把那半开的城门推回去,然而,外面的圆木撞击得更加猛烈。 轰地一声,城门彻底被撞开。 城破了! 兄弟们,杀啊! 玄甲军斗志昂扬,挥起手中的兵器,如浪潮一般涌进天水城。 这道城门就像是燕军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城门一开,他们的军心也彻底溃散,在震天的厮杀声中,就如砧板上的鱼肉,转瞬,就被斩杀。 春阳之下,血色泼染。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时至黄昏,暗淡的苍穹下,瑰丽的云霞如火烧一般,城中狼烟滚滚,北燕的旌旗被一刀斩断。 这一场大战,燕军全军覆没。 玄甲军的黑色金蟒旗插在了天水城的城楼之上,贺兰钦将燕帝和燕太子的人头放进匣子里,交给身边的亲卫。 王爷有令,上元节将至,将这份贺礼如同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这到底是献礼,还是下马威啊。 亲卫咧着嘴角:属下保证定在上元节那天送到,届时,与民同乐。 他要让全大晋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战神,归来了! 沈青黎和锦一策马赶来时,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 大战过后,尸骸遍野,血腥弥漫。 北燕吃了几次败仗,此战过后,若遇贤君明主,再休养生息一二十年,或许,还能缓过来。 沈青黎收敛心神,赶去伤兵营。 第273章 将士们虽骁勇善战,但到底是血肉之躯,能救回一个是一个。 第213章 珍贵 进城后,沈青黎看到很多百姓都帮着搜救伤兵。 玄甲军不杀百姓,不抢掠财物,加上之前的几城,玄甲军都有赈粮施粥,百姓们对玄甲军没那么畏惧害怕,看到那一个个年轻的将士重伤倒地,自发地出来帮忙,一些医馆的大夫,也赶去伤兵营救治。 两人策马,迅速到了伤兵营。 锦一暗卫出身,本就懂得一些外伤的处理,又在沈青黎身边跟了这么久,学了不少抢救之法,眼下,也和她一起,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势。 轻伤的,都是些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沈青黎交给锦一。 她则去医治重伤的将士。 他们之中,有些才十几岁,有些是第一次上战场。 重伤的将士实在太多,沈青黎就一双手,根本救不过来。 她拿出两支两百年份的人参,交给药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用参片吊着,不用心疼,要是不够,再来找我。 是。 周大夫听到她的声音,眼底迸出光采,急声喊道:王妃! 王妃? 将士们齐刷刷地看向沈青黎,都以为自己受伤太重,出现幻听了。 周大夫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好在眼下已经尘埃落定,让这些小子知道王妃的身份也好。 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王妃的好。 周大夫朝沈青黎招手:这有个小子血怎么止都止不住,您快来瞧瞧。 很多将士都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 沈青黎提着药箱,快步过去。 赵铁柱的左臂中了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但最严重的,还是胸口被砍了一刀,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躺在木板上,沈青黎给他诊脉的时候,只能跪在地上。 高高在上,尊贵万千的王妃,跪他一个小兵,赵铁柱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要不是实在伤重,他都要跳起来了。 王.....王妃...... 别怕,不会有事的。 啊?赵铁柱懵了。 下一瞬,就见沈青黎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 一股浓郁的药味在营帐里弥漫。 周大夫眸光一动,拿过药瓶闻了闻,猛地瞪大眼睛:固元丹! 固元丹,沈青黎只炼制了两颗,原本是留着给萧宴玄救命的。 之前,赵副将剖心取箭,她也打算,如果两个时辰之内,完不成剖心之术,就给他服一颗,但好在他福大命大,抢救得很成功。 服下固元丹后,赵铁柱觉得自己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元气,再看周大夫,两只眼t珠子恨不得黏在药瓶上,激动得手都在抖。 周大夫,这什么固元丹很珍贵吧? 岂止是珍贵,这药千金难求,保命的东西啊! 赵铁柱呆愣愣地看向沈青黎:王妃,这么贵重的药用我身上,不值得的。 沈青黎已经取出金针,快速地给他扎针止血,温和地笑道:药不贵,贵的是人命。 赵铁柱眼眶瞬间红了。 他是被后娘磋磨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当兵的。 他这条贱命,在王妃眼中,竟然比那千金难求的药,还来得珍贵。 赵铁柱没忍住哽咽了一下,抬手去擦眼泪。 同营帐的伤兵没人去笑话他,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最开始的时候,听说容贵妃给两人赐婚,他们的心里是愤怒的,为萧宴玄抱不平。 后来,不论是缝合术、伤药,还是米粮和军饷,抑或是长安镖局,每一件,每一桩,沈青黎都是真心为了玄甲军,他们对沈青黎也慢慢改观。 但都没有此时此刻,来得直观,来得震动人心。 金针封穴,血慢慢止住,不再往外冒了。 周大夫佩服至极,两眼发光地看着沈青黎:王妃,你这一套针法,能不能也教教老夫? 没问题。沈青黎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 周大夫愣住了,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连半点的犹豫都没有。 于是,他腆着老脸笑道:要不,您收我为徒吧。 沈青黎笑道:您老医术精湛,咱们相互探讨,共同精进。 周大夫开怀大笑。 伤口已经消过毒,等赵铁柱喝下麻沸散,沈青黎开始缝合:周老,他腿上的伤交给你了。 好。周大夫也开始处理腿伤。 我的腿,赵铁柱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攥了一下衣摆,会残吗? 不会,只是看着严重,周老医术精湛,能治好的。沈青黎微笑道。 周大夫吹胡子瞪眼:你小子是不是不相信老夫? 赵铁柱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黯然:我当然相信您,我是怕,要是残了,回去,我后娘一定不会让我进门。 他全身紧绷,甚至还有些颤抖,沈青黎知道他在害怕,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放松下来,和他闲谈。 她问道:知道长安镖局吗? 第274章 赵铁柱点头:我们的粮草都是长安镖局的兄弟们押送的,他们都是退伍的老兵。 等以后,你退伍了,不想回家,可以去长安镖局,长安镖局越开越多,很缺人手。 长安镖局每次押送米粮过来,都会说镖局里的事情,镖局现在收货送货,忙得不可开交,在很多州县都开了长安镖局。 可我不识字。 没有关系,可以让识字的老兵教你。 说到长安镖局,营帐里的其他将士也有些向往,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生怕打扰沈青黎救人,他们静静地看着她缝合伤口,她下手又快又稳,缝的伤口也比周大夫缝合的好看。 半个时辰后,处理完伤口,又去医治其他重伤的将士。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势,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她跪久了,双腿都没知觉了,还是锦一背她回去的。 她就在伤兵营里搭了个小帐篷,方便给受伤的将士换药,医治。 锦一打了一桶热水给她泡脚,看着乌青的两个膝盖,心疼极了,用热毛巾敷上,慢慢地揉着,刚开始还能听她喊几声疼,后来渐渐没了声音,锦一抬头,发现她已经坐着睡过去了。 这一天一夜,她一刻未歇,全靠参汤提神。 暗金色的霞光照在她的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圣洁得犹如九天之上的神女。 锦一静静地看着她。 王妃一定是误落凡尘的小神女。 锦一擦干她的双腿,正要将她放到床榻上,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和惊呼声。 第214章 不是糊弄 外面闹哄哄的,沈青黎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 出什么事了? 她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膝盖上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王妃别急,锦一听着外面的动静,欣喜道,好像是王爷回来了。 沈青黎揉着膝盖的动作一顿,顾不上疼,疾步往营帐外奔去。 昏暗的天色下,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暮霭中走来。 玄色袖袍被晚风吹得摆动起来,上面绣着的暗红花纹,像是暗夜燃起的火,也像深渊里盛绽的花。 狭长深邃的黑眸凌厉又漂亮,凝着几分掩不住的倦色,不过气势仍然凛然。 分明是清冷且危险的,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显露出如水的温柔来。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那一瞬的欣喜、牵挂,如潮水般退去,沈青黎蓦地停下了脚步。 阿黎, 萧宴玄唇角含笑,一步步朝她走来。 王爷神武,大胜而归,恭喜。 沈青黎语气清淡,话音刚落,人已转身往回走。 阿黎,阿黎...... 沈青黎脚步不停。 萧宴玄要追上去,被锦一拦住了。 王爷,留步。 溟一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连王爷都敢拦。 锦一顶着萧宴玄凛寒的眸光,缓缓说道:王妃为了救那些伤重的将士,忙了一日一夜,有什么事情,等王妃醒来再说吧。 本王过去看看她。 请恕属下僭越,王妃现在未必想见您,王爷还是等王妃睡着了,再进去。 萧宴玄蹙着眉心,眸底冷意很重。 得知您在雪山失踪,从凉州城到天水城,只用了五日时间,她怕您有个好歹,她赶不及救您,她怕她救得了任何人,却唯独救不了您。 王爷见过王妃哭过吗?锦一看着萧宴玄,属下见过。 萧宴玄浑身僵硬。 王妃赶到军营,正逢赵将军命悬一线,她耗尽心神剖心取箭,累到昏倒,结果,夜里被噩梦魇住,高烧不退,一遍遍喊着您的名字,属下不知道那个梦到底是怎样的,能让她那样伤心害怕,这日日夜夜的煎熬,无人能替她分担,她说,您为国为民,她没有资格怪您,属下在一旁听着,都觉得难过。 萧宴玄心口一痛,仿佛有钝刀子,一寸寸地割过。 他以为,她是在生气。 可原来,那是一种极心疼,又极无力,却无从宣泄的担忧惧怕。 这一日一夜,王妃竭力救治伤兵,膝盖跪到红肿乌青,双腿也麻痹,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王爷还是让王妃好好休息吧。 锦一说罢,躬身朝萧宴玄拱了拱手,进了营帐。 整个伤兵营都静了下来。 溟一再一次震惊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萧宴玄。 王爷为了见王妃,一路上,亦是日夜兼程。 王爷之前受了重伤,伤势还没痊愈,他都怕王爷会死在半路上。 溟一是知道怎么劝人的,别有深意地说道:夜里寒凉,王爷先去歇一歇吧,王妃醒来,若见您旧伤复发,会心疼的。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因忙着赶路,伤口都有些崩开了。 示弱以人,纵然能哄得阿黎揭过此事,但他舍不得让她心疼。 萧宴玄抿着唇,淡冷道:备水。 这一路,不眠不休,风尘仆仆,他可不想臭到阿黎。 第275章 萧宴玄沐浴梳洗,重新包扎了伤口,才去找沈青黎。 夜色寂静,灯火昏暗,床榻上的人沉沉睡着。 萧宴玄掀开被子,将她的裤管挽了上去,看着淤紫乌青的膝盖,目光沉了沉。 挖了一点药膏在掌心捂热化开,轻轻地敷在她的膝盖上,做完这些,才悄声躺在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怀中的少女清瘦了很多,他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在她额头落下清浅的一吻,目光柔软:阿黎,对不起。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绵长的气息。 熟悉的暖香包裹着他,萧宴玄很快也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睡,睡得很沉。 翌日,晨光大盛。 沈青黎醒来就看到一张苍白如雪的俊脸,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解开萧宴玄的衣襟,只见纱布上血色氤氲,想来是昨夜,她睡觉的时候,压到了伤口。 这么疼都没有醒来,定是累到了极致。 沈青黎心里密密麻麻的疼,解开纱布,重新为他换药。 当看到伤口,呼吸都凝滞住了。 只差一寸,就要正中心脏。 除了这道伤口,身上还有很多刀伤,以及冻伤。 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因为感染,都溃烂了。 沈青黎看他这一身的伤,心里疼得更厉害,僵硬了好半晌,才下榻将药箱提了过来。 她打开药罐,轻轻地药膏抹开,动作专注又温柔。 沈青黎生怕将人惊醒,等她上完药,拢好他身上的衣襟,冷不防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深眸。 腿还疼吗?萧宴玄拉着她的手问道。 不疼了。沈青黎垂着眸子,淡淡地说着。 她想将手抽回来,奈何萧宴玄t抓得紧。 她抬眸看他,眸光平静到淡漠:我还要去给那些将士换药,王爷若无其他事,请松手。 萧宴玄半躺在床榻上,将人揽进怀里,沈青黎担心压到他的伤口,不敢挣扎。 她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雪山、燕都,能说说吗? 萧宴玄不敢说进雪山的第一日就遇到了暴风雪,也不敢说从雪山出来,病的病,伤的伤,休养了好几日,更不敢说,寒毒发作了两次。 多亏了阿黎的药,那些药撒出去,狼群瞬间倒地,所以,没有引起雪崩,那几日,天气好,又有青一带路,我们顺利地出了雪山,燕都有我们的内应,里应外合,就这么攻下来了。 沈青黎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淡:王爷说得这般容易,怎么把自己搞得一身的伤? 萧宴玄僵了一下。 沈青黎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王爷是不是觉得,反正我也进不了雪山,不知道当中的凶险,又笃定溟一不敢如实相告,所以,随便扯两句糊弄一下,我也无从佐证,是吗? 没有糊弄你。 不是糊弄,那是什么? 第215章 惧内 萧宴玄揉捏着她的脖颈,唇边溢出笑意:是惧内。 见鬼的惧内! 沈青黎简直气笑了。 萧宴玄掌下的动作不轻不重,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给一只将要炸毛的奶猫顺毛:怕阿黎跟我算账,不理我,不管我生死。 沈青黎冷笑了一声,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转开了话题:王爷此番如此高调,就不怕晋元帝问罪吗? 他不敢。萧宴玄懒懒散散地说着,转而,去捏她的耳垂。 沈青黎十分敏感,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这么一捏,她半边身子都要软了。 萧宴玄感受到她的变化,笑容勾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继续说道:他非但不敢怪罪,还会交还兵权。 玄甲军攻下北燕五座城池,还斩杀了燕帝和燕太子,战功如此煊赫,晋元帝不敢撕破脸。 那就恭喜王爷了。 沈青黎的耳尖慢慢地红了,抵着他的肩膀要起身,却被萧宴玄掐住了腰。 萧宴玄半垂着眼睫看她,眸光正落在她唇上:如此盛事,只是嘴上恭喜一二,岂非太没诚意? 沈青黎眼睫颤了颤,屏着呼吸道:王爷想如何? 萧宴玄慢慢靠近,双唇停在她的唇瓣,笑容魅惑勾人:阿黎信上说,等我归来,与我共欢,阿黎想如何欢愉? 耳尖上的那抹红,渐渐蔓延到脸上,沈青黎真想时光能够倒回,摁死那个给萧宴玄写家书的自己。 萧宴玄在她腰窝上轻轻一揉,沈青黎没忍住溢出了一声娇吟,萧宴玄眸色顿时深黯到底,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声音低缓而沉哑,轻轻地唤着:阿黎, 沈青黎像是被他蛊惑,软软地应了一声:嗯。 唇齿相缠,呼吸交错,萧宴玄亲吻得很温柔。 沈青黎如一滩春水软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声音,在她的唇齿间,低低沉沉地响起。 我想你了,很想你,阿黎...... 沈青黎慢慢攥紧了他的衣襟,一种独属于萧宴玄的气息笼罩着她,她一边克制着对他的喜欢,一边又情难自禁地沉溺其中。 第276章 这种从未有过的矛盾,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似要将她撕成两半。 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缓缓松开,慢慢往上移,抵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 等下,还要去给将士们...... 话还没说完,又悉数被萧宴玄的吻封住。 这个吻,绵长而亲昵。 萧宴玄都亲出反应了,但她等下要去给那些伤兵复诊,只能克制心底翻涌的情潮。 他捧着她的脸,微微离开她的唇:阿黎也管管我的死活,嗯? 这低低的一声,似轻轻地挠在了心尖上,沈青黎迷乱潮湿的眼眸,还有着未退的情动。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还未平息的喘音:不与王爷算账了。 真的? 舍不得。 萧宴玄低低一笑,轻蹭着她的唇瓣,沈青黎偏了下脸。 萧宴玄微怔,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以往亲她的时候,她乖乖的,任他施为。 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躲避。 他的榆木是开窍了吗? 萧宴玄哑声问道:为什么要躲? 王爷弄疼我了。 沈青黎垂着眼眸,自然不敢说实话。 萧宴玄在她红肿的唇上又亲了一下:是我不好。 我饿了。沈青黎落下这一句,匆匆起身洗漱。 锦一端着早膳进来,看到她红肿的双唇,连忙垂下目光,放下早膳就退了出去。 伙房做了臊子面,放了葱姜和辣椒,这些会刺激伤口,容易发炎。 萧宴玄刚拿起筷子,沈青黎把面端到自己面前。 王爷喝粥吧。 太清淡了。 沈青黎眸光一抬:不是要我管你死活? 萧宴玄脸上的笑容温柔绽开:好,听阿黎的。 沈青黎低头吃面,唇角笑意微扬。 用完早膳,两人各自忙活。 萧宴玄要处理军务,她要去复诊。 那些重伤的将士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很多人都起了高热,昨夜,全靠周大夫等一众军医,熬药,施针。 她先是去看了赵铁柱。 因为服了固元丹,赵铁柱是所有伤者,恢复最好的一个,诊了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明日就能转去轻症那边。 固元丹的药材都太过珍贵,一颗两颗还能用得起,但若要广泛用于军中,萧家还没那个财力。 沈青黎思索着,能不能研制出一种成本不高,但能保命的药丸,让重伤的将士多撑上一些时日,有时间救治。 给赵铁柱换完药,又给还没退热的将士施针,其中有个老兵伤势恶化,沈青黎把最后一颗固元丹给他服下。 这一整日,她穿梭在各个营帐,给将士们行针、换药,天黑了,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营帐里。 锦一端上一碗参汤:王妃先润润喉,属下去摆膳。 沈青黎一口气喝完,环顾了一下:王爷还没回来吗? 北燕已经递了国书求和,大军很快就要班师回朝,很多事情要忙,可能会很晚回来。 王爷用膳了吗? 还没有。 把晚膳和汤药送过去,让他按时吃饭喝药。 是。 军机大事,沈青黎极有分寸,没过去找萧宴玄一起用膳。 做饭的厨子好面食,晚膳是蒜苗鸡蛋面,吃完面,她把碗往旁边一放,扯过一张纸,提笔蘸了一下墨。 她边思忖,边写药方,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才定了凝元丹。 戌时已过,萧宴玄还没回来,她便泡了个药浴解乏。 刚坐在炭盆边擦头发,萧宴玄回来了。 他走到她身后,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沈青黎扬唇笑了笑,微仰着脖颈看他:王爷忙了一日,定也累坏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来。 那一截雪玉般的脖颈,在灯影下,好似发着光。 萧宴玄喉结微微滚动,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温柔地擦着那一头如云墨发:阿黎的事,都不是小事。 王爷如今越发会哄人了,沈青黎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服侍,含笑说道,我有一事想与王爷商议。 第215章 心有灵犀 头发擦拭得差不多要干了,萧宴玄拿起梳子帮着通发:阿黎,你说。 沈青黎道:很多将士受了重伤后,来不及救治,失血过多而死,凝元丹能暂时护住生机。 一场大战,重伤不治的人数,有时候比战死的人数还要多。 一来,军中大夫不够,不能及时医治。 二来,人受伤后,伤口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发炎,高热降不下来,再强壮的人,也很难熬过去。 萧宴玄若有所思道:阿黎想建个药坊? 沈青黎点头:除了凝元丹,还有其他退热、镇痛、消炎的丹药,能节约很多时间和人手。 人命可贵,都是在战场上一起厮杀的兄弟,萧宴玄当然希望每一位玄甲军都能长命平安,但人力有穷尽,天意不可违。 第277章 萧宴玄抚了抚沈青黎的头顶,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阿黎,谢谢你。 沈青黎脸颊漫起一抹浅浅的绯色:我是大晋子民,受他们庇护,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萧宴玄原只想浅尝辄止,但见她这副情态,忍不住心猿意马,勾着她的腰,将她拉到怀里,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 沈青黎抵着他的肩膀,还不等她推开,绵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萧宴玄低哑地开口:阿黎,疼。 他眸光深幽,沈青黎心跳加快,嘟囔着:你肩膀又没受伤。 萧宴玄低笑一声,顺势探进她的口中。 沈青黎试着挣扎,却惹来更缠绵的深吻。 萧宴玄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头,带着她往床榻那边走去。 温热的吻落在了颈间,沈青t黎脑子一片空白,意乱情迷间,两人倒在榻上,萧宴玄虚虚地覆在她身上。 他的唇从颈间游移到锁骨,凌乱的衣襟下,春色半遮半掩,最是撩人,勾得他一路攻城略地。 沈青黎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娇娇软软地溢出一声喘息。 深寂的春夜里,萧宴玄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沈青黎身上的衣带也被扯开了。 灼热的唇覆了上去。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和危险,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沈青黎呼吸都带着颤意:王爷,不要,不要...... 感受到她的抗拒,萧宴玄难耐地停了下来,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沈青黎的喘息声更重了。 阿黎,我定力不行,别勾我。萧宴玄将脸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的身上的药香,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贴得这般严丝合缝,沈青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硌着她,她脑子轰地一下,柔软的身子瞬间僵硬。 萧宴玄胸腔忽地震了一下,发出一声沉笑,低低哑哑地道:再勾我,办了你。 沈青黎整个人都像烧起来了一般,心跳声、喘息声,越来越大声。 萧宴玄也怕把人吓到了,轻蹭着她的脖颈,暗哑的声音带着笑意,难掩温柔:任何事,只要阿黎不愿意,不逼你。 沈青黎能感受到他蓬勃的欲望,紧张地抓着身下的被子,分不清,萧宴玄对她,到底是喜欢,还是因为,他们是夫妻。 她不敢问。 床榻之上,两人发丝交缠,缱绻又亲昵。 她再次推了一下萧宴玄的肩膀:王爷,正事还没说完。 萧宴玄抬头,浓墨般的黑眸望过来,深得能将她吞进去。 他一边拢好她的衣襟,一边唇角噙着笑意:你说。 沈青黎脸红得像染了云霞。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用于小儿、妇人、伤寒、养颜,养生等其他药丸。 只有药坊盈利,才能源源不断地为玄甲军供药。 萧宴玄捏了捏她的耳珠,漫不经心地说道:阿黎是想和俞家药铺合作? 萧宴玄总能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炼药需要大量的药材和懂药理的人手,俞家药铺是西晋最大的药商,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这些药丸上市,一定会受到世人追捧,更何况,还和军营合作,能让俞家药铺更上一层楼。 在凉州城时,俞家药铺帮了很大的忙,正好还了这份人情。 沈青黎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作乱:王爷意下如何? 萧宴玄干脆抓着她的手玩,眼里含着脉脉的笑意:听阿黎的,阿黎体恤将士,一心为玄甲军打算,为夫岂有不同意之理? 说着,还低头去亲她的耳珠。 明明是极正经的事情,被他这么一亲,都带了一些旖旎。 温热的气息拂过,沈青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撩得他又亲了亲。 沈青黎偏了一下头,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王爷,说正事呢,别闹。 萧宴玄抬起头,道:明日给萧伯传信,让他去俞家药铺谈下合作的事情。 神情是一本正经的,但凝住她的眸光,炽热得像是要烫进她心底。 简直妖孽! 沈青黎蓦地把被子拉高,盖住两人的脑袋,凶巴巴道:睡觉! 萧宴玄愉悦地笑出了声,翻了个身,将人抱在怀里:好,睡觉。 ...... 翌日。 沈青黎醒来时,身侧空荡荡的。 她抬手盖在眼睛上,遮了刺眼的日光,缓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掀开被子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本就松散的衣襟从肩头滑下,莹白的肌肤上,一朵朵红梅娇艳绽放,从锁骨到胸口,一朵挨着一朵。 沈青黎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昨夜的亲昵,灼热缠绵的吻,带着几分引诱和不正经,勾得她深陷,哪怕现在再回忆,都忍不住心口乱跳。 阿黎在回味什么?低沉含笑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宴玄勾着唇角,深沉又专注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光说不出的危险勾人。 沈青黎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连忙把衣襟拢好,低着头都不敢看他。 第278章 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着娇艳的小脸,越发昳丽妩媚。 过了一年,他的小姑娘似乎又长开了一些。 萧宴玄的眸光定定地凝住她,走过去,在她身边走下,将手中的匣子放到一旁后,扯开她系错了的衣带,重新系好。 他声音低沉性感,充满了欲色:等解了毒,我们就圆房。 他抚上她的脸,长指滑过她的下颌,轻轻捏住,像是在勾引,偏偏又无比的认真。 他问:好不好? 第217章 下马威 听到圆房两个字,沈青黎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好半晌,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漫长的寂静过后,她舔了舔发干的唇瓣,颤声道: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说过,要把这世间最美好的都捧到我的掌心,在这世上,最美好的,便是你。萧宴玄那张俊脸缓缓逼近她,声音哑得厉害,阿黎,我要你。 沈青黎喘了一下,有些遭不住,他那炽热的眸光能将她点燃。 而她的喘息,就像是一蓬炸开的烟花,也瞬间将他点燃。 他轻咬住她的唇:阿黎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一股酥麻自尾椎骨窜起,像过了电一般,沈青黎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的吻堵住了。 温柔的、勾缠的、霸道的,铺天盖地,几乎要把她溺死在里面。 她眼尾泛红,那双漂亮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湿漉漉的,看向他时,仿佛带了勾子,勾得萧宴玄有点想欺负她。 王爷, 萧宴玄抱着早已软成一滩水的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难耐又克制。 他早就发现,他的小姑娘,情动时,全身的肌肤都会泛着桃色。 他瞧着那一抹娇艳的色泽,微微阖着眼: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住。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沈青黎却懂了,心尖重重地颤了一下。 她的手还抱着他的腰身,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营帐里太过安静,让她的心跳声,响亮得无处掩藏。 她开口道:王爷今日不用忙吗? 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给你。 是什么? 萧宴玄松开她,打开一旁的匣子,勾着唇笑:在雪山时,摘了几朵雪莲,阿黎知道雪莲代表了什么? 雪莲能延年益寿,代表了长寿。 在北燕,雪莲是圣洁的神物,代表了坚韧不移,纯白无瑕的爱意。萧宴玄深深地看着她,眸光幽邃,具有侵略性,喜欢吗? 沈青黎面颊灿若桃花。 这一刻,她是心动的。 可萧宴玄于她,是天上的月亮,美好得,像一个梦。 沈青黎弯眸轻笑,看着他,道:我喜欢月亮。 萧宴玄扬唇,笑意温柔宠溺:改日带你去看月亮。 好。 ...... 萧宴玄离开后,沈青黎想着那一匣子的雪莲花,还有那句圆房,一整日都有些神思不属。 锦一掀帘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她坐在案后,提着笔,久久不动。 王妃?她喊了一声,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青黎回神,才发现宣纸上沾了墨滴,上面写的也不是药方,而是萧宴玄的名字。 她连忙把纸揉成一团,敛了敛心神,问道:给萧伯传信了吗? 还没有。 那等我把这几个药方写好。 王妃先把参汤喝了。锦一把瓷碗放到她手边。 沈青黎端起来喝了一口,眉梢一动:加了蜂蜜? 锦一笑了笑:属下看城里有人挑着蜂蜜在卖,就买了些。 这几日,沈青黎都在伤兵营,还未去过城里,只知道萧宴玄在忙战后重建的事情。 城里的那些铺子,打开门做生意的,多吗? 除了铺子受损,要重新修补的,基本上都已经开门做生意了,尤其是那些酒楼茶肆,还有胭脂铺子,金楼银楼,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一座城池,只有经济盘活了,才能快速地恢复过来。 两人聊着城里的新鲜事,没多久,药方就写好了,她又给俞家家主写了封信,言明合作的事情,然后,全都交给锦一,让她一起寄给萧伯,让萧伯去俞家药铺走一趟。 药坊的事情,锦一已经听萧宴玄提起过,郑重地拱手道:属下替将士们谢过王妃。 沈青黎无奈一笑:你怎么也这么见外? 不是见外,是感激,王妃,你太好了。 哪有那么好,不过是医者本分。 沈青黎笑着提起一旁的药箱,去给伤兵复诊,尽力让更多的伤者脱离危险。 时间一日日过去,伤兵营的将士们恢复得越来越好,有些轻症的,都已经痊愈了。 城中也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搭建了灯楼。 转眼到了上元节。 长安城的上元灯会是最为热闹的t,街上挂满了花灯,连绵数十里,照耀得满城光华灼灼,亮如白昼。 第279章 那些灯楼更是高达数丈,火树银花,色彩斑斓。 因是上元节,城中并未宵禁,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出门赏灯,宽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黑压压的一片。 除了舞狮,还有拔灯。 鼓声、琴声、嬉笑声、呐喊声、喝彩声,喧闹不绝。 这一日,晋元帝还会出宫,与民同乐。 砰! 一朵烟花在夜幕下绽开,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火被点燃,整个夜空,花团锦簇,绚烂至极。 百姓们陷在热闹的欢呼之中,连连赞叹。 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穿透人群。 捷报!八百里捷报! 听到捷报声,百姓自发地向两旁退去,但奈何全是人,密密麻麻,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道来。 战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将士,一路高声喊道:玄甲军攻破天水城,宴王攻下燕都! 长空之下,一片哗然,在这样喜庆热闹的氛围里,这样的喜讯无异于是烈火烹油,瞬间沸腾。 大晋万岁,玄甲军神武! 百姓的山呼声如浪潮般,一声高过一声,涌向晋元帝。 听到攻下天水城,晋元帝还是高兴的,但当他听到萧宴玄攻下燕都时,怔愣过后,是森冷的怒意。 好一个时日无多,竟然将他耍得团团转! 一股戾气和杀气在心底翻涌,但满城的山呼声,提醒着他,萧宴玄不但无罪,还是大晋的英雄和功臣。 传讯的将士已到了跟前,他单膝跪下,奉上一个匣子:这是宴王献给陛下的贺礼,恭贺我大晋千秋万载,昌盛繁荣。 晋元帝看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忙上前接过匣子,捧到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一打开,撞入眼帘的,就是血淋淋的两颗人头,他吓得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皇子嫔妃见了,亦是惊呼失态。 当着满城百姓,文武大臣的面,皇族的颜面,被萧宴玄踩在了地上。 放肆! 晋元帝震怒至极,正要借此问罪之时,将士又道:此乃燕帝和燕太子的人头,宴王亲手斩杀,北燕求和,天佑我大晋! 第285章 捞月亮 天水城的上元节虽比不上长安城的繁华热闹,但亦是歌舞喧天,满城灯火绚丽斑斓。 伤兵营外,萧宴玄高居马上,俯身往下一探,长臂勾住沈青黎的腰,沈青黎只觉得眼前一晃,已被他抱到身前,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 马蹄踏过璀璨的灯影,慢悠悠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圆月当空,繁星点点,衬着满城灯火如流光。 沈青黎看着两旁掠过的盛景,眸底闪过一抹讶异:是要出城吗? 萧宴玄手臂揽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都笼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暖暖的药香,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萧宴玄不说去处,沈青黎便也不再问。 总归是惊喜,不是惊吓。 这般想着,两人出了城,官道上是望不到尽头的黑。 萧宴玄策马带着她向远处驰去,满城的喧嚣热闹远远抛在身后。 行了一段路,转入山中,偶尔几声虫鸣,显得幽静而寂寥。 山风从耳畔拂过,不知绕了多少个岔路,身下的马儿忽地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地走着。 萧宴玄指着前方视野开阔之处,笑道:前面就是天水河。 夜幕下,天水河澄明如镜,一轮明月倒映其中,铺满了璀璨的星辉,宛若倒悬的星河,不似人间盛景。 萧宴玄带她来看月亮了。 他低眸凝望着沈青黎,笑意比月色撩人,缠绵又宠溺:可喜欢? 这等美景,沈青黎从未见过。 她心中欢喜,弯唇浅笑:今晚的月色真美,我很喜欢。 萧宴玄眉眼柔和带笑,驱马来到岸边,抱着她从马背上下来。 粼粼的水面上停着一艘小船。 船头悬挂着两盏花灯,做得并不十分精致,但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白纱的灯面上绘了一轮圆月,月色下,牡丹花大片大片地开着。 上船后,沈青黎碰了碰灯上垂下的流苏,侧眸去看萧宴玄:这灯是王爷做的? 萧宴玄微笑道:不是很好看,阿黎别嫌弃。 春夜冷寒,水面上风大,担心她受寒,船头摆了个炭盆。 沈青黎一边烤着火,一边欣赏着花灯。 上面绘着的牡丹,在灯火的照耀下,灼灼盛绽,宛若真的一般。 她扬唇笑道:且不说王爷书画双绝,就凭王爷的心意,这两盏花灯,万金难求。 阿黎不会是在哄我吧? 真的很美。 萧宴玄撑着竹篙,小船不急不缓地朝前划去,荡起一圈圈涟漪。 桌案上的红泥小炉正煮着果茶,沈青黎舀了一盏,慢慢地饮着,侧头看见船舱里摆着一张床榻,榻上铺着锦被,显然今夜是要在此处过夜。 她愣了愣,抬头去看萧宴玄:今晚,不回去了吗? 萧宴玄眸光脉脉:阿黎想回去? 第280章 沈青黎摇头,莹白的耳珠却微微漫起了一抹绯色。 夜不归宿,也太刺激了。 莫名地有一种和情郎在外私会的感觉。 水风缓缓吹来,沈青黎捧着茶碗,仰头望着夜幕上的那轮明月。 突然就想摘月亮了。 心念一动,她伸手探进水里,仿佛捞了满怀的星光月色。 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沈青黎望着水面上那道清隽挺拔的人影。 这样的夜,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水凉,小心受寒。萧宴玄柔声提醒她道。 萧宴玄,沈青黎唇角弯起,月色下,她抬起头,含笑凝视着他,你真好。 那你怎么不听话?把手伸回来。 我在捞月亮,萧宴玄,你会陪我捞月亮吗? 这么喜欢月亮? 月亮在侧,如此良辰美景,她想放纵一回。 沈青黎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杏眸在月光水色的映照下,似浸在春水里,泛着潋滟的光。 她一字一字,说得很认真:很喜欢,很喜欢。 萧宴玄心口一动,眸色渐渐幽邃:我陪你。 明灿的笑意在眸底流转开来,沈青黎双手合拢,盛了一捧水上来,笑容明艳又肆意:萧宴玄,你看,我捞到了。 她的月亮,被她捧在了掌心。 萧宴玄宠溺一笑,放下竹篙,小船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随水波流动。 他在沈青黎身侧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到炭盆上烤着:这么凉,也不怕冻着了。 沈青黎笑吟吟道:你宠出来的,你问我?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萧宴玄的心口被填得满满的。 他倾身覆上她的唇,带着几分缱绻缠绵:嗯,我宠出来的。 沈青黎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回应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有些笨拙,又有些羞怯,脸颊浮上了几分娇艳的桃花色。 萧宴玄被她撩拨得动了情,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抱在了怀里。 情到浓时,萧宴玄似乎听到她喊了一声夫主,娇娇软软的,落在唇齿间,听不真切。 阿黎,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暗哑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期待和欢愉,你刚才喊我什么? 沈青黎耳尖微红,在交缠的喘息中,一本正经道:王爷听错了,我没喊。 不老实。萧宴玄轻咬了一下她的唇,喉结滚动间,近乎蛊惑,阿黎,我想听。 沈青黎哼了哼,一双眼水雾蒙蒙:萧宴玄。 唇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沈青黎吃痛,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萧宴玄一双含笑的眼眸里,涌动着危险的暗色:喊不喊? 眸底的欲色深得能把她吞进去,这时候喊夫主,怕是能勾得他立马把她办了。 沈青黎嘟囔着困,头一歪,枕在他肩上,含着软软的语调,撒娇道:萧宴玄,我好困,你别欺负我。 小无赖。萧宴玄气笑了,要将她抱回船舱。 沈青黎提了一盏花灯,放到床榻旁的小桌案上。 萧宴玄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脱下她脚上的鞋袜:泡一泡,脚没那么凉。 沈青黎拍拍身侧的位置,笑起来时,笑容格外的动人:王爷也一起泡。 她的脚小巧玲珑,显得木盆很大,萧宴玄的脚一放进来,就变得有些挤。 第219章 班师回朝 沈青黎干脆踩在他的脚面上,那圆润得犹如珍珠一般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玩得不亦乐乎。 萧宴玄任她施为,唇边挂着一抹宠溺的浅笑。 小小的船舱,在幽寂清寒的春夜里,温馨又静好。 水渐渐有些凉了,萧宴玄又舀了一勺热水进来。 沈青黎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萧宴玄,你怎么这么好? 萧宴玄凝视着她,笑问:还玩吗? 再玩一会儿。 果真就玩了一会儿,萧宴玄捞起她的双腿,搭在自己腿上,擦干了塞进被子里。 床榻狭窄,沈青黎整个人都躺在他怀t里。 小船随着水波漂漂荡荡,她有些昏昏欲睡,揽着萧宴玄的腰,含含糊糊地呢喃道:萧宴玄,谢谢你,今夜,很开心。 萧宴玄抚着她的脸颊,笑意温柔入骨:睡吧。 一夜好梦。 迷迷糊糊中,有人亲着她的脸颊,轻声唤道:阿黎,阿黎,醒醒。 沈青黎惺忪地睁开眼睛,微微撑起身子,只见外面天色将亮未亮。 她又倒了回去,软着声撒娇:让我再睡会儿。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还未睡醒的哑意,有几分的勾人。 萧宴玄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漫起一股别样的痒意。 他亲了亲她的耳珠,低低地笑道:我熬了鱼片粥,起来吃一点,等会儿,一起看日出。 沈青黎只觉得耳廓酥酥麻麻的,如猫儿般哼唧了两声:哪里来的鱼? 第281章 萧宴玄勾着唇,侧脸在灯影下,温柔得一塌糊涂:昨夜里钓的,我第一次熬粥,阿黎可赏脸? 沈青黎的心跳骤然快了几分,点了点头。 萧宴玄抱着她坐起来,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以及衣襟。 长指不小心划过那一片柔软,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沈青黎的脸顿时就红。 她眉眼间的女儿娇态,与萧宴玄眸底的缱绻情意,在第一缕曦光中,成了这世间最旖旎的美景。 萧宴玄喉结滚动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去打水。 说着,出了船舱。 沈青黎快速地穿好衣服,然后,接过萧宴玄端来的热水洗漱。 天边,晨光微熹。 桌案上的鱼片粥热气腾腾。 沈青黎走过去,坐在萧宴玄身边,尝了一口,眸底掠过一抹亮光。 鱼肉很嫩,很鲜,不见半点腥气,粥也熬得浓稠细滑。 王爷什么时候学的厨艺? 煮粥还要学?萧宴玄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是煮了一夜的粥,这一锅是最成功的,其他都倒水里喂鱼了。 见沈青黎吃了两碗,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阿黎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熬。 好。 天色越来越亮,一轮红日一点点升起,灿亮的光芒,破云而出,将云霞映染得绚烂,也映红了水面,如铺了一层瑰丽的霞光。 小船漂在水面,犹如穿行在云霞之中。 萧宴玄看着被霞光笼罩的少女,唇角噙着笑意。 他的骄阳真美。 ...... 沈青黎提着两盏牡丹花灯回了伤兵营,把灯悬挂在榻边,歪着脑袋瞧了好一会儿,越看越欢喜。 欢喜的东西,都容易让人沉溺。 沈青黎又看了片刻,忽然说道:阿锦,把这两盏灯收好。 锦一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收起来吗?王妃不是很喜欢吗? 喜欢的东西,自然要珍藏。 比如,她掌心捧起的那抹月亮,那声夫主,都留在了天水河上。 不待锦一反应,沈青黎已经提着药箱去给伤兵复诊了。 回到城中,她和萧宴玄又各自忙碌。 偶尔不忙的时候,沈青黎就会在城中义诊,百姓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从清晨到日暮,一刻也没有停过。 如此过了七八日,晋元帝的旨意到了,让大军班师回朝。 那夜,上元佳节,晋元帝在满城百姓面前丢了颜面,回宫后,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些精致奢华的瓷器,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吓得宫人都跪了一地,就连福公公亦是大气也不敢喘。 宫里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萧宴玄的耳中。 贺兰钦眉头皱了一下,问道:此番回朝,王爷有何打算? 萧宴玄勾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我若带十万大军回去,只怕晋元帝要日夜难安了。 王爷的意思是? 带五千吧。 会不会太少了?贺兰钦愕然。 北燕五城归入大晋疆土,需得重兵镇守,不可懈怠,萧宴玄看着营帐内悬挂的地形图,眸光幽冷,如此,才能进退有路。 贺兰钦呼吸一窒,涌起了难以言诉的激动。 晋元帝一直忌惮玄甲军,因为,在他眼中,玄甲军是萧家的私军。 此番回朝,猜忌只会更深。 既如此,就把玄甲军彻底变成萧家的私兵。 北燕五城加上雍州九城,这数十万的玄甲军,就如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在晋元帝的心头。 除非,他疯了,否则,不会想着去动萧家。 他能想象得到,王爷带着五千玄甲军回去,晋元帝的脸色能有难看。 此番,末将就不回去了,留下来戍守边关。 贺兰钦越想越兴奋,没说两句,就出了营帐,说是要好好挑选这五千玄甲军。 虽然,晋元帝下了旨意,但玄甲军并没有马上回朝。 而是,又过了几日,等最后一个伤兵脱离性命危险后,萧宴玄才率着五千玄甲军回朝。 ...... 长安,宴王府。 自从收到大军凯旋的消息,萧伯就吩咐下去,各个院子都得洒扫一新。 王爷和王妃要回来了! 这些时日,他担惊受怕,眉头就没舒展过。 怕瘟疫来势汹汹,王妃在凉州城有个好歹。 也怕战场凶险,王爷马革裹尸。 如今,大军班师回朝,王妃亦平安无事,他这心啊,别提多畅快了。 尤其是那些等着看萧家笑话,看王爷咽气的人,统统被打脸了。 萧伯日盼夜盼,然而,大军才刚出了雍州。 这一路,大军走得并不快,把沿途的土匪,能剿的,都给剿灭了。 晋元帝得到消息后,气得又砸了满殿的瓷器花瓶。 明知他故意的,但又奈何他不得。 剿匪,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是那些言官,都不敢挑刺。 如此这般,到了三月初,大军才终于要到长安城。 第220章 膈应人的手段 第282章 阳春三月,草木葳蕤,繁花似锦。 长安城外,春色无边。 沈青黎坐在马背上,举目望去。 城墙高筑,巍峨磅礴,城门上书写的长安二字,在耀目的金色光辉之中,更显气象万千,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扑面而来。 天刚破晓,城门已大开。 沈青黎握着缰绳,侧首对萧宴玄说道:王爷,我就不和你们一道进城了。 玄甲军凯旋,景暄率百官相迎,场面定然热闹。 萧宴玄知道她不爱出风头,进城后,他还要进宫面圣,不能与她一道回府,便点了点头。 阿黎先回家等我。他笑意凝在眸底,温声说道。 沈青黎颔首,说起朝中之事:晋元帝心胸狭隘,不敢明着问罪,背地里定然不会罢休,王爷小心应对。 不过是一些膈应人的手段,咱们这位陛下,既怕史书工笔,也怕世人拿他和先帝做对比,更怕大晋亡在他手上,边关数十万玄甲军,就是我们的底气,哪怕我把刀递到他手上,他也未必有胆魄动手。 此次回来,沈青黎发现萧宴玄身上的锋芒更盛,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 她调转马头,脱离大军,往另一处城门驰去。 长街上,百姓如潮,将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议论着北燕战事。 不多时,一声战鼓擂动,鼓声伴着号角声,如雷鸣般,响彻天地,原本喧闹的长街,霎时变得肃穆安静。 百姓按捺着心底的激动,翘首以盼。 长风之中,一面黑底金纹的蟒旗,猎猎招展。 一匹黑骑踏着晨阳而来。 金辉之下,男子黑袍玄甲,傲然地端坐在战马之上,腰系佩剑,手握长枪,一身威势摄人,如战神临世。 他的身后,五千铁骑气势如虹,步伐整齐,震得脚下大地都在震颤。 将士们一身玄甲正气凛然,军容肃整,浑身上下都透着冷肃杀意,给人很重的压迫感。 百姓们看得心潮澎湃。 五千铁骑便有如此气吞山河之势,不愧是玄甲军!大晋之利器! 大晋有玄甲军,有宴王爷,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不同百姓的激荡沸腾,百官被沉肃的军威所摄,一时心中复杂。 玄甲军奉召还朝,只回来了五千,是威慑,亦是宣战。 晋元帝敢动萧家,玄甲军就敢反。 这一路回朝,百姓十里相送,乌泱泱地一片,望不到尽头。 这样的民心声望,是连皇族都不曾拥有过的。 景暄心底亦是震动。 只有,在沙场上不畏生死,拼死厮杀的战士,才有这样震人心魄的气势。 他温润的眸底满是钦佩,驱马上前,含笑道:本王代父皇,代天下万民,恭贺王爷凯旋。 萧宴玄勒马抬手,身后的铁骑肃然立定。 景暄又道:诸位为大晋出生入死,辛苦了,请随本王进宫复命。 萧宴玄颔首致意,在百官的恭迎下,率领玄甲军,和景暄朝着皇宫而去。 长街上,百姓驻足目送。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热血意气的年纪,望着这壮观震撼的场面,目光炙热明亮,无比神往。 宴王治军严明,麾下将士所向披靡,从无败绩,我也想和玄甲军一样护国护民,杀尽燕狗! 年前,还听说宴王病得快不行t了,谁能想到,宴王只率几千玄甲军,就能攻破燕都,斩杀燕帝和燕太子,吓得北燕屈膝求和,不愧是我大晋战神! 萧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我大晋有玄甲军庇护,何其幸哉! ...... 宴王府。 萧伯得知玄甲军进了城,猜到沈青黎会先回府,大开中门。 他带着府中下人站在府门前,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眺望。 一侍卫远远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激动地高声喊道:回来了!一定是王妃回来了! 他声音刚落,长街尽头,忽有两匹骏马疾驰而来。 一人红裙明艳热烈,一人黑色劲装英气飒爽。 正是沈青黎和锦一。 萧伯高兴坏了,连忙下了台阶,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一颗心才真正安定了:老天爷保佑,总算回来了。 他身后的一众下人,亦是喜笑颜开。 王妃终于回来了。 沈青黎看着府门前的众人,脸上笑意盈盈,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萧伯,我回来了。 萧伯眼眶都有些红了,浑身上下打量着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啊,也不写封信回来,担心死老奴了。 是我疏忽了,让你牵挂了,沈青黎说着,抬起手转了一圈,微笑道,你看,我没事。 萧伯抹着老泪,心疼道:咋没事,都瘦了。 他事无巨细地问个不停,问凉州城的事情,问天水城的事情,听着有些絮叨,但大概这就是家人的感觉。 沈青黎眉眼弯弯,亲近道:那得让厨房好好给我补一补。 老奴都吩咐下去,王妃快随老奴进府,这一路,累坏了吧。 第283章 一点也不累。 下人们分退两边,纷纷躬身行礼,高呼道:恭迎王妃回府。 沈青黎朝众人颔首致意。 翠微院每日都有仆妇洒扫,并没有因为久没住人,而空寂荒凉。 进了院门,侍女迎上来,福身行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热水和膳食都已备好,王妃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这一路风尘仆仆,满身灰尘,沈青黎道:先沐浴,再用膳。 是。 回到翠微院,沈青黎浑身轻松,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解了一身疲乏。 绞干头发后,随意地绾起,侍女端着燕窝进来:王妃先用点,萧管家已吩咐下去,晌午为您和王爷接风洗尘。 沈青黎颔首。 知道萧宴玄没那么快回来,吃完燕窝,便去睡了一觉。 萧伯日日让人翻晒被褥,被子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回家真好。 沈青黎唇角扬起,很快就安然入睡。 原打算睡一两个时辰起来,谁知,竟睡到了傍晚。 漫天晚霞透过敞开的木窗,将内室铺了一地绚烂的光芒。 萧宴玄手执书卷,坐在光影之中,恍如画卷。 沈青黎一时看呆了。 萧宴玄察觉到动静,回眸凝望过来,眉间都是温柔的浅笑:醒了? 沈青黎回过神来,起身下榻,问道:今日封赏,晋元帝可有将兵权归还王爷? 第221章 提上日程 他不能不给,也不敢不给。萧宴玄霸气道。 拉着沈青黎在身侧坐下,倒了一碗红枣桂圆茶给她,说起封赏之事。 萧家已封无可封,只能赏一些田地金银之类的。 倒是溟一,因着战功,从四品升到三品,如今也是大将军了。 红枣茶热气氤氲,沈青黎的眸底似蕴着一层冷雾,冷冷一笑:晋元帝是在捧杀。 一是,告诉世人,他对萧家恩宠有加,连萧宴玄身边的一个侍卫都是正三品的大将军。 二是,想滋长溟一的野心,离间他和萧宴玄。 不得不说,晋元帝是懂驭臣的,帝王心术被他玩得炉火纯青。 他将人心当作可以算计利用的利器,却不懂人心可贵。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笑道: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们。 说到这里,沈青黎颇有些懊恼:都是我,不然,此次,阿锦一定随王爷一起出征,也能和溟一一样,加官进爵。 从四品升到三品,是一个分水岭,最难逾越,堪比鸿沟。 多少人,汲汲营营,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坐上正三品的位置。 萧宴玄道:对锦一而言,阿黎的安危比三品大将军还重要。 那日在伤兵营,锦一为了她,都敢以下犯上。 由此可见,她奉沈青黎为主,沈青黎的一切,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说罢,又补了一句:对玄甲军而言,她和溟一是一样的,他们都代表我。 沈青黎听萧宴玄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一点:我们得好好赏阿锦,她以后的月俸,也要和溟一一样。 好,听阿黎的。 贺将军呢? 兰钦被封为宣平侯。 晋元帝犒赏三军,赏赐和旨意已经送往边关了。 萧宴玄将手中的书卷搁到案上,看着沈青黎,道:日后,五千玄甲军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的青云山,我可能都要在军营,不能陪着阿黎了。 正事要紧。 两人说着话,那一碗红枣桂圆茶也喝完了,碗里还剩了几颗红枣。 萧宴玄见了,说道:红枣补血,怎么不吃完? 沈青黎摩挲着碗沿,说道:我不爱吃红枣。 萧宴玄拈起红枣放进嘴里。 沈青黎脸都红了,看着他道:王爷,这是我吃过的。 萧宴玄眸光落在她唇上,唇边的笑意极具侵略性:又不是没吃过。 萧宴玄指的是她的口水,两人都不知道亲了多少回。 沈青黎心跳漏了一拍。 萧宴玄看她脸上的红晕比晚霞还要明艳,忍了忍,终是没亲上去,而是说道:害臊什么,以后,我们还要做更亲密的事情。 沈青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自从知道自己对萧宴玄的心意,就很容易被他撩动。 她霍地站起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萧伯说要给我们接风洗尘,我饿了,我们快过去吧。 萧宴玄一把勾住她的腰,将人捞进怀里,好笑道:急什么? 沈青黎坐在他腿上,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嗫嚅着唇,半晌才问道:王爷不饿吗? 萧宴玄捏了捏她的手指,长眉微微扬起:阿黎就打算这样出去? 沈青黎这才想起来,自己睡了一整日,衣衫不整。 她嘟囔着,抱怨道:还不是怪王爷。 怪本王什么? 萧宴玄低眸望过来,气息落在她侧脸,让她莫名地心跳加快。 怪王爷......怪王爷不打水进来。 第284章 萧宴玄唇角一勾,将她抱到一旁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开:好,本王这就去打水,服侍王妃洗漱。 沈青黎的脸简直要红得滴出血来。 这只是她随便找的借口,没想到萧宴玄打了水进来,还拧干湿帕子,亲自为她擦脸。 说服侍,就真的在服侍。 沈青黎觉得脸上的温度烫得她心口都在发烫。 王爷, 萧宴玄声音低哑性感,带着蛊惑:王妃还有什么需要,本王都能为你办到。 沈青黎心尖悸颤,呼吸都放缓了:没,没有什么需要。 只是,洗个脸,就娇羞成这样。 要是让她知道,两人曾在汤池共浴,他帮她洗过澡,换过衣服...... 萧宴玄不敢把人撩得太过,生怕把人吓着了,到时候跟个鹌鹑似的缩起来,不让他进房就糟了。 他牵起沈青黎的手,嗓音带着笑:那去吃饭。 膳厅里,萧伯已经张罗着侍女摆膳,都是两人爱吃的饭菜。 知道她爱吃江南菜,萧伯还让厨娘去酒楼,跟金刀学了一段时间。 沈青黎和萧宴玄都把萧伯当成家中的长辈,拉着他一起坐下。 这一顿饭,沈青黎吃得眉开眼笑,脸颊鼓鼓的,像一只餍足的小松鼠。 她笑眯眯道:萧伯,谢谢你,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萧伯乐呵呵道:王妃吃得开心,老奴就高兴了。 沈青黎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萧伯:我和王爷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萧伯守着王府。 萧宴玄亦是端起酒盏:萧伯,这么年,辛苦你了,谢谢。 主子们念着自己,萧伯心里又高兴,又觉得暖,端起酒盏,道:比起王爷和王妃,老奴在府里,那可是享福,主子还能用得到老奴,老奴很高兴。 说着,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萧宴玄提着酒壶,往萧伯的酒盏里倒满: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王府里里外外都要您打理,缺了您可不行。 萧伯笑呵呵,看着和老家主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感慨道:王爷斩杀了燕帝,也算是再一次为老家主和大公子,以及战死的兄弟们报了仇,老家主要是知道您踏平北燕,一定会以你为傲的,王爷,您比您的父兄更出色。 萧宴玄握着酒盏,声音染上几分戾气:燕帝死了,接下来,该轮到内贼了。 萧伯神色微动,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笑了笑,说道:有罪之人,都该死t。 萧伯提着的心,才松下来。 他真怕,因为两家的血海深仇,王爷和王妃会反目成仇。 王爷和王妃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萧伯一脸正色,显然有要事要禀报。 第222章 平妻 这一顿接风宴,十分丰盛,三人吃得差不多了,萧伯让人撤下去,又上了热茶,他才接着先前的话题,说起正事。 第一件,便是和俞家药铺合作开药坊的事情。 俞家主看了您的那些药方,连声大赞,两家已经签下合约,我们和俞家药铺六四分成。 沈青黎饮茶的动作一顿,抬眸道:不是五五分成吗? 萧伯道:俞家主说那些药方,千金难求,已是俞家占了便宜,又是给玄甲军供药,多少药商求都求不来,所以,俞家药铺只占四成。 沈青黎原本是想还俞家一份人情,如今,还得另备厚礼。 她问道:药坊建好了吗? 长安这边的药坊已经建好了,人手和药材都由俞家药铺提供,老奴派了个管事,和俞家那边的管事,一起负责药坊的事宜。 说话间,侍女端着瓜果上来。 枇杷色泽鲜艳,沈青黎瞧见了,拿起来闻了一下,有一股清香:都说,五月枇杷正满林,这个时节,怎会有枇杷? 萧伯笑道:闵州和云州,春末时,枇杷就熟了,这是商队快马加鞭让人送回来的,恭贺王爷和王妃凯旋。 沈青黎剥了一个,金黄色的果肉,尝起来酸酸甜甜的,还多汁,忍不住又尝了一个。 萧宴玄见她喜欢,让侍女拿了个碟子进来,将枇杷剥了皮,去了核后,放进碟子里,推到沈青黎面前。 萧伯在一旁看着,高兴得笑眯了眼。 王爷这么清冷,不近女色的人,如今,也懂得体贴人了。 说到闵州,沈青黎不由问道:商队可有寻得苞米? 萧伯笑着颔首,神情之中隐隐有些兴奋:商队带回来了十几车,他们问过当地的百姓,这苞米啊,确实高产,老奴找了最厉害的老农,各个庄子都种上了。 他看过那苞米棒子,瞧着甚是喜人,苞米粒子尝起来粉粉糯糯,还有股清甜。 到时候,不止玄甲军,全大晋的百姓,都不怕饿肚子。 听到苞米已经种下了,沈青黎也放心了。 萧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继续禀报:年初那会儿,竹纸就已经造好了,但王爷和王妃都不在,那个节骨眼上,老奴也怕招了谁的眼,给王府惹祸,便压着没有开业,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王妃若没有别的安排,老奴就吩咐下去,准备开业的事宜。 第285章 眼下,只有自家铺子,还有长安镖局在用竹纸。 竹纸纸质细嫩柔软,色泽洁白如玉,书写易干,墨迹不褪,是绝佳的书法用纸。 萧伯给城中颇有名望的书法大家都送了一些,用过之后,大家都赞不绝口。 到时开业了,有这些文人墨客宣传,一定名扬长安城。 萧家的产业都是萧伯在打理,沈青黎没有异议,就定在了五日后开业。 月上中天,天色不早了。 说完正事,沈青黎也有些累了,就打算回翠微院。 萧伯不动声色地看了萧宴玄一眼。 萧伯特意支开阿黎,看来,要说的事情和他有关,且还十分棘手。 萧宴玄一双黑眸比外面的夜色还幽沉。 当他看向沈青黎时,眸底寒色褪去,笑意柔和:阿黎先回去,我还要去一趟乘风院。 沈青黎不疑有他,就先走了。 萧宴玄端起案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淡淡地喝着:何事? 萧伯神色沉沉,带了几分凉意:暗卫传来消息,晋元帝打算在庆功宴上,要为您赐婚。 萧宴玄漫不经心的声音里,裹挟着沁骨的寒意:哪家的? 永安侯府的嫡次女,说是侧妃,但会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 永安侯府虽是勋贵之家,但已经没落了,如今只剩个空壳子。 府中庶子庶女一大堆,明里暗里,各种腌臜手段层出不穷。 永安侯挂着闲职,成天钻营着攀门好的姻亲,这么大的馅饼砸下来,定会心甘情愿成为晋元帝手里的一把刀。 一国之君,尽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手段,萧伯气得不行。 王爷和王妃蜜里调油,他绝不允许有人把王府搅得乌烟瘴气。 平妻? 连王妃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想和王妃争高下,她也配! 萧伯气愤道:王爷,不能让晋元帝得逞。 他想故技重施,但若棋子废了......萧宴玄勾着唇笑了,带着残酷的冷戾,喊了一声,溟一, 王爷,溟一从外间进来,拱手等着萧宴玄吩咐。 萧宴玄低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幽冷深邃的眸底,布满了阴鸷:有些人,我不想让他们活过这个春日。 溟一恭声道:是。 外间忽地起了风,萧宴玄手中的茶盏蓦地碎成齑粉,被风吹散在浓黑的夜色里。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每一个字,都沉着幽森寒气:本王倒要看看,日后,还有谁敢打我萧家的主意! 溟一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心中亦是愤恨,领命后,连夜召集暗卫行事。 这个王府,他只认王妃一个女主子,其他什么阿猫阿狗,休想进府碍王妃的眼。 萧宴玄回了一趟乘风院,把自己的衣物、书籍,全都搬到翠微院。 看着自己的衣衫和沈青黎的放在一起,玄黑和绯红,无比的般配,又无比的亲昵,是其他任何色彩都插不进来。 萧宴玄薄唇轻扬,进了内室。 沈青黎已经睡下了,如云的墨发散在枕头上,衬得她的小脸莹白如玉,在灯影下,莹然生辉。 她气息轻软,脸颊泛红,睡得娇憨而不自知。 萧宴玄在榻边坐下来,抬手抚上她的脸,温柔地摩挲着:阿黎,我是你的。 掌心的薄茧,有细密的痒意,沈青黎似被扰到了好梦,奶猫般地哼唧了两声,小脸无意识地蹭了蹭,继续酣然安然。 萧宴玄无声地笑了一下,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晋元帝想借着宫宴,为萧宴玄指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萧家上下担心沈青黎心里不高兴,都有意瞒着,想着等彻底解决了,再告诉她。 但沈青黎还是知道了。 第235章 胜券在握 春日风景好,柳色如碧玉,杏花似烟霞,一丛丛,一簇簇,映在湖中,春意烂漫。 沈青黎这几月不停奔波,着实也是累坏了,在府中休养了两日,才去沈家。 萧宴玄重掌兵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沈崇这个丞相,还要位高权重。 园中的桃花开得正好,灼灼一片,艳丽如锦。 沈崇让人在亭子里摆了茶具,他亲自烹茶。 世家大族,一盏一茶,都极具精致奢华。 素雅莹白的茶盏,盛着一朵妍丽的桃花,茶香幽淡,饮一口,齿颊留香。 沈青黎抿着茶,欣赏着满园春光:父亲今日真是好雅兴。 沈崇也端着茶盏品了一口,笑容深沉:萧宴玄此番大捷,于沈家,是好事,还是祸事? 自然是好事,沈青黎悠悠说道,利剑出鞘,锋芒太甚,陛下需要一把剑鞘,父亲既有从龙之功,萧沈两家又有血海深仇,父亲是陛下最合意的人选。 她举起茶盏,弯唇笑道:恭喜父亲。 朝堂局势确实如沈青黎所言。 前些时日,晋元帝对沈家一派的官员多有打压,但这两日,又重新提拔重用。 沈崇赞赏地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水饮尽。 沈青黎往他茶盏里添了茶,缓声说道:暄王清查凉州官场后,官职空出来了大半,父亲可安插了人? 第286章 沈崇点头,却没有明说那些是他的人。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城府深不可测,对她仍有防备。 不过,沈青黎也不甚在意。 以沈崇的手段,凉州知府和凉州同知多半是他的人。 权柄太甚,难免不可一世,更想再进一步。 沈崇想在凉州养兵,只有知府和同知合力,才能瞒过朝廷和底下的人。 可惜,凉州的土匪,在玄甲军回朝的路上,全被萧宴玄剿灭了,沈崇没了兵源,想必,心中正憋闷。 他不高兴,沈青黎就舒坦了。 父亲可知户部之中有龙影卫的细作? 沈崇脸色微变,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不可能! 户部近来可有官员相继病逝,或是意外而亡? 沈崇想到了什么,眼底倏地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说道:二月底,户部有几个官员出城踏青,突然惊了马,坠马身亡了。 沈青黎道:我和暄王查窦章时,发现他将官粮全卖给了北燕,可户部每年派去巡查的人,却为他遮掩,若不是父亲授意,那只能是龙影卫。 沈崇神情冷沉:你既早知道,为何不飞鸽传书回来? 事关重大,飞鸽传书终究不t保险,若是被他人截获,事情泄露出去,沈家恐被牵连,到时,户部尚书换了人,户部就不是我们沈家的户部了。 沈青黎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沈崇好,为了沈家好,可事实是,她要亲眼看一看沈崇脸上这精彩的表情。 沈崇闻言后,脸色缓和了些许:陛下对龙影卫忌惮颇深,所有和龙影卫扯上关系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小心谨慎一些是应该。 父亲该好好查一查户部了,户部是我们沈家的根基,绝不能葬送在龙影卫的手上。 为父自有安排。 沈青黎要借沈崇的手,除去龙影卫,目的达到了,她颔了颔首,放下手中的茶盏:女儿今日回府便是为了此事,父亲心中既然有数,女儿就先回去了。 陛下有意为萧宴玄和永安侯的嫡次女指婚,你知道吗?沈崇忽然说道。 沈青黎一怔。 沈崇看着她的神色,又道:虽说是侧妃,却是以平妻之礼,她背后有陛下撑腰,若让她先生下长子,这正妃之位,你未必还能坐得稳。 沈青黎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她只有嫁进来,才能图谋以后。 沈崇道:抗旨是死罪,为一个女人,赔上萧家满门,岂不是遂了陛下的愿?你觉得,萧宴玄有那么蠢吗? 沈青黎理了理衣袖,脸上笑意依旧,却不达眼底:容贵妃为我和萧宴玄指婚时,萧宴玄是个废人,只能顺势而为,可现在,他手握重兵,他不想娶,别说只是个落魄侯府的嫡女,就是皇室公主,亦进不了萧家的门。 你怎知他不想娶?古往今来,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那永安侯的嫡女,容色明丽,才情俱佳,若不是永安侯太不成器,只怕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 就凭她是晋元帝的棋子,萧宴玄就不会让她进萧家的门,我也不会让晋元帝来打我的脸。 沈崇深深地审视着她:你想做什么?这事如此隐秘,却透了口风出来,未必不是陛下授意的,他正等着抓你的把柄,你做的越多,对你就越不利。 沈青黎眸底流转出明亮的笑容,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反击回去,父亲信吗? 沈崇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女儿绝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沈青黎起身,朝他福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这两日,萧宴玄都在军营,不在府中。 回到宴王府,沈青黎去找萧伯。 接风宴那日,萧伯特意留下王爷,可是为了晋元帝赐婚一事? 萧伯问:王妃都知道了? 沈青黎点头。 萧伯道:王妃不用担心,事情王爷都安排下去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进不了萧家的门,我们王府只有您一位主母。 沈青黎好奇,多问了一句,萧伯便告诉她萧宴玄的安排。 沈青黎听闻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神情有些复杂:王爷此举,锋芒太露了,若被言官弹劾,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传些不利于他的流言,会人心尽失,甚至,累及萧家声誉。 却一劳永逸,杀鸡儆猴。 伤敌一千,自毁八百,萧伯也赞同吗? 萧伯笑了:王妃是关心则乱了,王爷久经沙场,算无遗策,既然那么做了,就不怕言官弹劾,言官也不敢弹劾。 沈青黎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关窍所在。 杀鸡儆猴,自然也包括哪些言官,还有背地里暗戳戳想要搅弄风云的人。 她说起另一件事:沈青鸾和姜洄,这两人如今在做什么? 第224章 吃醋 沈青鸾和姜洄走得那么近,除了传出一些风月之事,便没有其他消息,这太反常。 萧伯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沈青黎这么一问,他才终于想起来。 第287章 老奴真是老了,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元月那会儿,沈二小姐就已经研究出一种弩弓,据说很厉害,本来想在上元节进献,好求得恩典,转为正妃,后来,听说玄甲军大捷,不知为何,沉寂下来了。 府中诸事繁杂,这事又过去太久,也难怪萧伯忘了。 萧伯猜不透沈青鸾的心思,沈青黎却是一清二楚。 她这个二妹妹,心思狭隘,又短视愚蠢。 沈青黎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是想在庆功宴上一鸣惊人。 庆功宴是为了庆贺玄甲军凯旋,沈青鸾此举,既为了抢走萧家和玄甲军的风头,也为了将她踩在脚下,向她炫耀。 萧伯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有些难看:沈二小姐的心思也太歹毒了,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如此愚蠢,就是转为正妃,她也坐不稳。 世家大族,不论暗地里如何斗得你死我活,但在外,无不是同心同力,维持表面功夫,以免让人看了笑话,丢了家族的名声和颜面。 沈青鸾却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庆功宴上,落萧家和沈青黎的脸面,不正是告诉朝臣,她和沈青黎不合吗? 她在玄甲军最得势的时候,踩萧家一脚,那些原本还举棋不定,或者态度暧昧不明的朝臣,怕是要彻底放弃景昭了。 毕竟,和玄甲军结怨,等于得罪了半数以上的武将,景昭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沈青鸾被贬为侧妃那日,她跟她说了那么多,看来,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沈青黎唇角凝着冷寒的弧度,笑意缓缓绽开,很平静,也很冷:我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沈青鸾必须得是昭王妃,如此,她和景昭大婚,晋元帝才有可能现身,为两人主持大婚。 那一场大戏,晋元帝必须在,他不在,就不精彩了。 人只有在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从最高处摔下来,才最痛不欲生。 沈青黎问道:暗卫可探到弓弩的威力? 萧伯摇头:军机重地,暗卫不敢靠得太近,只知威力非凡,但具体如何,还不可而知。 沈青黎若有所思,回到翠微院,让玄一给周尘传信,约他明日在蓬莱阁一叙。 ...... 这几日,傍晚时分,总是下雨。 春雨绵密,淅淅沥沥,廊下的灯笼映着夜雨,洒了一地朦胧的光晕。 锦一关了窗,挡住春夜的寒气,却挡不住细雨落下时的簌簌响声。 沈青黎被扰得没有睡意,靠在软枕上,翻着手中的话本。 寂静中,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屋外推开。 沈青黎以为是锦一进来催她睡觉。 萧宴玄不在,锦一管她却管得很严,亥时便要熄灯就寝。 话本看到一半,正是精彩处,沈青黎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听得人耳根发软。 好阿锦,再容我半个时辰,你不说,我不说,王爷不会知道的。 什么话本这么好看?把我们阿黎的魂都给勾走了。 一道高大的暗影覆了下来,沈青黎眼睫一抬,手中的话本就被拿去了。 眼前的青年穿着玄黑中衣,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还带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了过来。 沈青黎吩咐侍女拿来干净的巾帕,一边擦着他微湿的头发,一边轻声说道:夜深雨寒,王爷怎么回来了,也不怕淋了雨,染了风寒。 萧宴玄看着手中的话本,深邃的黑眸,笑意慵懒:原来阿黎也知道夜深了啊。 沈青黎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还不忘小声地抱怨着:我爹都没这么管过我。 昏黄的灯影,将少女的眉眼衬得越发精致夺目,似明珠般,熠熠地发着光。 萧宴玄放下话本,揽着她的腰,在她的腰窝处,不轻不重地揉着:所以,你就阳奉阴违? 一股酥麻自尾椎骨窜起,沈青黎身子都软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攀着他的肩膀,含着软糯糯的调子,不满地低哼道:是王爷霸道。 是我不对,萧宴玄从善如流,语带笑意,我不该把阿黎扔在家里,让阿黎雨夜孤枕难眠,以后,我每日都回来。 沈青黎觉得自己的脸上漫起了热意:每日来回奔波,王爷也不嫌累得慌。 萧宴玄低低地笑,眉眼温和缱绻:美人在怀,为夫甘之如饴。 沈青黎就觉得胸腔里揣了一只小鹿,怦怦地跳,再三保证:我以后一定早点睡,王爷真不用每日回来。 为夫不回来,都不知道你就是那么给锦一灌迷魂汤的。 沈青黎低着头,一副知错的乖巧模样,手指抠着他肩膀上的绣纹。 一下一下地,仿佛也挠在了萧宴玄心上。 他黑眸微弯,微笑道:阿黎跟锦一灌迷魂汤没用,跟为夫才有用。 沈青黎眸光一抬,清清亮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能亥正再就寝吗? 灯影照着萧宴玄的侧脸,那锋利的线条,此刻,柔和地一塌糊涂。 他低哑道:亲错了。 沈青黎耳尖泛着红,娇软的红唇缓缓地贴上他的,在他唇齿间,软软t地撒着娇:王爷,好不好? 第288章 求错了。 夫君...... 萧宴玄喉结滚动了一下,静静地凝视着她:阿黎,你只能对我一个人撒娇,记住了吗? 沈青黎乖乖巧巧地点头:夫君是答应了吗? 萧宴玄清冷的眸底荡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以后,有为夫每夜服侍阿黎就寝,不必等到亥正。 沈青黎那双漂亮的杏眸蓦地瞪大,胸腔里揣着的那只小鹿也不怦怦乱跳了,只觉得五雷轰顶。 她控诉道:王爷,你不讲理,你...... 阿黎,晋元帝又要给我赐婚了。萧宴玄忽然说道。 我知道,王爷别转移话题,你...... 你都不吃醋吗? 听到晋元帝要给萧宴玄赐婚,沈青黎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是萧宴玄自己想纳妃,她为什么要吃醋? 第225章 还不起 沈青黎眸光清澈,心思明明白白地摆着。 萧宴玄一眼就看透她的腹诽。 他的榆木开窍了,又好像没有开窍。 萧宴玄捏了捏她的脖颈,黑眸幽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沈青黎道:王爷不也睡了吗? 萧宴玄盯着她看了半晌,冷笑道:那我和旁的女子生儿育女,阿黎也不在意吗? 沈青黎怔了怔,心里忽然闷闷的。 这样的话,她听不得半个字,也受不了他和旁的女子亲近。 可她们注定是要和离的。 终有一日,萧宴玄还是要和别的女子成婚,白头相守,儿孙满堂。 想到这里,心口一阵绞痛。 沈青黎垂下了眼睫,声音低低道:若王爷真的找到...... 沈青黎!萧宴玄声音又冷又沉,隐隐还有戾气涌动,想清楚了再说! 他额上青筋鼓起,似是被她气得不轻。 沈青黎说道:不是王爷自己提起的吗? 萧宴玄气笑了,忽然俯身,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还重重地吻了起来。 沈青黎心尖颤栗,就像是被凶兽叼住了脖颈的小羊羔,有些慌了神。 王爷,疼。 忍着。 萧宴玄掐着她腰间是手猛地收紧,沈青黎呼吸都乱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从脖颈处一直烧到了四肢百骸。 偏偏萧宴玄还不放过她,温热的薄唇一路辗转,缓缓移到她的耳畔,气息很重,也很滚烫,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地笼着她。 深寂的春夜里,只有细雨霏霏,那样幽静,以至于,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极其敏感。 萧宴玄声音沉哑,透着几分危险:倘若,再叫我听到这话,便不会这般轻易地饶了你。 怀中的小姑娘久久没有说话。 萧宴玄抬起头,这才发现沈青黎眼尾泛着红,澄澈的明眸水雾蒙蒙,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 他浑身的郁气和怒火,就这么一点点消散了。 他亲着她的眼尾,带着一丝蛊惑和诱哄:沈青黎,你哄哄我。 沈青黎哼了哼:你欺负我,还让我哄你,萧宴玄,你怎么这么坏? 那红着眼睛的模样,让人更想欺负了。 那换我来哄哄阿黎。萧宴玄笑着亲吻她,语气有些像是哄小孩子。 沈青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躲避着他的亲吻。 两人闹着闹着,就倒在了榻上。 萧宴玄扯过被子盖住两人,抬手抚着她的脸:我不会有别的女人,但阿黎也别说一些我不爱听的,来诛我的心,与我白头相守的,只能是你,为我生儿育女的,也只会是你。 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撞进沈青黎的心口,让她的神魂都跟着颤栗。 心里忽然就有些难过。 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沈青黎将脸埋进了萧宴玄的怀里,声音低得轻不可闻:萧宴玄,你别对我这么好啊。 她还不起。 也不想伤他。 ...... 雨下到半夜便停了,院中的花草树木,越发葱郁繁盛。 沈青黎清晨醒来,却有些精神不济。 她趴在窗口,看着廊下的芭蕉,叶子上还缀着水珠,在风中来回滚动,欲落不落。 锦一看她一坐就是大半天,心中很是担忧。 王妃,她看着沈青黎脖子上的咬痕,轻声问道,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 没有。沈青黎轻轻摇头。 锦一见她不欲多说,便没再往下问,而是说起曲江池的盛景。 这个时节,曲江池畔花红柳绿,浮光潋滟,正是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王妃要不要出城踏青,属下去备车。 我等下要去一趟蓬莱阁。 属下陪您一起去。 沈青黎直起身,回眸看她时,笑意浅浅:玥娘许久不见我,怕是会拉着我长谈,没那么快回来,让车夫送我过去便行。 那属下先去备车。 好。 脖颈上的咬痕颇深,再加上落下的吻痕,真是多少粉都遮不住,沈青黎便把头发放下来,遮一遮,然后,坐着马车去蓬莱阁。 第289章 许久不见,玥娘眉间的风情更甚,鬓间簪着一朵芍药,光是瞧个侧脸,就已经妩媚入骨。 她盈盈一个福身,笑容动人:玄甲军凯旋,宴王重掌兵权,玥娘在此恭贺王妃。 沈青黎扶住她的手臂,莞尔道:怎么几月不见,玥娘倒是与我生分了。 我是替王妃高兴,日后您走出去,旁人轻易不敢惹。 沈青黎唇角微掀,笑意散漫:那多无趣。 玥娘眼波流转,那双凤眸愈发勾人:我听说陛下有意为宴王指婚,您不会真让人进门吧?若是想解闷,我送王妃几个美人,她们温柔体贴,知情识趣,保证把您服侍得开开心心。 蓬莱阁收集八方情报,消息向来灵通,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 沈青黎微笑道:赐婚的事,用不着我操心,至于那些美人,玥娘别害我。 她只是跟锦一撒个娇,萧宴玄的醋坛子都快打翻了,真把美人收下,宴王府怕不是得被醋给淹了。 玥娘美眸含笑,带着几分稀奇:宴王那么霸道吗?几个美人,也要吃醋? 从前,沈青黎也不知道萧宴玄的醋劲这么大。 但昨晚,萧宴玄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两人闲话家常了一会儿,玥娘递了本账册给她。 这是近几个月固元丹往来的账目,银钱我都已经存入四海钱庄,王妃凭之前那枚令牌,便能如数取出来。 沈青黎离府两三个月,萧伯就搬了两大箱的账本去翠微院,她一本都还没核算,今日又多了一本。 难怪世家宗妇,光是打理中馈,就耗尽了心血。 沈青黎接过账本,问道:玥娘可还有固元丹?可否给我两颗? 正好还有两颗,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玥娘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侍女就带着一个小锦盒进来。 沈青黎笑道:多谢玥娘,这两颗算我买的,就按市价的来。 玥娘性情豪爽,深谙人情世故,闻言后,没有推辞。 若是蓬莱阁的生意,这两颗固元丹,她必定分文不收。 但既是合作,账目上,就该清楚,如此,往来才能长久。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有侍女进来禀道:王妃,您的贵客到了。 是周尘到了。 第225章 柳暗花明 蓬莱阁的后园有一片花湖,湖边杨柳轻垂,桃花灼灼。 湖中水廊相连,楼榭相映,周尘坐在水榭之中,欣赏着湖景。 飞絮夹着漫天桃花,随风远去,犹如烟霞落去天边。 幽静中,有女子分花拂柳而来。 周尘起身拱手:王妃。 周将军。沈青黎颔首致意。 须臾,侍女鱼贯而入,摆上一碟碟精致的茶点瓜果,便退了下去。 周尘闲适地品着花茶,眸中深光一掠而过。 他看着满园的花团锦族,轻笑道:蓬莱阁的后园,有银子也进不来,今日沾了王妃的光,才能欣赏到这么好的春景。 蓬莱阁背后的东家神秘莫测,便是皇亲国戚,亦不敢轻易招惹,不成想,宴王妃与蓬莱阁有如此交情。 沈青黎莞尔,扬唇笑了一下:我亦是沾了玥娘的光。 两人今日,才第二次见面,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 寒暄过后,她将小锦盒推到周尘面前。 我不便去青州,此物就有劳周将军转交给俞家主,上次在凉州城,多亏了俞家相助,瘟疫一事才能那么顺利解决。 王妃客气了,周尘将小锦盒推了回去,区区些许药材,不足挂齿,能为百姓做些事情,是俞家开药铺的初衷。 俞家大善,帮我良多,这点心意,还请周将军不要推辞。 沈青黎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子。 玉盒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周尘顿觉神清气爽。 他看着玉盒里那两枚浑圆的丹药,目光都有些移不开:这是? 固元丹。沈青黎说着,合上玉盒,又将小锦盒推了过去。 这一次,周尘没有推辞。 外祖父和外祖母年事已高,t尤其是外祖母,近年来,身子总不太好。 之前,他曾去蓬莱阁的拍卖会,想拍一颗,无奈,拍出了天价。 有一次,他还看到福公公乔装前来,替晋元帝拍了一颗。 看着眼前的锦盒,周尘心中感激,起身朝沈青黎拱手,一揖到底:我替外祖父和外祖母谢过王妃。 周将军实在太客气了,今日约将军来在此,除了感谢俞家相助,还有一事,想问将军。 周尘重新落座:王妃但说无妨,若我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沈青黎语气随意,有几分漫不经心:我二妹妹和姜洄走得颇近,两人研究出了一种弓弩,威力巨大,将军可知道? 周尘正色道: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此弓弩并非神机营所造,姜洄藏得颇深,据说,能射三百步,入榆木半笴,其他弓弩远所不及。 正值春日,微风和煦,夹着淡淡的花香。 第290章 沈青黎品着花茶,缓缓说道:若真如此,姜洄必定官升一级,日后在神机营,便能与将军分庭抗礼。 权柄愈盛,争斗愈狠,谁不想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 姜洄野心勃勃,背后还有一个探事司,若非周家根基深厚,怕是早就踩着他上位了。 或许是有利器在手,姜洄志得意满,每每看到他,神情之中,隐有些挑衅张狂之态。 姜洄越不可一世,越不足为惧。 周尘说道:神机营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一时的风光不算什么。 此弓弩并非神机营所造,但图纸和用料,全部来自神机营,姜洄监守自盗,泄露机密,此为重罪,将军掌管神机营,亦难辞其咎。 轻则,渎职失察。 重则,若晋元帝对周家不满,那他便有性命之忧。 周尘神色微凝,现出一丝波动,如水面轻微的涟漪,一点点荡开,又很快平淡无痕。 多谢王妃相告。 这两个月以来,他也曾私下暗查,但每查到关键之处,全被探事司挡了回来,宴王妃既然能查到旁人查不到的,必然知道更多。 他想了想,又道:王妃可知他们打算何时进献? 庆功宴。 那便是明日了。 周尘目色沉凝。 沈青黎微微笑起来:大晋得此利器,我想送他们一份大礼,将军可愿帮我。 周尘神色一动,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 宴王妃又帮了周家一次。 周尘将人情记下,举杯笑道:乐意之至。 春日的光最是明媚,落在湖面上,如洒下星星点点的碎金,映着一树树的桃花,深深浅浅,如云霞漂浮在水中。 周尘离开后,沈青黎没急着走,闲适地坐在水边,一边托腮品茶,一边看柳枝轻拂水面,荡开水中的花影。 玥娘从她身后进来,慵懒地靠坐在栏杆旁:刚得到消息,半个时辰前,陛下封永安侯的嫡次女为永安郡主。 以平妻的身份入府还不够,还要给一个郡主的封号,如此抬举,晋元帝是真的很看得起她。 沈青黎手指轻点着脸颊,唇边笑意明灿,在花树湖景的映衬下,愈发娇美动人。 寄以厚望,挺好。 打脸时,才更响,更衬得晋元帝像一个跳梁的小丑。 那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比春日还耀眼。 玥娘见了,心底的担忧褪去。 晋元帝这次怕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忍不住笑起来:玥娘祝王妃玩得开心。 会的。沈青黎笑眯眯道。 她都开始期待明日的宫宴了。 两人性情相投,说起话来,都忘了时辰。 春风微动,水上金光绚烂,已至黄昏,闭门鼓一声接一声。 沈青黎看着天边瑰丽的晚云,含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日后得了闲,再来叨扰玥娘,玥娘可不许嫌我烦。 玥娘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嫣然笑道:有王妃这么美的美人儿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边说着话,边出了后园,沈青黎从后门坐着马车离开。 驶过长长的巷子,便是热闹繁华的长街。 街上马车往来不绝,车夫驾着马车缓缓朝前走着,冷不防被人重重一撞。 沈青黎被撞得身子一晃,险些磕到车璧。 车夫拉紧缰绳,迫使马车停下。 他回头,询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萧家行事向来低调,大街上都是人,车夫没有点破沈青黎的身份。 我没事,沈青黎说道,怎么回事? 第227章 山鸡就是山鸡 后面的马车...... 车夫声音刚起,就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气势汹汹地喝骂道:哪来的贱民,没长眼睛吗?敢挡我们郡主的道!还不快让开!要是误了我们郡主回府,你担待得起吗? 车夫握着缰绳,脸色发冷:你们从后面突然挤进来,惊扰了马匹,险些伤了我家主子,不道歉也就算了,还口出恶言! 那又如何?小厮目光扫过萧家马车时,带着轻蔑,区区一介贱民,也敢挡在贵人面前,没治你们的罪,已经是我们郡主心善,还想我们道歉,谁给你们的脸? 马车黑漆漆的,看起来很寻常,却是用沉香木所制。 沉香木比金子还贵,可惜,永安侯府早就没落了,赶马车的小厮有眼不识金镶玉,只当沈青黎是什么小门小户。 又见车夫须发皆白,年岁颇大,神情更加跋扈:我们郡主可是陛下亲封的永安郡主,你家主子给她提鞋都不配,还不赶紧滚开! 一旁围观的百姓,有热心肠的,扯着车夫的袖子,好心劝道:这些权贵向来霸道,没什么道理可讲,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老伯,你家主子若是无事,还是赶紧把马车往边上赶,别挡了贵人的道。 晋元帝有意让永安郡主给王爷做妾,王妃一个正妃,给她让道,颜面何在? 什么狗屁郡主,空有封号,没有食邑,品阶还没老子高,还想我家主子给她让道,她也配? 第291章 车夫可不是寻常人,他姓郑,是萧宴玄父亲身边的副将,立过不少战功,是玄甲军退下来的老将。 因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萧宴玄让他在府中颐养天年,但他闲不住,平常就给两人赶车。 小厮原以为对方必然灰溜溜地让开道来,谁知非但堵着不动,竟还口出狂言。 品阶比永安郡主还要高的,必然是三品以上,哪个重臣会沦落到给人赶车? 小厮笃定郑伯是虚张声势,凶恶道:好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家郡主可是陛下亲封的,你敢侮辱...... 萧家行事虽然低调,但护短,小厮先前羞辱沈青黎的时候,郑伯就想抽他。 听他还在那狐假虎威,不等他把话说完,郑伯已经飞身过去,一鞭子打在小厮的脸上,将他抽翻在地。 小厮脸上霎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惨叫一声,捂着嘴在地上打滚哀嚎。 然而,这还不算完。 郑伯手中的鞭子再次扬起,灌入内力,一鞭子便把马车抽得四分五裂。 马儿受了惊吓,前蹄高高扬起,永安郡主惨叫着摔下马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仪态尽失,哪还有半点的高贵。 大街上风烟俱静。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可是陛下今日刚封的永安郡主! 永安侯府嫡出的二小姐! 他就不怕永安侯府问罪吗? 郑伯目光冷漠且厌恶,看永安郡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还是一只山鸡。 永安郡主一口血差点呕出来,山鸡两个字,狠狠刺痛了她。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她最风光的时候,竟当着满大街百姓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这事,不出半日,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她丢不起这个人! 她恨不得将郑伯千刀万剐,却没有气得失去理智。 在被丫环仆妇扶起来之后,义正言辞地高声说道:本郡主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敢藐视皇家威严,来人,把这个目无尊法的罪奴押到京兆府! 这个永安郡主丢尽颜面之后,还能如此冷静,难怪晋元帝会挑中她。 车厢里,沈青黎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就听外面郑伯冷笑道:叫武璋过来,老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抓老夫! 永安郡主听他直呼京兆府尹的名讳,心中咯噔了一下,又想起刚才他说自己的品阶在她之上,莫非,这个衣着寻常的老头,真是三品以上的大臣? 可一个大臣,怎么会甘愿做一个低贱的车夫? 永安郡主心中思绪百转,眼波流转,落在马车之上。 她没认出沉香木,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车帘上时,瞳孔紧紧一缩。 那是云鲛纱! 是御赐之物! 皇亲国戚都不一定能拥有一匹,这人竟然拿来做车帘! 永安郡主惊得呼吸都要停了。 马车之中的人,绝对不是她能得罪的,可偏偏把人得罪狠了。 她连忙上前,对着马车,敛衽行了个大礼t:是我府中的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敢问贵人...... 你不配知道我家主子的名讳,郑伯冷冷地打断她,永安郡主真是好威风,今日刚刚得封,就纵容府中下人仗势欺人,还拿皇权压人,这事,老夫记下了。 永安郡主没有想到,她姿态都放得这么低了,对方还不依不饶。 误会,都是误会...... 你府中下人一口一口贱民,嚣张至极,满街百姓都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不是误会,老夫虽久不在朝中行走,但御史台还是认识那么两三个人的。 永安郡主脸色大变。 她刚刚得封,就被御史弹劾,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是被人抓到这一点,坏了陛下的筹谋...... 永安郡主浑身颤了一下。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平息此事,就听到马车里传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声音泠泠如碎玉落盘,令人如沐春风。 沈青黎甚少在外走动,永安郡主从未见过她,听不出她的声音,但仍让永安郡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既非凤凰,郑伯何须与她计较,满长安谁不知道永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得势,也不过是棋子正当用,横竖也就这一两日了,郑伯要找,该找罪魁祸首。 这话,百姓听得云里雾里。 永安郡主却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听话中之意,对方显然知道陛下的谋算。 可是,什么叫横竖也就这一两日了? 还有,罪魁祸首,她指的是谁? 陛下吗? 她竟然要找言官弹劾陛下,她疯了吗? 第225章 示好还是挑衅 永安郡主的心神都震住了。 她一边猜测沈青黎的身份,一边脑子里快速地闪过最顶级的几个世家的女眷。 但奈何,以她的身份,压根够不上那些人。 想了一圈,也没能对上号。 她努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此事是我御下不严,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改日定登门赔罪。 沈青黎轻笑:永安郡主还不明白吗?一颗棋子,是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 第292章 永安郡主瞳孔微颤,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点。 难道,难道贵人真要......她脸色愈发煞白,带着惊惶,贵人三思啊。 三思?一道散漫的声音倏地传来。 暮色下,青年面容俊美如玉,身姿挺拔,驱马而来。 宴王爷? 永安郡主目光都移不开了,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玄甲军凯旋那日,她看到萧宴玄的第一眼,春心就动了。 晋元帝选中她,以平妻之礼嫁萧宴玄为侧妃,她整个人都犹如飘在云端,畅想着两人的洞房花烛,举案齐眉。 然而,萧宴玄的眼中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陛下亲封的郡主?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永安郡主,眸光漫不经心地一瞥,便给人一种很深的压迫感,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敢对我萧家指手画脚! 永安郡主的封号,看着风光,但在萧家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永安郡主被萧宴玄身上的威仪震慑到,竭力稳住心神,露出崇拜又倾慕的眼神:萧家上下忠肝义胆,护卫大晋,护卫百姓,臣女敬慕还来不及,怎么敢不敬?臣女......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顿住,目光僵硬地转向那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莫非是宴王妃? 怎么会是宴王妃? 王妃出行,怎么会如此低调? 晚风拂过,吹动车帘。 帘后探出一只手,那手漂亮修长,比玉还要莹白。 车帘被掀开时,露出一张昳丽明艳的容颜,她笑起来,满城春光都黯然失色。 沈青黎微扬着小脸,问萧宴玄:王爷今日怎这般早回来? 浑身的冷漠瞬间褪去,萧宴玄策马来到马车旁,幽邃的黑眸里泛着温柔之色,笑道:回来陪阿黎一起用完膳,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自然要多抽空陪你。 沈青黎眼里似蕴着春光,笑颜明灿:那我们回家吧。 萧宴玄伸手,将她颊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指腹还亲昵地摩挲了一下:好,回家,我给阿黎熬鱼片粥。 我不想喝粥。 阿黎想吃什么? 吃面。 鸡汤面,好不好? 王爷会吗? 我会的可多了。 沈青黎所有的喜好,他都深深记在心里,亲手做给她吃。 沈青黎眉眼弯弯,笑眯眯道:王爷真厉害。 宴王满心满眼都是宴王妃,两人蜜里调油,如寻常的恩爱夫妻那般,温馨又美好。 永安郡主被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心里难受得紧。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这场风波。 只要她能嫁进宴王府,她就不信,她得不到宴王的心。 论家世,她是稍有不足,可论才情,论容貌,她都无可挑剔。 这世上,有哪个男子只守着一个人? 又有哪个男子不贪恋好颜色? 永安郡主很快收敛心绪,她盈盈一个福身,自以为诚意十足:王妃,今日之事,是臣女之过,臣女愿去护国寺,为王妃抄经祈福,还请王妃宽恕臣女这一回。 世家大族里,正室责罚妾室,都喜欢让其抄写经书。 永安郡主竟然耍这些后宅手段,到底是示好,还是挑衅? 沈青黎轻轻地笑:郡主一朝得势,就仗势欺人,想来是有陛下撑腰,既如此,也无需惺惺作态,若本王妃只是寻常百姓,此刻,只怕已在京兆府的大牢。 什么京兆府的大牢?萧宴玄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戾气丛生。 郑伯道:永安侯府一口一个贱民,一口一个罪奴,说王妃给永安郡主提鞋都不配,还说老夫不敬她这个郡主,藐视皇家威严,要将我等押到京兆府问罪。 郑伯每说一个字,永安郡主的腿就软一分,此刻,都要站立不住了。 王爷,都是误会,臣女不是有意冒犯。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不是有意冒犯,莫非是陛下授意? 永安郡主骇然变色,声音都抖了:臣女惶恐,臣女有错在先,不管王爷如何责罚,臣女都毫无怨言,还请王爷慎言! 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永安侯府没落太久,她遭受太多的奚落和白眼。 乍然得势,就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风光。 所以,才没阻止小厮。 谁知道,踢到了铁板。 不论她如何伏低做小,萧宴玄都没有要罢休的意思,甚至,还把事情越闹越大。 永安郡主不知道,这不是她和萧家的恩怨。 是萧家和晋元帝的交锋。 萧宴玄急着和沈青黎回府煮面条,懒得浪费唇舌。 他指着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乞丐:你,过来。 乞丐呆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确定萧宴玄指的是他,惶恐地上前。 贱民...... 萧宴玄打断他:我家阿黎不喜欢听人自轻自贱。 乞丐受宠若惊,朝两人行礼:草民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第293章 萧宴玄的马鞭指向永安郡主,语气散漫:掌嘴。 不止乞丐,就是永安郡主也惊怔住了。 她堂堂一个郡主,宴王竟然让一个乞丐来打她的脸! 奇耻大辱! 永安郡主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王爷,你不能,你不能这么羞辱我?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 萧宴玄幽沉的眸底不见一丝温度:德不配位的,本王见得多了,但像你这样,败坏陛下名声,陷陛下于不义的,你是第一个。 轻飘飘的语气,话却说得极重。 这罪名一旦扣下来,她和永安侯府都完了。 永安郡主再有几分心机,此刻,也彻底慌了神。 不,我没有,我没有...... 萧宴玄眸光淡冷,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乞丐浑身一个激灵,上前就是啪地一声脆响。 第229章 风雨欲来 这一巴掌,打掉了永安郡主的脸面尊严,也打掉了她的痴心妄想,让她成为长安城最大的笑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永安郡主脸上火辣辣的。 她羞愤欲绝,怒叱着乞丐:放肆! 乞丐吓得停了手。 萧宴玄淡淡道:继续。 溟一从地上踢起一颗小石子,打在永安郡主的身上。 永安郡主立刻不能动了,她惶恐至极,想开口呵斥,却压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又惊又气,含泪看向萧宴玄,只见他俊美如神的容颜,每一根线条都透着锋锐和冷戾。 真绝情啊。 一行泪滑了下来。 街上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只剩下清脆的巴掌,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永安侯府的下人跟个鹌鹑一样,缩在一旁,没一个人敢上前。 萧宴玄高居马上,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垂着:宵禁之前,不许停,否则...... 否则如何,他没有说。 可谁都知道,永安侯府没那个底气和萧家硬碰硬。 郑伯坐上车辕,缰绳一抖,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临行前,t扔给乞丐一锭银子。 有宴王府撑腰,乞丐也不怕永安侯府会报复,巴掌打得越发卖力。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同情永安郡主。 堂堂郡主,被乞丐掌掴,真是前所未闻! 谁让永安侯府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活该! 宴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和宴王妃真的好般配! 宴王妃治好凉州城的瘟疫后,还赶去天水城做军医,救了好多将士的性命。 我二姨的邻居的小姑的堂外甥,就是玄甲军,此次,他凯旋回朝,他说,宴王妃剖心取箭,救了他们的将军。 啥?心都剖开了,还能活吗? 咋不能活,那位将军生龙活虎,活得好好的,宴王妃医术精湛,可是能和阎王爷抢人的,你不知道,有将士快死了,宴王妃眼都不眨,直接拿固元丹救人。 固元丹!那可是万金难求的神药啊,宴王妃可真舍得。 可不是,宴王妃说人命才是无价的。 这世上,能配得上宴王的,只有宴王妃! 听着这些议论声,永安郡主从最初的羞愤,到满心的不甘,最后,慢慢地涌起恐惧。 脸太疼了! 她怕了! 她这副模样,明日还如何参加宫宴?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她仗势欺人,结果踢到铁板,挨乞丐掌掴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 马车缓缓在宴王府门前停下,萧宴玄翻身下马,扶着沈青黎下了马车。 沈青黎看到溟一,不禁都愣住了。 只见他眼窝深陷,眼下青影深重,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不由问道:溟一,你干什么去了?怎这般憔悴? 溟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属下和暗卫营的兄弟去查永安侯府了。 这几日,他们不眠不休,将永安侯府查了个底朝天,还真让他们查到一点东西。 沈青黎没有过问他们查到什么,萧宴玄总是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她朝溟一微笑道:让厨娘给你们好好补一补,这个月月俸翻倍,辛苦你们了。 溟一喜笑颜开,拱手道:多谢王妃。 一进府门,萧宴玄就往厨房走去。 沈青黎拉住他的袖子:王爷真要去煮面啊? 萧宴玄唇角勾起笑容:阿黎先回翠微院,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沈青黎见他说得认真,和他一起去往厨房:我给王爷打下手。 萧宴玄牵着她的手,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难怪人家总说少年夫妻的情意最是难以忘怀。 日子虽然寻常,可每一桩,每一件,都圆满如意。 他要和阿黎,就这样过一辈子。 两人到了厨房,厨娘们行了礼,便全都退了出去。 萧宴玄挽了袖子,和面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做了很多次。 第294章 天色昏暗,厨房里点了好几盏灯,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明明那样清冷,此刻,却沾满了烟火气。 沈青黎肚子饿,拈起一块桃花糕,看见这一幕,心口微微一荡,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萧宴玄抬眸,就见她咬着糕点,目光专注地凝望着自己,眸光顿深,倾身过去,咬了半块桃花糕。 唇瓣触到一片温热,沈青黎脸颊漫起热意。 美色惑人啊。 谁能想到,萧宴玄和个面,都这般勾人心魄呢。 沈青黎退开了小半步,谁知萧宴玄长臂一勾,将她揽进怀里。 他掐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眸光缱绻温柔:阿黎不是说要给我打下手?要退去哪里? 两人亲近惯了,但沈青黎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尤其现在还在厨房里,大门还全都开着。 她戳了戳萧宴玄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王爷这样,我怎么帮忙? 萧宴玄噙着笑,将她调转了个方向,把她整个人都笼在怀里:一起揉面。 温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背,透过春衫,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地沁进肌肤之中,一点一点地攀上她的脖颈、脸颊。 然而,他的耳朵却是凉的,随着动作,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 滚烫与冰凉相触,让她从身躯到心神,都泛着麻。 察觉到她的变化,萧宴玄带着克制,声音微微有些哑意,笑道:阿黎再不专心些,只怕我们是吃不了晚膳了。 沈青黎双颊染着红晕,比外面院中的那株桃花还要娇艳:我去热鸡汤,王爷好好揉面。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习惯地缩起来,萧宴玄抱得更紧了,双手覆在她手上,一起揉着面。 明日宫宴,晋元帝必然会刁难阿黎,阿黎若不想去,留在府中等我回来。 他和阿黎成婚将近一年,尚未有子嗣,晋元帝一定会以此为筏子,提纳妾之事。 萧宴玄不想沈青黎面对这些。 说起正事,沈青黎心底的旖旎慢慢褪去,身子也慢慢放松下去:我想去玩一玩,我还有一份大礼没送给沈青鸾。 明日,晋元帝若要给我纳妾,你尽管应下,我来拒绝。 萧宴玄绝不让沈青黎受人诟病,说她善妒。 沈青黎心口荡起灼烫的热潮:王爷不用担心,我会妥善应对的。 她们这边氛围旖旎,紫宸殿却是风雨欲来。 第350章 暗流涌动 言官们弹劾的奏折,一封接一封地,如三月的柳絮,飞向了晋元帝的龙案。 他们弹劾永安郡主仗势欺人,德不配位,还弹劾晋元帝识人不明,让他罢黜永安郡主的封号,气得晋元帝头疾都犯了。 那些御史性情刚直,一个个头铁不怕死,是能做出当殿死谏的事情来,要真让那些老御史撞死在大殿上,他一世贤名就全毁了。 好!好得很! 晋元帝心中怒极,抬手一拂,将龙案上的奏折全都拂落在地,犹不解恨,还抄起手边的茶盏,愤恨地砸在地上。 一个个都来逼朕!朕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君无戏言,若朝令夕改,废了永安郡主,帝王的威严何在? 岂不是让天下人看尽笑话? 满殿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有人不小心跪在碎瓷片上,鲜血浸润膝盖,疼得冷汗直下,却是动也不敢动。 只有福公公还敢在一旁相劝: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为要啊。 晋元帝面色铁青,怒道:萧宴玄真是好本事,不声不响,竟能联合这么多御史,朕是天子,朕想册封谁,就册封谁,容不得他们来逼迫朕! 御史台的老御史,都是叶家还在时,与叶家关系亲近的。 萧家和叶家是世交,叶家出事时,萧家没少周旋,这些御史,自然会给萧宴玄几分情面。 叶家是晋元帝的逆鳞,这话,福公公不敢提。 他连忙将地上的奏折收拾好,重新放在龙案上,又奉上一盏参茶,轻声说着好话:宴王年轻气盛,不懂为臣的道理,但胳膊岂能拧过大腿?宫宴时,自有他俯首之时,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晋元帝盛怒之下,冷冷一笑:年轻气盛?朕看他是居功狂傲!让乞丐掌掴朕亲封的郡主,他好大的胆子!他打得是永安的脸吗?他打的是朕的脸! 宴王越嚣张,也正好让朝臣看清楚,他是如何拥兵自重,目无君王。 晋元帝眼睛眯了一下,摩挲着手上的龙纹玉扳指。 半晌,他忽然说道:暄儿在凉州城,处置了半数以上的官员,抄得数百万的金银,你觉得他如何? 福公公哪里敢妄议皇子,只道:暄王殿下人中龙凤,又得陛下教导,行事稳妥,且心怀百姓,不坠皇家威望。 晋元帝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幽幽道:所以,短短数日,他就赢得了满朝大臣的称赞,朝中都在议论,他比昭儿更堪储君之位。 福公公听出晋元帝话中的忌惮,笑着道:不论是暄王殿下,还是昭王殿下,都是陛下的皇子,都能助陛下治国安邦。 第295章 诸多皇子之中,晋元帝最疼的就是景昭,自小精心栽培,寄以厚望,甚至,处处为他铺路,谁知,自和沈家联姻以来,狂悖自大,竟如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丢尽皇族颜面。 反观景暄,多年来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可每次出手,无不是沉着果断,办得漂漂亮亮。 他这个儿子,有城府,有手段,朝野上下,提起他,谁不赞一声贤王。 像他,也像叶氏。 想到叶家和叶皇后,晋元帝眼中精光深沉莫测。 他重新拿起奏折批阅,语气随意:朕听说,在凉州城时,他和沈氏走得颇近,还让她上监斩台观刑。 福公公心头重重一跳。 陛下这是怀疑暄王结党营私,拉拢萧家。 殿下和宴王妃一同奉召前往凉州,自是要同心协力,殿下出身皇族,定也要教宴王妃明白,皇家威严,不容忤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晋元帝闻言,也不出声,奏折批阅了一t本又一本。 福公公将冷掉的参茶换掉,又重新奉上热茶。 帝心难测,他神情越发谨慎恭谨。 ...... 今日宫宴,可谓是暗流涌动。 沈青黎没急着进宫。 她既不想去拜见容贵妃,给她行礼,受她刁难。 也不想听那些贵女宗妇阴阳怪气地说话,一句话十八个弯,几百个心眼,无趣得很。 等时辰差不多了,沈青黎和萧宴玄坐上马车进宫。 抵达皇宫后,两人往设宴的麟德殿走去。 大明宫宏伟壮丽,宫阙万幢,麟德殿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殿内已经坐满了人,皇族宗亲,朝臣命妇几乎都到了,正热闹着。 两人一进来,殿中霎时静了下来,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沈青黎目不斜视,姿态雍容地往前走。 举止顾盼之间,端严沉静,就连那些重规矩的诰命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宫里的妃嫔皇女,也不见得有她这般端庄好看。 她完全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不堪。 甚至还觉得,没有数百年的底蕴浸润,即便是大家世族,也养不出这样的气度来。 众人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叶皇后当年的风采。 那是真正的世家贵女。 叶氏之后,再无国母。 而今的宴王妃,倒有几分叶皇后的神韵。 宴王妃生得真美啊!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沈青黎听到,朝她颔首微笑。 小姑娘顿时脸颊泛红,整个人飘飘然,扯着旁边一贵妇的袖子,高兴道:娘,宴王妃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 贵妇忍俊不禁,被她的模样逗乐,眼中亦是闪过惊艳。 沈青黎发髻高绾,簪九钿花钗,步摇更是繁复,额心花钿娇艳欲滴,缀有珍珠,一身锦绣绯衣礼服,披帛和肩袖处都用金线绣了花纹,如此光华逼人,却掩不住她半分美貌,反而衬得她容光熠熠,艳照四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不开。 原主被认回沈家之后,沈家嫌弃她在乡野长大,上不得台面,没有带她参加过宴会。 等沈青黎嫁进宴王府,她也从不出门赴宴。 因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她,对她并不熟悉。 即便,坊间盛传她美貌过人,那些贵女也觉得言过其实。 今日一见,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明艳夺目,雍容高贵。 就连沈青鸾这个长安第一美人,在她进来的那一刹那,都变得艳俗不堪。 沈青鸾心中嫉妒,但很快,又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得意深远的笑容。 大姐姐越风光,等下打脸的时候,才更丢人。 她今日非得好好挫一挫大姐姐的威风不可。 第351章 失了先机 沈青黎和萧宴玄落座后,永安郡主也到了。 昨日,她刚得封就被乞丐掌掴,即便碍于晋元帝威严,明面上不敢议论,但私底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她无颜进宫赴宴,不成想,竟然来了。 永安郡主戴着面纱,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被扒光了一般,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头都不敢抬。 没过多久,晋元帝和容贵妃,携一众嫔妃皇子也到了。 满殿的贵女,个个锦衣华服,如同花朵一般,貌美动人,各有风姿。 然而,景昭一眼就看到沈青黎。 锦绣在侧,唯有她耀眼得不可方物。 景昭有一瞬的失神,目光几乎黏在沈青黎的身上,若非容贵妃咳了一声,只怕都要朝沈青黎走过去了。 沈青鸾看到这一幕,恨得不行。 对上她不善的目光,沈青黎朝她微微一笑。 沈青鸾被她的笑容一晃,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很快,宫宴开始了。 宫婢们执壶端盘,穿梭于席间。 鼓乐声起,舞姬翩翩起舞。 附近几桌的命妇,主动跟沈青黎打招呼,沈青黎客气地寒暄几句。 看着殿中有意无意望过来的目光,萧宴玄语气有些酸:真想把阿黎藏起来。 沈青黎莞尔,翻着他的衣袖,笑意娇俏:王爷的衣袖不够大,藏不了。 第296章 顽皮。萧宴玄眸底溢出笑意,尽是宠溺。 下一瞬,幽沉的眸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去,所有人齐刷刷地收回视线,只觉得杀气扑面而来,背脊忍不住阵阵发寒。 沈青黎好笑道:王爷吓他们做什么? 萧宴玄道:本王都没挖了他们的眼睛,怎么能叫吓人。 他声音轻缓,却足以叫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无不是打了个寒颤,那些原本还想找沈青黎说话的,全都歇了心思,生怕萧宴玄把他们都毒哑了。 不愧是杀神! 一曲歌舞毕,舞姬退了下去,殿中静了下来。 晋元帝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笑着开口道:凉州城的瘟疫得以解决,多亏了宴王妃,宴王妃于社稷有功,朕还未封赏,沈氏,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不是犯奸作科,危及社稷之事,朕无有不应。 这是担心待会儿给萧宴玄指婚,她会以此相拒,所以,早早地堵了她的后路。 沈青黎神色平静,笑意端庄:陛下皇恩浩荡,臣妇确有一事相求。 哦?是何事?晋元帝饶有兴致地问。 沈青黎眸光转向沈青鸾:二妹妹和昭王殿下佳偶天成,臣妇想请陛下恢复二妹妹正妃身份。 所有人都目露惊愕。 一国之君的允诺,不说泼天的富贵,求一块免死金牌都不为过,宴王妃竟然只为了抬一抬沈青鸾的身份。 宴王妃大气,心胸堪比圣人! 我也好想有一个宴王妃这样的长姐。 我长姐只会诓我月银买簪子。 我长姐只会打我,逼我上进,给她挣脸面。 沈青鸾听着这些议论声,一股郁气憋在心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把她气得够呛。 她有神臂弓,哪里需要沈青黎惺惺作态! 晋元帝目光深深地看着沈青黎,提醒她道:沈氏,你可想清楚了?若朕应允,你断没有反悔之机。 沈青黎可不觉得晋元帝好心,他不过是把她的后路彻底堵断了。 晋元帝若真有心想封赏,就不会问她想要什么,且他的赏赐,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想换成银子都不行,还不如沈崇给的实在。 她用天大的功劳,给沈青鸾换一个正妃的位置,挽回了沈家的颜面,今日过后,沈家上下,哪怕是沈家新少主,都比不过她。 沈青黎坚定道:臣妇别无所求,只求二妹妹能圆满如意,请陛下应允。 好!晋元帝道,你们姐妹情深,朕答应你便是,让礼部拟旨,沈青鸾为昭王正妃。 沈青黎脸上扬起笑容:多谢陛下。 沈青鸾都快气疯了。 如此一来,就失了先机,就算后面进献神臂弓,也落了下乘,反而让人觉得她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沈青黎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却不得不谢恩。 多谢陛下,沈青鸾行了个大礼,随即,转向沈青黎,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也多谢大姐姐,大姐姐的恩情,妹妹永生难忘。 沈青黎温和地笑:你我姐妹,无需如此。 宴王妃贤良淑德,堪比世家宗妇典范,容贵妃忽地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萧家子嗣单薄,如今只剩宴王一人,你与宴王成婚多时,却始终无所出,萧家没有长辈,你与宴王又是本宫指婚,本宫便多言一句,女子之德,在于侍奉夫家,为夫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落,大殿之中,诡异般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青黎。 永安郡主的心紧紧地提了起来,紧攥的手心里全是汗。 有命妇接了容贵妃的话茬,往下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一事,可不能任性,身为主母,善妒乃大忌。 又有人点头附和:娶妻娶贤,若小肚鸡肠,成何体统? 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宴王妃宽厚大度,岂会容不下区区几个妾室,叫萧家绝后? 这些人一句接一句,句句都是为了沈青黎好,句句都是为了萧家的香火,可话中机锋却凌厉如刀。 沈青鸾心情舒畅地翘起了嘴角,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沈崇瞥见她这幅神态,目光倏然一沉。 沈青黎刚以自己的功劳换她正妃之位,她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连掩饰都不掩饰。 真是蠢笨至极!恶毒至极! 沈青黎悠然自得地喝着茶,眸中神色如静海深流,不起半点波澜。 这般处变不惊,从容自在,叫众人心中赞叹。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沈青黎扬了扬唇角,笑意静然地看向晋元帝。 臣妇先前听闻,陛下有意为王爷赐婚,且还是以平妻之礼入王府为侧妃,今日看来,传言非虚,陛下圣恩,臣妇感激不尽,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第352章 添小妾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殿哗然。 有心思转得快的,想到昨日之事,目光隐晦地扫向永安郡主。 永安侯府并不得帝心,也没什么功t绩,晋元帝却突然册封永安郡主,原来是为了抬高永安郡主的身份。 第297章 永安侯府阴私一大堆,族中子弟没一个成器的,陛下竟然将永安郡主,以平妻的身份入宴王府为侧妃。 细思之下,只觉得心惊,同时,又有些寒心失望。 心思被揭穿,晋元帝恼意顿生,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却不好发作。 晋元帝冷冷笑道:宴王妃真是消息灵通。 这是暗指沈青黎探听圣意,在紫宸殿安插眼线,此为重罪。 沈青黎的神情依旧沉静而温和,目光扫过满殿的贵女:不过是有人故意泄露,臣妇也不知背后之人是何居心,但陛下既有此意,想必那位贵女家风清正,人品贵重。 这话似有嘲弄之意,就像是掌掴一般,狠狠地打在晋元帝和永安郡主的脸上。 且不说永安郡主被言官弹劾德不配位,就永安侯府那一门子的腌臜事,实在算不上是家风清正,人品贵重。 宴王妃说话温温柔柔,不但化解了晋元帝话中机锋,还让晋元帝骑虎难下。 一时间,气氛凝滞,暗流涌动。 容贵妃为化解晋元帝的难堪,开口道:永安郡主毓自名门,秉性温婉,柔嘉端庄,宴王妃觉得如何? 沈青黎笑了一声,淡淡地品着茶,眼都不抬。 永安郡主只觉难堪至极,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容贵妃从未被人这么下过脸面,面色也是难看。 就在她要发难的时候,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茶盏。 那一点响声不轻不重,却仿如利剑出鞘之声,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容贵妃执掌六宫近十年,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从来都是她教训别人,这一刻,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了个下马威,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这让她颜面何存? 容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胸膛都跟着剧烈起伏。 沈青黎语气关切:娘娘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可要臣妇为你瞧一瞧? 弹劾永安郡主的奏折正在龙案上放着,容贵妃却说永安郡主秉性温婉,柔嘉端庄,这不是眼瞎,是什么? 容贵妃听出她话中暗讽之意,声色俱厉地怒叱道:放肆!沈氏,你别仗着萧家军功,就目无尊卑! 娘娘何出此言?身为大晋子民,护大晋太平,此乃本分,何谈功绩?沈青黎一脸讶异,话锋一转,情真意切道,娘娘可别讳疾忌医,怒气伤肝,对眼睛更不好了,女子年纪大了,是易怒易躁一些,但身体重要,还是心平气和一些为好。 这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容贵妃的心窝上。 尤其是年纪大了这四个字,简直诛心。 偏偏她神情真挚,面色担忧,全是身为医者的殷殷叮嘱,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容贵妃都要气疯了,咬着牙,讥讽道:本宫好得很!都说,宴王妃医术精湛,本宫瞧着也不过如此。 沈青黎微笑着开口:陛下刚刚还说,臣妇医治瘟疫有功,册封二妹妹为昭王正妃,贵妃如此打陛下的脸,可是对二妹妹不满?对沈家不满?还是觉得没有册封容大小姐为正妃,对陛下心生怨恨? 容贵妃脸色大变。 扑通一声,跪在晋元帝面前,请罪道:臣妾和容家能得陛下圣宠,是我们此生最大的福分,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是臣妾,臣妾这两日身子有恙,一时失态,请陛下责罚。 晋元帝为了维护皇室颜面,只能亲手扶起容贵妃: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静养。 这是要将她禁足了? 容贵妃垂着头,遮了眼底的戾气,恭敬温柔地应道:是。 宴王妃,晋元帝目光沉沉地盯着沈青黎,隐隐有压迫之意,永安郡主为宴王侧妃,你以为如何? 沈青黎没有接话,她眸光扫过先前劝她大度的那几个夫人,最后,落在容家大夫人的身上。 诸位方才说,身为女子,善妒乃大忌,诸位说得颇有道理。 这话像是在答晋元帝的问话,就在众人以为她妥协了,她轻轻一笑,笑颜如桃花盛绽,娇艳明灿至极。 为答谢诸位好意,本王妃给诸位添些小娘,以兴诸位府中子嗣,恭祝诸位府上,子嗣满堂,兄友弟恭。 那几个夫人的面色异常地精彩。 给她们的公爹添小妾,太绝了! 有人没忍住,拿着帕子掩住嘴角,遮了笑意。 沈青黎又道:溟一, 溟一从席案后起身,堂堂正三品大将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朝她恭恭敬敬地拱手:王妃, 看到这一幕,众人目光微动。 宴王妃就算没有子嗣傍身,亦站稳了脚跟,不可小觑啊。 沈青黎笑容温和:给那几位府上的老大人,每人挑十个美妾过去。 众人都没料到她来真的。 宴王妃!容大夫人沉不住气,当即起身,呵斥道,你别欺人太甚! 沈青黎神情平静,挑眉,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府上的老太君,小肚鸡肠,容不得人,要绝贵府子嗣了?这成何体统?贵府的老夫人年岁不小了吧,怎么如此任性,如此不懂事? 第298章 容老夫人恨不得撕了容大夫人。 她一把年纪,被一个小辈这般说教,那张端庄威严的老脸,险些扭曲。 脸面已失,容老夫人也不想让沈青黎好过,同时,也想帮容贵妃促成此事,看能不能解了禁足。 她冷冷地看着沈青黎,沉着声音,问道:宴王妃知书明理,是同意宴王纳永安郡主为妃了? 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沈青黎唇角噙着笑意。 这话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容老夫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得心里直冒火。 沈青黎眼波一转,笑盈盈地看向另外几个夫人。 她们心里叫苦不迭。 她们用来堵沈青黎的话,如今如数反噬回去。 刚才说得有多起劲,现在的脸,就有多疼。 若是收了美妾,回家没法跟婆母交代,只怕府里天天鸡飞狗跳。 若是拒绝,岂不是败坏婆母名声?连累府中子女的清誉,将来如何婚嫁? 第353章 被戴了绿帽子 原以为,此次宫宴能看好戏,打压萧家的气焰。 谁知,进退两难,被看尽笑话的,竟然是自己。 那些人都是容家一派的,不由看向容太傅。 容太傅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仿若一潭深水,声音淡淡的,透着上位者的气势,隐有几分警告:事不可尽,尽则失美,如此简单的道理,沈相没教过你吗? 谁不知道,沈青黎自小在乡野长大,这是暗讽她没有教养。 老狐狸就老狐狸。 沈崇目光沉了一下,却没有插手。 家父曾说,女子与男子一样,立身于世,都该修身正己,我归家也就一年多,不像容大小姐幼承庭训,深知事不可尽的道理,容家不愧是第一世家,这教养...... 沈青黎勾着唇角,笑意轻和,目光在容婼身上落了一瞬,又转向容贵妃。 难怪娘娘觉得永安郡主秉性温婉,柔嘉端庄,许是家风如此。 众人瞠目结舌,暗叹精彩。 不愧是宴王妃,用最温柔的语气,扎最狠的刀。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敢当着容家和晋元帝的面,嘲讽容大小姐和昭王无媒苟合。 容老夫人险些气昏过去。 晋元帝和容贵妃,还有容太傅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容大夫人忍了又忍,没忍住。 宴王妃...... 刚开了个口,就发出一声惊叫。 竟是被人泼了一脸的茶水。 萧宴玄看着手中空空的茶盏,懒散一笑:手滑了。 去特么的手滑! 大殿这么宽阔,隔得这么远,茶水是自己给自己安了翅膀不成! 茶水泼她脸上,比打她的脸更加屈辱。 容大夫人出身尊贵,嫁进容家后,就更风光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哪像现在这般狼狈,满脸茶水不说,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那茶水泼在脸上时,仿佛带了刀子。 容大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满脸愤恨,藏不住半点的情绪。 就在她要发作的时候,容老夫人死死按住她的手,那一双眼睛阴冷得吓人,低叱道:还嫌不够丢人? 容大夫人不甘心,眼里燃着熊熊怒火。 萧宴玄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道:溟一,给容家大爷也送十个美妾,就当本王给容大夫人赔罪了。 溟一笑了一下:属下一定给容大人和容家大爷挑最好的。 这到底是赔罪? 还是要送走她? 容大夫人怒急攻心,气得昏死了过去。 众人暗暗咂舌。 坊间都在传宴王如何如何宠爱宴王妃,他们初听时,只觉得言辞夸大,今日方知,坊间盛传的,不及亲眼所见之万一。 容大夫人被宫女太监抬了下去,沈青黎又补了一刀:女子之德,在于侍奉夫家,为夫家开枝散叶,容大夫人真是好大的t气性,难怪能嫁进容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贵妃执掌后宫这十年,宫里没几个小皇子。 众人细想一番,确实是如此。 这十年,出生的小皇子不多,即便生下来,不是早夭,就是体弱多病。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所有人看容贵妃的眼神都不一样。 尤其是,那些曾经怀过孩子,不幸流产的,又或者是生下来不能康健长大的后妃。 容贵妃的脸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沈青黎完全不给她发难或是诡辩的机会。 她看向容太傅,以及另外几位老大人,将话题又重新拉了回来。 区区几个美妾而已,诸位大人是惧内?还是不行吗?她一双杏眸澄澈明净,一眼就看能看清其中的真挚和关切,本王妃医术精湛,陛下亲口夸赞的,可要本王妃给诸位瞧瞧,保证诸位老当益壮,喜得麟儿。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这些手握重权的老大人,风光了一辈子,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惧内,承认自己不行? 几位老大人面面相觑。 连晋元帝、容贵妃、容太傅都栽在她手上,他们可不想把脸凑上去让她打,想着先把人收下,等回了府,如何处置,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第299章 多谢宴王妃美意。 诸位大人不用客气。沈青黎唇角扬着,看向那几位夫人时,眼底却无一丝笑意,诸位若对自己的小娘不满意,可退回来,本王妃亲自替你们选。 如此一来,她们想打杀,或者是发卖,又或者病逝,都不能了。 后路彻底被堵死了。 那几个夫人肠子都悔青了。 她们从未与沈青黎打过交道,以为她自小在乡野长大,没什么见识,脸皮薄,难免心生轻视,谁知道是这个性情路数。 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在场的宗妇,有几人能与她相媲美? 经此一事,没有人敢招惹沈青黎。 偏偏永安侯昏了头。 见沈青黎始终没有明确应下,急得汗如雨下,赶忙道:既然,容大人他们收下了美妾,那我家永安,宴王妃是不是也该迎进门?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叫人后背发寒。 那双幽邃的黑眸,戏谑且玩味,直视着晋元帝,道:陛下给我指婚,难道没有查清楚,你亲封的永安郡主是个什么东西吗? 死寂,殿内再一次陷进死一般的寂静。 晋元帝的嘴角抿成凌厉的一条直线:宴王莫非是要抗旨? 萧宴玄丝毫不给面子,语调仍是散漫的,却凝着冷色:朱氏可不是永安侯的血脉,陛下能封一个戏子所出的为郡主,我萧家门庭清白,家风清正,绝不允许有人玷污我萧家。 永安侯夫人脑子嗡地一下,眼皮狠狠一颤。 不!不可能!永安郡主羞怒,压着满心的爱慕,露出受伤的神情来,即便王爷不想娶我,也不该如此毁我朱家的名声! 永安侯也反应过来,黑着脸,想厉声呵斥,又没那么胆子,只能声色内荏地说道:宴王,你可别信口开河,是不是我的种,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永安侯夫人心头狂跳不止,深知宴王是查到了什么,必须遮掩过去。 她不能自乱阵脚! 永安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绝之色,义正言辞道:宴王爷战功赫赫,我一介妇道人家,无可奈何,今日,便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一落,她霍然起身,就要朝殿柱撞过去。 第235章 良机 自古以来,女子名声重过性命。 萧家让言官弹劾永安郡主仗势欺人,永安侯夫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到永安侯夫人要撞死在大殿上,众人脸色微变,但不乏瞧热闹的。 就在气氛紧绷之时,沈青黎淡淡开口了:朱夫人, 永安侯夫人身形一顿,目光晦涩,神情却傲然,背脊挺得笔直。 她正义凛然道:这世上,是非黑白,无处可诉,唯死而已! 沈青黎轻声笑了笑:我看夫人是误会了...... 宴王爷当着这么多的人毁我名节,岂会是误会?永安侯夫人直视着她,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 沈青黎唇角勾了勾,声音轻轻柔柔:夫人真的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能救回来,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过,去年,有人撞死在我酒楼门前,都断气了,被我救了回来。 永安侯夫人面色一僵。 那事闹得极大,她自然听说过。 宴王妃也是从那时起,扬名长安城,都说她神仙临世,能活死人,肉白骨。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沈青黎又微笑着说道:陛下面前,任何构陷,都是重罪,本王妃只是好心提醒夫人一句,对于永安郡主乃戏子所出一事,自然是有证据的,夫人是生是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轻声问着永安侯夫人:夫人还撞吗? 那双能洞悉一切的清透眸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子,剖开了她虚伪的脸面,让她那些小把戏无所遁形。 永安侯夫人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个笑话。 永安郡主站起身,那单薄的身影将永安侯夫人护在身后,哪怕被人指证是戏子所出,腰背仍然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看着沈青黎。 她愤然说道:王妃何必咄咄逼人,难道真要逼死我母亲才甘心吗? 沈青黎面上毫无波澜,看着她和永安侯府夫人如出一辙的作派,慢悠悠道:朱夫人先前说,是非黑白,无处可诉,唯死而已,永安郡主亦是此等姿态,莫非你们都觉得陛下是昏君? 永安郡主和永安侯夫人骇然变色。 宴王妃真是疯了,如此大不敬的话,都敢当着陛下的面说! 她到底哪来的胆子! 宴王妃,你你你...... 永安侯夫人面露惊恐,一张嘴,张了半天,却无言可辩。 身子一软,跪下来,惶然请罪:陛下恕罪,臣妇名节被污,心神俱乱,才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永安郡主亦跪在永安侯夫人的身边,俯身叩首道:母亲所犯之过,臣女愿替母亲受罚。 沈青黎啧了一声。 真不愧是戏子所出,这母女情深的戏码,演得真是动人。 她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看戏。 第300章 永安郡主和永安侯夫人脸上的神情都要裂开了。 沈青黎感慨道:陛下都没说什么,你们就又是跪求,又是顶罪,岂不是陷陛下于不义?看来,在你们心里,陛下果真是个是非不分的昏君啊! 晋元帝听她一口一个昏君,额上青筋暴跳。 他看着沈青黎,目光威严又阴鸷:宴王妃不是说有证据?证据呢? 这些都是那戏子,和永安侯夫人身边仆妇的供词,他们还在永安坊置办了一处宅子,方便初一、十五幽会,宅子里有许多两人的衣物。 溟一连忙奉上证据,福公公接过,放到晋元帝面前。 结局已定,永安侯夫人身子发颤,惊慌失措地跪坐在地上。 同床共枕几十年,永安侯一看她这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竟然给狗男女养了十几年的孽种! 绿毛龟都没他绿! 真是好得很!张氏,你好样的!永安侯气血翻涌,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顾不得这是在御前,一巴掌打在永安侯夫人的脸上,你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你这个贱人! 永安侯这一巴掌的力道极大,打得永安侯夫人的耳朵嗡嗡鸣响。 她惊慌地扯着永安侯的衣摆,哭道:不是的,侯爷,你听我解释,一定是宴王威逼利诱,他们陷害我!永安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她是你亲生的! 被戴绿帽子的愤怒,让永安侯的脑子,难得得聪明了一回。 他一脚将永安侯夫人踹翻,语气阴狠道:你跟老子说初一十五要去护国寺上香,要抄经祈福,每次都要三四天,说是求菩萨保佑侯府昌盛富贵,原来竟是和狗男人私会,老子要将你们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蠢货! 晋元帝看着暴怒的永安侯,忍不住暗骂道。 口供这种东西,最是反复不定,只要将戏子和仆妇抓来,当殿翻供,说是萧宴玄威逼利诱,他就能将萧宴玄治罪,收回玄甲军的兵权。 如此良机,全被这个蠢货给毁了。 这十几年,每个月初一、十五,永安侯夫人有没有去护国寺,一查就一清二楚,是做不了假。 晋元帝恨永安侯坏事,但更恨永安侯夫人和永安郡主。 他竟然册封一个戏子所出的奸生子为郡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史书工笔还不知会如何写他? 晋元帝想到沈青黎那一句句昏君,怒意就越发汹涌。 张氏混淆侯府血脉,当诛!朱氏德行不端,褫夺郡主封号,当诛!他看向殿外的禁卫,雷霆震怒,还不将人给朕拖出去斩立决,留t着污朕的眼吗? 永安侯夫人一听斩立决,两眼一翻,当即昏厥了过去。 永安郡主亦是骇然失色,抖若筛糠:陛下,陛下饶命啊,我是无辜的,陛下......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禁卫捂住嘴,连同永安侯夫人一起,被拖了下去。 一场赐婚大戏,就这么笑话般地落幕了。 殿内,人人噤若寒蝉,生怕触了晋元帝的霉头,惹来无妄之灾。 晋元帝满面阴沉:宴王可真是本事,永安侯十几年未曾察觉,你短短几日就查得清清楚楚。 本王查到的可不止这些,永安侯府可真是令人意外。 萧宴玄心情不错地勾着唇角,笑容散漫玩味,却叫永安侯胆战心惊。 第355章 罔顾人伦 大殿上,溟一再一次上前。 永安侯见状,心头重重一跳。 然后,就听到溟一将永安侯府的遮羞布,一块一块地扯下来。 永安侯勾搭小儿媳妇,那小孙子,实则是他的儿子。 永安侯身为礼部官员,竟然做出如此伤风败俗,毫无礼义廉耻之事。 众人皆都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看向永安侯。 荒唐!荒唐至极!有位老御史当殿怒斥道。 永安侯老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连忙否认:陛下,这是诬陷!臣再荒唐,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儿媳妇有苟且!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看他这心虚慌乱的模样,就知道溟一所说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溟一又道:永安侯的大儿子和永安侯的小妾厮混多年,小妾又与府中下人鬼混。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早知永安侯府腌臜不堪,万万没想到,竟这般罔顾人伦,败坏纲常! 老子睡儿媳妇,孙子变儿子。 儿子睡老子的小妾,小妾睡下人。 这比永安侯夫人养戏子,给永安侯戴绿帽子更刺激。 难怪永安侯府庶子庶女一大堆。 面对四面八方唾弃的目光,永安侯只觉得脸皮都被剥了下来。 他怒视着溟一,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已。 不知是紧张惊骇,还是气的,一时结结巴巴,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你......本侯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般......这般处心积虑,你害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溟一面无表情,再道:永安侯为了升职,向礼部侍郎送了两名小妾,还有一个庄子,那庄子是永安侯抢占而来,庄子上下十几口人,无一活口。 第301章 礼部侍郎面色顿时煞白,在心里把永安侯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很多官员私底下都会赠送小妾,不是什么新鲜事。 被捅出来,不过是同僚之间,情谊深厚,顶多就是申饬一番。 但受贿是重罪,尤其是,那庄子是霸占得来,还沾了人命。 永安侯要害死他了。 礼部侍郎惊惧之下,慌忙从席案后起身,扑通一声,便跪在大殿上:陛下,臣不知那庄子...... 还没拿出证据,就已经认罪了。 晋元帝面色寒沉,听都懒得听,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直接道:革职查办!拖下去! 声若雷霆,震得殿外的禁军心头一凛,连忙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君臣多年,礼部侍郎深知晋元帝秉性。 算计落空,又颜面大失,便把怒火撒在他身上。 生怕再触怒晋元帝,连累家眷,礼部侍郎不敢挣扎求饶,脸色灰败,颓然地闭上眼睛。 永安侯浑身发抖,惊恐地跌坐在地上。 他嘴唇抖得厉害,说话更磕磕巴巴了:陛,陛下,臣只是一时鬼......鬼迷心窍,白大人收了臣的好处,也没为臣尽心...... 对,他是给礼部侍郎送小妾,送庄子,可礼部侍郎并未升他的官! 永安侯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哭求道:陛下,臣虽贿赂上官,可臣并未得到好处,臣知错了,请陛下饶臣这一回,臣...... 永安侯莫急,溟一打断他,似笑非笑道,现在请罪,太早了。 永安侯面色发白,满头都是冷汗。 明明已是暮春,快入夏了,却有沁骨的寒意一点一点包裹着他。 永安侯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你你你...... 溟一神情淡漠,继续说道:永安侯为了打压商户,抢夺生意,放火烧人铺子,致使死伤数十人。 这事,虽过去两三年,但很多人都有印象。 皆因,火势太大,烧了好几间铺子。 当时,还以为是铺子里的伙计,行事不小心,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永安侯。 天子脚下,也太无法无天了! 永安侯喘息沉重,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下一刻就要窒息。 当他看到溟一又要开口时,恐惧到了极致,终于崩溃了。 他惊惶地大喊道:你住口!你给本侯住口! 溟一奉上证据,道:除此之外,永安侯还放印子钱,这些都是证据,请陛下过目。 身为官员,私放印子钱,罪加一等。 数罪并罚...... 永安侯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跌落万丈深渊。 晋元帝翻着那些证据。 每一桩,每一件,都确凿如山。 混账!晋元帝怒不可遏,将那些证据砸在永安侯身上,声音凌厉,你好大的胆子!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桩桩件件,皆为重罪,你当真该死! 永安侯惊惶痛哭,大声求饶:陛下,陛下,臣真的知错了,陛下饶命啊! 永安侯越是罄竹难书,晋元帝心口憋着的那股怒火就越旺盛。 他的脸都要被萧宴玄打烂了! 褫夺侯府爵位,朱家上下抄家流放,三族之内,永不得参加科举,朱永即刻推出午门凌迟! 陛下,陛下开恩啊,陛下...... 禁卫将人叉起来,直接堵了嘴,如拖死狗一般,将永安侯拖了下去。 众人心头暗惊。 尤其是,那些曾动过心思,想要将女儿塞进宴王府的官员们。 他们刚还羡慕永安侯府走了大运,这一刻,都忍不住后怕。 短短几日,萧宴玄就将永安侯府查了个底朝天,百年世家就此覆灭。 这份城府,这份手段,实在令人胆寒。 能坐在大殿上饮宴的,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沾过血? 哪怕是那些持身清正的官员,谁又敢说,府中后宅清清白白? 这世上,又有几个世家,如叶家和萧家那般,俯仰无愧天地,行止无愧己心? 这一招杀鸡儆猴,日后,晋元帝再想将人嫁进宴王府,不等萧宴玄抗旨,只怕那些大臣就率先求他收回圣意了。 毕竟,联姻是为了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将灭族。 萧宴玄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噙着笑意,看向面色阴沉的晋元帝,悠悠说道:陛下日后再想为臣指婚,可得查清楚,不然悠悠众口,还以为陛下容不下萧家,借此腌臜手段,毁了萧家。 懒散笑意里,尽是锋锐,寥寥数语,再一次将晋元帝龌龊的心思揭开。 第355章 不擅长做媒 晋元帝眼底聚着风暴,戾气惊人。 容贵妃神情微动,起身离座,跪在一旁,将罪责揽了过来。 臣妾见宴王成婚许久,始终无嗣,他与宴王妃是臣妾亲自指婚,臣妾日夜难安,担心断了萧家子嗣,又见那朱氏在人前温良贤淑,便以为是良配,都怪臣妾事先没有查清楚,就胡乱给宴王牵线,惹下这等误会,臣妾有罪。 沈青黎不由打量着她。 三十出头的年岁,容貌艳丽,气度雍容。 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除了容家势大,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懂得揣摩圣意,无论何时,都在维护晋元帝的脸面。 第302章 果然,晋元帝的脸色微缓。 萧宴玄轻笑一声,语调懒洋洋的:妾就是妾,普天之下,便是寻常商贾,也断没有妾室掌家的道理,皇族贵为天下表率,这后宫,也该有个皇后了,尊卑有序,才是社稷之福。 大殿上,蓦然死寂。 一时间,风雨欲来。 这话如同掌掴,狠狠地打在她的痛处上。 容贵妃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屈辱,指甲都快要掐断了。 贵妃再尊贵也是妾,她持身不正,这话,不能她来反驳。 偏偏景昭是个没脑子的。 当即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宴王,你好大的胆子,敢辱我母妃?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笑意薄寒:昭王贵为皇子,难道都不读史吗?古往今来,宠妾灭妻,俱是乱家之象,天下之大,你看哪个体面人家,是妾室当家? 这话说得极重。 明晃晃地说容贵妃祸国。 所有人的脸色骤然大变。 景昭满面怒容,却被噎得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自古以来,嫡庶分明,仿若鸿沟,不可跨越。 越是声名显赫的家族,便越是重规矩。 萧宴玄薄唇微勾,唇角弧度凌厉如刀:六宫之主才有资格指婚,宫妃不过妾室,贵妃屡屡僭越,莫不是有争夺后位之心? 容贵妃身形一僵,险t些跪不稳,心中惊恨不已。 萧宴玄字字不提叶皇后,可句句都和皇后有关。 晋元帝最怕别人将他和先帝对比,她又何尝不是? 叶皇后是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 她怕别人说她不如叶皇后。 这十年,她虽执掌六宫,可她没有赢。 六宫之权,皇后之尊,是叶皇后不要的。 明明叶皇后不再奉晋元帝为君,可晋元帝却从不舍得废后。 她这一辈子,都赢不了叶皇后。 而今日过后,这六宫之权,叶皇后不要的东西,她这辈子都沾染不得了。 想到这里,容贵妃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母妃! 娘娘! 景昭和容老夫人惊呼。 容贵妃抬起脸,脸色苍白如雪,更衬得唇边的鲜血,触目惊心。 这十年来,陛下待臣妾如民间的恩爱夫妻,臣妾已别无所求。她说着,俯下身,深深地叩首,宴王说得对,这后宫,该是皇后掌权,陛下,把皇后娘娘接出来吧。 叶皇后,这三个字,是宫中禁忌。 这十年来,无人敢提起。 当年,叶皇后为了叶家,自闭宫门。 如今,她重提旧人,无异于是在晋元帝的心上剜刀。 容贵妃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嘴角冷冷地勾起。 皇后之位,她既无缘,那么,叶皇后也休想再踏出凤梧宫半步! 晋元帝脸色浓黑如墨,对景昭说道:扶你母妃回宫静养。 是,父皇。 景昭扶起容贵妃,离开前,容贵妃看了萧宴玄一眼,心恨得滴血。 真不甘心啊。 此时,众人纷纷明白过来。 今日之事,不是覆灭一个永安侯府就能善了的。 是在敲山震虎,警告所有人,萧家之事,不是谁都能指手画脚的,包括晋元帝。 更是告诉所有人,谁敢给宴王妃添堵,他就不会让谁好过。 在意什么,他就毁去什么。 众人再一次感受到宴王对宴王妃的宠爱。 晋元帝目光也落向萧宴玄,语气深寒如冰:宴王觉得何人堪当为后?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勾着笑:陛下家事,本王一个外臣,就不操这份心了。 晋元帝却道:天子无家事,宴王但说无妨。 这十年来,也曾有朝臣提议另立新后,全被晋元帝压了下来,凡提议者,无不是明升暗贬,渐渐地,朝臣也不愿再触霉头。 废后,立后一事,也无人再提。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今日,晋元帝自己提起。 萧宴玄轻轻地笑,幽黑的眸底带着一抹弑血冷色:臣只擅长杀敌,可不擅长给人做媒。 晋元帝眸光森冷,幽暗莫测。 他曾怀疑景暄拉拢萧家。 一来,景暄和宴王妃走得颇近。 二来,萧家和叶家是世交,萧宴玄少时,也和叶家那个小丫头一起,时常跟在叶皇后身后,喊着姑姑。 方才,萧宴玄提起立后一事,晋元帝的猜忌,达到了顶点。 可他又只字不提叶皇后。 仿佛,只是为了报复容贵妃,才提的立后一事。 晋元帝继续试探道:朕记得,你少时,叶氏颇为疼爱你,你今日重提立后,她若知道,该是何等的伤心。 言下之意,暗讽萧宴玄冷血无情。 提到叶皇后,景暄温朗的眸底,掠过暗色。 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萧宴玄散漫地勾着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淡淡道:姑姑不要的东西,我又何必替她捡起来。 没得晦气! 这四个字,明晃晃地,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晋元帝的脸色阴郁至极,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但心底的猜忌却是散了大半。 第303章 好好一个庆功宴,几番暗涌,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能风平浪静,好好欣赏歌舞之时,姜洄站出来了。 沈青鸾眼皮狠狠一跳。 既然先机已失,今日,就不宜再进献神臂弓。 偏偏,姜洄听多了沈青鸾明里暗里对沈青黎的抱怨,想着为沈青鸾出一口气,在沈青黎最得意的时候,抢走所有的风光。 又想着,沈青黎和萧宴玄处处与晋元帝作对,若能打压他们的气焰,必然龙心大悦,重赏沈青鸾。 以至于,沈青鸾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姜洄已经拿出神臂弓的图纸,双手递了上去。 福公公接过后,放到晋元帝的面前。 第357章 后果自负 陛下,姜洄眉间自得,嘴角扬起快意的弧度,朝晋元帝拱手说道,从年前起,沈二小姐便废寝忘食,终于研究出神臂弓,此弓弩,能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有此神兵利器,我大晋再无人敢犯。 晋元帝看着眼前的图纸,目光慢慢凝定,迸射出灼热的光芒:沈二小姐,姜洄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研究出如此神弓? 沈青鸾心中恼恨姜洄自作主张,却也只能起身。 她盈盈福身行了一礼,点头道:确实如姜公子所言,臣女已经反复试验过。 好!晋元帝摩挲着图纸,眼中狂热,神弓呢?可带来了? 总算有一件畅快之事了。 陛下稍候,臣女这就让人去拿。沈青鸾说道。 进宫不能佩戴利器,沈青鸾把神臂弓放在马车上,让南珠守着,候在宫门外。 姜洄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深了。 沈二小姐是他见过的最特别,最有才华的女子,如天上的日月,不论是谁,都不能掩盖她的光芒。 更不是宴王妃这等只会耍弄心机的女子可比的。 她比宴王妃出色百倍,千倍! 他一脸的骄傲,然而,众人目光古怪。 神臂弓真如此厉害,沈青鸾为何不让景昭进献? 毕竟,景昭如今势微,急需功劳赢得帝心。 她身为未来的昭王妃,和景昭早就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景昭坐上那个位置,她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即便不想将功劳相让,也该由沈家进献,而不是让姜洄一个外男出面。 众人不由地想起,之前,便有流言,说沈青鸾幽会外男,时常去神机营,和姜洄不清不楚,在蓬莱阁的时候,更是当场被撞破私相授受。 不知道,永安侯和昭王,谁更绿一些。 正当众人沉浸的八卦之中时,不知是谁骂了一句白眼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少人都听到。 亏得宴王妃对她那么好,不惜,将功劳相赠,她竟然在庆功宴上公然踩宴王妃,真是狼心狗肺! 狗可不会反咬对它好的人,有的人,畜生不如,可不配跟畜生相提并论。 还以为是哪只畜生成了精,出来装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如此蛇蝎心肠,迟早遭报应! 那些鄙夷的、轻蔑的、厌恶的、嘲讽的,如数落进沈青鸾的耳朵里,叫她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姜洄这个蠢货! 她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名声,全都毁于一旦。 在越来越多的谩骂声中,沈青黎轻轻一笑,淡静笑道: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人年少时,行事难免随心。 王妃真是好气度,要是我,我肯定气死了。 宴王妃才是真正的名门贵女,都是一母同胞,怎么就差这么多? 那些小姑娘对沈青黎崇敬不已,沈青鸾手中的锦帕几乎要被撕烂。 这些蠢货,都聋了吗? 随心二字,听不出意思吗? 沈青黎这贱人哪里是为她解围,分明是说她不懂事,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自私自利,丝毫不顾血脉亲情。 好人都给她做了! 这贱人又踩着她赢得了名声! 气血阵阵翻涌,沈青鸾觉得她也快要气吐血了。 父亲, 她看向沈崇,本想让沈崇出面,为她挽回一点颜面,却见沈崇神色淡淡,心中顿时一紧。 她想过沈崇会生气,会质问她。 但只要她进献弓弩有功,沈崇再生气,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况且,她都想好说辞了。 然而,沈崇只是很冷淡地说道:青黎说得对,少年人,行事随心。 那自然,后果自负。 沈青鸾听出话中未尽之意,脸色发白,心慌道:父亲,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最初的恼怒过后,只余满心失望。 景昭不值得她信任,那沈家? 沈家将她精心教养长大,给她锦衣玉食,结果,她瞒着沈家,防备沈家,让一个外男出面。 他怎么会有这么自私,又这么愚蠢的女儿? 沈崇彻底放弃沈青鸾了。 沈青鸾咬着下唇,眼睫垂下时,眼底闪过怨毒。 只要她向晋元帝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帝心和圣宠,沈家还不是要巴结着她。 第304章 想通这一点后,她挺直背脊,就如寒冬里迎着风雪绽放的红梅,傲气凛然。 沈青黎端起茶盏,饮着茶,遮了唇角的弧度。 她还不知道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吧? 萧宴玄见她只喝茶,那些菜都没怎么动,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山药糕:没那么快散宴,吃点垫垫肚子。 沈青黎讶异:王爷怎么会带糕点? 萧宴玄唇角含笑,温柔道:宫里的东西向来难吃,t特意为你准备的。 山药糕香甜细腻,入口即化,沈青黎眉眼都弯了起来,欢喜道:真好吃,是白玉楼买的吧。 白玉楼的东家,脾气十分古怪,一天只卖五十份,可越是如此,越是趋之若鹜,很多人一大早去排队。 听说,梨花糕软糯清香,十分可口,只是今日去晚了,没买到。 我也会做梨花糕,回去了,我教王爷。 好。 萧宴玄宠溺一笑,抬手擦去她唇边沾着的一点糕屑,动作自然,一看就是平日做习惯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原来,杀神也不是不懂风月,不会温柔。 是那个人不是宴王妃。 晋元帝看到了,只觉得碍眼极了。 这门婚事,明明是为了羞辱萧宴玄,结果琴瑟和鸣。 不但给萧家送了一份助力,还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强敌。 论谋略,论手段,论胆色,比起萧宴玄,沈青黎也不遑多让。 晋元帝想起来就憋闷,额头一阵隐隐作疼,头疾又要发作了。 这时,南珠带着神臂弓进殿。 晋元帝当即让姜洄展示神臂弓的威力,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晋元帝更是大喜,迫不及待地给萧宴玄挖坑:若朕建一支步军弩手,宴王觉得,朕的精锐,与你的玄甲军相比,谁更胜一筹? 第358章 晋元帝嘴贱 这话乍一听,是晋元帝得了神兵利器,一时兴奋高兴,可仔细一品,全是恶意。 萧宴玄是臣,玄甲军自然不能是萧家所有。 若萧宴玄是狂妄之人,一心想着拥兵自重,兴许就着了晋元帝的道。 然而,晋元帝太小看他了。 萧宴玄唇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一字一句道:都是大晋的兵,何分强弱?武器越精良,战场上,将士们活命的机会就越大,这便是幸事。 晋元帝想的,尽是权谋争斗。 萧宴玄在意的,永远都是将士们的性命。 这就是格局和胸怀。 沈青黎翘起唇角,噙着一抹明灿的笑意:神臂弓是大晋之福,百姓之福,恭贺陛下得此神兵利器,大晋国运永祚,昌盛绵长。 话音一落,其他人亦是高声山呼:恭贺陛下得此神兵利器,大晋国运永祚,昌盛绵长。 晋元帝双手一紧,手背上青筋鼓起,彷如被无数的巴掌掌掴了一般。 偏偏还不能发火。 萧宴玄和沈青黎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一样的讨人厌! 沈青黎看着他的脸色,笑意更深了,不疾不徐地说道:二妹妹虽是闺阁女子,却有一颗匠人之心,不管是之前的各种农具,还是如今的神臂弓,都是利国利民之物,二妹妹当真是大晋的福星,不愧是大晋第一贵女。 听着如此盛赞,姜洄心中得意,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现在才想着巴结讨好,完了! 沈青鸾亦是满眼厌恶。 大姐姐惯会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总有一日,她要揭穿她的嘴脸! 众人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地憎恶之色,忍不住皱眉,纷纷将目光投向沈崇,只见沈崇抿着茶,茶雾氤氲,遮了神色。 有些心思敏锐的,隐隐浮出一个念头,神情慢慢有了变化。 只听,沈青黎又说道:二妹妹于社稷有功,陛下万不可厚此薄彼。 言下之意,朱氏都能封为永安郡主,沈青鸾这样的有功之臣,品阶可不能低于朱氏。 姜洄抱拳,附和道:神臂弓万人莫敌,沈二小姐功在千秋,多少男子望尘不及,当重赏。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宴王妃身为长姐,向来疼爱沈二小姐,为她请封,名正言顺,姐妹情深。 可姜洄,一个外男,避嫌尚且不及,却当着晋元帝的面,一副要撬景昭墙角的作派。 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碰到沈二小姐,脑子就跟被狗吃了一样。 晋元帝的脸色可谓是精彩至极,心中恼恨万分。 在他眼中,是沈青黎和姜洄一起逼迫他。 但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做出一派贤主的姿态:沈氏青鸾,蕙质兰心,敏慧淑睿,着即册封为永嘉郡主。 永嘉郡主,乃一品郡主,即便没有食邑,亦是尊贵的象征。 沈青鸾喜逐颜开,顿觉扬眉吐气。 名声受损又如何,如今,她是一品郡主,满身尊荣,那些人只能嫉妒她。 她朝沈青黎投去挑衅的一瞥。 沈青黎笑着端起茶盏。 越是风光,跌下泥尘时,就越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知到时,沈青鸾会作何感想? 第305章 她亲手将沈青鸾送上高处,又亲眼看着她从高处跌下来,可真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沈青鸾走到殿中,跪叩谢恩:臣女谢陛下隆恩,日后,定再接再励,为陛下,为大晋,造出更多的国之重器,以报皇恩。 还不等她起身,周尘从殿外进来,站在她不远处,朝晋元帝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周卿怎来得这般迟?晋元帝似是闲话家常,神臂弓威力无穷,周卿没有瞧见,当真是可惜。 周尘说道:臣有点事情耽搁了。 晋元帝敲打道:永嘉郡主一个女子,尚且能研制出如此神兵利器,神机营人才济济,周卿可不能连一个小女子都不如。 这一听就是迁怒,把在姜洄身上受的气,撒在周尘身上。 永嘉郡主?周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是哪位贵女。 姜洄一脸地与有荣焉,炫耀道:沈二小姐是陛下刚封的永嘉郡主。 周尘眸色一顿,看了他和沈青鸾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晋元帝见了,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周卿似乎有话要说。 陛下,周尘拱手道,上元节之前,臣曾听闻沈二小姐造出一种神弓,原以为她会献弓,但数月来一直未有动静,臣心中好奇,便私下查了一番。 众人都以为沈青鸾是近期才研究出神臂弓,不成想,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经造好了,却特意选在今日,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了。 众人心中的鄙夷又深了几分。 沈青鸾如芒在身,更觉难堪。 晋元帝脸上神色沉了下来:查出什么了? 周尘抿了一下唇,似有迟疑。 晋元帝道:何事吞吞吐吐,直言便是。 周尘说道:臣刚刚查到,数月来,永嘉郡主和姜参将来往甚密,姜参将曾给过永嘉郡主一张弓弩的图纸,神弓的用料和工匠,亦全部出自神机营。 殿内一片哗然,继而,是阵阵抽气声。 神机营的图纸,哪怕是一张废纸,亦不允许外泄。 姜洄身为参将,为一个和别人有婚约的女子,监守自盗,泄露军机。 哪怕是脑子在粪坑里泡过,都做不出这种罔顾全族性命荣辱的糊涂事。 姜洄和沈青鸾骤然变色。 姜洄当即正义凛然地怒斥道:周将军为了排除异己,血口喷人,蒙蔽陛下,当真令人失望! 说罢,撩袍跪在大殿上:臣一心为大晋,为陛下,天地可鉴,无愧于心,请陛下明鉴! 晋元帝面色铁青,对沈青鸾不满到了极点。 他阴沉地看着沈青鸾:永嘉郡主,周卿所言之事,可是真的? 沈青鸾数次去神机营找姜洄,并未有任何的遮掩,哪怕流言传得甚嚣尘上,亦没有避讳,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两人进进出出。 沈青鸾自以为坦荡,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给于她致命的一击,令她百口莫辩。 她定了定神,暗自捏着帕子,说道:臣女是去找过姜公子,但与神臂弓一事无关。 容婼忽然道:永嘉郡主,欺君可是死罪。 第359章 狗咬狗 容婼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将沈青鸾踩死的机会。 宴王妃给她祖父和父亲送了二十个小妾,将她母亲生生气昏过去,更把贵妃姑母气得吐血,不但被禁足,还无缘皇后之位。 新仇旧恨,一桩一件,她皆刻骨于心。 既然,宴王妃那么疼爱沈青鸾,事事为沈青鸾筹谋,那她就从沈青鸾身上讨回来,让宴王妃也尝一尝她心中的痛。 沈青鸾恨得咬牙,深深俯身叩首,朝晋元帝说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从不敢欺君。 容婼咄咄逼人道:当日,在蓬莱阁,永嘉郡主口口声声说有事请教姜公子,很多人都亲耳听到,不知,永嘉郡主请教的是何事啊? 沈青鸾被堵得哑口无言,平放在地上的手,缓缓收紧。 姜洄见不得心上人被人这般欺负,冷笑道:容大小姐不过是昭王的侧室,莫非也要管正妃的事情?容家真是好教养,教出来的子女,不但青天白日,与人无媒苟合,还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你!容婼面容扭曲了一瞬,怒极反笑,姜公子如此维护永嘉郡主,你们之间,莫非真有私情? 容太傅暗道糟糕。 容婼只顾踩死沈青鸾,却忘了,沈青鸾是昭王正妃,她当众直言沈青鸾和外男有私情,这打的是昭王和皇室的t脸。 晋元帝的脸果然又阴沉了几分。 姜洄趁势反唇相讥:当日,容大小姐直指昭王失势,不得帝心,很多人亦是亲耳所闻,今日,又这般诋毁永嘉郡主,容大小姐,你真的是昭王表妹,而不是仇人? 容婼脸色大变,向容太傅求救。 容太傅气她口不择言,正想为她收拾烂摊子。 沈青黎微笑道:都是小辈之间的口角之争,容大人还是稍安勿躁,不然,姜指挥使不在,旁人还以为你欺姜家无人。 提到姜巍之,容太傅心中忌惮,终是没说什么。 第306章 沈青黎又笑道:你是昭王外祖,一家人,真说了什么,相信昭王不会在意的。 容太傅心头梗着一口老血。 这种诛心之言,昭王那个蠢货,肯定恨透了容家。 宴王妃真是好生厉害,既离间了昭王和容家。 也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容家不好看昭王,放弃昭王了。 更是给晋元帝机会,发落容家。 晋元帝可以打压景昭,那是他的儿子,他如何处置都可以,但旁人不可以。 晋元帝冷沉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容太傅身上:容氏言行无状,德行不端,容卿还是在家好好教导一番。 这是勒令他在府中思过,且归期不定。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闲赋在家,以晋元帝对容家的猜忌,只怕是要容家慢慢地远离权势的中心。 容太傅心头发沉,只能拱手道:臣遵旨。 容婼小脸发白,身形晃了晃,知道自己闯祸,连累了容家,心中害怕至极。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晋元帝看向周尘,声音不轻不重:姜卿说你构陷,周卿可有话说? 帝王的威压密不透风地裹着周尘,警告他到此为止。 沈青鸾是未来的昭王妃,被人揭穿剽窃,皇室丢不起这个脸。 最重要的,他刚封沈青鸾为正一品的郡主,打脸来得如此快,又有永安郡主这个先例在,日后,他帝王的威信会荡然无存。 然而,周尘就像听不懂似的。 那工匠向姜参将告假一月有余,臣原为是家中有事,细查之下,竟是去沈家别院,为永嘉郡主造神弓去了。周尘说着,跪下来请罪,臣执掌神机营,却未能及时察觉,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你胡说! 还不等晋元帝发话,姜洄厉声怒斥,若仔细看,能看出他瞳孔微缩。 那个工匠是个孝子,自幼和寡母相依为命。 妇人为拉扯他长大,积劳成疾,一直缠绵病榻,每月都需要不少银子看病买药。 他一个小小的工匠,早就负担不起高昂的药费,全靠他施舍。 这么大一个软肋捏在他的手中,不可能会出卖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沈青黎医术精湛,妇人的病情已有好转,那工匠既是孝子,自然为周尘所用。 且沈青黎允诺,此事一了,送他和妇人离京,免得被姜家的人找到,杀人泄愤。 周尘奉上证据,道:这是那工匠的供词,请陛下过目。 姜洄脸上血色尽褪。 晋元帝看完工匠的口供,头疼得更厉害,眼中阴霾浓重,险些要抑制不住杀意。 那供词被他紧紧攥着,几乎要被撕烂。 这份供词,显得他亲封的郡主是个笑话。 他忍不住想,怎么那么巧,他刚册封沈青鸾,他后脚就来了? 但周家对他向来忠心耿耿。 大殿上,一片静默。 许久,晋元帝咬牙切齿道:姜洄监守自盗,泄露军机,罪无可恕,杖八十,关入大牢! 这还是顾念姜巍之,若非如此,姜洄早就人头落定。 但又心中怒恨,加上又想示威,直接让人在殿中行刑。 棍子打在身上那种闷声,听得人头皮发紧,没几棍,就见了血,胆子小的小姑娘压根不敢看。 沈青鸾身子微微发颤,血腥味在她鼻尖萦绕,怎么也消散不了,那一棍棍沉若闷雷,仿佛打在她的心头。 棍子每落下一棍,她心底的惶恐就增一分,不知道晋元帝会如何发落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都怪姜洄,若非他自作主张,她何至于此? 姜洄处处维护她,为她落到如此境地,从头到尾,她竟没有为姜洄求过一句情。 众人瞧见她眼底的恨意,只觉得心头发寒。 那些和沈青鸾走得比较亲近的贵女,下定决心,日后要断了往来。 等八十棍打完,姜洄早就昏死过去,像一滩烂泥一样,被禁卫拖下去,关进大牢。 处置完姜洄,该轮到沈青鸾了。 晋元帝问沈崇:沈卿,你教女无方,朕该如何处置? 沈崇淡淡道:但凭陛下发落。 沈青鸾的脸色白了又白,又惊骇又怨恨,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父......父亲...... 沈崇漠然至极: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有些道理,我和你长姐早就掰碎了,讲给你听,你但凡听得进一二,都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沈青鸾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连沈崇都不管她,她该怎么办? 第240章 弥天大祸 因为,太过惊恐,沈青鸾的脑子里一团混乱。 帝王掌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决断一个人的生死。 从永安侯府到姜洄,帝王的威仪和杀伐,她已深刻地领教过了。 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屠刀,随时都会落下来,沈青鸾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剧烈地乱跳着,让她浑身发冷,不自觉地战栗。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晋元帝始终不发一言,但帝王的威压无处不在。 越是寂静,恐惧越是被无限放大,沈青鸾浑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 第307章 许久,晋元帝终于开口了:沈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青鸾吓坏了,惊惶无助地摇头,眼泪簌簌地落: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会这样。 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女子愚弄,威严尽毁,连带着所剩不多的颜面,也彻底荡然无存。 到头来,却只是因为一句不知道! 真是天大的笑话! 晋元帝满眼阴鸷,冷声道:窃取军机,欺世盗名,此等卑劣行径,罪无可赦,当以...... 当以死谢罪,这五个字,即将出口。 沈青鸾惊骇之下,眼白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 陛下, 死寂中,沈青黎淡淡开口。 晋元帝一双阴沉的眼,冷冷地看着她。 好多人忍不住心惊肉跳,生怕她触怒晋元帝,被晋元帝借机发落。 晋元帝也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想彻底毁了沈青黎,可惜,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沈青黎神色不变,面上挂着浅淡的笑,缓缓说道:二妹妹之过,是她不该独占功劳,但神臂弓是她改进的,于社稷,她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功过相抵,请陛下看在昭王的情面上,对二妹妹从轻发落。 沈青鸾这个未来的昭王妃,曾经被废过一次,再被废一次,景昭会彻底沦为笑话。 晋元帝沉吟许久,忽地冷笑一声。 他凝视着沈青黎,视线在她身上盯了很久:一句功过相抵,便想当无事发生,宴王妃如此霸道,置国法律例于何地? 话虽说得极重,但口气却软和了下来。 晋元帝不是真心想要处置沈青鸾,毕竟,不能真的打景昭的脸,他还需要景昭制衡景暄。 况且,他刚处置了容太傅,再迁怒沈崇,恐朝堂局势不稳。 可就这么放过沈家,又咽不下那口气,多加刁难而已。 沈青黎眉眼含着沉静的笑意,一双清透的眸子,能洞悉一切。 二妹妹是闺阁女子,不懂军机之事,姜公子身为神机营参将,醉心武器革新,一时忘了分寸,臣妇并非为他们脱罪,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是过,沈家愿意承担后果,神臂弓的威力,陛下亲眼所见,是国之利器,第一批神臂弓所需的一应费用,皆由沈家承担,望陛下看在沈家忠心为君的份上,宽恕二妹妹这一回。 这一番话,既有君臣之情,亦有赎罪之心,让人指摘不出半点错处。 晋元帝眉头一挑,看向沈青黎。 言下之意,她能做沈家的主? 沈崇起身,拱手说道:老臣教女无方,不敢腆颜为她求情,但青黎所言,亦是老臣之意,若能为大晋出一份力,老臣万死不辞。 晋元帝叹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我君臣多年,朕也不忍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便褫夺沈氏郡主封号,沈卿为国尽心之时,也别忽视对子女的教导,莫让她们再行差踏错。 沈崇俯身,深深拜下:谢陛下隆恩,老臣定谨记陛下教诲。 死里逃生,沈青鸾身子一软,如烂泥般跪坐在地上。 事情尘埃落定,晋元帝看向周尘这个始作俑者,沉声说道:朕信任你,将神机营交给你,t你却让底下的人捅出如此弥天大祸。 周尘垂首,盯着脚下的地砖,拱手请罪道:是臣让陛下失望了。 晋元帝默然。 周尘便不敢直起身子。 半晌,晋元帝沉沉说道:罚俸一年,望你引以为戒,莫让朕再失望。 周尘身子又往下俯了几分,道:臣遵旨,谢陛下圣恩。 今日一波三折,可谓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晋元帝心口始终梗着一口郁气,没有心情饮宴,摆驾回紫宸殿。 他一走,众人也跟着散了。 不过,宫宴虽散了,但那些议论之声,却如浪潮般沈青鸾涌来。 她之前研制的那些农具,不会也全是靠美色,剽窃他人得来的吧? 之前就听说,筒车其实不是昭王研究出来的,是出自沈二小姐之手。 如此说来,临州水涝,全是她一人之祸,还要宴王妃不辞千里,前去临州城给她收拾烂摊子,请陆老改进筒车。 今日若非有宴王妃,她早就人头落地了,我看沈相都不想救她。 沈青鸾暗暗攥紧拳头,看着前面和沈崇并肩而行的沈青黎,眼中闪过怨毒。 今日过后,她的人生,发生惊天逆转。 她满身污名,不再是人人称颂的第一贵女。 而沈青黎,光华万丈,耀眼于人前。 她不甘心! 那目光太过灼烈阴毒,仿佛要把沈青黎撕得粉碎。 沈青黎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冷笑,转向沈崇时,又变得温婉。 她开口说道:二妹妹和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自作主张,请父亲责罚。 沈崇欣慰地看着她。 他这个女儿,将晋元帝的心思拿捏得很准。 他轻声笑道:你做得很好,你为沈家尽心尽力,为父不会让你吃亏的。 第308章 沈青黎微笑道:父亲言重了,我也是沈家女。 没说几句,出了宫门,沈崇登上马车走了。 大姐姐,沈青鸾叫住沈青黎。 沈青黎顿住脚步,回身看她。 沈青鸾慢慢走近,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父亲眼中只有利益,今日,我失势,他便明哲保身,不顾我死活,来日,你没有价值,不能为他所用了,终归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沈青黎扬唇,淡淡一笑:二妹妹说错了,我与你不一样。 沈青鸾轻嗤一声:有何不一样? 第241章 朽木的价值 沈青鸾是棋子,所有尊荣都来源于旁人,是一只掌中鸟。 而她是执棋的人,有着最锋利的刀刃,万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怎么会一样? 沈青黎笑意不变,不疾不徐地说道:二妹妹行事,总是依仗他人,又贪心不足,今日,若你说神臂弓是和神机营一起研制,郡主之位仍是你的,姜家乃至探事司都会是你的助力。 沈青鸾脸色一沉,言语之中的嘲讽之意更重了:时至今日,大姐姐还想对我说教? 沈青黎并未恼怒,深深一笑:朽木不可雕,多说何益?二妹妹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看我到底与你有何不同,不会让二妹妹久等的。 这笑容,不知为何,沈青鸾觉得不安。 沈青黎提着裙摆要上马车,动作略顿了下,又回身笑望着她:姜洄为你前途尽毁,你却凉薄至此,连为他求情都不曾,他爱慕你,顶多是心寒难过,不会与你计较,可姜指挥使,你毁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会作何感想? 沈青鸾脸色唰地惨白。 她出自世家,自然知道世家为培养一个少主,倾尽多少心血。 姜洄,是姜家的继承人,更是姜巍之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姜家不会放过她的,甚至,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探事司的那些手段,沈青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青黎提醒她道:二妹妹,我若是你,在和昭王完婚之前,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探事司再手眼通天,有父亲在,亦不敢将手伸进沈家谋害你,但若你出府寻死,沈家也护不住你。 沈青鸾闻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讷讷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青黎站在长风之中,衣袂飞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昭王妃。 沈青鸾一怔,脱口道:大姐姐这是示好吗? 沈青黎觉得她真是蠢得有些可笑。 两人早就撕破脸了,沈青鸾如今声名狼藉,与过街老鼠何异? 竟以为她在示好? 脸呢? 沈青黎唇角微掀,笑而不答,只道:我言尽于此,二妹妹好好想一想吧,若你还想嫁给昭王,还想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莫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境地,到时,追悔莫及,谁都帮不了你。 沈青鸾必须要嫁给景昭,不然,她的计划要落空了。 沈青黎弯身进了马车,萧宴玄将剥好的松子推到她面前。 阿黎都说朽木难雕,又何必费心教导? 沈青黎吃着松子,缓缓笑道:朽木也有她的价值,就像一颗棋子,放在何处,自有它的道理。 沈青黎的事情,只要她不想说,萧宴玄便不过问。 他轻轻一笑,揉着她的小脑袋,宠溺说道:我们阿黎真是厉害,宫宴上,大杀四方,让晋元帝威仪尽扫。 晋元帝也好,容家和沈家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今日,只是个开始。 沈青黎自然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唇角笑容飞扬,让她看起来更加娇憨动人。 阿黎真是可爱。 萧宴玄忍不住弯起唇角,不去想,她到底背负了怎样的血海深仇,只道:阿黎所想,便是我之所愿,我帮你。 沈青黎连连摇头:我刚跟沈青鸾说,她只会靠男人,我和她不一样,可不能这么快就打脸。 你不是靠男人。 王爷不是男人? 萧宴玄差点被这话呛到,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下,声音微哑:我是不是男人,阿黎不是体会过了吗? 沈青黎小脸爆红,小屁股往外挪了挪,被萧宴玄勾住腰,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她尾椎骨一麻,连连讨饶,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倒。 在我心里,王爷是天上月,是九天谪仙。 萧宴玄抚着她的脸,静静地凝视着她:所以,阿黎靠的是仙人。 沈青黎心口怦怦地跳,红着脸,偏开目光,话题也跟着转开了。 她问道:晋元帝是另立新后,还是会将凤印送去凤梧宫? 萧宴玄捏住她的下颌,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躲什么? 他的呼吸很沉,又很灼热。 马车再宽敞,却也是密封的一方天地。 车厢里,气氛顿时就滚烫旖旎起来。 一呼一吸,皆是他的气息。 沈青黎心口忍不住悸颤,看着他眼底的的欲色如浓墨一般,眼睫微微颤动。 第309章 她抵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在马车上,不要。 萧宴玄又逼近了一分:为什么不要? 沈青黎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声音霎时又软又娇:太......太刺激了。 萧宴玄勾了勾唇,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松开手:行,听阿黎的。 沈青黎脸更红了,越是害羞,越是妩媚撩人。 萧宴玄终是没忍住,亲上她的唇。 沈青黎杏眸圆瞪,担心闹出动静,不敢动,任他为所欲为,勾得萧宴玄差点起了反应,只能浅尝辄止。 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又哑又欲,说不出的魅惑勾人,在她耳畔说道:白天,我听阿黎的,夜里,阿黎得听我的。 沈青黎小脸越发滚烫,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萧宴玄顺势抓着她的手把玩,接着她之前的话题,笑着往下说道:姑姑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晋元帝一定会将凤印送过去,如此,还能得一个深爱发妻的美名,更重要的...... 沈青黎的心神被正事吸引,那点羞恼不知不觉就散了,说道:晋元帝对景昭失望至极,虽有意利用容家打压暄王,但为了景氏江山后继有人,储君之位,他更属意暄王。 萧宴玄扬唇一笑:阿黎真是聪慧,和为夫心有灵犀。 沈青黎眼波一横,似是娇嗔,将手心里的松子,递到他面前:王爷吃松子。 萧宴玄又被她勾得想把她压在怀里亲,摩挲了一下手指,到底是忍住了,拈起一颗松子,扔进嘴里。 接下来,朝堂可能会有动荡,我们静观其变。 不论是容太傅被禁足思过,沈崇趁虚而入。 还是叶皇后重掌六宫,朝中各党各派重新站队。 都是,风雨欲来。 沈青黎点头,问道:王爷觉得,晋元帝会如何处置姜洄? 第242章 命硬不详 萧宴玄说道:姜巍之这么多年,为晋元帝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看在姜巍之的情面上,晋元帝刁难一番,不会要姜洄性命,但仕途是无望了。 果真如萧宴玄所言。 宫宴散了之后,姜巍之得到消息,跪在紫宸殿外,为姜洄t求情。 晋元帝不为所动,等他跪了两个时辰后,福公公出来了。 姜公子闯下滔天大祸,若不严惩,难以掩悠悠众口,大人还是先请回去,莫让陛下难做。 言下之意,等姜洄吃点苦头,自会放他回府。 姜洄被打了八十棍,去了大半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姜巍之心中焦灼,但也只能忍下。 他跟福公公道了声谢,便出宫了。 转身的瞬间,眼底冷意凛然,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 先是永安侯被推出午门凌迟,后来,又是永安侯府被抄家流放,紧接着,是萧家大张旗鼓给容家和其他几个世家送美妾,热闹了大半日,连带着宫宴上发生的事,也在坊间传开了。 聪明的,大有人在,隐隐窥见了一丝帝心,震惊的同时,又为萧家抱不平。 不管晋元帝对萧家如何忌惮,都离百姓太远,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永远都是风月之事。 沈青鸾和姜洄之间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说她命硬不详,所有靠近她的男子都会没有好下场。 景昭本是人中龙凤,与她订婚之前,是晋元帝最宠爱的儿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和她订婚之后,声望一落千丈,还曾被罚去皇陵思过。 秦愈,亦是天之骄子,仕途尽毁不说,还连累秦家名声受损,回春堂险些要关门歇业。 最惨的就是姜洄,一腔痴心错付,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生死不知。 酒楼茶肆日日爆满,流言愈传愈烈,愈发地邪门。 各世家纷纷勒令家中子弟不许和沈青鸾往来。 那些少年再爱慕沈青鸾,但有前车之鉴,也深怕自己会倒大霉。 一时间,人人避沈青鸾如蛇蝎。 沈青鸾得知之后,气得眼前发黑,生怕景昭听到流言会当真,想出府去找景昭,又想起沈青黎的劝告,脚步一转,去书房找沈崇。 父亲, 沈崇正在处理公务,眼都没抬:何事? 一直以来,沈青鸾都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沈崇待她如珠如玉,何曾这般冷淡过。 这极大的落差,仿佛掌掴一般。 沈青鸾心中恨意浓烈,暗暗捏紧手中的锦帕。 终有一日,她要成为人上人,将所有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包括沈青黎! 也包括父亲! 她垂着眼睫,说道:近来,外面流言纷纷,女儿以为是容家所为。 沈崇没有说话。 沈青鸾继续道:容大小姐在大姐姐那里吃了亏,便报复在女儿身上,陛下勒令容太傅在家教导子女,他却纵容大小姐抹黑女儿,实在是有负陛下圣恩。 她真是时刻不忘给沈青黎上眼药。 沈崇淡声问道:你说这是容家的阴谋,查到证据了? 沈青鸾这才发现,当沈崇收回对她的宠爱之后,当朝权相的威仪,竟压得她手脚发凉。 第310章 沈青鸾定了定心神,大着胆子道:这一切都只是女儿的猜测,但有没有证据重要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事,必须是容家的阴谋。 如此,才能痛打落水狗,治容家一个阳奉阴违,不尊圣意的罪名,沈家才能从中得利。 沈崇终于抬头看向沈青鸾。 她的性子沉静了不少,看来,人果真要狠狠跌一个跟头,才知道长进。 你为何不觉得是青黎所为? 败坏女儿的名声,对大姐姐没有好处。 沈崇的态度依旧很冷淡:懂得用脑子是好事,这事,本相自会处理,你退下吧。 是,父亲。 沈青鸾按捺住心中的不甘,屈膝行了一礼后,退出书房。 暮春的夕光,褪去了白日里的热意,照在身上,有些微的凉,她才惊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沈青鸾不由想到,每次沈青黎出入书房,都是从容淡静。 是她太轻敌,太小看古人了。 日后,绝不会了! 她有那么多金手指,不会一直输下去,那些失去,她会一件件重新夺回来! 回房后,她提笔写了一封信,让南珠送到昭王府。 她叮嘱道:一定要亲手交到殿下手中,知道吗? 南珠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大意,再三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假手于人的。 她不能让这次流言影响到她和景昭的婚约。 沈青黎不是说她只会靠男人吗?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不靠沈家,她也能扶持景昭登上那个位置。 沈青鸾转眸看向窗外,瑰丽的晚霞下,是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眸。 大姐姐,你我之争,今日才算真正开始! 沈青鸾摩拳擦掌,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边,南珠刚将信送到昭王府。 那边,沈周已经向沈崇禀报了。 不必管她,沈崇疏冷道,还以为她学聪明了,原来还是一样那么蠢。 这话,沈周不敢接。 他只是个下人,没有资格评判主子。 但他也觉得,不论是心性,还是谋略,沈青鸾比沈青黎差远了。 他心下微叹。 世家重利,二小姐闯了那么大的祸,又与沈家离了心,相爷放弃她,实属正常。 当初,相爷不也是那般待大小姐的吗? 风水轮流转而已。 可沈家再凉薄,亦是二小姐的根基所在,更别说沈家权倾朝野,是二小姐的一大助力,她竟弃了沈家,难怪相爷失望至此。 沈周想得有些入神了,直到沈崇递过来一个匣子,才慌忙敛了心神。 沈崇说道:将这些送到宴王府。 是,相爷。沈周躬身应道。 他接过匣子,坐上马车就去宴王府,亲手交给沈青黎。 沈青黎将匣子放在一旁,轻声微笑道:辛苦管家走这一趟。 沈周赶忙道:大小姐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事。 沈青黎说道:近来诸事繁杂,抽不出时间回府,但有一事,还请管家帮忙转告父亲。 大小姐客气了,大小姐请说。 第243章 夫妻就是这么过日子 沈青黎说道:我近来听到不少二妹妹的传言,不管背后做局之人是不是容家,沈家都不宜出手,以免惹来陛下忌惮,借机发难,父亲只需推波助澜,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到时,不用沈家出手,只要御史出面,陛下亦会重惩容家。 沈周眼睛一亮:大小姐放心,老奴一定一字不差地带到。 说罢,起身告辞。 回到沈家后,沈周将话一说,沈崇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 这才是上上之策,沈家既可置身事外,不落他人口实,又能达到目的,可惜啊。 沈崇忽然叹了一口气,再次惋惜:青黎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怎么就不是男儿身? 沈周奉承道:大小姐虽已外嫁,但她的心向着沈家,二公子像相爷,又有大小姐相帮,咱们沈家定然繁荣昌盛。 沈青羽亡故后,沈家二公子沈青安被立为少主,如今,在国子监就读,等着今年秋闱一飞冲天。 ...... 宴王府。 沈青黎捧着匣子回翠微院。 匣子里,除了十万两银票,还有两间铺子,以及,一座宅子的地契。 两间铺子都在朱雀大街上,宅子是五进的大宅子,在崇仁坊。 崇仁坊与皇城只有一墙之隔,南临春明门金光大街,东南与东市相接。 这里灯火盈门,箫鼓喧天,昼夜不绝,多为勋官贵戚府宅。 看得出来,沈崇是下了大手笔。 沈青黎用功劳为沈青鸾请封的时候,想到沈崇不会亏待她,但沈崇能将这座宅子给她,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沈崇出手越阔绰,代表着越看重她。 此次宫宴,她真是收获满满。 沈青黎将这些收好后,开始核算账本。 积压了几个月,账本越来越多,这一看,就入了夜。 直到有暗影覆下来,她才抬起头,见是萧宴玄,眸中笑意绽开:王爷回来了。 第311章 萧宴玄收了她手里的账本,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着?夜里看这些,伤眼睛。 反正也闲来无事,沈青黎双眸乌黑明亮,像藏了星光,她拍了拍账本,小脸上又自得又兴奋,王爷知道吗,我好有钱呀。 阿黎真棒,为夫又可以继续吃软饭了。 沈青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漫上浅浅的绯色,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岔开话题道:王爷用晚膳了吗? 萧宴玄颔了颔首,在她身侧坐下,透着一股子的慵懒。 还以为阿黎顾着看账本,又要冷落为夫呢。 他修长的手指在账本上随意地叩了叩,每叩一下,都会轻触她的手指,暧昧又缱绻。 沈青黎胸腔里揣着的那只小鹿,随着他轻叩的动作,也一下一下跳着,忙把手收回来。 我什么时候冷落王爷了? 萧宴玄看着她不说话。 沈青黎忽然想起来,宫宴的时候,答应要教他做梨花糕。 知道自己理亏,突然就有些心虚。 沈青黎拽着他的手臂,软语撒娇:是我忙昏了头,王爷别与我计较。 萧宴玄最爱她这副女儿t娇态,那轻软的调子,像藏了勾子,在他心尖上挠了好几圈。 他捏着沈青黎的后颈,唇角和眸底皆荡开了笑意:我倒是很闲,阿黎什么时候有空,为夫等着就是。 沈青黎没有想到他今日这般好哄,弯着眉眼,笑看他:王爷累不累? 嗯? 王爷要不要和我一起看账本? 累。萧宴玄直接将她横抱起来,踏出书房,往外走,该歇息了。 我可以自己走。沈青黎看着院中纷纷低头含笑的侍女,小脸微微埋在他胸前,软声抱怨道,我不要面子的呀。 夫妻就是这么过日子,萧宴玄低眸浅笑,抱着她进了内室,放到榻上,不是说好的,白天听阿黎的,夜里听我的? 我可没答应。沈青黎往里侧挪去。 萧宴玄也上了榻,长臂一勾,直接将她捞进怀里,黑眸紧紧凝视着她:阿黎确定没答应?嗯? 那低低的一声,又勾人又危险。 沈青黎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要逃,又被禁锢得无处可逃,僵着声音道:好像是答应了。 那,以后夜里都听我的? 听王爷的。 听谁的? 听夫君的。 萧宴玄唇角愉悦地勾起,问道:困不困? 沈青黎杏眸瞬间圆瞪。 萧宴玄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说正事。 沈青黎小脸爆红,声音都低了些:不困。 晋元帝让人将凤印送到凤梧宫,姑姑拒不开门,后来,暄王进宫,亦是如此,直到晋元帝亲自登门,凤梧宫的大门才开了。 萧宴玄低眸看着沈青黎。 有时候,他觉得,沈青黎的性情和叶皇后有些像。 沈青黎迎上他的目光,问道:皇后接下凤印了吗? 姑姑自闭宫门是为了护住暄王,如今,自然也会为了他重掌六宫。 皇后重掌六宫,世家命妇定然要进宫请安,我要进宫吗? 阿黎想进宫吗?萧宴玄问道。 沈青黎垂着眼睫。 她很久很久没见过姑母了,想进宫见她。 可她如今已不是叶黎了,一时又有些情怯。 萧宴玄见她眉心微蹙,似有踌躇,在她眉心亲了亲,笑容轻柔: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姑姑爱屋及乌,不会怪你的。 沈青黎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想,日后,有机会了,再进宫给她请安。 她不想以旁人的身份见姑母。 那是她的姑母,自小教导她,疼爱她,将她视若己出的姑母。 姑母自闭宫门,除了,为护住暄王表兄,还因为叶家满门倾覆,心灰意冷吧。 萧宴玄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尖,轻轻地说了声:好。 沈青黎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王爷,你真好。 难得她这么主动,萧宴玄揉着她的发丝,轻笑道:本王的好,阿黎日后会有更深的体会。 沈青黎心底的伤怀,被他这一笑,顿时烟消云散,嘴里喊着困了困了,睡意一上来,很快,就酣然睡了过去。 萧宴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这一觉睡得很熟,翌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刚用完早膳,锦一就带来一个很劲爆的消息。 第244章 绿着绿着,不就习惯了嘛 清晨,露水未散,草叶上还挂着露珠,但空气里已有一丝热意。 大牢里,却依旧阴森潮湿。 墙壁上,幽微的灯火,因为人走过带起的风,而微微摇动。 大牢深处,姜洄奄奄一息地躺在石床。 因忌惮探事司,怕被姜巍之报复,姜洄入狱后,并未受到苛待。 第312章 虽是习武之人,但到底自小养尊处优,被打了八十棍,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看着快不行了。 今早,晋元帝下了旨意,看在姜巍之的面上,留姜洄一条命,只是,从今往后,永不录用。 姜家的人来大牢接姜洄回府,姜夫人看他这副模样,心如刀割,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却因沈青鸾落得如此田地,一时气极恨极,恨不得将沈青鸾挫骨扬灰! 怎就这么傻?姜夫人心疼地落了泪,洄儿别怕,娘来带你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她扭头,吩咐小厮道:动作都轻点,别伤到洄儿。 是,夫人。 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姜洄出了大牢,上了马车。 姜夫人爱子心切,担心马车太颠簸,让姜洄伤上加伤,故而马车行得很缓慢,谁知,还是出了变故。 大街上,有人惊了马,冲撞了姜家的马车,姜洄和姜夫人双双摔下马车。 姜夫人惨叫一声,想护着姜洄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马蹄高高扬起,眼睁睁地看着姜洄被踩在马蹄下。 只听咔嚓一声,姜洄腿上洇开大片血迹。 洄儿!姜夫人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惊呼着,整个人血色尽褪,几欲昏厥。 ...... 沈青黎听锦一说起时,已经四五个太医前去姜家,姜巍之还跟晋元帝求了恩典,请太医令上门。 锦一说着探听到的消息:姜洄的腿,怕是要残了。 好端端的,突然惊了马,沈青黎可不会觉得是巧合。 天子脚下,繁华之地,从来都是精心算计。 仕途已毁,姜洄已是个废人,对方还要废他一条腿,显然是要泄愤,要彻底摧毁姜洄的心智。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昭王的手笔? 锦一点了点头。 锦一能查到,那么,姜巍之也能查到。 沈青黎唇角忽地一勾,轻笑出声:都说皇室之中没有蠢货,晋元帝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小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蠢成这样吧。 锦一闻言,想到了什么,笑道:暄王应该会很感谢他,哪怕姜巍之不帮暄王,也不会为景昭所用。 虽然,姜巍之是孤臣,只效忠晋元帝,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姜家。 探事司受人忌惮,是因为,它的背后是一国之君。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能做晋元帝的心腹,未必就能成为下一任君王的心腹。 原本,因为沈青鸾和姜洄的风月之事,姜巍之就忧心,日后景昭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清算姜家。 仅凭这一事,还不足以让姜巍之下定决心,可景昭对姜洄下手,无异于是把姜巍之推向了景暄。 比起心胸狭隘,已有龃龉的景昭,温润如玉,皎皎如月的景暄,才是对姜家最有利的储君人选。 毕竟,他若失势了,从前得罪过的那些人,会疯狂地报复回来。 晋元帝要气死了。沈青黎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那一摞摞的账本,都觉得神清气爽。 锦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算姜巍之记恨景昭,但于晋元帝而言,姜巍之是臣,敲打一番便是。 沈青黎说道:晋元帝如此处置姜洄,是恩威并施,是帝王心术,可景昭这么一出手,等于打了他的脸,更挑战了他的威严。 晋元帝最介意的,从来都是自己的颜面。 景昭暗地里让人断了姜洄的腿,是不满他的决断,如此忤逆,全然忘了为子为臣的本分。 更重要的,会让世人觉得皇族刻薄寡恩。 日后,谁还誓死效忠景氏皇族,效忠他这个皇帝? 锦一一脸的恍然,就听沈青黎感慨道:年轻人就是意气用事,绿着绿着,不就习惯了嘛。 锦一没忍住,笑出了声。 景昭要是听到这话,高低得气吐血。 沈青黎的心情极好,翻开一本账册,问道:那些美妾怎么样了? 那些美妾都是精挑细选的。 表面上是舞姬、歌姬、瘦马,身份上没有任何的可疑,都有来处可查,实际上,她们之中,有些是萧家安插在各府的眼线。 早在知道晋元帝要给萧宴玄指婚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没有想到容家会撞上来。 算是意外之喜。 锦一禀道:王妃不用担心,她们受过训练,自有一套生存之法,且都是王府所赠,那些夫人纵然不满,也不会太过分。 沈青黎抬起头,好奇道:暗卫营还会培养这方面的女子吗? 这看着,不像萧家的作风。 锦一说道:这些女子本就出自各大青楼,走投无路之下,为萧家所救,最开始只是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后来,有人提出自请为探子,便慢慢有了朱雀营。 尽量保全她们。 各府里外都安插了人接应。 那便好。 说了几句,沈青黎专心看账,手下的算盘拨得飞快。 如此,过了五日。 积压的账本全部看完。 沈青黎站起身,揉了一下肩颈,正想去找萧伯,问一问笔墨铺子的生意。 第313章 宫宴那日,正好是铺子开业。 不管是竹纸本身的价值,还是接连在她和萧宴玄手上吃了大亏,晋元帝一定会出手。 她刚出了翠微院,萧伯就迎面而来。 王妃,姜指挥使求见。 姜巍之?沈青黎一顿,眉梢t微扬。 萧伯点头,道:人,老奴已请到正厅奉茶。 沈青黎便往正厅走去,思索道:可是姜洄快要死了? 探事司是晋元帝的刀,身为晋元帝的宠臣,无论如何,都不该和萧家有什么往来。 除非,姜洄要死了。 可晋元帝有心留他一命,八十棍,只是皮外伤,又有太医令在,不至于求上门来。 第245章 你要不要活 萧伯说道:看姜指挥使的神色,姜公子不像是将死之人。 姜巍之不论待谁都是疏冷淡漠,但这次,姿态放得很低。 萧伯想了想,补了一句:老奴瞧着,他似是另有所求。 沈青黎了然。 姜巍之是为了姜洄的腿。 她眸光幽深起来。 不多时,就进了正厅。 姜巍之起身行礼:王妃, 因他是外男,萧伯和锦一一道留在屋内。 沈青黎在主位上坐下,问道:指挥使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姜巍之拱手说道:之前,在宫宴上,王妃为犬子求情,下官本应早早登门致谢,今日叨扰,除了答谢王妃之外,下官还想请王妃不计前嫌,救犬子一命。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侍从奉上一个匣子。 沈青黎却没收。 指挥使不必客气,她淡声道,那日,在大殿上,姜公子的伤瞧着严重,可并无性命之忧。 确实如王妃所言,只是,前几日犬子受了腿伤,太医说,日后恐无法行走,犬子得知后,一心求死,王妃医术精湛,下官厚颜来求,恳请王妃出手相救。 本王妃只会治病,不会医心,指挥使当知心病还需心药医。 姜巍之眸色微暗。 从天之骄子,到废物,是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一腔情意错付。 默了默,姜巍之说道:为人父母,总是盼着子女长命无忧,总想着,若是他的腿伤能治好,是不是就想活下去了,王妃, 姜巍之再次拱手,一揖到底,恳求道:请王妃看在父母之心上,救犬子一命。 沈青黎看了一眼萧伯,萧伯忙将姜巍之扶起来。 姜巍之的人情,沈青黎自然是想要的。 她看着姜巍之说道:太医令医术高明,既然,他说姜公子的腿伤难以恢复如初,我也不一定就能治好。 姜巍之见她松了口,欣喜道:这是自然,若事不可为,是犬子命该如此。 指挥使不怕陛下猜忌吗? 君心难测,恩宠本无定数,若下官眼睁睁看着犬子寻死,而无动于衷,只怕陛下会更忌惮。 沈青黎笑起来,道:走吧。 锦一带上药箱,随她一起去姜家。 淮竹院。 姜洄趴在床榻上,双目涣散,没有焦距,脸上满是死气。 姜夫人坐在一旁垂泪,心痛如绞:洄儿啊,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姜洄仍然如泥塑木雕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沈青黎进屋,就瞧见这一幕。 姜夫人听到脚步声,忙拿着帕子拭泪。 见是沈青黎,脸上一喜,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沈青黎道:夫人不必多礼。 听到她的声音,姜洄终于回了神,目光阴鸷地盯着沈青黎: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沈青黎微微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很想死,真心求死之人,哪还管自己是不是个笑话? 姜洄早就见识过她的厉害,但还是被噎得面红耳赤。 他死死地抓着身下的锦被,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着白。 姜夫人见她三言两语就把姜洄气成这样,正要开口,姜巍之暗暗摇了摇头,姜夫人只能按捺住心底的担忧。 沈青黎垂眸看着姜洄,眉眼沉静温和:你父亲请我来救你,你要不要活? 不用你假惺惺,你滚!姜洄怒吼道。 姜巍之声音一沉,叱道:不得对宴王妃无礼。 姜夫人也向沈青黎赔罪道:洄儿突遭巨变,一时难以适应,性情才乖张无礼了些,还请王妃不要与他计较。 沈青黎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悠悠说道:我与你并无过节,你对我如此深的恶意,是因为二妹妹吧,少年慕艾,不过是情之所至,但是,姜洄,你的脑子呢? 骤然提到沈青鸾,加上被戳穿心思,姜洄恼羞成怒,一双眼猩红地盯着她,额上青筋暴起,要不是不能动弹,估计早动手了。 沈青黎轻轻一挑眉: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姜洄满身阴戾,咬牙道:你少挑拨离间! 我不知道,她到底跟你说过什么,但如果,我真是惺惺作态,何至于用自己的功劳为她请封?陛下盛怒之下,又何苦冒险为她求情,救她性命?任由陛下将她处置,不是更好? 第314章 姜洄怔忡住了,默了半晌,找不到可辩驳的,便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黎,讥讽道:你又是什么好人不成?你今日来救我,不过是想让我爹为你所用而已。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真想拿捏你爹,何须走这一趟,听你冷嘲热讽?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姜洄脸色微变,心底隐隐有一个念头闪过。 沈青黎扬唇笑道: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真以为自己行事有多隐秘? 姜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姜巍之两眼一眯,目光深沉地望向姜洄:你做过什么? 姜洄攥着身下的锦被,心中涌起惧意,不敢开口。 沈青黎抿唇笑了下,语气随意:姜公子曾受二妹妹所托,借探事司的手,调查过我而已。 仿若惊雷在耳边炸开。 就连深居内宅的姜夫人都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 姜巍之万万没有想到姜洄这么胆大,手伸得这么长,心惊之下,怒声骂道:逆子!你怎么敢?这是要害死姜家全族! 连姜洄都能染指探事司,晋元帝若知道,只怕会以为他有异心,将探事司视为姜家之物。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那可是灭族之祸。 宴王妃拿捏这么大一个把柄,哪怕让他去弑君,他又岂敢不从? 可惜,姜洄想不到这么深。 他从未见过姜巍之发这么大的脾气,额头忍不住冒冷汗,嗫嚅着嘴唇,辩解道:不过是借用几个人手,也没耽误探事司的正事,哪里就祸害全族了? 姜巍之顿时火冒三丈。 他在外面如履薄冰,每行一步,都要慎之又慎,生怕被人抓到一个把柄。 这些年,他为晋元帝杀过太多人,想他死的人,如过江之鲫。 任何一个把柄,都是灭顶之灾。 而他精心教养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将姜家满门置于险地。 姜巍之身上的怒火更甚: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姜夫人也被他的怒火吓到,忍住阵阵心悸,连忙护在姜洄面前:老爷,洄儿还受着伤,你别动怒,要打要罚,等他伤好了再说。 姜巍之心中气极了。 慈母多败儿,他好好一个儿子,被她惯成了一个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蠢货。 蠢得只看得见美色,情爱! 你还护着他!真要等到姜家毁在他手上,她才高兴吗? 姜夫人眼泪滚滚落下,满面悲戚和委屈,哽咽道:他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你整日只知道为君分忧,何曾耐心教导过他?何曾关心过他? 姜巍之哑然,颓败。 他给姜洄请了最好的大儒,最好的武师傅,教他读书习武,教他做人的道理,却甚少亲自教过他。 屋里安静极了。 沈青黎看着姜洄,忽然问道:你知道,探事司的指挥使为何落在姜家吗? 第245章 冰冷无情的一张嘴 沈青黎这一问,不止姜洄愣住了,姜巍之和姜夫人也愣住了。 姜巍之眼中微光快速闪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敛去了神色。 姜洄道:父亲文韬武略,忠心耿耿,自然得陛下青眼。 沈青黎却道:这世上,比姜指挥使更厉害,更忠心的,大有人在,也不一定非得就是姜家。 你想说什么? 探事司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所行的,皆是隐秘之事,所以,需要一个孤臣,但探事司权力极大,仅仅只是孤臣是不够的,还得毫无根基,只能依仗皇恩,如此,才不可能背叛,更不会被反噬。 姜洄从未往深想过这些,如今,乍然得知,不禁有些不安。 沈青黎定定地看着他:世人都知道陛下忌惮萧家,但你知道满朝文武,陛下最忌惮的人,是谁吗? 姜洄下意识地看向姜巍之,忍不住浑身发寒。 沈青黎见他也不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又下了一剂猛药。 姜指挥使知道陛下太多秘密,为陛下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旦陛下猜忌姜家,要覆灭一个毫无根基的世家又有多难?掌权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陛下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透露出那么一点,就能不动声色,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地t杀人灭口。 姜洄心神俱震,眼底有藏不住的惊骇。 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一开口,是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惊颤:你休要危言耸听! 沈青黎声音平静:你能当上神机营的参将,想必也不是什么天真纯良之辈,你手上沾的每一滴血,杀的每一个人,有多少是真的该死?那些人,更多的是挡了你的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比谁都知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没有威胁,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姜洄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你真以为姜家掌管探事司,就高枕无忧了?谁不想往上爬?谁不想执掌大权?探事司里,想将姜指挥使拉下来的,大有人在,即便那些人不成,不是还有那些死在姜指挥使手上的世家高官吗?区区一个姜家,没了陛下的庇佑,不过是个没有獠牙的孤狼。 第315章 姜夫人听着这一字字,一句句,犹觉五雷轰顶。 一时间,天旋地转,若不是姜巍之扶住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她是后宅妇人,不懂朝局,因着姜巍之得罪太多人,世家对姜家又畏惧又憎恶,她也鲜少出门赴宴。 她知道姜巍之在外如履薄冰,却万万没有想到,姜家从始至终,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死是活,全在晋元帝一念之间。 她惨白着脸,声音很低,带着颤意:老爷, 姜巍之心中亦有波澜,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他面色平静,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无事,洄儿该长大了。 话是对姜夫人说的,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沈青黎身上。 他从未小看宴王妃,可这一刻,他才惊觉,宴王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曾以为,这世上,最会揣摩帝心的,是福公公。 如今看来,宴王妃更胜一筹。 若她与姜家为敌...... 沈青黎继续说道:你将手伸进探事司,将探事司占为己用,以陛下的心性,姜家还有活路吗?我抓着你这么大一个把柄,救不救你,整个探事司都能为我所用。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捶在了他的心上。 姜洄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身为人子,他非但帮不上忙,还给姜家惹了大祸。 父亲,对不起,是孩儿糊涂,孩儿愧对姜家,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姜巍之见他幡然悔悟,心中自是高兴。 他朝沈青黎拱手,言语里多了几分真心:王妃先前说自己不会医心,这话不对,王妃妙手仁心,下官佩服至极。 沈青黎是要姜巍之为她所用,但要他心甘情愿,如此,她们之间的结盟,才能牢不可破。 否则,她真没兴趣替人教子。 她看向姜洄:这腿,你还治不治? 姜洄抓了一下身下的锦被。 太医令都说他这腿治不好了,他不想再经历那种绝望和无力。 姜夫人知道沈青黎医术无双,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王妃,洄儿的腿伤,能治吗? 沈青黎的眸光从姜洄腿上一掠,静然道:治不好,不也得往前走吗? 姜夫人面色微白。 姜洄,沈青黎道,姜夫人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舍得让她难过吗?姜指挥使说,为人父母,盼着子女长命无忧,你呢?身为人子,身为姜家少主,你想过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吗? 姜洄心中悲恸。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 一时眼眶通红,涌起深浓的自责,还有不甘。 一个废人,无缘仕途,还能如何? 沈青黎淡淡道:还未到绝境,便如此自弃,是挺废物的。 姜洄两眼怒瞪。 宴王妃这张嘴是刀子做的吧,也太冰冷无情了。 他都这样了,还往他心口扎刀子。 沈青黎道:你无缘仕途,你儿子也无缘吗?只要费心教导,姜家不是一样后继有人?这世上,不是只有仕途这一条路可走,你还可以经商,有姜指挥使助你,你还怕血本无归吗? 姜洄眼中似有光亮闪过,但很快,又黯然下来。 沈青黎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年艾慕,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你与二妹妹本就不可能,你迟早要与别的女子成婚生子,当断不断,对你,对姜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姜洄,你当明白,你的情意,于她而言,除了能被利用的那点价值,没有其他意义,而如今的你,对姜家最大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 姜洄觉得好大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又因为后一句那直白的话,脸色变了又变,精彩至极。 人会老会死,世事无常,兴许,就柳暗花明了呢?沈青黎话说得隐晦,眸光却清透,再次问道,还治不治? 姜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宴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陛下终有驾崩的一日,让我们姜家站队?求一个从龙之功吗? 宴王妃的胆子可真大! 竟敢,竟敢挑拨父亲! 第247章 人没找到 姜洄压下心底的骇然,身子微微抬了起来,看向姜巍之。 姜巍之深深地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目光沉静又坦荡,就那么与他对视。 许久,姜巍之说道:王妃字字珠玑,下官受教了,世事变幻,本无常主。 姜洄眸子猛地瞪大。 父亲竟然就这么被说动了? 他下意识地呢喃出声:父亲, 姜巍之语重心长地说道:皇权之下,皆蝼蚁,可蝼蚁,也想活命啊,洄儿,你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姜洄脸上的神情凝住。 许久,他仰头看向沈青黎:请王妃救我。 沈青黎眉梢微扬。 姜洄满心苦涩。 过往之事,尘归尘,土归土,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宴王妃说话虽然带着刀子,但句句在理。 抛开那些成见,他才发现,宴王妃行事坦荡。 第316章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了。 对不起。姜洄忽然说道。 沈青黎刚在榻边坐下,闻言,笑道:倒也不必道歉。 姜洄想到在她手上跌过的跟头,不禁释怀一笑。 沈青黎卷起他的裤管查看伤势。 她拆下姜洄腿上绑着的夹板,在他的伤处摸了摸。 姜洄疼得脸色发白,咬着牙极力忍住。 姜夫人在一旁看着,心紧紧地揪着,心疼极了。 见沈青黎收回手,忙问道:王妃,洄儿的腿,还能治吗? 沈青黎道:骨头接得很好,若好好静养,走路时,会有些跛。 姜洄眼底黯然,脸色灰败。 这和太医令说得一模一样。 就在姜家人都绝望之际,沈青黎又道:但若要与常人无异,得遭点罪。 姜洄眼底的光又亮了起来,立刻道:我不怕疼。 姜家的少主,不能是个瘸子! 不管多疼,他都能忍! 也必须忍下来!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青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却是紧张的:王妃当真能治好? 被质疑了,沈青黎也不生气,只笑道:姜公子好好配合,三个月后,定然能跑能跳。 哪怕姜洄再沉稳,此刻,也抑制不住喜色。 姜夫人亦是高兴坏了,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眼圈又红了。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激动地落泪:太好了!洄儿又能像从前一样走路了,王妃,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们姜家无以为报,定奉上厚礼酬谢。 沈青黎笑笑,温和道:厚礼就不必了,医者本分而已。 说着,打开药箱,取出金针。 哪怕心里有了准备,落针时,额头上的青筋,还是根根暴起,那些细密的汗珠顺着鼓起的青筋,从额头滑落,姜洄疼得脸色一片煞白。 等行完针,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姜夫人的心疼得都要碎了,眼泪簌簌地落,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罪。 沈青黎重新绑好夹板,说道:药膏还没炼制,等明日来行针,再一并带过来,我先给你开个方子。 姜夫人是慈母心肠,忍不住问道:王妃,每次行针都会这么疼? 沈青黎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说道:会一次比一次疼。 姜夫人脸色倏地一白。 沈青黎宽慰道:撑过去,摆在眼前的,就是全新的开始,就当给从前的自己买个教训,好让日后时时警醒。 说罢,将药方递给姜巍之。 多谢王妃,姜巍之接过来,说道,下官送王妃出去。 姜巍之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显然,是有话要说。 沈青黎颔了颔首。 两人往外走。 锦一提着药箱,落后几步。 姜巍之问道:西市的那间竹纸铺子,是王妃的产业吧? 沈青黎眸色微动:陛下要出手了? 是。 什么由头? 与民争利。姜巍之提醒道,此次,来势汹汹,王妃早做准备。 如此说来,阵仗颇大。 多谢指挥使相告。沈青黎面上带笑,语气随意,闹市惊马,指挥使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姜巍t之淡淡问道:王妃为何会觉得,是有人算计? 沈青黎勾着唇,笑意更深:难道指挥使相信是意外? 姜巍之眼底闪过戾色,声音也沉了几分:是昭王。 沈青黎道:到底是皇子,咽不下这口气,指挥使有何打算?这口气,要咽下去吗? 姜巍之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异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既如此,指挥使查到什么,就该尽快禀报陛下。 王妃也说了,到底是皇子,陛下再震怒,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姜巍之刚说完,神色忽地一变。 他能查到的,晋元帝自然也能查到。 若让晋元帝知道,他明知是景昭所为,却压了下来,想必要猜忌他暗中报复。 那么日后,但凡景昭出点什么意外,晋元帝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他。 想到这里,姜巍之心头微凛:多谢王妃提醒。 沈青黎微笑道:府门就在前面,指挥使留步。 姜巍之站在原地,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出了大门,心中涌起一丝敬畏。 宴王妃可真不简单,心机城府,比他还要深。 今日过后,姜家与宴王府,还有暄王彻底连成一线了。 ...... 宴王府。 马车停下后,锦一扶着沈青黎下了马车。 与姜家联盟之事,该和萧宴玄说一声。 进府门时,沈青黎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回来了吗? 侍卫点头:半个时辰前,王爷便回来了。 沈青黎朝翠微院走去,进了院门,透过窗户,看见溟一正和萧宴玄禀报着什么。 她眸底荡开笑意,步上石阶后,正要开口,就听到溟一说什么人没找到。 第317章 沈青黎以为是朝堂上的那些事情。 可当她进来的一瞬,溟一话说了一半,却及时地顿住了。 不知为何,沈青黎忽然想起林云倾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王妃也别得意,王爷心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么多年了,王爷一直在找她,从未放弃过,该得是多喜欢,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溟一刚才那句人没找到,找的,就是那个姑娘吗? 那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吗? 第248章 划清界限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重新扬了起来。 她笑意如常,朝萧宴玄走了过去。 溟一下朝两人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沈青黎如往常一般,在萧宴玄的身侧坐下,说起和姜巍之联手的事情。 末了,说道:姜巍之说晋元帝要对竹纸铺子出手了,说我们与民争利,除了找御史弹劾,应该还会去铺子闹事,弹劾的事情,交给王爷,铺子那边,我来负责。 萧宴玄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听阿黎安排。 沈青黎也笑了:既然王爷有应对之策,我先去给姜洄熬制药膏,我答应了,要治好他的腿。 萧宴玄握着她的手不放:阿黎不想知道我如何破局吗?万一有什么疏漏,还要仰仗阿黎帮为夫布局。 王爷算无遗策,自当万无一失。 晋元帝此番出手,绝非只是想得到竹纸那么简单,或许,还会有什么后手。 沈青黎能看得出来,萧宴玄说这么多,并非是惧怕晋元帝,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粘着她罢了。 他定然是看出来了,她进门的那一刻,听到了溟一的禀报。 以往,她听到了,定会开口相问。 可今日,她只字不提。 或许,那个人真的很特别吧。 特别地重要。 重要到,萧宴玄都没有主动提起。 沈青黎抽回自己的手,笑容依旧:王爷万人之英,岂是晋元帝说算计就能算计得了的,不管他有什么手段,我相信王爷。 说罢,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 阿黎,萧宴玄忽然唤住她。 沈青黎身形微顿,转过身来时,唇角噙着一抹温柔沉静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萧宴玄凝视着她的笑颜,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须臾,他看着沈青黎的眼睛,问道:阿黎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日影下,年轻俊美的男子,矫矫不群,是多少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有些事情,她反复不定。 但这一刻,忽然有了决断 沈青黎唇角一点一点地扬起来,无比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王爷有,我也有,我想,终有一日,我们都能得偿所愿的。 萧宴玄能找到那个姑娘。 而她,也能大仇得报。 萧宴玄看着她,放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捏紧。 并非他不信任她,不告诉她叶黎的事情,而是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可她这副淡然,不在乎的模样,让他觉得,明明就在眼前,却忽然离他很远。 沈青黎又道:王爷若没其他事情,我去炼药了。 别太累了。 好。 沈青黎转身,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的风里,心里酸涩得厉害。 从前,不知道自己喜欢萧宴玄,听林云倾提起,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闷,不舒服。 如今方知,原来,那是一种难过。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就不会沉溺,不会有妄想。 沈青黎进了药房。 两个时辰后,药膏熬制好了。 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坐着没动。 屋外,响起锦一的声音:王妃,该用晚膳了。 送进来吧。沈青黎淡淡道。 锦一愣了一下:王妃不和王爷一起用膳吗?王爷正在膳厅等着您。 沈青黎道:药还没炼制好,走不开。 锦一默了一下,转身去厨房,路过膳厅时,进去对萧宴玄禀道:王爷,王妃药还没炼制好,让您先吃饭。 知道了。 萧宴玄唇角幽幽扯出一抹冷笑,平静的神色下,压抑着翻天覆地的暗涌。 锦一隐约察觉出不对劲,看了溟一一眼,溟一跟着她一起厨房。 入了夜,府里各处都点了灯,整个王府灯火通明,锦一却没感觉到之前的那种热闹温馨。 她眉心微蹙:王妃应该是听到了一些,你说,王妃是不是吃醋了? 溟一心里也很是懊恼。 王妃和王爷每次失和,好像都是因为他这张嘴。 他摇头:不像,王妃若真吃醋,不会避开王爷,倒是有点像...... 锦一见他突然停下来不说话,问道:像什么? 溟一看着沉沉夜色,心中有些不安,说出自己的猜想:像是要和王爷划清界限。 锦一微惊,愕然道:不至于吧? 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 第318章 你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但凡是别的事情,他早跟王妃说了,可叶大小姐的事情,王妃不知道,才是对王妃最好的。 气氛忽然就有些凝重,溟一想了想,道:要不,我也和萧伯一样,提壶酒和老家主唠唠嗑,求他保佑王妃和王爷早日和好? 锦一无语。 从厨房端了饭菜,送去药房。 沈青黎见她欲言又止,轻笑道:何事让我们阿锦这么烦恼? 锦一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道:王妃忙活了一日,夜里早点歇息。 知道了,你也早点去歇着。 话虽这么说,但用完晚膳,沈青黎拿起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鲜血汩汩涌了出来,接了一茶盏,才止血上药,包扎伤口。 她之前给萧宴玄炼制不少压制蛊毒的解药,不知道还剩多少,索性,再炼制一些。 萧宴玄站在廊下,看着药房里亮着的灯火,眸底的暗色很深很沉,眸光却是灼热的,如燃着两簇火焰。 他宁愿沈青黎生气,抑或是无理取闹,那样,他的心意,他的感情,在她心里就有一席之地。 但看着她为了躲避自己,夜深了还呆在药房里,生气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药房里,沈青黎倒了两颗养血补血的药丸扔进嘴里,随后,往药炉里放药材。 夜色静谧,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沈青黎回身,就见萧宴玄走了进来。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道,但萧宴玄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对血腥气,总是格外敏锐一些。 萧宴玄目光在药炉上落了一瞬,又掠到她手腕上,须臾,沉沉地看进她的眼底。 沈青黎被他的眸光看得心悸,说道:我已经吃了药,这点血,很快就能补回来,没事的。 萧宴玄举步缓缓朝她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有些无奈,又有些咬牙切齿:沈青黎,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249章 不是我的对手 沈青黎心口一颤。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萧宴玄这么喊过她。 他总是阿黎阿黎地唤她,亲昵中,带着温柔宠溺。 沈青黎敛容,浅笑:我的医术,王爷还不清楚吗,炼制的补血丸,药效是极好的,倒是王爷,王爷的蛊毒,每月都会发作,多炼点药,才能有备无患。 萧宴玄握住她的手,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想t告诉她,若要对一个人狠,就应该绝情到底,但又不想逼她。 最后,压下满心的躁意,温声道:就算要炼药,也不急于一时,夜都深了。 沈青黎垂着眼睫,说道:我想着,反正都要炼制了,就一起把药丸做出来。 萧宴玄也不戳穿她,道:接下来的几日,军营会很忙,我便不回来了,你夜里早些安置,别太劳累了。 沈青黎知道,萧宴玄是看出来了,所以,才不回来。 他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 等药丸做好,我放在案上,王爷明日记得带上。 萧宴玄点头,随后,坐在药炉前看火。 沈青黎催他早点回去睡觉,他执意留下来,等会儿帮她搓药丸。 两人坐在一起,火光映在两人身上,添了几分柔色。 屋里寂静,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一点声响。 ...... 夜色渐深,一辆马车停在了沈家府门前。 听到敲门声,守门的小厮有些不耐烦,只打开一条门缝,一见来人,连忙将门打开,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殿下。 景昭负手走了进去。 此行,他是来找沈青鸾的,但还是先去见了沈崇。 说了一刻钟,景昭便去沈青鸾居住的院子。 早有丫环过来通禀,沈青鸾坐在铜镜前,由着南珠为她梳妆。 那日,她给景昭写信,邀他过来一叙,有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景昭迟迟不来,她还以为景昭不来了。 南珠很替她高兴:殿下今夜能来,可见,心里还是有小姐的。 沈青鸾抿唇,静静地望着镜子里娇美的面容。 她长得好,身段也好,可光靠美貌,是得不到景昭的心。 像景昭这样尊贵的男子,见惯了美色,亦从不缺美人。 想要让景昭非她不可,就要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她要她今日后的每一份尊荣,是来自于她的能力,而不仅仅只是景昭的宠爱。 南珠见她不发一言,脸上笑容一收,浮现几分忧色。 自从宫宴回来,小姐变了很多,整个人沉静了下来,看着有几分大小姐的影子。 她将一支海棠花簪插在沈青鸾的发间,柔声劝慰道:殿下兴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才今夜过来,小姐莫要多想,您是未来的昭王正妃,谁也越不过您。 沈青鸾看着垂下来的流苏,缓缓说道: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蠢,太过轻敌。 外间传来一阵行礼的声音,沈青鸾知道是景昭来了,她起身走到屋中,朝着进来的紫衣男子,盈盈一个福身:殿下, 第319章 若是从前,景昭早扶起她的手臂,让她不必多礼。 可现在,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态度有些冷淡:找本王何事? 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是真心喜欢的人。 但沈青鸾收敛得很好,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提着茶壶,为他斟茶:民以食为天,我听闻闵州有一种粮食叫苞米,十分高产,殿下若能寻到,或许,便有转机。 景昭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她:你变了?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会成长的,从前,我想帮殿下,走了很多错的路,而今,沈青鸾侧首,望进景昭的眼睛,我仍想与殿下共进退,不知殿下可还愿意与我携手? 你是我的正妃,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知道近来流言传得很是不堪,有些事情,我想与殿下说清楚,不论是秦公子,还是姜公子,我与他们交好,只是想让他们身后的家族能为殿下所用,我与他们清清白白,我可以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青鸾可太知道了,男人都好面子,景昭对她如此冷淡,不正是怀疑她绿了他吗? 景昭神情微动,默了须臾,说道:有御史查到,那些流言都是容家所为,父皇已经重罚了容家,我知道鸾儿是怎样的人,我相信鸾儿。 沈青鸾脸上浮起甜美的笑容,却没了从前的真心实意,更多的是藏在娇美之下的算计。 这几日,她沉下心来,仔细地复盘了一番,发现,大姐姐真是教了她好多。 来日,她用她教的那些,将她踩在脚下,不知大姐姐会不会后悔? 沈青鸾脸上的笑容更深,正色道:殿下一定要找到苞米。 景昭听她再次提起苞米,不禁问道:那苞米真有那么高产? 沈青鸾点头:殿下信我,有了苞米,殿下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到时,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感激殿下,拥戴殿下。 景昭眼中闪过灼热的光。 叶皇后重掌六宫,而他母妃被父皇禁足,容家又帮不上忙,他这段的日子委实不算好过。 若真如鸾儿所言,他有了民心,有了功绩,储君之位,就不再是景暄的囊中之物。 有朝一日,他登上那个位置,青黎会不会回心转意? 他想得有些入神,直到沈青鸾递过来一张方子。 她道:快要入夏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这是制冰的方子,包管能助殿下在这个夏日大赚一笔。 景昭看着方子,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握住她的手,深情道:鸾儿,谢谢你,如今,本王也只有你了。 沈青鸾与他十指紧握:我一定会帮殿下的,等我研究出香皂、香水、口红、镜子,一定能帮殿下建立一个商业帝国。 景昭信誓旦旦地说道:鸾儿,你这么好,此生,我定不负你! 沈青鸾脸上露出一抹娇羞,低头的瞬间,遮了眼底的一抹精光。 大姐姐,我的脑子里,是上下五千年的璀璨瑰宝,是现代先进的知识,是无数的奇思妙想。 这一次,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第250章 阿黎也多疼我一些 天色将亮未亮,翠微院灯火幽微。 萧宴玄拆开沈青黎手腕上的纱布,帮她上药,动作极为轻柔。 新的伤痕旁,还有一条很淡的旧疤痕。 那是去年冬日,他去雍州,她担心他蛊毒发作,放血为他炼药。 她对他的好,赤诚、热烈、毫无保留。 她对他的情意,内敛、深静,如浅溪缓流。 她是开在他暗渊深处的一丛牡丹,是他的光与温暖。 她故意的疏冷、躲避,他可以等,却绝不会放手。 萧宴玄轻轻地摩挲着那条旧疤痕,俯身,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激起一阵酥麻,从手腕处蔓延开来,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上。 沈青黎手指蜷了一下。 萧宴玄抬眸看她,笑容温柔如三月的春风: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沈青黎眸光落在手腕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点皮外伤,等下我自己上药。 萧宴玄上完药,拿起新的纱布轻轻地缠好,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的手腕处轻轻地摩挲着:既是为我受的伤,我伺候阿黎,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沈青黎被他说得小脸微红。 开门鼓的声音,遥遥传来,窗外却是一片暗沉。 她往窗上看了一眼,说道:王爷这么早就要去军营了吗? 萧宴玄点头。 沈青黎道:王爷路上小心些。 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沈青黎问道:怎么了? 阿黎只一句路上小心,就没其他话跟我说吗?外面露重风凉,阿黎都不担心我会着凉吗?我这一去,要好几日,阿黎都不想我吗?旁人家的小娘子,可是恨不得把自家夫君日日都拴在身边,阿黎是不是腻了我了? 我,我,我没有。 萧宴玄手撑在她身侧,长眉微挑:没有什么? 第320章 沈青黎呼吸微微屏住:没有,没有不关心你,我已经叮嘱过溟一了。 萧宴玄俯下身子,勾着唇,继续蛊惑道:还有呢? 沈青黎目光飘忽,耳尖微微地透出浅绯色,抓着身下的锦被,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没有不想你。 萧宴玄轻触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轻笑:还有吗? 沈青黎心脏紧张地跳动起来,身子僵成了一只鹌鹑,想缩进锦被里,奈何被他环在怀中,动都动不了。 阿黎如今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吗? 萧宴玄眸色深浓,犹如实质一般,看得沈青黎心跳越发地错乱。 没有腻了你。 阿黎准备怎么想我? 萧宴玄微微勾唇,缓缓下移,停在她唇上。 呼吸交缠,双唇相触,手心里的锦被越攥越紧。 我,我...... 灼热的唇封住了那些不知该如何出口的话。 萧宴玄黑眸深处蕴着的欲色翻涌如潮,吻得沈青黎几欲窒息,略带惩罚地咬了一下她的唇:阿黎,说你会想我。 沈青黎被他亲得昏昏沉沉,如飘在云端,心口止不住地悸颤。 萧宴玄,对不起...... 柔软润泽的双唇再一次被吻住。 此刻的萧宴玄仿佛一只挣笼而出的凶兽,汹涌的情绪外泄,沉沉地,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着,t恨不得将她吞没。 他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抚着她的脸,声音又低又哑:阿黎,我也会难过的。 沈青黎的眸底漫起一片水雾,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 萧宴玄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温柔地抚去那一片湿意:阿黎,别哭。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沈青黎眼睫一动,泪珠滚滚落下:对不起,我,我不想让你难过,我...... 萧宴玄吻上她的眼睛,微微闭了闭眼睛。 阿黎,他低声地唤着,哑着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再也不会惹她哭了。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如何待他,他都不在乎。 沈青黎第一次见到这么卑微的萧宴玄,心口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地疼,眼泪越发汹涌。 萧宴玄,你这个傻子。 萧宴玄勾着唇,缓缓地笑:可不就是个傻子吗,可做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家都说傻子惹人疼,以后,阿黎也多疼我一些,就一些。 沈青黎的心更疼了。 也更无措,更混乱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萧宴玄。 是继续沉溺,还是狠心一些。 她读过诸子百家,学过权谋心术,有一手能救死扶伤的精湛医术。 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姑母,抑或是师父,他们都没教过她,该如何去爱一个注定要放弃的人。 沈青黎大脑混沌,又哭了一场,在萧宴玄的安抚下,困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萧宴玄抚了抚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 当他起身走出屋门,脸上的温柔消失得干干净净。 熹微的晨光穿破云层,落在他清隽的脸上,照亮了他清寒如霜的眉眼。 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剁了吧。 溟一心头一跳,赶忙应道:是。 王爷不高兴,有些人要倒大霉了。 天色越来越亮,晨光大盛。 天边,风云涌动。 朝堂上,亦是风雨欲来。 早朝时,御史台一位姓古的御史,弹劾萧家与民争利。 宴王居官营商,以权谋私,此为重罪,请陛下严惩,勿让百姓对朝廷寒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与古御史交好的孙御史和李御史纷纷附和。 放肆!萧家满门忠烈,一身忠骨,为大晋出生入死,开几个铺子,你们便如此眼红,当真让朕失望。 晋元帝将那些古御史为首的几位言官,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言语之间,对萧宴玄颇为维护。 末了,又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当晋元帝起身要走的时候,又有御史出列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晋元帝闻言,深沉地盯着那位御史:何事? 御史拱手道:臣要弹劾沈相,沈相贵为百官之首,却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与民争利,产业遍布长安,实在有负陛下圣恩,当严惩不贷! 臣要弹劾容太傅...... 臣要弹劾长公主...... 臣要弹劾高将军...... 越来越多的御史站出来,将满朝文武弹劾了个遍,全是与民争利。 第251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殿上,站满了御史。 晋元帝满腔怒火被点燃,眼底戾气翻涌,恨不得将这些人统统拖下去砍了。 这时,张御史站了出来。 谁都知道张御史每次弹劾,都是证据确凿,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 这一次,他该不会是要弹劾宴王吗? 第321章 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晋元帝眸光一眯,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张卿,你又要弹劾谁? 张御史声音淡然:臣要弹劾古御史和孙御史,还有李御史。 这三人闻言,脸色微变,猛地抬头看向他。 满朝文武,几乎都惧怕张御史,但既然不是弹劾自己,一个个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晋元帝目光深沉地审视着张御史,沉声道:弹劾他们什么?居官营商,与民争利吗? 张御史道:我朝并无立下法典,不准官员营商,至于百官有无滥用职权,欺压百姓之举,还有待彻查,臣要弹劾的是,他们身为御史,掌监察之事,不洁身自好,反狎妓寻欢,堕了朝廷的威严,望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官员私下狎妓,屡见不鲜,谁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万万没有想到,张御史以此发难。 古御史几人昨夜在怡红楼快活了大半夜,很多人都瞧见了,真是辩无可辩。 官员狎妓不是什么大罪,但御史台肯定是呆不了。 一想到晋元帝接下来的计划,因为他们而夭折。 三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 陛下,臣,臣知错。 这几个蠢货,连那二两肉都管不住,还能替他完成什么大事? 晋元帝雷霆震怒,语气冷得像冰渣一样:身为御史,德行不端,拿着朝廷的俸禄,不为社稷分忧,反而,尽做一些有损朝廷威严的腌臜事,朕要你们何用?来人,除去这三人朝服,罢黜官职! 古御史几人面色煞白,张了张嘴皮子,却不敢再求饶,只能任由禁卫上前,摘下他们的乌纱帽,脱去身上的朝服。 晋元帝沉着脸,拂袖离去。 福公公高喊了一声退朝。 回到紫宸殿,晋元帝脸色更沉,福公公小心地伺候着。 朕一直以为,张卿是直臣,是孤臣,如今看来,晋元帝神色一顿,陡然凌厉,福全,你觉得张御史是谁的人? 福公公心头剧烈一跳,后背不禁发寒。 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震怒之下,竟然是对张御史的猜忌。 福公公压下心头的悚然,小心翼翼地应道:这,这,老奴不懂朝堂,不敢妄言。 好在晋元帝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 他沉声说道:朕的这些臣子,口口声声喊着为朕尽忠,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朕,朕,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尤其是萧宴玄!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出手,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朝堂这边是废了,但西市那边...... 他不信,他贵为一国之君,斗不过一两个臣子! 都安排好了吗?晋元帝目光冷然,忽然问道。 福公公躬身说道: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 晋元帝便不再言语,拿起奏章批阅。 福公公往后退了几步,躬身候着,以免晋元帝还有别的吩咐。 殿中静了下来,福公公的内心却仍有波澜。 宴王可比他的父兄厉害太多了。 他从不与人结党,但在朝中却能一呼百应,看今日的御史台便知道了。 弹劾百官居官营商,轻轻松松地破了陛下的局,还让陛下折了三个御史,让古御史他们的弹劾,看起来犹如儿戏一般。 只是不知道,宴王是从何得知,陛下看中竹纸。 福公公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龙案上摆着的那一叠竹纸上。 确实是好东西,是个聚宝盆,难怪陛下想尽法子也要得到。 福公公越想越深。 福全, 福公公心头一激灵,赶忙敛神:陛下, 晋元帝仍批着奏折,侧脸笼在日光中,看不清神色,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随意:昨日,姜巍之说起姜洄的腿伤,好像是请沈氏医治的? 福公公心头咚咚地跳,再一次心惊。 陛下不会是怀疑姜指挥使背主,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向宴王妃告密吧? 福公公的身子躬得更低了,说道:回陛下,正是。 晋元帝沉沉地叩了几下案面,却不置一言。 从前,福公公多少能揣度出几分晋元帝的心思,但如今,帝心越发难测。 ...... 早朝发生的事情,锦一很快就跟沈青黎禀报,却发现她望着院中的一丛牡丹出神。 王妃? 锦一唤了一声,沈青黎才回神,唇角微微扬起:王爷智谋斐然,晋元帝吃了亏,接下来,声势定然不小,你让掌柜警醒一些。 锦一点头,面带担忧:王妃,你与王爷? 我与王爷没什么事。 可属下看您神思不属,郁郁寡欢。 我只是在想,怎么为姜洄治腿伤,沈青黎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该去姜家了。 属下去拿药箱。锦一道。 今日驾车的,仍然是郑伯。 沈青黎道:玄甲军就驻扎在青云山下,郑伯怎么不去军营看看? 郑伯也想找那些小兔崽子过几招,但王妃接下来都要去姜家给姜洄医治腿伤,旁人赶车,他不放心。 第322章 都是一些糙老爷们,有啥可看的,还不如和萧伯喝两杯呢。 沈青黎自然是知道他的好意,微笑道:您宝刀未老,等有了闲暇,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您当年的风采。 郑伯爽朗一笑,说起当年的那些峥嵘岁月,直到马车在姜家门前停下。 沈青黎和锦一随姜家的小厮去淮竹院,姜夫人亲自等在院门前,脸上的笑容比昨日的更真切了几分。 昨日,洄儿喝了药之后,不像之前那样疼得整宿整宿睡不t着,这都多亏了王妃。 姜公子年轻,底子好,恢复起来也会稍微快一些,夫人大可安心。 王妃妙手回春,有王妃在,洄儿自会康健无恙,我不担心。 寒暄了几句,沈青黎给姜洄行针。 沈青黎吩咐一旁的小厮:给你家公子拿块干净的巾帕。 小厮应声,很快,就递给姜洄一块巾帕。 姜洄将巾帕放进嘴里咬着。 比起第一次,这一次,犹如剜肉剔骨之痛,姜洄险些没疼晕过去。 行完针,沈青黎又为他敷上药膏。 姜洄力气一散,嘴里的巾帕掉了出来,人也彻底疼昏过去。 第252章 将萧家拉下神坛 长安街道宽阔,店铺楼阁鳞次栉比,百业千行,一片繁华祥和的盛景。 西市尤为热闹,这里有络绎不绝的车马,有从天下各处汇集而来的琳琅万物,到处都是喧嚣的人语。 郑伯驾着马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穿行而过。 这时,有几个着青衫的年轻书生,挤过熙攘的人流,往前跑去。 有人被撞得踉跄,忍不住抱怨道:这些读书人,不好好在书院读书,跑出来干什么?真是无状! 沈青黎掀开车帘,就见越来越多的书生,集结在一处,声势浩大地朝西市的某一处跑去,霎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看这阵仗,这些书生又要闹事了。 谁那么倒霉,得罪这些祖宗,快跟过去看看。 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跟在那些书生后面。 锦一坐在车辕上,掀开车帘,对沈青黎说道:王妃,这些人八成是冲着竹纸铺子去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沈青黎勾唇:正好,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书生意气,刚直,且一往无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却比战场上的敌人,还要棘手,不能抓,更不能杀。 因为,得罪一个读书人,便是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 锦一看着这来势汹汹的场面,问道:王妃不怕吗? 怕什么?沈青黎脸上并无多少情绪,她气定神闲,看着热闹的街景,该怕的,不是我们,萧家从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她的神情很淡,满心寒凉,只有失望。 一国之君,觊觎臣子的东西,竟以天下学子为刀刃,行如此卑劣的手段。 当真是荒唐至极! 这大晋,烂透了! 郑伯抓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用性命护一方百姓太平安宁,晋元帝竟然用民心来对付他们。 何等的讽刺! 沈青黎感知到郑伯身上的戾气,抬头望着湛蓝高远的晴空,轻声说道:不管黎明前有多黑暗,但天总会亮的,都说,帝王威严不容践踏,今日,我便试试。 郑伯心口忽然一阵激荡:王妃尽管放手去做,今日,咱们就把脚踩他脸上,不受他这窝囊气! 沈青黎唇角弯起明灿的弧度,笑意狡黠玩味,眸底却是毫无温度:他怕是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既然,他连颜面都不要了,我们也不必替他留着。 日光下,女子面容明艳昳丽,却凛然不可侵犯。 随着人流,马车远远地停下。 沈青黎没急着下马车,她靠在车窗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慢悠悠地饮着茶,那闲适的姿态,当真像是来看热闹的。 铺子前,黑压压的一片,那些书生穿着各式各样的学子服,显然是来自长安各个书院。 店铺的掌柜见惯大场面,又早知晋元帝会派人来闹事,此刻,并不慌乱。 他站在门前,一派儒雅和气: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读圣贤书,知礼义,明廉耻,此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一下子,就把这些书生架起来。 他们早就听说,萧家下人多为战场上退下来的玄甲军,还以为是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没想到竟如此不简单。 为首的书生姓张,上前一步,拱着手问道:我们听闻,近日新出的一种竹纸,色泽洁白如玉,书写易干,墨迹不退,敢问出自何人之手? 掌柜道:我家王妃翻阅百书,废寝忘食,以竹子为原料,经过七十二道工序,方才研制出竹纸,不知有何问题? 张生把沈青黎称赞了一番,言语之间,满是钦佩:王妃聪慧机敏,堪称天下表率,所研制的竹纸,价格低廉,品质却上佳,若能进献给朝廷,实在是利国利民。 第323章 想不到萧家满门忠烈,竟然出了一个满身铜臭的王妃。 同为沈家女,沈二小姐为国为民,半点不藏私。 不是说宴王妃菩萨心肠,救死扶伤吗?不会是欺世盗名吧? 宴王妃与民争利,实在是有辱萧家家风。 这些书生越说,情绪越高昂,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一方唱白脸,一方唱红脸,既把沈青黎架起来,又故意激怒萧家的人。 沈青黎远远地看着,猜到晋元帝的一点心思。 萧家得人心,萧宴玄更是被百姓奉为神明。 晋元帝忌惮萧家,便要借百姓之手,将萧宴玄拉下神坛。 而她,是最好的突破口。 因为,坊间的那些盛传,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萧宴玄的软肋。 一个战神,有了软肋,便也有了破绽,不再不可战胜。 可天下人都不知道,她,是萧宴玄的铠甲。 一盏花茶饮完,沈青黎将茶盏搁到案上,看到一瓷罐里,满是剥好的松子。 她一时愣住。 锦一笑道:这些都是王爷剥好的,属下要帮忙,王爷还把属下赶走。 她的事情,萧宴玄向来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沈青黎捧起罐子,一边吃着松子,一边继续瞧热闹。 铺子里的伙计听到那些议论,都很生气。 这要是在战场上,高低得给他们几刀,让他们重新投胎做人。 掌柜眼底闪过寒光,不紧不慢地笑道:方才听诸位盛赞竹纸,想必也知道,竹纸一点都不输给宣纸,价钱却不足宣纸的一半,诸位说我家王妃欺世盗名,与民争利,我实在不敢苟同。 张生又出来做好人,姿态放得很低,拱手赔罪道:我等虽是白衣书生,却也心系社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掌柜勿怪。 掌柜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转,看向所有人,扬声说道:萧家历代以护万民为己任,王妃虽是一介女流,所行之事,亦不坠萧家风骨,这竹纸之所以如此便宜,是王妃知道天下寒门读书不易,她希望天下的读书人都能用得起笔墨纸砚。 张生没料到他这般能言善辩,一时之间,被噎得哑口无言。 掌柜神色平静,语气也温和:诸位得先贤教导,满口仁义,如此诋毁一个女子是否不妥? 这话比掌掴更叫人脸疼。 然而,读书人最为清高,嘴比骨头还硬,让他们道歉,必然是不可能。 气氛陡然僵滞。 不知是谁,突然呸了一声:狗屁的读书人,也不知道是谁的走狗,竟敢诋毁宴王妃,实在该死,应该把他们抓起来下大狱! 第253章 该她反击了 被这么一骂,那些书生全都怒了。 他们之中,除了为首的几人,也不全是晋元帝的走狗,顶多是一腔热血,被人挑唆煽动几句,脑子一热,便跟来闹事了。 这天下,最为难搞的,除了那些怼天怼地的言官,便是读书人。 读书人血性起来,那真是宁可站着生,也绝不带着污名死。 陛下礼遇读书人,你们竟然如此无礼,简直粗俗! 你们算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满嘴的仁义道德,老子见了恶心! 你说什么? 不服?来打老子啊!没种的软蛋,你们先生只教会你们打嘴仗吗? 场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锦一目光陡然凌厉:王妃,这人是故意煽风点火,激怒那些读书人。 到时,两方打起来,不管伤了谁,晋元帝都能趁机发难。 这场的事端是竹纸,为了平息众怒,逼王妃献出造纸技艺,王妃若不从,便会惹来全天下读书人的笔诛口伐,萧家的声望民心也会跌到谷底。 掌柜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沉了下来。 他若让伙计出来劝架,那真是如了他们的意。 场面那么混乱,谁能看清是谁出的手,到时候统统赖在萧家头上,萧家便会落下一个纵奴行凶,杀人泄愤的罪名。 若袖手旁观,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萧家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真是,进退两难。 张生嘴角闪过一抹得逞的冷笑,正好被沈青黎看到。 郑伯。沈青黎淡淡开口。 郑伯会意,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习武之人,内力浑厚,郑伯心中有火,没有半点收着。 这一喝,众人只觉得耳膜刺痛,霎时都闭了嘴。 郑伯! 掌柜看见郑伯,知道马车上坐着沈青黎t,心中一喜。 王妃聪慧,一定能化解此次危机。 掌柜这一喊,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郑伯。 郑伯掀开车帘,只见出来一个黑色劲装的女子,干练又飒爽。 她下了马车后,朝马车上伸出手,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搭在她手臂上。 一道人影探出马车。 日光刺眼,众人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瞧见一身蓝青色的素雅春衫,发上珠钗简约,簪着一朵牡丹花。 等她下了马车,众人有片刻的失神,眼底的惊艳几乎要溢出来。 第324章 她长得极好。 明艳端庄,风姿雍容,眉眼明澈漂亮,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见过王妃,掌柜忙上前行礼,面露惭愧之色,属下办事不力,惊扰了王妃。 沈青黎轻轻一笑:你做的很好,无需自责,我正好瞧见这边像是有什么趣事,过来凑个热闹。 她缓缓往前走,蓝青色的衣袂和披帛,犹如蕴着的一抹春色,从众人眼前飘逸而过。 她在铺子前站定。 无论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闹事的读书人,这会儿,纷纷行礼。 见过王妃。 诸位都不必多礼。 张生看见沈青黎,再不复之前的淡定,一颗心提了起来,七上八下。 沈青黎眸光平静,缓缓笑道:今日早朝时,御史刚弹劾萧家居官营商,与民争利,下午,便集结各书院的学子,前来逼迫。 她看向张生: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想要竹纸,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开口便是,毕竟,普天之下...... 想到后面的话,张生心头狠狠一跳,慌忙打断她的话:王妃这话,学生听不懂,学生只是觉得竹纸利国利民,何不进献给朝廷?是学生莽撞了,一心顾念社稷,未曾想过王妃愿不愿意。 沈青黎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闲谈般,温声说道:你可不莽撞,莽撞之人,怎么会满口社稷大义,既把自己撇清,又把本王妃架在火上烤? 张生面色涨红,未曾想到宴王妃如此直白。 读书人心眼子真多。 可不是,我就说这些读书人好端端的,怎么又要闹事,原来是看中了王妃的竹纸。 这到底是读书人,还是强盗土匪啊? 竹纸铺子不过才开业几日,就上门来强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自己没本事,不勤恳奋发,反使这些下作手段,真给读书人丢脸。 百姓忍不住纷纷出声,骂得那些读书人面红耳赤,心中愤慨不已。 读书人爱惜羽毛,最重名声,又怎么会枉顾圣贤教诲,做出强盗之举? 这时,有个青年站了出来,一身白色襕衫,虽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净整洁。 他恭敬一揖,说道:先前听掌柜说,王妃廉价售卖竹纸,是希望天下的读书人都能用得起纸张,我等心中佩服,亦感激王妃,近日,书院各处都在议论竹纸,对竹纸赞叹不觉,我等一时热血上头,行事不周,但绝非用家国大义逼迫王妃。 其他读书人纷纷附和。 沈青黎眸光扫过他们,说道:我相信你们为国为民之心,但你们是国之栋梁,若被人煽动挑拨几句,便只凭意气行事,将来为官,岂不祸害一方百姓? 所有人不由面色一白,浮上惭愧之色,同时,又十分懊恼后悔。 有些反应慢的,这会儿也回过味来。 原来,是有人挑唆他们,借他们的手逼迫宴王妃交出造纸的技艺。 王妃,对不起,是我等糊涂,受人利用。 王妃教诲得是,我等日后必当谨记。 学子们纷纷道歉。 沈青黎站在长风之中,满身衣袂随风而扬,她神容平静。 接下来,该是她反击了。 世家大族,产业遍布各地,何以要我萧家交出造纸技艺?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立业根本,若因为竹纸有利可图,便要进献给朝廷,为何偏偏只针对我萧家?萧家至今不过我和宴王两位主子,为何还容不下? 数十万玄甲军,一应粮草和军饷,朝廷可有发放过?各大营都能按时如数发放,唯有玄甲军,永远都是国库无银,哪怕去年北燕发兵,朝廷亦没有出过一粒米粮,萧家这点产业,所得皆用在玄甲军中,若有心人看中一样,便来抢夺一样,那么,将来他国再次来犯,要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吗? 第254章 刺杀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街之上,一片哗然。 将士们马革裹尸,豁出性命,保家卫国,朝廷怎么能这般对玄甲军? 我儿就是玄甲军!我儿战死之后,是萧家给的抚恤金!王爷和王妃还安排我小儿子去造纸坊做工,这些天杀的畜生,居然要抢竹纸的造纸技艺,真该天打雷劈! 你们这些读书人,天天把家国大义挂在嘴里,却瞧不见边关血流成河,如今,还助纣为虐,你们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将士吗? 百姓怒容满面,悲愤异常。 眼看民意沸腾,形势逆转,张生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他看着长空之下,眉眼沉静的少女,不由心生惧意。 宴王妃竟然将陛下,将朝廷的遮羞布,彻彻底底的扯了下来,她用民愤反将了一军。 接下来,她还想干什么? 张生心脏狂跳,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沈青黎静然而立,语声铿锵:为将者,护万民,守疆土,为臣者,事君以忠,事民以仁,为民者,安居乐业,康顺太平,我萧家,为将为臣,皆已无愧于君,无愧于民,那么为民...... 她看向满街的百姓和学子,眸光掠向皇宫的方向,发出致命的一击:能,安否?太平否? 第325章 一股澎湃的心绪在胸腔内震荡。 这些学子神情激荡,隐约猜到抢夺竹纸的背后主使是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宴王妃先前没说完的,是这句话吧。 他们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愤慨、失望、迷茫,种种情绪交织之下,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涌。 走!我们去问一问陛下,身为大晋子民,萧家,安否!太平否! 有学子振臂一呼,其他人纷纷跟着高呼。 张生看着这汹涌的群情,腿霎时就软了。 完了! 他完了! 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变故就在这顷刻间。 耀眼的日光下,忽然闪过一丝寒芒。 郑伯和锦一冷眸一掠,就看见人群中,有人抬起手臂,手腕上绑着的袖箭,直勾勾地对准了沈青黎。 那箭镞闪着幽光,显然是涂了毒的。 两人眼中杀意四起,戾气惊人。 锦一离得近,瞬间挡在沈青黎的面前,郑伯手中的匕首正要掷过去,那人忽然喷出一大口血,重重地倒在地上,只见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啊!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惊声尖叫。 百姓惊惶地往两边退去。 那人穿着青衫,看起来像个书生,可他长得高大健硕,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书卷气,手上的老茧,看着半点也不像是执笔的,倒像是舞刀弄枪的。 有人看见他手腕上的袖箭,呼吸都差点停住了:他,他要刺杀宴王妃! 所有人的眼中满是惊愕和不敢置信,后背冷汗直冒,有一瞬的不真实感。 所有人都知道宴王爱宴王妃入骨,宴王妃若是死了,宴王估计得疯吧。 那位的手段,竟这般狠绝歹毒吗?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 沈青黎从锦一身后出来,朝地上的书生看了一眼,抬眸看向不远处。 萧宴玄高居马上,幽邃的黑眸始终都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看来,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去。 路过张生时,声音淡凉:抓起来,送去京兆府。 散漫中,带着冷寒的杀意,让张生惊骇得浑身发抖。 他以为等着他的,是泼天的富贵,是扶摇直上的青云路,万万没想到会断送所有的前途。 不,不能抓我!我有功名在身,我没有犯法,凭什么抓我?王爷就能不讲道理吗? 张生声嘶力竭地喊着,因为太过恐惧紧张,面容都有些扭曲。 溟一上前,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绳索,三两下就将人捆得结结实实。 他冷笑道:煽动人心在先,逼迫不成,伙同那贼子行刺在后,还敢说没有犯法? 你这是诬陷!你血口喷人! 就这点伎俩,还是省些力气,到了京兆府再喊,不过,你办事不力,背后之人还会不会留你活路,就难说了,有什么话,到了阎罗殿,记得跟阎王说个明白。 张生两股战战,一股热流汹涌而下,伴着难闻的骚臭味,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竟吓尿了。 溟一恼怒他污了萧宴玄和沈青黎的眼,立刻翻身上马,攥着绳子,扯着张生,策马往京兆府而去。 学子们看着张生惊骇惶恐的模样,被人蛊惑的憎恶和愧疚到达了极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景氏有负萧家!陛下有负忠臣t! 走!去宫门!为萧家,为玄甲军,讨一个公道! 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有朝一日,高中为官,为社稷,为百姓,奉献一份心力,若朝廷烂成这样,还读什么书?做什么官? 学子和百姓群起激愤,浩浩荡荡地朝宫门而去。 赤子之心,最为纯粹,凭着一腔热血,就想荡平所有不平之事。 他们有心为萧家讨公道,萧家也不能袖手旁观,以免有心之人,趁势挑拨,煽动他们做出激进之事,再酿出什么大祸。 萧宴玄对锦一道:派人看着,别闹出人命,容家一党若敢煽风点火,不必手下留情。 是。 沈青黎每次出行,都有暗卫相随,锦一招呼他们跟上去,她则策马回府,召集更多的人手,一边散去宫门,护着那些学子和百姓,一边盯紧容家一党。 沈青黎看着这浩大的声势,轻声说道:此番,我们和晋元帝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萧宴玄伸手握住她的手,朝马车的方向走去:刀,既能伤人,握不住之时,亦能伤己,也该让晋元帝尝一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两人都知道,畏首畏尾只会受制于人。 萧家已不能退了,便只有反击。 今日,便是绝佳的机会。 揭破晋元帝的诡计,扯下他的遮羞布,让他君威尽毁。 既然,晋元帝忌惮萧家的声望,那就将声望和民心推至鼎盛,再化为利刃,与晋元帝抗衡。 第255章 男子脸皮厚些也无妨 萧宴玄扶着沈青黎上了马车。 仍旧是郑伯驾车。 萧宴玄的那匹马,悠闲地跟在一旁,随着马车,往宴王府而去。 沈青黎没有想到晋元帝竟然想要她的命。 第326章 刚才还要多谢王爷,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宴玄看着瓷罐里只剩一小半的松子,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既然阿黎一心想远着他,不愿再与他亲近,那就由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他静静地凝视着沈青黎。 今日伙房炖了羊肉汤,我想起了阿黎,阿黎说过,羊肉性温,健脾益气,最是养胃,练兵时,看到山间的花,我又想起了阿黎,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餐一宿,日月山川,风雨波澜,都能让我想起阿黎,想你了,便回来了。 一股灼热的涟漪在心口荡开,那幽邃如深潭的眼眸,险些让她深陷其中。 沈青黎转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春景:一草一木,转瞬枯荣,又有什么可惦记的呢。 萧宴玄薄唇微勾,幽深暗沉的眸光仍温柔地笼罩着她:这世间,有阿黎,便值得惦记。 沈青黎眼睫一颤。 萧宴玄凑了过去,也望着窗外的街景,说道:都是一些凡夫俗子,还没有我好看,阿黎看他们,不如看我。 所有的情绪被这句话冲得烟消云散。 沈青黎转眸看过来,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他们是没王爷好看,他们的脸皮也没王爷的厚。 萧宴玄见她笑了,眼底的笑意也流淌而过:我是男子,男子脸皮厚一些也无妨。 重要的是,能哄媳妇开心。 马车忽地一个颠簸,沈青黎也跟着晃了一下,双唇就这样亲上他的脸颊。 她这才惊觉整个人被他环在怀里,赶紧放下车帘,脸颊漫起一抹动人的桃花色。 萧宴玄心神一荡,嗓音低哑了几分:阿黎,我能亲你吗? 沈青黎杏眸圆睁,很想斥一声登徒子。 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色,黑眸肆无忌惮地落在她娇嫩如花瓣般的红唇上,顿时就臊得不敢开口。 看着这样的情态,萧宴玄觉得喉咙像着了火一般,声音越发地低沉暗哑。 他动情地唤着:阿黎, 沈青黎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磕磕巴巴道:你说过的,白天都听我的。 阿黎不试试吗? 试什么? 萧宴玄低下头,在她耳畔说了什么,低低的笑声,魅惑而勾人:兴许就会喜欢上呢? 沈青黎轰地一下,脸上漫起了一阵热意。 她死死的按住胸口,像是要按住胸腔里那只乱跳的小鹿,不让它跳出来。 登徒子,浪荡子,你不要脸,你...... 阿黎喜欢吗?夜里要试试吗? 夜里,他说了算! 萧宴玄,你...... 不等她说完,萧宴玄的唇吻上那抹渴望已久的柔软,沈青黎的身子霎时就软成了一泓春水。 情动时,吻得凶狠又缠绵,沈青黎承受不住,只能闭上眼睛,任他为所欲为。 直到她快要喘不上气了,萧宴玄才微微松开她。 沈青黎眼睫微颤地睁开眼睛,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湿漉漉的,满是控诉:萧宴玄,你不讲理,你说的,白日都听我的。 还叫?萧宴玄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唇上辗转,双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真想试试不成? 沈青黎心尖一颤。 被他抵在车璧上,亲了又亲,珍重的,热烈的。 她只有被他亲得招架不住的时候,才会喊他的名字。 沈青黎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低声哼了哼:萧宴玄,你可真无赖啊。 娇娇软软的哼唧声,很快,就消弭在他的唇间。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里静得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以及,怦怦错乱的心跳声。 没听到外面的吵嚷声,沈青黎声音绵软软的:是到家了吗? 嗯。 萧宴玄轻轻地笑,要将她抱起来,沈青黎按着他的手臂,脸上染着几分漂亮的绯色:我自己走。 萧宴玄直勾勾地凝定她,薄唇勾出笑意:且不说你还有没有力气走路,但你这副模样,我可舍不得便宜外人。 红唇娇艳润泽,如沾了雨露的娇花,眉间情态妩媚勾人,却不自知。 若不是他身上蛊毒寒毒未解,怕伤及她,早将她拆吃入腹了。 沈青黎见他黑眸暗沉,泛着危险的深光,仿佛要把她吞进去,连忙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颈。 萧宴玄看着她红得要滴血的耳尖,轻轻咬了一下。 那酥麻的感觉,从耳根,一路麻到了心里,沈青黎忍不住悸颤,在他肩头羞怒地捶了一下。 萧宴玄心情极好,抱着她下了马车,一路朝翠微院走去。 路上下人见了,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 萧宴玄胸腔微微震动,全是愉悦的笑意,沈青黎听着他的心跳,心底那道本就不稳固的防线,瞬间出现了裂痕。 挣扎,仿徨,又忍不住想要沉溺。 就像一个在水中捞月的人,明知只是徒劳,明知只会搅乱一池月色,却还想捧起那一泓的月亮。 沈青黎抬起脸,看着萧宴玄,问道:王爷,若你找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个姑娘,你会如何? 第327章 萧宴玄抱着此生最重要的姑娘,笑意灼人,又温柔入骨,一言一语,皆是浓烈的期盼。 如寻常夫妻一般,白首到老,珍之,重之,爱之,生一双儿女,春来踏青赏花,夏夜泛舟湖上,枕星月入眠,入了秋,可去古寺观一场落雨,等到了冬日就煮雪烹茶,陪她看万里山河,与她一起,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生同衾,死同穴。 沈青黎想着那样的画面,心底密密麻麻地疼,眼中却盈满了笑意:真好。 那便祝愿他,早日找到那个姑娘吧。 她微微低下头,眼底漫起的水雾,如数洇没在他的衣衫上。 ...... 两人前脚刚进翠微院,溟一后脚就回来了。 他把人押到京兆府,武璋立刻就将张生关进了大牢里。 回来的路上,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去往宫门口,连国子监的那群贡生都赶了过去。 萧宴玄声音淡淡,蕴着不寒而栗的弑血戾气:如此还不够,他动阿黎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怎样代价? 溟一问道:包括暄王吗? 不然呢? 所有皇子都出了意外,唯独景暄安然无恙,不等于告诉晋元帝,萧家和景暄联手了吗? 第255章 乱臣贼子 还未入夏,夜色有些清凉,一轮明月当空,月色温柔地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宵禁已经开始,与往日的静谧肃穆不同。 今夜,宫门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学子和百姓还在跪谏,为萧家请命,要晋元帝还萧家一个公道。 阵仗闹得这么大,明日早朝,朝堂之上,只怕百官又要发难了。 福公公暗自心惊,悄悄觑了晋元帝一眼。 只见,他神色阴沉,平静得有些诡异。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陛下龙颜尽失去,以陛下的性情,定然是要震怒的。 然而,陛下只是捧着茶碗,摩挲着茶碗上凸起的花纹,不发一言。 福公公越发猜不透帝心,低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晋元帝静静地说着,语带杀气:朕当年就该斩草除根。 自从,萧宴玄重建玄甲军,他就没有安生过,尤其是在沈青黎嫁入萧家之后,更t是接连威严扫地。 福公公低垂着头,恭维道:陛下仁德。 所以,外面那些人才敢这么逼朕?这天下都是朕的,可这些人的眼里只有萧家,你信不信,朕若不如了他们的意,只怕还要死谏。 陛下是天下之主,是万民的君父,他们又岂会以命相要挟? 他们不会,萧宴玄会!朕借天下学子之手,要将他拉下神坛,他就借万民之手,让朕成为昏君! 晋元帝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搁在龙案上,震得茶水震荡,溅湿了案面。 福公公忙跪地,说道:陛下雄才大略,文可治国,武可安邦,功业甚盛,比起太祖,亦毫不逊色。 晋元帝冷笑,咬牙道:沈氏借粮饷一事,踩着朕的脸面,让天下万民骂朕昏聩,朕哪还敢和太祖比肩? 陛下,福公公心下惴惴。 跪着做什么?朝野上下,也只有你这个老东西,与朕一条心,起来吧。 多谢陛下。福公公站起身,脸上露出笑容,语气却越发恭谨,老奴十岁便在陛下身边伺候,在老奴心中,陛下是最好的主子,是我大晋最开明的君王。 你这老东西惯会哄朕开心。 老奴所言,句句恳切,发自肺腑。 这天下人要是如你这般与朕一心,朕何愁做不成这万世之君?晋元帝说着,话锋一转,暄儿和昭儿呢?他们在做什么? 福公公见他从始至终都很冷静,虽揣度不出,晋元帝会如何处置此事,但多半会恩威并重。 只是,没有想到,晋元帝会猜忌防备两位皇子。 这天家,果真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福公公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殿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陛下,陛下,不好了。 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御前失仪是大罪,福公公眼皮一跳,正要呵斥,就见他双脚并行,爬到殿中。 小太监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道:荀王、暄王、昭王,几位殿下纷纷遇刺。 福公公满心惊骇。 宴王真是天大的胆子,竟敢对几位皇子下手。 这无异于,是与陛下宣战啊! 他越想越心惊,慌忙问道:太医呢?传太医了没有?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禀道:太医已经赶往几位殿下府中。 晋元帝的身体里顿时燃起一团怒火。 陛下,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那是朕的龙子! 晋元帝勃然大怒,脚一踹,直接把龙案踹翻在地。 他双目凌厉猩红,仿佛要吃人一般。 福公公心头剧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龙体为要,千万别伤着自己。 第328章 晋元帝胸口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爆,他双目暴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这是要反吗?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怒到极致,有那么一刻,晋元帝想要诛萧宴玄九族,但理智终将那些滔天的怒火死死按住。 额角暴起的青筋突突跳个不停,脑袋犹如针扎一般,疼得几乎要裂开。 福公公见他呼吸急促无比,犹如破了的风箱,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忙低声吩咐那小太监:快去请太医,让太医暂且候在殿外。 是。 等等,几位殿下伤势如何? 小太监低声禀着。 福公公心中有数,道:去吧。 是,公公。 天子雷霆之怒,小太监早已吓得肝胆俱颤,此时,犹如劫后重生,急忙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请太医令。 福公公膝行到晋元帝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可要召姜指挥使,此事有探事司彻查,必定能将幕后之人定罪。 他敢出手,岂会留下把柄?晋元帝冷冰冰道。 福公公神色几番变幻,捡着好听的话,说道:几位殿下有陛下庇佑,定然能逢凶化吉。 晋元帝面色沉沉,眼中戾气闪动:传朕口谕,若救不回朕的皇子,朕要那群庸医陪葬! 是。有小太监领命出去了。 晋元帝转身,走了几步,重新坐回龙椅上。 他眼睛一眯:暄儿伤势如何? 福公公心中波澜,悚然四起。 这般盛怒之下,陛下居然仍猜忌暄王殿下。 或许,从皇后重掌凤印的那一刻,陛下对暄王的猜忌就已经达到了顶峰。 只是,暄王真的会和宴王联手了吗? 福公公压下心底跌宕的心绪,躬身说道:回陛下,暄王殿下伤了右手,伤口深得都能瞧见骨头。 他下手倒是狠,晋元帝神色莫测,凤梧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已经出宫前去暄王府。 晋元帝忽然道:荀儿呢? 福公公道:几位殿下之中,荀王殿下伤势最轻。 晋元帝神色深沉,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的玉扳指。 如此,倒是不好判断,萧宴玄和暄儿到底有没有勾结了。 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他母妃早逝,王妃又是个软性子的,府中怕是乱成一团,着人送些药材过去。 是,陛下。 荀王与世无争,远离朝堂,朝臣议储,亦不带他一起玩。 是以,陛下都忽略有他这个儿子。 此番被连累,陛下动了慈父心肠,也算是因祸得福。 福公公见晋元帝并未问起景昭,也不敢多言,瞧着殿中的漏刻,劝道:陛下,去歇息吧,快要三更了。 嗯。 福公公伺候着晋元帝就寝,放下龙帐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望着沉沉夜色,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第257章 捡到宝了 卯时,天色蒙蒙亮。 百官坐着马车上朝,到了宫门口,下车时,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学子和百姓还在宫门口跪着,熬了一夜,脸色都有些差,但精神仍然高昂,沙哑着声音喊着。 玄甲军抛头颅,洒热血,以血肉之躯筑铜墙铁壁,开万世太平,何以如此不公?求陛下一视同仁,如数发放军饷和粮饷,莫凉了将士一腔热血! 萧家历代,舍一己之身,护大晋国泰民安,求陛下还萧家一个公道! 有贼子觊觎竹纸,谋害宴王妃,求陛下严惩幕后真凶,以正国法! 普天之下,敢觊觎萧家的东西,还煽动各书院的学子,以社稷道义之名,这样的大手笔,显然出自陛下之手。 百姓愚昧,或许,想不到。 但这群学子,时常聚众议论朝政国事,岂会猜不透? 一口一个贼子,摆明了就是故意膈应陛下,让陛下难堪。 果然是愣头青,行事只凭意气和热血。 大臣们听着这一声声高呼,有人摇头,有人恍惚。 他们忆起初入官场之时,也有一颗赤诚之心,为社稷,为万民,为大义,热血前行,但为官至今,早就忘了初心,到如今方才涌起一股激荡之情。 吱呀一声。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福公公站在宫门口,朝着文武百官,高声说道:昨夜,几位殿下遇刺,陛下忧急如焚,今日罢朝,诸位大臣请回。 大臣之中,有人目光微闪,隐约猜到什么,又很快压下心中惊疑。 福公公扫视了一圈,问道:丞相大人可在? 有小厮穿过人群,拱着手,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大人突发旧疾,特意让小人来告假,公公有何吩咐,小人回去转告我家大人。 大臣们暗骂一声,老狐狸。 福公公亦是暗暗咂舌。 不愧是百官之首,一句突发旧疾,就将自己置身事外。 第329章 他道:陛下有事召沈大人进宫,但大人若身体抱恙,咱家回去禀报陛下。 小厮感激一笑:有劳公公了。 福公公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也是叹气,劝道:诸位都回去吧,身体为要,学业为重,其他之事,陛下自有决断。 有学子站出来,朝福公公拱手:有劳公公为我等问陛下一句,我等寒窗苦读,只为继先贤遗志,辅佐明君,共创海晏河清,今日我等斗胆问陛下一句,他日高中,我等能圆心愿否?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 明晃晃地问,晋元帝是不是明君。 福公公暗暗吸一口气:咱家必定把话带到。 这时,又有学子站出来:萧家满门忠烈,绝不会有反心,陛下这般忌惮...... 这是为萧家鸣不平吗? 这是想把萧家送走! 萧家暗卫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颗石子掷过去,直接打碎他的牙,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他动作很快,没人瞧见是谁出的手。 随后,暗卫假扮的百姓,很快,就把那人拖了下去。 大臣们对这一幕很淡定,事情闹得这么大,和萧家不对付的,趁势推波助澜,很正常。 人群中,暗卫喊道: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是我等读书人心中所愿,萧家和玄甲军都是我大晋子民,我等在此跪谏,绝非闹事,是希望我大晋,君圣臣贤,百t姓安居,绝无不公之事! 其他人纷纷附和,高呼震天,似要传进紫宸殿中。 今日不上朝,大臣们没急着回家,反而,三三两两地聚在酒楼或是茶楼,谈论着宫门前发生的事情,以及,私下里,揣测一下圣心。 有人说道:形势逼人,民心所向,陛下若不应,只怕不能平民愤,民心最是不可控,能载舟,亦能覆舟。 也有人反驳道:若应了,岂不是受制于人?日后,出点事情,都纷纷效仿,陛下威严何在? 还有人坐在窗边,望着宫门的方向,说道:陛下应了,才能留一个明君的贤名,别忘了陛下是如何...... 后面的话,众人心照不宣。 陛下弑兄夺位,最怕工笔史书,记录他昏聩残暴。 有人喝了口茶,感慨道:到底是萧家,这份魄力和手段,惹不起啊。 ...... 天边,云霞涌动,天光大盛。 又是一个晴日。 萧伯带着萧家下人,浩浩荡荡地送了食物和水过来。 他朝众人,郑重地行了一礼,诚挚说道:诸位为萧家之心,萧家感激不尽,我替我家王爷和王妃谢过诸位的维护之情,萧家世代忠良,只为国泰民安,我家王爷和王妃都说,若事不可为,诸位万万以自身为重,公道自在人心,已足矣。 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百姓和学子心中动容。 这才是萧家风骨,何时何境,都以百姓为重。 上一个,还是叶家。 可惜,九族尽诛了。 希望,萧家不会步叶家的后尘。 ...... 翠微院。 沈青黎醒来时,萧宴玄已不在身边,只当他去军营了。 她见床头摆着一套浅紫色的纱裙,以为是锦一放的。 结果,刚一换上,萧宴玄就推门进来,身上亦是一套浅紫色的宽袖锦袍。 沈青黎这才察觉到他的小心思,歪头打量了一番。 看习惯了他穿玄色,紫色也极衬他,矜贵之中,添了几分风流俊雅。 王爷真是......沈青黎笑盈盈地顿住。 萧宴玄笑问:什么? 沈青黎笑意愈盛:老来俏。 萧宴玄直勾勾地盯着她:本王很老吗? 沈青黎没瞧见他眼底危险的深光,继续说道:王爷今年二十五,四舍五入,便是三十。 原来阿黎是嫌我年纪大,萧宴玄低着眸子,眸色极深地看着她,人家都说老男人会伺候人,阿黎,你捡到宝了。 沈青黎小脸微红。 总觉得他那句伺候有些不正经。 她转移话题:王爷今日不去军营吗? 萧宴玄淡淡道:有溟一和郑伯在,本王可以歇几日。 那些学子和百姓还跪在宫门口吗? 嗯。 晋元帝怕是没那么快松口。沈青黎神情微凝。 晋元帝的脾性,哪怕妥协了,也会想法子让人不好过。 第258章 兑现承诺 萧宴玄捏了捏沈青黎的脖颈,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事情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沈青黎眸光晶亮:王爷做了什么? 萧宴玄黑眸深处凝着幽光:没什么,送了一份大礼而已。 能推翻皇权的,不仅仅只是兵权,民心亦是。 而今,这两样,萧家都有了,且日益鼎盛。 晋元帝再想用以前那些手段,怕是难以收场了。 萧宴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沈青黎的脸颊:阿黎,谢谢你。 沈青黎眼眸一眨,漂亮的杏眸,乌黑明亮,又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王爷怎么说这个? 第330章 萧宴玄唇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眼神宠溺又炽热:你为我,为萧家,所做的一切,此生,我只能...... 那句以身相许还未说出口,一只温热的小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用王爷做牛做马,我做这一些,都只是想要投桃报李。沈青黎唇角上扬,说罢,将手背在身后,我先去洗漱。 她仍与他谈笑如常,但他还是感觉到她藏得极深的疏离。 萧宴玄神色无奈。 等沈青黎洗漱完,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抬起她的下颌,长身微倾。 清隽的俊脸近在咫尺,沈青黎杏眸睁得溜圆,精致的小脸漫开好看的绯色。 她双手缓缓地攥着裙裾:王爷,你,你收敛一点。 萧宴玄勾着唇,沉沉地笑了一声,手中的螺子黛描上她的眉:你在想什么东西,嗯? 竟是要为她画眉。 那一抹绯色瞬间比桃花还要娇艳,沈青黎缓了好半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萧宴玄忽然又凑近了几分,气息拂过她的脸,如莲似雪,清冽又灼烫。 仿佛下一瞬就会亲下来,偏偏,神情专注又认真。 沈青黎脑中有些眩晕,有点遭不住。 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王爷,我不画眉,也是好看的。 萧宴玄十分赞同,眸底蕴着笑意:阿黎最好看。 王爷什么时候学的? 夫妻之间,本就这般过日子,阿黎不喜欢吗? 两人的衣袂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亲昵又旖旎。 沈青黎想到之前偶尔瞥见的话本子,小声说道:那些话本子,王爷少看一些,不正经。 少女如珠似玉,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宴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望着她,低哑着声,笑道:我夜里更不正经,阿黎不是也很喜欢? 沈青黎招架不住,识趣地闭嘴了。 萧宴玄画完眉,眼神滚烫,端详了好一会儿:春色明媚,真美。 沈青黎心跳早已乱了规律,故作淡静地撇开脸,望向窗外:今日的天气确实很好。 走吧。萧宴玄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天气这么好,阿黎该兑现承诺了。 沈青黎一时没想起来。 萧宴玄黑眸轻眯,审视着她:阿黎莫不是又忘了吧? 这个又字,沈青黎突然福至心灵,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不就是做梨花糕吗? 萧宴玄眉宇间染着笑意,也不拆穿她。 两人带着竹篓来到西园,满树梨花如雪般压在枝头。 一阵风拂来,吹动花枝,梨花簌簌而落。 沈青黎伸手接了几瓣,冲着萧宴玄弯起了眉眼:梨花开得正好,我们多摘一些,正好酿几坛梨月白。 萧宴玄心底忽地漾开一丝波澜,语气随意,懒声问道:阿黎还会酿酒? 会啊。 梨树下,少女笑靥明媚,熠熠地发着光。 她已经踮起脚,去摘枝头上的梨花,没瞧见身后,萧宴玄深幽的眸光。 叶黎也喜欢酿梨月白。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低一些的地方,摘得差不多了,沈青黎瞧见有枝梨花开得最好,只是太高了,不论她怎么垫脚,怎么跳着去够,都摘不到。 身子蓦地一轻,还不等她惊呼,萧宴玄已经将她抱在了肩膀上。 沈青黎坐在他的肩膀上,犹如着了火一般,烧得脸颊滚烫,屁股更是被烫着了一般。 王爷,你放我下来吧。 萧宴玄轻笑:别怕,摔不下来。 沈青黎忍着娇羞,伸手去摘那枝梨花。 王爷,好了。 沈青黎示意萧宴玄放她下来,萧宴玄却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说道:我瞧着,这枝也不错。 沈青黎摘下来后,一字一句道:《山海经》有言,吉量缟身朱鬣,目若黄金,乘之寿千岁,王爷若是吉量马该多好,我现在都多几千岁了。 萧宴玄听着这明显有些置气的话,笑意更深了:就算我不是吉量马,阿黎也可以骑,虽然不能让阿黎长寿千岁,但可以让阿黎心悦快活,食髓知味。 真是越来越浪荡了! 沈青黎脸上腾起的热意,蔓延到耳根和脖颈,映着玉白的梨花,越发娇媚动人。 阿黎, 闭嘴! 萧宴玄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梨花逸风而扬,落在两人身上、头上,犹如一场烂漫的初雪,一瞬白首。 等两人的背篓都放满了,萧宴玄才把沈青黎放下来,拂了拂她身上的梨花。 沈青黎也抬起手,去拂他头上的梨花,随后,挑了一枝开得最好的,仿佛捧着一抹春光到他面前,笑意潋滟。 王爷,送给你。 萧宴玄噙着笑,低下了头。 沈青黎摘了一朵,簪在了他的头上,笑吟吟道:真好看。 第331章 萧宴玄也摘了一朵,簪在了她的发间:阿黎也好看。 看着他眸底的笑意,沈青黎才恍然。 男子和女子相互簪花,意为定情。 沈青黎脸颊红晕娇艳:王爷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 萧宴玄薄唇勾着笑,唇角弧度好看又愉悦:见着阿黎,便无师自通了。 等回去,就把话本子都烧了。 都学坏了。 沈青黎红着脸,拿起竹篓就走。 萧宴玄牵住她的手,满心欢喜。 他们是正经夫妻,亲近一些,总能磨灭她心底的疏离。 回到翠微院,两人把梨花洗净,放到阴凉处阴干。t 时近晌午,两人一起去厨房。 半个时辰后,一锅晶莹剔透的梨花糕便蒸好了。 萧宴玄淋上些许蜂蜜,喂到沈青黎唇边。 沈青黎咬了一小口。 梨花糕软糯香甜,唇齿间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仿佛一整个春日在口腔里绽放。 第259章 弹劾晋元帝 两人分食了一碟梨花糕,沈青黎眼眸亮晶晶的,很是餍足。 萧宴玄递过来一盏花茶,沈青黎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神态自然又亲昵。 萧宴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温声道:还要不要? 沈青黎摇了摇头。 春日的午后,微风和煦,连人也跟着懒洋洋起来。 她打了个小呵欠,眼尾泛起了一抹水光。 困了? 嗯。 先去睡一觉,醒来一起酿酒。 嗯。 要抱吗? 嗯。 萧宴玄勾唇,露出一抹得逞的温脉笑意。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横抱起来。 困意上来,沈青黎昏昏欲睡,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连同她的心跳,渐渐地,连成一片。 她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很快就睡了过去。 萧宴玄低眸看着她,眸底的笑意比春风还要轻柔几分。 回到翠微院,两人相拥而眠,发间的梨花,也挨在了一起,缠绵且亲密。 两人舒舒服服地睡着午觉。 紫宸殿那边却是乌云笼罩。 宫门口,学子和百姓仍在跪谏。 黑压压的人群中,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张御史站在宫门前,身形单薄,背脊却挺着笔直。 他面容平静,内心却燃着一团火。 晋元帝罢朝,不见百官,御史台上疏直谏,亦置之不理。 这道宫门,隔着的,是道义与昏聩。 对晋元帝越是失望,心志便越是坚韧。 还天下海晏河清,是他和叶御史心之所愿。 思及故友,张御史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锋芒摄人。 他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自太祖起,广开言路,德行天下,是以,大晋上下,丹心赤诚,然,陛下避而不见,朗朗乾坤,正道难有坦途,寒的是天下读书人的热血和抱负,毁的是万千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和期望。 身为言官,臣入御史台至今日,整整十五载,弹劾过无数佞臣,为大晋社稷,今日,臣要弹劾陛下! 疯了! 张御史疯了! 所有人震惊骇然。 大晋立国至今,除了叶家那位御使大夫,还从未有哪个言官敢弹劾君王。 不愧是御史台最头铁的言官,胆子太大了! 张御史一脸刚正之气,高声说道:忠臣良将是国之根基,不是陛下谋权的棋子,臣,以卑贱之躯,冒死直谏,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莫要以一己私心,凌驾于社稷之上,为君若不明,该下昭罪己!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张御史豁出性命,逼晋元帝下罪己诏。 所有人都看到谏臣的风骨,不由心潮澎湃,激荡高呼。 我等冒死直谏,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以一己私心,误国祸国! 呼声震天,直直传去紫宸殿。 晋元帝站在廊下,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双目阴鸷冷厉,咬牙切齿道:萧宴玄真是好手段啊,让天下万民指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昏聩,骂朕祸国!朕不过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竟逼朕至此,朕不如把这个皇帝让给他们来做好了! 陛下莫要说气话,您才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 福公公胆战心惊,就在他以为要龙颜震怒的时候,晋元帝却出奇地冷静。 他们都敢死谏,都敢逼朕下罪己诏,朕......晋元帝忽然顿住,冷冷地说着,张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福公公瞳孔一缩,心头猛地一阵骇然。 他在张御史的身上,看到了叶御史当初的气节。 当初,叶御史死谏,结果被陛下关入大牢。 那么,张御史...... 福公公后背发寒,不敢再往下深想。 高呼声仍然震耳欲聋,晋元帝沉默了许久,半晌,开口道:请张卿进宫,再召沈卿和顾卿。 是,陛下。福公公应声说道。 他一边安排小太监去沈家和顾家传口谕,一边亲自去宫门口,安抚那群学子和百姓。 第332章 陛下已有决断,诸位稍安勿躁,福公公朝张御史拱了下手,说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御史微微颔首。 有学子高声问道:陛下可是要治张大人的罪? 其他人亦是同样的紧张。 他们敬佩张御史。 张御史是所有言官的表率。 福公公道:诸位误会了,张大人是股肱良臣,陛下是圣明君王,君臣相宜,何谈治罪? 张御史感谢众人的维护,行了一礼,说道:诸位勿要担忧,此间之事,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张御史随福公公进了宫门,没过多久,沈崇和顾衡也进宫里。 他们一个是百官之首,一个是户部尚书,众人见了,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 果然,两个时辰后,晋元帝下了旨意。 张生聚众闹事,谋害沈青黎,剥夺举人功名,斩立决,以儆效尤。 这么多年欠玄甲军的军饷和粮饷,以及抚恤金,朝廷会如数发放。 萧家战功煊赫,是国之柱石,以萧家之名,大赦天下。 旨意一下,学子和百姓山呼万岁,直赞晋元帝圣明。 沈青黎和萧宴玄睡到了傍晚才醒,福公公正好带着圣旨和赏赐来了。 萧伯带着人,将那些御赐之物登记造册,好入库封存。 梨花都阴干了,沈青黎和萧宴玄在院子里酿酒。 两人聊着那道大赦天下的旨意。 萧家声势如日中天,晋元帝干脆再添一把火。 意在捧杀。 沈青黎道:晋元帝不会是被我们气疯了吧?就算要捧杀,赐九锡,不是更能膈应我们吗? 所谓九锡,分别是车马、衣服、乐器、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和秬鬯。 九锡之物看似平常,却是身份的象征,拥有了礼仪上的特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历朝历代,被赐九锡的臣子,也有不少,但最后无不是谋权篡位。 晋元帝若是赏赐九锡,既可告诉世人,他对萧家圣宠鼎盛,亦可暗指,萧家有不臣之心。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概是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膈应的是他自己吧。 沈青黎眉梢一挑,十分好奇地问道:张御史是出了名的刚直清正,怎么会和王爷联手? 第250章 能赢,不是靠运气 张御史身上有文臣的风骨,也有言官的胆魄,萧宴玄心里也是佩服的。 他忠的是大晋。 晋元帝可真是不得人心啊。 酒坊里的梨月白清冽醇和,但因为叶相喜甜,叶家的梨月白都是叶夫人亲手酿制的,会在酿酒时,放一些冰糖。 这个习惯,只有叶家人有。 萧宴玄看着沈青黎往酒坛里放冰糖,有一瞬的恍惚。 阿黎, 嗯。 沈青黎抬起头,唇角的笑意温和轻柔。 萧宴玄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瞬,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叶黎。 他问道:糖放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沈青黎唇角弯弯:梨月白要甜甜的,才好喝。 记忆中,那个小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黄昏。 叶黎笑得眉眼弯弯:兄长,我和阿娘学了酿酒,我送你一坛梨月白。 说是要送他梨月白,结果拉着他一起酿酒。 他不喜甜,看她一个劲儿地往酒坛里放冰糖,眉头就皱了起来。 放太多了。 甜甜的,才好喝。 这些回忆太过久远,这一刻,却汹涌而来。 沈青黎却毫无所觉,她一边密封坛口,一边说道:几位皇子遇刺,晋元帝的反应太过平淡,想必是在憋什么大招,王爷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阿黎真聪明。萧宴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沈青黎眸光发亮,仿佛藏了无数的星子,熠熠生辉。 萧宴玄心中一动,在她眼尾处亲了一下。 灿烂的霞光落在两人身上,浮动着金色的光芒,美得有些炫目。 沈青黎眼睫颤了一下,又不争气地红了脸。 如鸦羽般浓长的眼睫,轻轻地扫过萧宴玄的脸,痒痒的,他心口一动,涟漪荡开。 他笑着和她一起密封坛口。 坛口用泥封好后,沈青黎拿起一朵梨花印在上面,落下一个梨花的印记,又将梨花拿开。 萧宴玄盯着那抹梨花印记,深黑的眼眸里,波澜乍起,深邃一片。 长风拂过耳畔,响起了叶黎的清脆的笑声。 兄长,是不是很好看? 兄长,你也印一朵。 曾经,萧宴玄也怀疑过。 她的医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熟悉感,让他似曾相识,以为她就是叶黎。 可是,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易容过的痕迹。 他给药王谷的谷主去信问过,是不是有换脸之术,谷主来信告诉他,再好的换脸之术,都会有痕迹。 可眼前的这张脸,清艳无暇,是真的。 很多时候,他t也在想,如果她真是叶黎,一定会告诉他的。 第333章 尤其是,刚成婚那阵,他对她实在算不上好。 若是叶黎,她一定会撒着娇抱怨。 萧宴玄久久难以回神,他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她,是不是见过叶黎。 她心底深藏的秘密,是不是何叶黎有关。 但他的小姑娘太聪慧了,任何的试探,都会让她警觉。 萧宴玄微微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平静。 见沈青黎拿起一旁的小药锄,说道:我来。 沈青黎把小药锄递给他,笑吟吟地指着院中的一棵桂花树,说道:等秋日桂花开了,我们一边赏花,一边饮酒。 好。 萧宴玄在桂花树下刨了个大坑,将那几坛梨月白埋了进去,唇边笑意荡开。 一个喝甜酒酿都会醉的人,居然还想和他一起喝梨月白。 真是期待! 她醉酒的娇态,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 暮色四起,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暗淡下来,天色越来越暗。 最后一声闭门鼓落下,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散去,连同这两日的风波,终将归于平静。 容家。 容家大爷容厉,正和容太傅在书房里下棋。 萧宴玄真是好运气,这般逼迫陛下,还能全身而退,他捻了捻着手里的棋子,心有不甘,这次没能对付萧宴玄,真是可惜。 容太傅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儿子有点蠢。 权谋之争,能赢,从来不是靠运气。 这些年,他忙着党争,忙着夺权,对子嗣疏于管教,以至于,一个个嚣张跋扈,毫无脑子。 思及此,容太傅深吸一口气。 孙女要教,儿子更要教。 他面色冷凝,沉声警告道:萧家势如中天,连陛下都要避其锋芒,这次既不能动萧家分毫,日后,就不宜再出手,接下来,你们都安分一些。 宫宴之后,容婼又散播了一波谣言,被御史捅到御前,晋元帝又狠狠地惩戒了容家一番。 朝堂上沉沉浮浮,容太傅并未放在眼里。 帝王心术,最重要的是驭臣和制衡。 晋元帝深谙其道,责罚他禁足思过,既是忌惮容家,又是因为容家太过嚣张,需要敲打。 晋元帝还需要容家牵制沈家,防沈氏一党独大,等差不多了,自会让他重入朝堂。 容家正好趁此机会,沉寂下来,韬光养晦。 比起容太傅的气定神闲,容厉却没有这一份心性。 他心里仍憋着一口郁气。 容家在朝中虽还未大势已去,但亦折损了不少,这一切都是拜萧家所赐。 父亲,容厉看向容太傅,若有所思道,几位殿下遇刺,这背后定然是萧宴玄的手笔,陛下的态度...... 他忽然顿住。 该你了。容太傅语气淡淡,催促他落子。 容厉低头去看棋盘,眉头皱了起来。 父亲刚才那一子,堵了他后路。 容厉思索再三,手中的棋子才落在棋盘上。 容太傅也落下一字,缓缓说道:萧家越是花团锦簇,越是被推上风口浪尖,陛下不动萧家,无非是萧家行事干净,抓不到把柄,但没有把柄,亦可制造把柄。 容厉眼中精光大盛。 就如这棋局,父亲堵了他的后路,无论他如何落子,败局已定。 而陛下正在堵萧家的后路,但凡出手,必会一击即中,让萧家遗臭万年。 挑战帝王威严,是每个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萧家自作孽,风光不了多久了。 容厉仿佛已经能看到萧家落败的画面了,心情大好,从书房出来后,就宠幸了萧宴玄送来的美妾。 这二十个美妾,他已经查过了,身世清白。 容太傅的那十个,他不敢垂涎,但他院中的这十个,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江南来的瘦马,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是何等的销魂。 夜色深沉。 容厉正快活着,丝毫不知道,他的美梦要碎了。 第251章 蓄势待发 夜色褪去,天光大亮。 沈青黎睡得正深,感觉有一只手正捏着她的耳珠。 她向来敏感,这一捏,若有若无地哼唧了几声,软软的,像一只酣睡的小奶猫,听得人骨头也跟着酥软。 萧宴玄眸光瞬间就黯了下去,低头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地啃咬着。 耳珠上传来轻微的刺痛。 沈青黎半睡半醒,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带起一阵酥麻。 她轻轻低吟了一声:不.....不要。 萧宴玄亲着她的脸颊。 阿黎,他低低地唤着,带着宠溺笑意,醒了吗? 沈青黎睡意惺忪,眼睛都睁不开,在他颈间蹭了蹭。 她哼唧着,撒着娇:王爷,别闹我,困。 萧宴玄看着她这不清醒的模样,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招我,阿黎。 沈青黎闭着眼睛,全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哼着声:就要! 萧宴玄凝视着她,眸光极具侵略性,薄唇移到她唇间,突然咬了一口。 这回,用了点力气。 第334章 沈青黎娇呼,很快,又被吞没。 不算温柔的吻,带着喷薄而出的情潮,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沈青黎颤栗地睁开眼睛,杏眸迷蒙,湿漉漉的。 她仰着脖颈,轻轻地喘息着,气呼呼道:你回乘风院。 知道赶人,萧宴玄指腹轻抚着她的唇,嗓音里,欲色未褪,醒了? 沈青黎没什么起床气,这会儿,都想骂一句狗男人。 萧宴玄似是看出来了,温热的唇,在她唇上轻轻地蹭着,又缓缓移到耳畔,顺着脖颈,落到锁骨,轻轻地咬了一口。 阿黎,接下来,我该往哪儿咬? 沈青黎哪里禁得住他这样撩拨,身子软得一塌糊涂。 狗男人,他是真的咬啊! 王爷,疼。 阿黎是该吃些教训。 萧宴玄呼吸都重了几分。 许是忍得辛苦,眼尾都泛着红,抬眸看她时,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妖冶,危险至极。 是阿黎招惹我的,我是不是跟阿黎说过,我定力不行,是阿黎不听,阿黎,我是男人,又不是圣人。 我错了。 没有诚意。 沈青黎拉下他的脖颈,在他的眼尾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如羽毛般拂过:好美的,夫君。 让她说几句情话。 不是让她,要他的命。 萧宴玄心里的那根弦差一点就崩了,那蓬勃的地方,如叫嚣的凶兽,矫健威猛,蓄势待发。 萧宴玄难耐地喘了一声,突然翻身,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榻,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时辰不早了,阿黎快点起身,等会儿带你去看戏。 看什么戏?沈青黎茫然地问了一句。 人却早已出了内室。 萧宴玄疾步进了净房,冲了两桶冷水,犹觉不够,又在冷水里泡了许久,才压下满身的躁动。 沈青黎洗漱完,侍女已经摆上了早膳,迟迟不见萧宴玄过来,她隐约知道了什么,小脸顿时就红了。 她一直觉得,他清冷如九天谪仙,不会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欲望。 却不知,他早就被她拽进了红尘。 萧宴玄进来时,就瞧见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颈,耳尖却是凝着绯色。 他的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 萧宴玄眸光越发地深邃,带着满身清凉的水汽,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先吃? 等王爷一起。 沈青黎抬眸,两人目光相触,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心跳陡然加快。 萧宴玄笑了,盛了一碗小米给她。 沈青黎吃了几口,犹豫了再三,红着脸道:王爷,我知道有种药,能暂时......暂时地压制......让人...... 那些话,实在太过羞耻,她磕磕巴巴了半天,还是难以启齿,便含糊地跳了过去,问道:王爷若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王爷配。 之前,只是给他开些清热降火的药。 这一次,居然想给他配药,直接让他不行。 可真是出息! 萧宴玄气笑了,漆黑的眸光,紧紧地凝住她。 沈青黎握着汤匙的手都紧了紧,硬着头皮:我是担忧王爷的身体,那药很温和的,不会伤身,更不会对以后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萧宴玄黑眸幽沉如深潭,涌动着危险的暗潮:阿黎是在提醒本王,尽早与阿黎行周公之礼,享受闺房情趣,床笫之欢吗? 沈青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不是,我没有。 没有吗?阴阳相合,本就是天地之道,为何要压制? 天地之道,讲究平衡,王爷这样,长久以往,会不不不......不行的。 阿黎医者仁心,下次,就劳烦阿黎帮我了。 沈青黎手一抖,差点打翻小米粥。 帮......帮什么?怎......怎么帮? 下次,我们一起研究。萧宴玄勾着唇,在她耳边哑声道,医道一途,永无止境,阿黎好学不倦,夜里,我们试试? 乌黑的杏眸瞬间瞪得溜圆,沈青黎被他这几句话说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朵朵的烟花,燃得她t浑身都冒了火,热气和血气,直往脑袋上涌,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萧宴玄听着她巨大的心跳声,眸底流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阿黎, 夫君,我错了,我不该想着给你配药,我应该直接下药。 萧宴玄黑眸一眯。 沈青黎更慌了: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夫君,你听我狡辩。 萧宴玄呵地一声低笑:你说,本王听着。 沈青黎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抹杀气,扯着他的袖子,软声说道:我是关心则乱,早上起得太早,没睡好,脑子有些糊涂,夫君别与我计较。 是吗? 是呀是呀,沈青黎点头如捣蒜,快速转开话题,夫君不是说我带我去看戏吗?赶紧走。 先用膳。 哦。 府门外,萧伯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 第335章 两人用完早膳,坐上马车,往崇仁坊而去。 容家就在崇仁坊。 沈青黎眉眼一弯,清亮的眼眸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终于知道,萧宴玄要带她看的好戏是什么了。 长空之下,春光明媚。 看时辰,快要到辰时,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第252章 报复 卯时那会儿,天色刚刚破晓,一缕金光破云而出,照亮长安城的天空。 四百下开门鼓声毕,坊门一开,喧嚣了大半夜的崇仁坊,又是另一番的热闹繁华。 卖朝食的小摊贩正忙得热火朝天,锅盖一掀,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总角小儿心疼父母辛苦,也早早地跟着起来,在摊位前卖力地吆喝着,声音清脆,引来不少食客,他一边接过铜板,一边招呼客人落座。 父母在炉前看着他像个小大人似是,招呼得有模有样,嘴角不由地露出笑容。 小家伙见了,神采飞扬,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吆喝得越发卖力了。 有金吾卫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方桌前,揉着小家伙的小脑袋: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三郎长大了,定是个孝顺的。 他在这家朝食摊子,吃了好几年,和摊主一家都极为熟稔。 小家伙被夸了,忍不住咧开嘴,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羞赧的笑意来。 他利索地收了桌上的碗筷,又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明亮的眼眸里,透着股机灵劲:大人今日还是照旧吗? 摊主的手艺好,馄饨皮薄馅嫩,味美汤鲜,肉饼被煎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留香,久食不厌。 姚大爽朗笑道:照旧。 阿娘,小家伙朝妇人喊了一声。 知道了。 妇人笑盈盈地应着,端着馄饨和肉饼过来:大人,慢用。 一口热汤下肚,再咬一口香脆的肉饼,姚大整个人都鲜活过来。 一顿朝食用罢,从腰间摸出十来个铜板,放在小桌上,开始了一日的巡逻。 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瞧见容家府门前,好像挂着什么。 姚大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只见门廊檐下,悬挂着十几个黑衣人,他脸色大变,疾步跑上前。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粘稠的血液,顺着那些黑衣人的衣袍,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汇集成猩红的血洼,蜿蜒地流到石阶上。 姚大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刚吃进去的早膳,差点没呕出来。 啊!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突然,有尖厉的惨叫声,惊恐地响起。 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围观。 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原本寂静的长街,瞬间躁动起来。 有胆子大的,遥遥听到惊喊声,上一刻还在摊子上吃朝食,下一刻已经端着碗跑来看热闹。 看着这刺激的一幕,脸色发白,但还不忘啧啧说道:容家干了啥丧良心的事情,把人得罪成这样,尸体都给送回来,挂门口了。 肯定是去杀人放火了。 前几日,不是有杀手假扮书生,刺杀宴王妃吗?不会是一次不成,又丧心病狂地派人刺杀吧? 你们说,容家要刺杀的,会不会不是宴王妃? 那是谁? 诸位殿下啊!你们想想,陛下此番重罚容家,容家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刺杀皇子报复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得吃多少熊心豹子胆啊? 容家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 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的内容,越来越大胆惊悚。 姚大心头剧烈跳动,压根不敢深想。 他绕过满地鲜血,和悬挂的尸体,大步上前敲门。 朱红色的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好半晌,门房的小厮才捂着肚子前来开门。 谁啊!一大早叫魂呢!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厮骂骂咧咧,刚一打开大门,就被眼前的惨状,骇得腿都软了,一张脸,比悬挂在门廊下的死人还要惨白。 来人!快来人!出大事了! 小厮惊恐疾呼,连滚带爬地往府里冲。 今早,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拉肚子。 谁知道,就是晚了这么一会儿,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管家听到通禀,脚步匆匆地赶过来,霍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如遭雷劈。 这十几个人,都是他亲自挑的。 让他们在宫门口煽风点火,最好能让萧家阴沟里翻船。 前日,人没回来复命,他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 没想到,萧家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直接将尸体悬挂在大门前,供人围观。 不出半个时辰,满长安都会知道,容家府门前遭人悬尸。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 管家一颗心不停地往下坠,但到底经历过风浪,很快镇定下来。 他沉声厉喝:人都死了吗?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容家的下人这才将十几具尸体放下来。 姚大上前,问道:贵府可要报官? 第336章 管家神色莫测,看着满地的鲜血,猜测开门鼓一响,人就挂上去了,过了这么久,根本无从查起。 但他只是一个下人,报不报官,不是他能决定的。 管家道:此事,还需禀报我家大人,到时若有需要,还要麻烦你去京兆府走一趟。 姚大点头应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容家没有第一时间报官,很显然,这些黑衣人,就是容家的下人。 只有做了什么,不能为人知的事情,才不敢让官府插手。 管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让人将尸体搬进院中,一边正要去往主院,禀报容太傅。 长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管家顿住脚步,就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为首的,竟然是景昭身边的贴身侍卫,姜七。 管家见他来者不善,决定先发制人。 他拱着手,客气地问道:姜侍卫一大早带这么多人上门,不知是何意? 姜七不耐与他扯皮,直接质问道:容家身为殿下母族,为何要如此狠辣,派人暗杀殿下? 管家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对容家发难的,竟然会是昭王府。 不知道景昭在发什么疯。 把容家置于死地,对他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管家心头发沉,面上故作愕然,惊疑道:姜侍卫何出此言?行刺皇子是重罪,容家万万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名,我不知道你从何听到的谣言,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姜七冷笑,指着还来不及搬进去的黑衣人,愤愤道,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休要抵赖! 管家一脸的无奈,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晚辈。 在公,昭王殿下是皇子,是君,在私,我家大人是殿下的外祖,此事,摆明了就是有人在挑拨我们两家,你不能上他们的当啊。 第253章 塌天大祸 沈青黎和萧宴玄坐着马车过来时,容家大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街上停着好几辆马车,有少年郎站在车辕上,正津津有味地瞧着热闹。 她们的马车停在一旁,倒不惹眼。 沈青黎攥着车帘,微微掀起一角,就听见姜七语带戾气,高声叱问:容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殿下失势,不得帝心,还需旁人挑拨? 往日怎么不见他这般难缠? 管家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就算容家和殿下有什么误会,也不是非要行刺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陷害容家,挑拨两家反目?背后之人,其心可诛,此刻,说不定就躲在人群里,看我们的笑话呢。 你倒是会巧言狡辩,此番遇刺的,可不止我家殿下一人,你们怕几位皇子遇刺,而殿下安然无恙,会惹人怀疑,就对殿下下如此狠手。 管家都要吐血了。 这都是你的揣测!容家一向忠君为国,为何要行刺皇子?你不能空凭揣度,就往容家头上泼脏水啊!我念你年轻气盛,受人挑拨,看在殿下的情面上,不与你计较,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污我容家名声。 你们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报官?姜t七目光一厉,冷声道,别让他们毁尸灭迹! 话音一落,他带来的侍卫纷纷拔刀,将容家的下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再动那些尸体。 容家下人向来嚣张跋扈,只有他们仗势欺人的份,哪见过这阵仗? 一时之间,吓得瑟瑟发抖。 哪来的野狗,敢在我容家门口撒野!一道蔑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姜七转过身,就看见容厉走了过来。 容厉上下打量着他,一脸地玩味戏谑:这不是昭王身边的侍卫吗?好像姓苟,叫苟什么来着? 大爷什么时候出府的? 难道是他蹲茅厕的时候? 守门的小厮都懵了,但眼下这场面,也容不得他细究。 他瞪圆了眼睛,受到的惊吓,比一大早看见一溜的死人还要多。 昭王府的人疯了,大爷也疯了不成? 这么羞辱姜侍卫,跟羞辱昭王有何区别?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容家跋扈到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那么,对容家而言,刺杀几个皇子,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厮不禁都要怀疑,刺杀皇子的幕后真凶,就是他们容家! 围过来瞧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管家两眼发黑。 这会儿,是真的急了。 大爷, 容大人来得正好,姜七打断管家,沉着一张脸,说道,殿下敬重容家,容家却如此狂悖狠毒,今日,必须给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容厉不以为意,轻飘飘地说道,不是没死吗? 这话一出,管家神色剧变。 要不是那张脸,那声音,跟容厉一模一样,他都要怀疑自家大爷被人调包了。 事实上,现在这个容厉,确实是假的。 不止他是萧家暗卫易容的,就连姜七都是。 第337章 两人继续飙戏。 你!姜七指着他,气到说不出话。 容厉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你只是景昭身边的一条狗,谁给你的脸,敢寻我容家的晦气,赶紧给我滚! 说罢,看到满地的尸体,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脱口就道: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伤几个人,嫁祸给萧家,好让陛下诛了萧家,解我容家一口恶气,竟然被人给杀了,废物!全是废物! 围观的百姓无不是倒抽一口凉气,场面静了一瞬,下一刻,犹如一滴水落进滚油之中,霎时沸腾了。 没想到,行刺几位殿下的,竟然真是容家!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连皇子都敢刺杀,容家莫不是要造反? 竟然,竟然还要嫁祸给萧家,如此恶毒,其心可诛! 百姓原先只是瞧个热闹,没想到容家还要算计萧家,立马就惹了众怒。 管家听着这些非议,手脚冰凉,都要给容厉跪了,赶紧给他找补:大爷,您昨夜到底喝了多少啊,这酒怎还没醒? 沈青黎远远地听着,不由说道:这管家倒是个厉害的。 萧宴玄伸手,很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后颈,清冷慵懒的嗓音,已然不悦:为夫面前,夸别的男人厉害,阿黎真是好样的。 沈青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王爷,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嗯。 萧宴玄淡淡地睨着她,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哄。 沈青黎都有点麻了。 她打开车壁的暗柜,翻出一罐松子糖,塞一颗进萧宴玄嘴里。 吃点甜的,就不酸了,沈青黎笑盈盈地哄着他,是不是开心了一点? 明明是哄小孩子的把戏,但因为那个人是她,让他的心情,莫名地就愉悦了起来。 甜死了。 沈青黎又去扒拉暗柜,喂了他一块果脯。 这个果脯是百味斋最好吃的,不晓得有没有让王爷开心一点?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说道:太酸。 沈青黎又喂了一块肉干。 萧宴玄:太辣。 沈青黎泡了一盏茶。 萧宴玄饮了一口:太苦。 沈青黎笑眯眯的,杏眸明亮,满心满眼都是他:酸甜苦辣,尘间百味,王爷尝过之后,往后余生,万般如意,皆得欢娱。 萧宴玄勾着她的后颈,将人拉进怀里,头一低,轻轻地覆上她的唇。 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深眸静静地望着她:万般滋味,唯此,本王至爱。 沈青黎忍不住红了脸。 刚才忙着哄萧宴玄,都错过看戏。 等她掀开车帘往外看的时候,就看到姜七一掌打在容厉的胸口上,直接将容厉打吐血,晕死了过去。 大爷!管家勃然变色。 姜七怒声说道:带上这些尸体,随我进宫面见陛下,替殿下讨一个公道! 昭王府的侍卫得令后,动作很快,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抬上马车,直往宫门而去。 萧家要有塌天大祸了! 管家惊骇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抬大爷进去!快去请府医!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容厉抬进去。 管家眼前阵阵发黑,他忍着眩晕,脚步凌乱地去主院找容太傅。 第254章 容家危矣 主院。 容太傅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醒来,管家来禀报时,他才刚起身。 侍从正服侍他洗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眉头皱了一下,对管家有几分不满。 钱业怎么管的下人,如此没有规矩! 大人,不好了。 几乎是容太傅话音一落,管家就惊惶万状地疾奔进来。 容家规矩森严,底下的人从不敢出错,容太傅没有想到,有失体统的,竟然是管家。 钱业是他心腹,与他一起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最是处变不惊,急而不乱,如今却这般失态,仿佛天都要塌了。 容太傅声音微沉:慌慌张张,出什么事了? 管家面色苍白,把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神色之中,仍有仓皇:大人,您可要进宫? 容太傅的眼中浮动着阴郁之色:老夫被陛下禁足,无诏不得出府半步。 管家面色更白了几分。 陛下若不听容家辩解,那容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行刺皇子,罪名太重,一旦陛下降罪,容家只怕根基不保。 老大伤势如何了?容太傅一边问,一边去往容厉的院子。 管家跟着他身后,压下心中的惶然,宽慰道:府医正在医治,大爷吉人天相,自会遇难成祥。 他对容家忠心耿耿,又是家生子,身家性命全系在容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希望容家有倾覆之灾。 他思索再三,斟酌道:大人,大爷今日有些奇怪,老奴从未见过大爷那般张狂过。 第338章 昨夜,容太傅和容厉下棋,谈起皇子遇刺之事,容厉就已经猜到是萧家的手笔。 今早,却一反常态,恨不得将罪名坐实。 容太傅第一反应就是,萧家给容厉下了蛊。 他知道南疆有一种牵心蛊,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容太傅眼中闪过厉光,不由加快脚步。 容厉的院子里正乱成一团,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厉伤势过重,已经死了。 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围在容厉榻前,心如刀割,直掉眼泪。 哭什么?容太傅一进来就低喝一声。 容大夫人畏惧容太傅的威严,不敢再触霉头,容老夫人却不管。 她儿子都快要死了! 这种摧心剖肝之痛,她忍不了! 容老夫人听说是姜七将容厉打伤的,早就起了杀心,一张老脸,尽是狠绝:老爷快去把那刁奴抓来,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姜七此刻怕是已经快到宫门口了,那么多百姓,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直言要为他作证。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谁敢杀他?谁又能杀得了他? 容太傅不欲搭理容老夫人,负手看向府医:如何? 府医把完脉,起身回话道:大爷伤势严重,伤及脏腑,怕是不太好。 容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容大夫人赶紧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心中亦是焦灼万分。 容厉是容家的少主,要是有个万一,少主之位就要旁落他人了,她日后岂不是要仰人鼻息? 容大夫人满脸眼泪,扭头对府医说道:师大夫,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不管多珍贵,我们都想法子寻来,你务必要治好大爷。 府医道:草民一定尽力。 容太傅看了府医一眼,往窗边走了几步,府医会意,跟了过去。 容太傅问道:你可听说过牵心蛊? 府医不是寻常的大夫,他年轻时,游历过南疆,对蛊亦有些了解。 府医何等的聪明,闻弦知雅意,低声道:大爷身上并没有中蛊的迹象。 你确定? 确定。 容太傅面色陡然凝沉。 既想不到,之前的容厉,是萧家暗卫假扮的,那一掌看着狠辣,实则伤势并不重。 更想不到,那暗卫原本就是萧家安插在容厉院中的小厮,他被抬进了来之时,屋中只有昨夜侍奉的瘦马,t而真正的容厉,身受重伤,被藏在衣柜之中。 瘦马一边让人去请府医,一边去通禀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 等人都被支走了,暗卫将容厉搬到床榻上,他脱下身上的锦衣华袍,换上小厮的衣服,再回屋洗掉易容。 等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得信赶来时,院中已经乱成一团,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府医还要给容厉抓药,便先退下了。 这会儿,容老夫人缓过来了,脸上覆满寒霜。 她沉怒说道:进宫!老身要进宫告御状!那刁奴趁着昭儿昏迷未醒,对厉儿下死手,若不严惩,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容家头上?容家威严何在! 容太傅面上满是冷意:进宫?你凭什么进宫? 容老夫人被这么一问,脸色难看至极,这才想起来,因为容婼散播谣言,晋元帝下旨申饬容家,褫夺了容家女眷的诰命封号。 如今,她就是一个寻常老太太。 容老夫人咬牙:难道就这么算了? 容太傅冷冷地看着她:你想如何? 若她能教导好府中子嗣,容家何至于此? 容老夫人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模样,心中生恨。 他可是你的嫡长子!一个刁奴,你都不敢惩戒,如此畏首畏尾,还做什么太傅? 盛怒之下,容老夫人全然忘了分寸,指着容太傅的鼻子就骂。 她出身公侯世家,娘家的兄弟子侄官居要职,自有那一份底气在。 管家见状,连忙说道:老夫人,大爷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容家行刺皇子,圣心难测,容家万万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容老夫人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容家行刺皇子?简直滑天下之大谬! 管家道:背后之人,算计甚深,滴水不漏,容家此番,危矣。 容老夫人身子一软,神情惶恐,脱口就道:容家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陛下若为了莫须有的事情,怪罪容家,如此昏聩,难道就不怕...... 老夫人!管家骇得声音都在发颤,慎言啊! 隔墙有耳! 第255章 容家的底牌 容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那话大逆不道,但又觉得被一个下人说教,失了颜面,不悦道:这不是在自己府中吗? 容太傅目光沉沉,厉声说道:陛下不是你能议论的,不想害死容家满门,就给我闭嘴。 容老夫人自知理亏,铁青着脸,不吭声了。 容太傅面色阴沉地踏出院子,回到书房后,管家奉上一碗莲心茶。 第339章 老夫人关心则乱,但有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管家觑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大人心中可是有应对之策? 容太傅喝了半碗莲心茶,才消下去的怒郁之气,又因为管家这话,沉了下去。 萧宴玄出手太狠,打得他措手不及。 眼下,容厉只剩半口气吊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就会成为铁证。 容家百口莫辩,但也不是全无底牌。 静观其变吧。容太傅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时,一道暗影,落在他面前。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显然是容家的暗卫。 大人,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姜七告御状之后,皇后娘娘和荀王妃跪在紫宸殿前,要陛下给暄王和荀王一个公道。 容太傅捧着茶碗,手指缓缓摩挲着碗沿:陛下是何态度? 暗卫禀道:陛下召见姜指挥使,那些尸体全被拉去探事司。 知道了,退下吧。容太傅说道。 是,大人。 暗卫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容家本想坐山观虎斗,却祸从天降,给萧家背锅。 陛下明知真凶是萧宴玄,却将此事交给探事司...... 容太傅倏地发觉,他揣摩不出晋元帝的心思。 默了许久,容太傅将剩下的半碗莲心茶也喝了。 管家说道:大人,这茶凉了,老奴给您换盏热茶吧。 容太傅沉沉说道:老大,是保不住了。 管家脸色一变,慌得六神无主:这这这...... 慌什么?容太傅眉目深沉,毫无波澜,容家有从龙之功,陛下会从轻发落的。 他为助晋元帝夺位,帮他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不论是临州水患引发的赈灾贪污案,还是萧宴玄父兄,以及数万玄甲军战死沙场,抑或是叶家的谋逆案。 甚至,先帝的死...... 不论哪一桩,捅出来,都足以令朝野震荡,皇权不稳。 管家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叹了一口气:姜侍卫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着了萧家的道? 容太傅语气沉凝:不愧是从无败绩的战神!这一出离间计,精妙绝伦! 这一局,给了容家极大的冲击。 容家和景昭是彻底撕破脸了,若还想继续平步青云,长盛不衰,就得扶持别的皇子。 成年的皇子之中,只有景荀、景暄、景昭,有望争夺储君之位。 容家和景暄本就是死敌,景荀无心朝政,倒是个好拿捏的傀儡人选,但此番之事,两家结了仇,已然也是不成的。 至于那些小皇子,更加不成气候。 一番思索下来,容太傅喉头涌起一丝腥甜。 明明,只差一步之遥,景昭就能被立为储君。 景昭空有野心,城府不足,需仰仗容家,才能高枕无忧。 到时,容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能再昌盛百年。 可短短数月,景昭屡屡做出蠢事,被晋元帝厌弃,和容家亦是诸多龃龉,到今日,更是彻底反目。 容太傅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 ...... 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被姜巍之带回探事司后,晋元帝就让昭王府的人出宫。 萧家暗卫回到昭王府后,立刻洗去易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而真正的姜七,中了药,还昏迷着。 热闹了一整日,天边横斜着一抹抹晚霞,如血色般,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叶皇后和荀王妃仍跪在紫宸殿外,晋元帝置之不理。 他的眼底笼着极深极重的阴霾。 只差一步,他就能反击回去,让萧宴玄自食其果。 结果,全被姜七和容厉这两个蠢货毁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异常的压抑,谁也不敢发出丁点的响动。 直到,姜巍之在殿外求见。 殿门一开,福公公请姜巍之进殿面圣。 参见陛下,姜巍之行至殿中,拱手见礼。 晋元帝开口道:查得如何? 回陛下,那些黑衣人确实是容家的下人,不过......姜巍之顿了一下,似是还没想好怎么禀报。 晋元帝不耐道:何事吞吞吐吐?连朕都敢隐瞒! 臣不敢,姜巍之赶忙告罪,这才说道,臣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上纹有烈焰刺青。 龙影卫!晋元帝厉眸一眯,里面暗影沉沉。 到底是龙影卫潜进容家,还是容家和龙影卫勾结? 容家派这么多下人出府,到底是要做什么? 若不是其身不正,又怎么会被萧家利用,反将一军? 短短须臾,晋元帝就想了很多。 姜巍之垂着眸,轻声问道: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 查!晋元帝沉沉地盯着他,但朕不希望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引得人心动荡,累及社稷。 姜巍之心头一凛:是,陛下。 数月前,军械走私案,才铲除一批龙影卫。 第340章 若再传出,又有重臣和龙影卫有牵扯,朝廷颜面尽失不说,人心也会浮动。 尤其是先帝朝的老臣。 可实际上,拿枚烈焰刺青,是萧宴玄让人刺上去的,那些夜行衣,也是萧宴玄让人给容家的下人换上的。 姜巍之正要行礼告退,晋元帝忽然说道:昭儿身边的那个侍卫,莽撞愚蠢,留着也是个祸害,你亲自动手,做得干净些。 臣遵旨。 姜巍之出宫后,避开所有人,悄然潜进昭王府,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姜七扔进湖中,伪装成失足溺毙。 半个时辰后,晋元帝下了旨意。 容厉行刺皇子,罪大恶极,赐死! 容家嫡系,除容太傅外,一律不准入朝为官! 旨意传到容家,容家上下哭声震天,如丧考妣。 今夜过后,容家树倒猢狲散。 毁了,全毁了! 容太傅站在廊下,抬头望着沉沉的夜色:这一局,只有我容家是输家。 叶家全族尽诛之后,晋元帝就猜忌容家,所以,扶持了沈家。 如今,萧宴玄把刀递到他面前,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容家不足为惧了,接下来,他又要扶持谁,制衡沈家? 第255章 内情 碧空之下,长风烈烈,从挂在廊下的竹帘上拂过,铜铃清脆作响,带来了一丝热气。 廊前,芍药层层叠叠,开得一日比一日艳丽,转眼就入了夏。 翠微院一片安静,偶尔,稀疏地响起一两声蝉鸣,萧宴玄起身去关窗,将暑气和蝉鸣挡在外面,沈t青黎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萧宴玄唇角噙着温脉的笑意,走到案后,提起笔,列一张朝中的局势图。 自从容家被降罪之后,容家一党也受到牵连,朝中多了不少空缺,各方势力争得你死我活,萧宴玄帮着姜家得了吏部的给事中。 虽然只是个五品官,却是个要职,能常侍帝王左右,掌驳正政令之违失。 在假龙影卫一事上,姜巍之帮了忙,日后,若要坐实容家勾结龙影卫,亦需要他相助。 两方合作,互有利益,才能长久。 而此番最大的得益者,便是周家。 周家圣眷日浓,朝臣也都看出来,晋元帝要扶持周家。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渐渐西斜。 势力分布图和各世家的关系图列完,沈青黎午睡也醒了。 夏日炎热,她赤着脚就走了过来,坐下时,露出如珍珠般圆润的脚趾头,泛着莹莹玉色。 萧宴玄见了,有几分宠溺的无奈:怎么不穿鞋? 沈青黎翘起脚尖,晃了晃:凉快,舒服。 萧宴玄脱下外袍,捞起她的小腿,不等她反应,莲青色的衣袍,已经铺在她的脚下。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这一刻,温柔又自然:莫要贪凉,地上凉,小心着了寒气。 沈青黎嫣然一笑:哪有那样娇气。 萧宴玄看着那双精致玲珑,宛若玉做的莲足,在金紫色的光晕中,美得惊人。 他心中一动,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大掌往下一移,娇小的玉足,瞬间落入他的掌中。 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又带着薄茧,激起了一股异样的酥痒。 她向来敏感,偏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那股酥麻的痒意,一下子痒进了心里。 沈青黎蜷着脚趾,想要缩回来。 萧宴玄在她细腻柔滑的脚心,轻轻地摩挲着:别动。 心尖一阵阵悸颤,沈青黎下意识地又想把脚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 萧宴玄执起笔,沾了沾朱砂,在脚踝处,专注地绘着什么。 笔尖轻触,在她玉白的肌肤上慢条斯理地勾勒着,如羽毛拂过一般,让她浑身绵软。 脸颊漫上热意,沈青黎摁住怦怦乱跳的心口,轻声喊道:王爷, 嗯。 开窗,有点闷。 萧宴玄衣袍随意地一挥,一股劲风将木窗拂开。 清亮的鸟叫声,传了过来。 沈青黎微微抬眸,看向窗外,浓密的枝叶间,有两只鸟雀正在嬉戏,偶尔亲昵地互啄一下。 窗里窗外,一片旖旎。 沈青黎脸上的热意又深了几分,眸光收回来时,落在书案上。 她拿起一张各世家勋贵的关系图,一时看得入了神。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看着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实则沾亲带故。 而一些,在朝中看着不对付,暗地里,却私交甚笃,同一个阵营。 沈青黎唇角勾着笑,兴味道:真是有趣。 哪里有趣?笔尖蘸着朱砂,萧宴玄问道。 世人为权势,汲汲营营,百般筹谋,万般算计,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片刻欢愉。沈青黎指尖点了点图上的几个世家,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看着他们丑态百出,期待落空,王爷不觉得有趣吗? 是有趣,萧宴玄的嗓音里带着笑,阿黎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沈青黎拿起另一张势力分布图,漂亮的杏眸里,笑意泛寒,一下子连根拔起,可不好玩。 第341章 最好,就如容家这般。 势力几乎折损殆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踏青云路,费尽心思,一次次满怀希望,胜券在握,却一次次如掌中细沙,徒留枉然。 过不了多久,又要热闹起来,好玩的事情,定然也不少。 又有热闹吗? 北燕使团前来和谈,已经在路上了。 北燕派哪位皇子入晋? 三皇子,一同出使的,还有四公主。 三皇子乃贵妃所出,母族势力庞大,燕太子在世时,时常被他打压得只能避其锋芒。 此番,他出使西晋,显然是夺位失败了。 这就有意思了。 沈青黎眉梢微扬:他不会是借出使之名,来大晋求合作,争夺帝位吧? 阿黎聪慧,一猜就中。 燕帝是哪位皇子? 二皇子。 先燕帝皇子众多,二皇子是最寂寂无名的,谁能想到,却是他荣登九五之尊。 沈青黎扯着萧宴玄的衣袖,眸光晶亮地看着他:王爷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萧宴玄莞尔,不由笑道:其他皇子深知斗不过三皇子,一起联手将二皇子推上去,为的是架空皇权,等三皇子覆灭,他们再将傀儡皇帝拉下马,可就容易太多了。 沈青黎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怎么就知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握在手中,谁舍得放手?二皇子怎么甘心受他们摆布? 皇室之中,没有谁,是省油的灯。 那些皇子知道,要是三皇子上位,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同样的,二皇子也知道,一旦被拉下马,别说做个闲散王爷,只怕性命都难保。 先燕帝还在时,有燕太子和三皇子珠玉在前,又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动,二皇子深知自己没有胜算,为活命,才明哲保身。 原以为,是一只能随意拿捏的羊。 殊不知,是一只蛰伏许久的狼。 从今往后,北燕定然内乱不断。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青黎眸光一动,眸底的光芒又灿亮了几分:这一切,不会都是王爷的手笔吧? 不过是从中推波助澜了一番,给他们出点主意。萧宴玄笑着,倾身靠近她,溟一刚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阿黎想不想知道? 第285章 算旧账 沈青黎的好奇心被他勾起,灼灼地看着他,问道:溟一查到什么了? 萧宴玄唇角溢出一抹笑意:过来一些。 沈青黎见他这般神秘,忙凑了过去,唇上倏地压过来一抹柔软。 萧宴玄亲了她一口,低沉醇和的嗓音,带着笑,在她耳边说道:树上那对鸟,在本王面前,卿卿我我,本王,馋了。 沈青黎的耳尖泛着绯色,惹得萧宴玄眸色也跟着深了几分,薄唇轻启:阿黎,馋不馋? 说罢,笑着凝视着她。 沈青黎羞恼地咬着牙:我还没吃过鸟雀,不知道是烤着好吃,还是爆炒好吃。 阿黎想吃,为夫自当如你所愿。 明明是在说鸟雀,可落在耳中,莫名地多了别的意味,暧昧极了。 他撩拨的手段,层出不穷,越来越难以招架。 沈青黎红着小脸,问道:溟一到底查到了什么? 萧宴玄微笑着,手里的笔蘸着朱砂,继续在她的脚踝处作画。 前几日,朱雀大街开了一家冰铺,生意极好,阿黎知道是哪家的吗? 沈青黎想也没想,开口道:冰铺是景昭开的?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前世,景昭的产业遍布整个西晋,其中就有冰铺。 有一次,在茶楼,她听人说起过。 那时,所有人都称赞沈青鸾是贤内助,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 因为,她研制出很多令人惊艳的东西。 比如,镜子、香皂、口红、雪玉膏等等,数不胜数。 金乌西坠,灿烂的霞光倾洒在屋内,涌动着一片灼然的辉光。 萧宴玄坐在金色的光影之中,语气有些酸:阿黎与本王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猜就中。 沈青黎又好气又好笑:阴阳怪气得做什么? 萧宴玄脸上写满了不爽。 沈青黎忍俊不禁:二妹妹身上总有一些旁人没有的卓然之处,想必是有什么制冰之法,告诉了景昭,还在沈家时,我名声并不好,之前,不见你拈酸吃醋,怎么,现在又要算旧账? 萧宴玄盯着她,眸光幽沉:你都没有那样缠着我。 外面的鸟雀亲热,都能碍着他的眼,非得把她按怀里亲才罢休。 真缠上去,她怕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沈青黎歪着头,眉梢一挑,笑得戏谑:不是王爷自己说的吗,你定力不行,不要招惹你,你是男人,不是圣人。 萧宴玄气笑了:你倒是会拿话噎我,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沈青黎微笑道:有道理,我肯定听。 第342章 似是被她气着了,萧宴玄在她脚心重重捏了一下,沉沉笑道:行!总有让你乖乖听话的时候! 大概是亲密的事情做得多了,沈青黎无师自通地懂了话中的深意,脸上泛起一抹薄红。 男人,果然不能刺激! 再想想萧宴玄的性子,他既然这么说,定然也会那么做。 沈青黎顿觉五雷轰顶。 王爷,我错了,你这么好,我怎么能拿话噎你呢?就罚我半年不能与王爷同房共枕,如何? 等到十月,沈青鸾和景昭就要大婚,到时,她计划成功,想必也与萧宴玄和离了。 萧宴玄在她额头弹了一t下:这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嗯? 沈青黎抬手摸了摸额头,理直气壮道:当然是罚我了,我额头都被你打疼了。 萧宴玄似笑非笑,眸光凉凉地看着她。 沈青黎继续插科打诨:我还以为,王爷是君子,没想到你打媳妇! 萧宴玄看着她这么卖力地胡搅蛮缠:本王可不是什么君子,本王不仅记仇,记性还好,说过的事,定会一件不落。 沈青黎立刻就跟鹌鹑似的,缩了回去:正事还没说完呢,除了冰铺,溟一还查到什么? 就这点胆子,还敢招惹他。 他都记着呢,招惹一次,就让她哭一次。 萧宴玄递过来一个荷包:溟一带回来的,你瞧瞧。 沈青黎打开一看,是一小块镜子,镜面清晰可鉴,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除了镜子,还有一管口脂。 她对着那一小块的镜子,试了试口脂,本就昳丽的面容,瞬间添了几分魅惑。 可真是好东西啊。 不难想象,这两样一上市,会引起怎样的哄抢? 萧宴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娇艳的双唇,眸光深黯:作坊正日夜赶工,不出半月,铺子就能开起来。 前世这个时候,不管是冰铺,还是镜子与香皂,都还没上市。 看来是接连受到重击,沈青鸾为了笼络住景昭的心,提早将这些东西做出来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沈青鸾成为景昭的钱袋子! 景昭想当太子,做梦吧! 沈青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笑意盈然,却不达眼底: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帮帮他吧,务必轰动长安城。 猜到她要做什么,萧宴玄笑着应下:好,我让溟一去安排。 沈青黎眸底凝着慧黠的光:二妹妹如此心灵手巧,定要做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正在研制香水的沈青鸾,突然后背发凉,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后一抹余晖落尽,夜色即将降临。 萧宴玄也画完最后一笔。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 玉白无暇的肌肤,在灯火下,耀着光,就像是最上等的瓷釉,一朵殷红夺目的莲花,灼灼绽放,圣洁又妖冶。 萧宴玄情难自禁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脚踝。 看她赤脚走过来时,他就在想,她脚踝漂亮精致,绘朵莲花,一定勾人心魂。 果然如此。 沈青黎亦十分欢喜,眸光一瞬不瞬,没有移开半分:我都舍不得洗掉了。 萧宴玄勾着唇笑开:改日,再给阿黎画。 沈青黎是真的喜欢。 夜间,沐浴的时候,都把脚翘在桶沿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水。 萧宴玄沐浴回来,见她坐在榻上,穿着绯色纱衣,满头青丝披散在背后,衬着脚踝处的那朵莲花,魅惑得宛若初入尘间的小花妖,又纯又欲,轻易得就勾住人的魂魄。 这样绝色的尤物,抬起明澈的眸子,朝着你笑时,谁能忍得住? 第258章 回礼 夏日的清晨,鸟雀啾鸣。 帐幔低垂,挡了外面的天光,沈青黎还在睡。 萧宴玄坐在榻边,想到昨夜的画面,无声笑起来,将手中的莲花铃铛系在她的脚腕上。 小姑娘的脚踝很细,如上好的白瓷,他意犹未尽地摩挲着。 沈青黎瑟缩了一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伴着她哼哼唧唧的低吟声,在床帐间响起。 萧宴玄眼眸噙着笑,布满血丝的眸底,荡起了温柔的涟漪。 他俯身在沈青黎唇上亲了亲,才起身去军营。 沈青黎醒来时,辰时都快过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一阵铃声响了起来。 她怔忡了一下,掀开身上的锦被,就瞧见脚踝处系了条链子。 链子美轮美奂,镶挂着璀璨的浅紫色宝石,一朵红莲层层叠叠地绽开,坠着莲蓬形状的紫金铃铛。 她一动,铃铛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悠远绵长的叮铃声中,耳畔似乎回荡着萧宴玄低哑的笑声。 那些画面渐渐浮现在脑中,沈青黎小脸通红,一层红叠着一层红。 昨夜,她被萧宴玄抵在床头,前后都没了退路,明知她的耳垂和颈侧最遭不住他撩拨,他专挑这些敏感的地方亲,缠着她,咬着她的耳朵。 为夫给阿黎绘了莲花,礼尚往来,阿黎是不是也该在为夫身上留点什么? 沈青黎被他亲得乱了呼吸,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就多了一罐她平日里常用的口脂。 第343章 萧宴玄勾起她的下颌,将口脂不紧不慢地抹在她的双唇上。 王爷,沈青黎心尖止不住地轻颤着,你,你要干什么? 萧宴玄眼眸带着笑,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漩涡:阿黎知道该怎么做吗? 王爷,我...... 不知道吗?为夫教你。 萧宴玄抬手,拇指缓缓地抹过唇瓣,幽沉的眼,侵略性十足,凝住她的时候,仿佛带着勾子,魅惑又色气。 妖孽至极! 沈青黎呼吸发紧,看着他俯身过来,在她锁骨上落下一个殷红的吻痕。 口脂还能这么玩! 沈青黎浑身血液都往脑袋上冲。 学会了吗?萧宴玄勾着唇,沉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偏偏还一本正经地问道,还要为夫再示范一次吗? 沈青黎哪里招架得住,一双眼眸盈盈如秋水,蒙着一层水雾:不,不用了。 既是学会了,就要学以致用。 萧宴玄轻轻地笑,握着她的肩头,眸光幽暗如墨,如同凶兽,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在一口一口吃掉之前,极尽蛊惑。 阿黎乖,听话。 听话两个字,狠狠地烫进沈青黎的心里。 萧宴玄一边吻着她,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痕,一边唤着她的名字。 唇齿相缠,耳鬓厮磨。 沈青黎晕晕沉沉地软在他怀里,攥着他松散开来的衣襟,在他心口处,落下一个同样殷红的吻痕。 萧宴玄轻笑着,愉悦至极:阿黎亲的这么好,为夫该回礼的。 沈青黎脸颊绯红,滚烫得几乎要冒出热气。 如今再回想起来,仍然羞耻得整张脸都爆红了。 她摸着脚上的莲花铃铛。 这就是萧宴玄的回礼? 他花样怎么这么多! 沈青黎磨磨蹭蹭,等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了,才起身洗漱。 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张图纸,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心口怦怦地跳。 莲花足链,竟是萧宴玄亲手绘制,又连夜赶工,亲手做出来的。 沈青黎看着图纸,忽然就懂了深藏的情意。 莲花和莲蓬,并蒂同心。 一股灼热的涟漪,在心口处荡开。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萧宴玄。 沈青黎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他,便去问锦一:王爷呢? 锦一道:王爷去军营了。 这些时日以来,萧宴玄很少去军营,都是交给溟一和郑伯。 他整日与她腻在一处。 不是带着她去曲江池游玩,就是拉着她垂钓,再一起烤鱼。 兴致一起,带着她逛遍整个长安城。 夜间,又一起放河灯。 一盏盏河灯,如星子般漂浮在水面上,她们坐在高处,赏着河景月色。 以至于,沈青黎都习惯了他在身边。 她不由问道: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吗? 锦一摇头:军营里一切都好。 沈青黎便没放在心上,只当萧宴玄许久没去军营,今日去巡查。 她拿了药箱,坐马车去姜家。 今日,又到了给姜洄施针的日子。 从最开始的每日一次,到后面的三日一次,再到一月三次。 今日,是最后一次。 姜洄的腿伤愈合得很好,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还不能太用力。 沈青黎施完针,叮嘱一些事宜,让他不要操之过急。 姜夫人心中感激,亲自送她到了府门口。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行驶着。 虽还只是初夏,但天气已经有一丝炎热,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只有两旁的槐树荫下,走着一些人。 沈青黎掀开车帘,对锦一说道:阿锦,我们出城。 锦一愣了片刻才回神:王妃要去哪儿? 沈青黎道:去庄子上瞧瞧苞米。 锦一驾着马车,往城郊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庄子前停下。 这处庄子是沈崇送给她的,土地肥沃,占地极广。 前世,沈青鸾就是在这里种下苞米,名扬大晋。 门口的仆役看到马车上的徽记,转身就往里通报。 庄头正在田间锄草,闻言,赶忙迎了出来。 原先的庄头是沈家的家生子,沈青黎寻了个由头,把人换了。 如今管事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农,经验老到,种得一手好庄稼。 人看着精明,却勤快本分,还识一些字,儿子曾是玄甲军的百夫长,几年前战死了。 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也全是玄甲军的家眷。 见马车上下来一个雪肤花颜的年轻女子,一下子就猜到沈青黎的身份,纷纷行礼。 王妃,里面请。庄头引着沈青黎进了庄子。 沈青黎说道:带我去地里瞧瞧吧。 是,王妃。庄头带着沈青黎去往田间。 这时,景昭派去t闵州寻苞米种子的人也回来了。 第259章 引发的血案 昭王府。 休养了这么久,景昭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天气愈热,冰铺的生意,愈是蒸蒸日上。 第344章 作坊里,镜子和口红正在日夜赶工,眼见着又是个聚宝盆。 景昭满面红光,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喝着花茶,听底下的人禀报。 那人四十岁左右,瞧模样,像是个管事,姓吴。 吴管事说道:闵州一带确实有一种作物叫苞米,种的人并不多,属下打听过,产量确实惊人。 景昭目光顿亮,手中的茶盏都忘了放下:带回多少种子? 吴管事忙拱手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景昭眉头一皱,脸上的喜色敛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吴管事道:属下赶去闵州时,苞米已经播种了,属下原以为百姓家中会有留存,谁知竟无一粒种子,属下探听了一番,才知道去年有人在闵州大肆收购。 景昭眉头拧得更紧了:可查到是什么人? 查不出来,只知道是一支商队,主家是个粮商。 景昭沉沉不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 城郊农庄。 夏日的田间绿意盎然,苞米已经抽了苗,长势十分喜人。 沈青黎戴着一顶草帽,也跟着一起锄草。 她把拔下来的草扔到田埂上,说道:再过一两个月,顶上就要开花了。 庄头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亲自下地的贵人,见她随和没有架子,心中的拘谨消了大半。 他心中惊奇:不知这苞米长啥样? 茎秆长得比人还高,一株能长一到两个苞米棒子,棒子上长满金黄色的籽粒,外面有青皮包裹着,顶端垂着长须,等苞米须子变黑之后,秋日就能收获了,咱们这儿的地肥沃,估计能有十担。 庄头满眼都是雀跃的光芒,十分兴奋期待。 他伺候得尽心,田里没多少杂草。 沈青黎拔了一会儿,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叮嘱道:过一段时间,记得要查苗补苗。 说罢,看着一望无际的青翠苗禾,又道:若是人手不够,多请一些人。 这些地,原本都是租给佃农耕种,但因为要种苞米,便收了回来,请附近的百姓帮忙。 庄头一一记下,瞧着天上的日头,说道:您先去歇一歇,别中了暑气。 不打紧,沈青黎坐在田埂上,打开竹筒,喝了几口,笑道,我少时在乡野,也随父兄一起下过地。 萧宴玄不在家,回去也没什么事,她在田里呆了一下午,又是拔草,又是浇水。 锦一看着天边涌动的晚云,提醒道:王妃,该回去了。 不然,赶不及在宵禁前回城。 沈青黎想着马车里也有换洗的衣衫,便道:我看庄子里有个水塘,应该养了不少鱼虾,今夜,不如就住在庄子里。 锦一又提醒道:王爷今日铁定会回府。 沈青黎正刮着脚底的泥,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听着,便笑了:那我们带一篓子回去,醉虾鲜美软嫩,可好吃了,王爷应当喜欢。 若是再饮一杯梨月白,简直是美到飞起。 可惜,梨月白还没酿好,还不能喝。 庄头忙让人去捞鱼虾,沈青黎带着一篓子的鱼虾,正要上马车,就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腰系革带,看上去俊逸挺拔,风华矜贵,手腕上束着袖甲,又添了几分凌厉杀伐。 王爷, 沈青黎把篓子放到车辕上,往前跑了几步,脸上的笑容扬了起来。 无论何时,每次看到他,脸上笑意真挚明灿,满眼都是他。 萧宴玄心中一动,勒马停在她身侧,身子往下一探,勾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马背上。 看着她裙摆沾着的泥点,萧宴玄扬唇笑道:今日,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沈青黎坐在他身前,弯着眉眼,笑眯眯道,苞米长了青苗,长势极好,看着就让人欢喜。 萧宴玄调转马头,马策飞奔。 锦一驾着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铃铛作响,悦耳之声不断。 萧宴玄微微低头,蹭着她的脸颊:喜欢吗? 沈青黎笑着颔首:很好看,王爷真是厉害,什么都会。 讨媳妇开心,自然不能有不会的。 王爷还会什么? 日后,阿黎就知道了。 傍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 劳作了一下午,沈青黎困倦地靠在他怀里,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萧宴玄勒住马,抱着她进了马车。 沈青黎双手抱着他的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着。 等回了府,萧宴玄抱着她进了翠微院,才叫醒她。 沈青黎一睁开眼睛,人还迷糊着,眸子已经睁得溜圆。 眼前,满满当当的一桌百鸟宴。 有鸽子、鹌鹑、麻雀、鹧鸪、画眉、斑鸠...... 有清蒸、爆炒、油炸、红烧、卤烤、清炖...... 王爷,沈青黎侧首,看着萧宴玄,你是端了鸟雀的窝吗? 第345章 萧宴玄眸底蕴着温柔的浅笑:阿黎馋了,为夫自然要让你如愿。 王爷今日去军营,不会是让将士们替你去捉鸟吧? 阿黎果然聪慧,快尝尝,不好吃,我们再招个专门做全鸟宴的厨子。 萧宴玄盛了一碗鸽子汤递给她。 沈青黎还处在震惊之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怀里。 喝完汤,萧宴玄继续投喂。 沈青黎不由地看向窗外。 那两只鸟亲热的时候,定然是没有想到会引发这一场血案。 王爷,我要是想当皇后,你是不是要去谋逆? 不去。 还好还好,还有理智在。 沈青黎松了一口气,就听萧宴玄继续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亲阿黎一口都没时间。 说着,咬了一口她手里吃了一半的鹌鹑腿:更不要说陪阿黎一起用膳了。 沈青黎:...... 她咬了一口鹌鹑,先卤再烤,香辣咸香。 哇,真好吃! 香酥麻雀也好吃! 红焖斑鸠好好吃! 麻辣鹧鸪太好吃! 沈青黎吃得肚子都圆了起来,懒懒地靠在萧宴玄的怀里,一脸的餍足。 萧宴玄擦拭着她唇边的酱汁,沈青黎这才察觉自己一直被他抱着投喂,小脸一片绯红。 但她这会儿,实在太撑了,便懒得动。 第270章 晴天霹雳 月底那几日,都是好日子,尤其二十八这日,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东市有家锦颜阁今日开业,街道上铺满了红毯,又是白日焰火,又是舞狮来贺,场面极其热闹隆重。 掌柜以为是景昭安排的,殊不知是沈青黎帮着造势。 街上锣鼓喧天,烟火不断,吸引了无数的人。 这铺子卖什么的,好大的场面。 好像是什么口红、香皂之类的,都是女子用的东西。 你们快看,那是不是周家的马车? 世家夫人最是讲究,连周夫人都来捧场,这家的东西肯定差不了,我们也进去逛逛。 议论声中,周夫人带着交好的夫人们进了锦颜阁。 铺子开阔气派,装修得极为雅致,一进去,就有一种淡雅的香气,和熏香不同,竟是新研制的香水。 女子都爱美,看到新奇的事物,顿时眼前一亮。 那些夫人们闻过香水之后,又被口红吸引。 这个口红可比口脂好用太多了,颜色也多,我都要挑花眼了。 这个香皂也好用,净手之后,又香又滑,听那些伙计说,还能用来净脸和沐浴。 而最让人惊艳的还是镜子,尤其是等人高的落地镜,凡是照过的人,都想在家里摆一个。 周夫人虽然是受沈青黎所托,给铺子造势,但架不住东西太好,看一样,喜欢一样,每一样都是心头好。 周家圣宠正浓,多少人巴结着周家,周夫人就是贵妇圈的风向标。 一行人收获满满,对锦颜阁的东西赞不绝口。 锦颜阁的名声瞬间传了出去,收到风的夫人和贵女,蜂拥而至。 客人络绎不绝,整间铺子几乎被一抢而空,那些没买到的,只能掏银子预定。 景昭听着管事的禀报,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鸾儿的脑子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一个都是聚宝盆,何愁没有银子? 有了钱财,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比如,招兵买马,招揽人才。 真到了那一步...... 景昭眸光一沉,说道:让作坊的人继续赶工,其他地方的冰铺,还没开起来的,要尽快开起来。 冰铺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谁能想到硝石就能制冰。 锦颜阁名声在外,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那些夫人小姐碰到了,聊的都是锦颜阁。 十个里面,有九个都用了口红和香水,剩下的那一个,因为一件难求,还没买到。 除此之外,她们还随身携带t着一个精致的小镜子。 小小一面镜子,或缀着流苏,或镶了玉柄,或是镂空,用了点翠嵌宝石,又或是,黄金所制,用了累丝金工。 小镜子各式各样,无不是奢华雅致,高贵华美。 银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砸向昭王府,短短几日,景昭就赚得盆满钵满。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没人不知道锦颜阁。 就连朝中大臣,也对香皂和镜子称赞不已。 闲谈时,总要问一句你家买了那落地镜没有,又或是吐槽自家媳妇,不过是多用了一点香皂,就对他甩脸色。 正当景昭做着美梦的时候,沈青黎给了他一个重击。 御史台的言官弹劾他与民争利。 说他身为皇子,上不为君分忧,下不为民谋福祉。 甚至,还扯出旧事,说临州水涝,因他而起,却要国库出银子赈灾,以至于没银子给玄甲军发军饷。 当初,晋元帝对付萧家的手段,沈青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加倍奉还给景昭。 第346章 景昭气得吐血。 临州水涝,他倾昭王府之力赈灾,至于玄甲军的军饷,那关他什么事,明明就是晋元帝不想给。 几方势力推波助澜之下,晋元帝下旨,让景昭交出冰铺和锦颜阁所有的方子,归朝廷所有。 晋元帝抠抠搜搜,玄甲军的军饷只发了一半,还欠着一半。 冰铺和锦颜阁如此赚钱,又怎么会不眼红? 甚至,他都猜到景昭的心思。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为了安抚景昭,晋元帝让景昭负责接待北燕的使团。 自从旨意送到昭王府,昭王府就乌云罩顶。 景昭坐在案后,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偏偏,他还不能发泄,连砸个茶盏都不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为臣为子,只能受着。 不然,就是不孝不忠,自私狭隘,不配为皇子。 那些言官,又要弹劾他了。 他生来尊贵,从未这般憋屈过。 汲汲营营,又出人又出银子,结果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晋元帝不但收了方子,还接管了锦颜阁,以及各地的冰铺。 晴天霹雳啊。 都是皇子,凭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赶尽杀绝? 景昭不甘又愤恨,心中的不满达到了顶点,对权势也越发渴望,他望着庭中开得正盛的花树,满目阴鸷。 既然这样,日后出了什么事,父皇也不要怪儿子心狠手辣,不顾念父子之情,是你,先对儿子无情的。 沈青鸾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殿下, 景昭露出一抹苦笑:让鸾儿白费心血了。 沈青鸾温柔道:鸾儿能得殿下这一句,就不算白费。 鸾儿待本王的情意,本王都记在心里,景昭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情意都要溢出来,此生,绝不负鸾儿,本王要让鸾儿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青鸾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笑容娇美:鸾儿也会助殿下得偿所愿,鸾儿会的可不止那几样。 景昭眼底精光大盛,面上却露出一丝苦涩:本王身为皇子,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盯着,不想再白费鸾儿的心血,亦不想连累到鸾儿,让鸾儿受人非议。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是对沈青鸾的深情厚意。 实际上,不过是担心又被晋元帝截胡,更怕晋元帝盯上沈青鸾。 沈青鸾可是他的钱袋子,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青鸾跌得跟头多了,如今,也学聪明了。 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法子。 殿下何不找人合作? 找人合作? 殿下可知道谢家? 这世上,又有谁不知道谢家呢? 那可是大晋首富,富可敌国! 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百味斋和白玉楼,就是谢家的产业。 景昭摩挲了一下手指,显然是动了心思。 谢家家财无数,若能为他所用,岂不如虎添翼? 第250章 珠玉在前 景昭眼中光芒灼灼,满是算计。 世人惯会趋炎附势,如今,势不在他这边,谢家怎么会轻易上他的船? 谢家这一代的家主,颇为神秘,且性情难测,想与这样的人合作,恐怕不易。 沈青鸾神情高傲,言语间,极为不屑:士农工商,谢家区区一介商贾,再富有天下,亦上不得台面,只要利益足够,未尝不能拉拢? 对商贾而言,最大的利益,莫过于改换门庭。 只要景昭许下重诺,来日封侯拜爵,谢家定然愿意助他坐上那个位置。 景昭闻言,心中闪过失望。 鸾儿终究比不上青黎。 青黎那样通透聪慧,定然看透人心。 谢家若真想改换门庭,扶持景暄不是更有胜算? 且,谢家子弟,科举为官的并不多。 很显然,谢家在明哲保身。 试问,一个富可敌国,还手握重权的臣子,哪个帝王不忌惮? 若是青黎,她一定有更好的法子,让谢家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若是青黎,他也绝不会有眼下这样的困境。 父皇对萧宴玄出手,她三言两语就化险为夷,甚至,还反将了父皇一军。 这世上,能算计父皇,还全身而退的女子,也唯有她一人。 这样厉害又旺夫的女子,真是便宜萧宴玄了。 以前,青黎缠着他的时候,为何要收敛她的才能锋芒,若非如此,他一定立青黎为正妃。 姐妹共事一夫,岂不是佳话? 景昭胸腔充斥着一股郁气。 沈青鸾见他迟迟不语,眉头一皱:殿下? 景昭回神,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与谢家合作,光许以重利还不够,还要有筹码。 空手套白狼,谢家可不是蠢货。 这个筹码要足够好,好到谢家难以拒绝。 沈青鸾说道:若我能想出比口红香水更好的东西,谢家没道理有银子不赚。 景昭道:谢家已经足够富有,生意多一桩,少一桩,于谢家而言,并无区别,相反,谢家一旦与我们合作,就代表了,他是本王的人。 第347章 谢家这一代的家主,叫谢行,是个天才。 据闻,他五岁的时候,就能让本就盈利的生意,再翻十倍。 等他接手谢家之后,谢家再无敌手,是商圈真正的王。 景昭不信晋元帝没打过谢家的主意,但谢家依然屹立不倒,可见,不是个简单的。 沈青鸾小脸一垮,自责道:鸾儿没用,帮不上殿下。 景昭将她揽进怀中:鸾儿已帮我良多,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本王先让人去查一查谢家的底。 沈青鸾佯装感动地靠在他怀中,眼中却掠过冷光,景昭亦然。 他很快就去找幕僚商议。 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姜七,喊完之后,才想起姜七已经死了。 姜七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他很清楚,姜七不嗜酒,怎么会醉酒失足落水?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晋元帝的手笔。 姜七身为他的贴身侍卫,为他讨公道,有什么错? 容家胆大包天,其心可诛,晋元帝为何要迁怒他? 他还不够惨吗? 为何如此冷情狠心,连他得用的人都容不下? 同是他的儿子,晋元帝为给景暄铺路,对他赶尽杀绝。 那,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又算什么? 他甚至觉得,晋元帝对他的宠爱,都是假的,是在戏耍他,将他立为靶子,让他做景暄的磨刀石。 不然,为何他每次出事,晋元帝都不护着他? 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做父亲的,哪个不是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子女? 更遑论,晋元帝是帝王,他想护住一个人,谁敢置喙? 晋元帝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被气吐血。 晋元帝觉得姜七太蠢,太容易受人挑拨,继续留着,隐患太大。 他这个儿子已经够蠢,不能再留个更蠢的,不然,景昭那条小命,都不够别人玩的。 景昭让人去查谢家,尽管很隐秘,但还是瞒不过萧家的暗卫。 沈青黎听到锦一禀报时,恍惚想起来,前世,沈青鸾的生意做得极大,时常和谢家打擂台,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谢家家主和沈青鸾握手言和,谢家更是为景昭所用。 再后来,谢家家主不知出了何事,年纪轻轻便早逝了。 他一死,谢家更是相赠半数以上的财力。 只是,没过多久,她死在容家手上,不知道谢家的结局,但想来,谢家倾半数财富,无非是为了改换门庭,求一个从龙之功。 想到这里,沈青黎问锦一:可有谢家的底细? 锦一道:谢家是云州的大族,家中世代经商,原是做瓷器起家,到了谢行祖父这一辈,才隐隐有首富之势,谢行自小聪慧过人,被谢老爷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谢老爷子过世之后,便由他接手谢家。 谢行的父母呢? 谢行幼时,两人便不管事,谢四爷上山修道,谢四夫人常年云游在外,但其实,她是替谢行寻医问药去了。 谢行有疾? 谢行大伯对谢行下了毒。 世家大族重传承,向来都是立嫡立长,但谢行太过耀眼,珠玉在前,就显得t其他人太过平庸。 谢大老爷觉得谢行威胁到他,害怕家主之位旁落,便先下手为强,想除掉谢行。 后来,谢家宣称谢家大爷病逝,下一任的家主之位落在四房。 但想必是事情败露,谢家大爷自戕了。 如此看来,前世,谢行能和沈青鸾握手言和,除了被她的才华和美貌所吸引之外,更重要的是,沈青鸾能压制他身上的毒。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沈青鸾未必还能如上一世那般,找到药,替他压制毒性。 那么,谢行活不过两年了。 萧家能查到谢行身中剧毒,景昭想必也能查到。 谢行时日不多,谢家会在二房和三房挑选下一任的家主,若景昭助其中一房得到家主之位,又许以重利。 那么,谢家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加上,沈青鸾那些层出不穷的点子,他简直富可敌国。 思及此,沈青黎神情一凛,问道:可能查到谢行的行踪? 锦一应声:属下马上去查。 傍晚的时候,锦一就带来了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帮她,谢行,以及谢行的母亲谢老夫人,竟然都在长安。 沈青黎唇角一勾:明日,去一趟百味斋。 第272章 过继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很多人苦夏,胃口都不好,百味斋的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 烈日当空,沈青黎去买浆饮。 卖浆饮的小摊前,也排了很长的队伍。 百味斋的掌柜曾远远地见过沈青黎,她一下马车,掌柜就认出她来,目光一动,低声吩咐一旁的小伙计。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小伙计从后门离开了。 沈青黎买了两杯浆饮,百味斋那边,也正好轮到锦一。 锦一买了腌渍的青梅和樱桃,还有一些山楂糖、李干、桃干,杏干。 沈青黎提着浆饮进来,浆饮冰镇过,竹筒上沁出一层水珠,越发显得青翠欲滴。 她递了一杯给锦一:天气太热了,阿锦,尝尝这个乌梅饮。 第348章 乌梅饮,酸酸甜甜,又冰凉又清爽,一杯喝下去,热气全消。 锦一接过来,喝了几口,还不忘叮嘱道:太凉了,王妃少喝些。 王妃的小日子就快来了。 锦一不一定能记住自己的小日子,但一定能记住沈青黎的。 之前有一次,沈青黎贪嘴,寒凉的东西吃多了,来小日子时不舒服,被萧宴玄知道了,就格外上心,管的也严。 锦一见多了,也就记在心上了。 夏日不喝又冰又凉的浆饮,还有什么乐趣呀。 就一杯,一杯。 沈青黎软声撒着娇,乌黑的杏眸水亮亮地望着人时,心都要软下来。 锦一挣扎了一下,到底是答应了。 阿锦,你真好。沈青黎弯着眸子,笑盈盈地说道,我刚排队的时候,酪浆卖完了,老板说,等下就有,阿锦,你喜欢喝酪浆吗? 锦一哪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王妃想喝酪浆。 过几日,属下再给您买。 言下之意,是要等她小日子过了。 沈青黎拽着她的衣袖,声音绵软得不像话:酪浆真的很好喝,阿锦不尝尝吗? 锦一的心再次软成一滩水,不由地想起了叶黎。 叶家还未灭族之前,叶大小姐也和王妃一样爱撒娇。 有一次,她去叶家找王爷,正好撞见叶大小姐跟王爷撒娇,想让王爷带她出去玩。 王爷那阵子正教叶大小姐写字,虽然还小,却俨然有了夫子的模样,要她先写五十个大字。 叶大小姐不干,就缠着叶二夫人的外甥女凤姜小姐。 凤姜小姐经不住她撒娇,只好带着她出去玩。 后来,叶家没了,叶大小姐在别院养病的那几年,都是她在照顾,却再也没见过她撒娇,直到她离开别院的那一日。 她弯着眉眼,带着软软的语调,说她想吃白玉楼的云片糕。 她进城去买云片糕,等她回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自此后,再也寻不到叶大小姐半点踪迹。 锦一敛下心绪,又想起沈青黎来小日子时,特别嗜甜,总要吃些甜食,便指着糖渍陈皮杨梅,对小伙计说道:再来一斤这个。 小伙计连忙去装陈皮杨梅。 谢老夫人原本在府中给谢行炖雪梨银耳羹,一听宴王妃来铺子买果脯,忙赶了过来。 之前,她就想请沈青黎给谢行诊治,但谢行不愿意看大夫,她也只好作罢。 如今,沈青黎就在铺子里,谢老夫人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谁知,她一来铺子,就看到这一幕。 宴王妃如此娇憨灵动,难怪宴王将她宠上了天。 这样明媚可爱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谢老夫人上前,行了一礼:民妇谢柳氏见过王妃,唐突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沈青黎来百味斋,是知道谢老夫人爱子心切,想和她见上一面,借此去给谢行诊治。 就算治不好谢行,谢家也不能落入景昭之手。 沈青黎微笑道:相逢便是有缘,谢老夫人不必多礼。 铺子里人多眼杂,谢老夫人引着沈青黎去了后院。 院中种了几棵李树,正值时节,枝头挂着一颗颗小青李,偶有鸟雀飞来啄食。 茶案设在树下,谢老夫人亲自烹茶。 这些年,民妇一直在外寻医问药,来了长安之后,听闻王妃医术精湛,谢老夫人笑着奉上一碗花茶,看着沈青黎,道,民妇冒昧,有一事想求王妃。 碗中茶汤清透,有股淡淡的甜香,沈青黎品着茶,含笑道:老夫人但说无妨。 民妇愿奉上整个谢家,求王妃救我儿一命。 老夫人言重了,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不知谢家主得的是何病? 谢老夫人眼底闪过冰冷之色:是毒。 每每想起来,她都痛彻心扉,恨不得中毒的那个人是她。 沈青黎随谢老夫人去了谢家。 大厅里,谢行正在待客。 谢家的族老从云州远道而来。 阿行,你年纪也不小了,与你差不多年岁的,再过几年都能当祖父了,你也该成家了,你母亲常年在外,不能替你操持,不妨让你二伯母替你张罗,她认识不少世家大族的夫人,定能为谢家寻一门有助益的姻亲。 谢行垂着眸饮茶,语气淡淡: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就不祸害人了。 这么多年,族老们一直逼着他娶妻,为嫡出一脉开枝散叶。 可这一次,族老只是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改口了:若当真不想成家,不如从二房或是三房,过继一个嗣子,你是家主,当以谢家的前程为重。 族老语重心长,每一个字都是为谢家长远计。 谢行摩挲着茶盏边沿,语气并未有任何的变化,依然很淡漠:六叔公觉得谁记我名下,于谢家最有益? 六叔公没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以为他意动了,眼中闪过一抹光,很快,又深藏起来。 他搓了下膝盖,一副状若思索的模样,开口道:凌哥儿聪慧过人,不但学识好,生意上亦颇有天赋,若能养在你身边,由你亲手教导,将来,一定能让谢家更上一层楼。 第349章 谢凌是二房的嫡长孙。 二房为了图谋家主之位,连嫡出的长孙都能舍得。 谢老夫人和沈青黎早就来了,在厅堂外听了许久,听到这里,不由地想起当年之事,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谢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抬脚走了进去。 第273章 艺高人胆大 凌哥儿是二房嫡出的长孙,给行儿做嗣子不合适,宗族那么多出色的子弟,行儿若是想过继子嗣,自有决断。 谢行才是谢家的家主,他要不要过继,要过继谁,轮不到旁人置喙。 当年,二房和三房明明知道大房的阴谋,却冷眼旁观,任由大房毒害行儿,不也是想着借大房的手除掉行儿,好争夺家主之位吗? 二房和三房想做下一任的家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六叔公自以为已经说动谢行,陡然听到谢老夫人这么说,面上十分不快:二房深明大义,定会以整个家族为重,凌哥儿是个顶顶好的孩子,是我们谢家的未来,老四媳妇,你莫要糊涂。 六叔公倚老卖老,仗着辈分在她面前说教,但谢老夫人也不是软性子,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外寻医问药。 她冷冷一笑:凌哥儿既这么好,过继给行儿,岂不是断了二房的前程?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二房深明大义,我们四房也不能不顾血脉亲情,否则,人人都像大房那般狠毒冷血,哪还有今日的谢家? 六叔公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到谢老夫人身侧的少女,浑浊的老眼骤然大亮,仿佛抓到了谢老夫人的把柄,端着长辈的架子,继续说教。 老四媳妇,你是阿行的母亲,当以阿行的身子为要,他身边的人,万万要端庄贤淑,你不能害他啊。 说罢,眼睛一眯,转向沈青黎,目光t不屑,且充满了轻蔑。 谢家百年望族,即便是个通房,也该身家清白,那等轻佻低贱的狐媚子,妄想以色侍人的,都该趁早发卖了...... 谢老夫人呼吸一窒,急声打断他:六叔! 六叔公被这么一呵斥,脸上挂不住,十分羞恼。 谢行嘴角含笑,带着冰寒的戏谑意味:六叔公是真的老了,连御赐的云锦纱都没认出来。 六叔公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眼前的少女长得太过惊艳,又是和谢老夫人一起进来的,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谢老夫人给谢行物色的房里人。 却忘了,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勋贵云集。 六叔公眼珠子微颤,看着沈青黎的目光,满是震惊与惊惧。 谢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到底是商贾,在权贵眼中,才是低贱到泥尘里。 而他,居然将贵人当作卑贱的通房,辱骂她是不三不四的狐媚子。 六叔公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贵人恕罪。 沈青黎轻轻一笑,却是对谢行说道:谢家主那话不对,能不顾舟车劳顿,从云州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行将就木的老者能禁得住的。 谢行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却格外的冷:看来,二房给了不少好处。 又是让二房操持他的婚事,又是不遗余力地想让他过继谢凌,真当他被毒坏脑子了? 六叔公万分后悔。 后悔操之过急,坏了事。 近几年,除了祭祖,谢行鲜少回云州,他便忘了谢行真正的性情。 能以一己之力,让谢家有如今这样的盛况,会是什么善茬? 六叔公正要开口辩解,就听沈青黎说道:树大有枯枝,谢家主若有什么难处,不妨交由京兆府处理。 谢行道:家务事就不劳烦官府了,谢某自会清理门户。 六叔公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几乎要坐不住。 他颤着声音说道:阿行,你别犯糊涂,不能被外人挑唆几句,就对谢家开刀,若是伤及谢家根基,你如何与你祖父,还有谢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谢行幽幽地笑了声,声音更冷了:祖父将谢家交给我,我便不能让谢家毁在蠹虫的手上,六叔公,你年纪大了,不该掺和的事情,你既掺和进来了,那我也只能一视同仁了。 他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早就想整顿谢家,只是,一直找不到契机。 今日,终于柳暗花明了。 原本,看在谢老太爷的情面上,还能让那些族老颐养天年,如今看来,还是太过仁慈了。 六叔公脸色惨白得跟鬼一样:阿行,你......你不能这样,你...... 谢叔,谢行淡淡开口。 谢管家从外间进来,拱手见礼:家主, 谢行道:你亲自将六叔公送回云州。 是,家主。 不止谢管家听出来了,六叔公也听出来了,此番被押送回去,谢家要变天了。 而首当其冲的,就会是他这一支。 六叔公软成了一滩烂泥,被谢管家扶出了厅堂。 沈青黎轻笑道:今日一过,谢家怕是有很多人要夜不能寐了。 尤其是二房和三房。 第350章 谢行笑道:还要多谢宴王妃帮了谢某这么一个大忙,改日定奉上大礼。 沈青黎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也知道她的来意。 这话,有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他拒绝看诊。 沈青黎微微一笑:谢家主客气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行语气平静:将死之人,不敢劳烦王妃。 听到死字,谢老夫人心中一痛,哀求道:行儿,母亲求你,让王妃瞧一瞧吧。 谢行早就看淡生死,他只是不忍,谢老夫人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黯然失望。 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生死有命,强求,不过是徒劳罢了。 谢老夫人闻言,喉头酸涩胀痛。 沈青黎看着谢行:虽是徒劳,但未必无用,至少,毒发时,能减轻痛楚,谢家主何不一试? 王妃与谢家往来,不怕旁人揣测吗? 那是旁人的事情,医者,只为治病救人。 谢行笑了笑,伸出手腕:那就有劳王妃了。 厅堂里,熏着香,两人又离得远,沈青黎并未闻到异味。 等走近了,一股淡淡的臭味,萦绕不散。 沈青黎神色如常,探手搭在谢行的腕间,半晌,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上的面具。 我能看一下你的脸吗? 王妃确定要看? 沈青黎点头。 谢行再次笑了,深深地看着她:王妃真是艺高人胆大,但愿王妃不会后悔。 第274章 偶遇 面具一掀开,那股臭味浓烈了些。 撞入眼帘的,是一张如鬼魅般,令人惊骇作呕的脸庞。 整张脸都已经溃烂,还淌着脓水。 若是旁人,早就吓得惊叫了。 沈青黎脸上并无异色,她目光专注,甚至还凑近了一些。 谢行从未与外人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身子略微有些僵硬,很快,又重归冷漠。 他盯着沈青黎的眼睛,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王妃不觉得恶心吗? 他这一笑,衬得整张脸越发狰狞可怖。 皮囊而已。 沈青黎眉眼沉静,神情淡然,既无嫌恶之色,亦无怜悯之情。 她看他,犹如在看一个寻常人。 谢行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女,上过战场,治过瘟疫,是个奇女子。 沈青黎忽地问道:为何不找药王谷的神医? 毒只解了大半,剩余的毒被逼到脸上,若当初有师父出手,不至于如此。 谢老夫人眼眶微红,恨声说道:大房下毒之前,故意生事,重伤了药王谷的人,令谢家与药王谷结了死仇,当年,父亲亲自求上门,却连药王谷的大门都进不去。 大房要彻底绝了谢行的生路,到头来自食恶果,大房一脉被逐出谢家,从族谱中划了出去。 纵使如此,谢老夫人依然怒恨难消。 她的行儿,本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顺遂喜乐地过一辈子。 对于生死,谢行早已看开了。 他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淡淡的戏谑:毒已深入心髓,恐怕要枉费王妃一片好意了。 沈青黎道:确实是活不长了,但也不是不能治。 谢行愣了片刻,挑起眉梢,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能治? 沈青黎颔首:你体内的余毒,是有些棘手,如果能找到双生花和萝藤草,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 谢老夫人心中一喜,眼底的光都亮了起来:我马上吩咐下去,让人找齐药材,在此之前,还要劳烦王妃多费心,保住行儿的性命。 沈青黎打开针袋,一排排金针,在日光下,闪着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第一针扎下,谢行疼得闷哼了一声。 沈青黎动作很快,眨眼间,又扎了几针。 她说道:接下来会越来越疼,谢家主要是忍不住了,可以说一声。 谢行疼得后背沁出了冷汗,语气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无妨,王妃不必有顾虑,我忍得住。 毒发时,比这疼百倍。 少时,还会痛苦地挣扎,多少次,他蜷缩在地上,忍着剧烈的疼痛,想要活下去。 再后来,忍受不住的时候,就想要自戕,祖父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脸上。 等年岁渐长,他背负起整个谢家,再痛苦,也只能苦熬下去。 思绪回笼,浑身上下被汗浸透。 沈青黎手里的金针一针针落下。 每扎一针,谢行抓着扶手的双手就更紧了一分。 他两眼血红,青筋暴起,仿佛过了很长,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扎完针,沈青黎没急着收针,提笔写了两个药方。 一个内服,控制毒性,抑制毒发。 另一个用来洗脸、敷脸,生肌镇痛。 她看着谢行:谢家主若是不介意,明日,我带个大夫过来,你的脸,有他出手,能少遭点罪。 谢行唇色惨白,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却扔扯着嘴角,艰难地开口:只要对方不怕做噩梦,我没什么好介意的。 第351章 谢老夫人心疼地擦去他额上的汗,问沈青黎:若毒解了,行儿的脸,能治好吗? 她还是盼着谢行日后能娶妻生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 可如果顶着一脸的疤,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 沈青黎道:能治好,但可能需要一年,两年,而且,就算毒解了,五脏六腑已经损伤,会比寻常人体弱一些,需要长年累月地调养。 谢老夫人高兴坏了。 宴王妃简直就是活菩萨。 她郑重道:此番多谢王妃,但凡有用得上谢家的,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青黎道了声客气,半个时辰后,她收了金针。 她提醒谢行:谢家主尽量少戴t面具,也不要去碰脸。 旁人只知谢家家主神秘莫测,实则,是他的脸如恶鬼般惊悚,不得不戴上面具。 自从脸开始溃烂,每次戴面具,都十分难受,摘下面具时,一不小心,就会戳破那些脓包,淌出脓液。 谢行点了点头。 看完诊,沈青黎回到宴王府,先回了一趟翠微院,才去找蛊师。 这些时日,蛊师一直被关在院子里,都快憋疯了。 主人,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回南疆,替主人找到天元果和凤灵草。 不急。 沈青黎绝不会放他一人回南疆,等沈家的事情完了,她会亲自去一趟南疆。 主人找我有何事?蛊师问道。 沈青黎把谢行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蛊虫,能祛脸上的腐肉? 不然,用刀剔除腐肉,等麻沸散药效一过,能生生疼死过去,还容易引发高热。 蛊师翻出一个小瓷罐,里面有一只黑色的蛊虫,米粒大小,窝在小瓷罐里,一动不动。 他说道:明日,我随主人走一趟。 在外,喊我王妃便可。沈青黎递给蛊师一个人皮面具,明日出门时,记得戴上。 林云倾失败后,龙影卫就毫无动静,她猜不透,龙影卫是放弃了蛊师,还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蛊师是她的底牌,南疆之行,他有大用处。 最重要的,若让人知道萧家和南疆蛊师有往来,晋元帝定会借机发难,以勾结外邦的罪名,收回玄甲军的兵权。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宴玄还没回来,沈青黎便知道他不回来了。 她去药房,炼制了两罐药膏,到了后半夜才忙好。 翌日,又带着易了容的蛊师,前往谢家。 沈青黎刚才马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唤她。 大姐姐? 沈青黎一怔,抬头看去,就见沈青鸾站着谢家的府门口,看向她的目光,满是错愕和敌意。 沈青黎微微一笑:二妹妹。 大姐姐怎么会来谢家?沈青鸾试探道。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自然是来给谢家主治病的,二妹妹呢,怎么也来了谢家? 第275章 喜欢找死 沈青鸾目光一闪,掠过冷意。 景昭查到谢行中了毒,她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今日登门,是想来谈合作的,奈何,谢家闭门谢客。 看到沈青黎的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沈青黎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不论她做什么,只要有她在,都不会有好结果。 沈青鸾眸色变幻,不答反问:谢家主的病,我也有所耳闻,大姐姐可有把握? 沈青黎佯装听不出她话中的试探,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好奇:二妹妹如此关心谢家主的病情,你们有旧? 大姐姐说笑了,沈青鸾恭维道,大姐姐妙手回春,想必定能治好谢家主,这世上,还没有大姐姐救不了的人。 沈青黎微微笑了笑:二妹妹谬赞了。 沈青鸾见打听不出什么,便道:谢家主还等着大姐姐,我不耽搁大姐姐治病救人,先告辞了。 沈青黎颔首,举步进了大门。 在前面引路的,是谢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沈青鸾望着这一幕,目光一点点阴沉下来,却未料到沈青黎身后的大夫骤然回头。 那大夫长相平常,目光却阴冷得瘆人,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森然至极。 沈青鸾吓得脸色一白,赶紧登上马车离开。 蛊师收回目光,凑近沈青黎,低声说道:沈二小姐话太多了,需要我教她做个好人吗? 蛊师一副要把沈青鸾毒哑的架势,沈青黎笑了:倒也不至于,二妹妹是要风风光光做昭王妃的。 言下之意,不让蛊师动沈青鸾。 蛊师说道:会咬人的狗不叫,王妃小心她一点。 沈青黎嗯了一声。 老嬷嬷引着两人继续往前走,谢老夫人候在垂花门前,远远地瞧见沈青黎,便迎了上去。 用汤药洗脸、敷脸之后,谢行的脸上已经没有再流脓,也没有那么疼了。 谢老夫人喜在心头,看沈青黎,犹如在看活菩萨,满面都是笑容:自从中毒后,行儿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昨日服了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这都多亏了王妃,王妃医者仁心,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 第352章 沈青黎微笑:老夫人言重了,能帮到谢家主,我也很高兴。 寒暄了几句,进了花厅,谢行起身行礼。 沈青黎将蛊师介绍给他:这位是慕大夫,日后,他会与我一道为你治脸。 谢行朝蛊师颔首致意:有劳了。 蛊师指着一旁的软榻,让他躺上去。 随即,打开小瓷罐,用银针扎破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在小瓷罐里,原本一动不动的蛊虫,瞬间躁动起来,喝饱了血,也由黑色渐渐转为血红色。 谢老夫人看着头皮发麻,心惊道:蛊虫也能治病吗? 她只知道蛊虫比毒更棘手,中蛊者,九死一生。 沈青黎安抚道:南疆有种蛊医,专门用蛊虫治病,慕大夫游历南疆时,潜心钻研过,老夫人不必担心,这蛊虫无毒。 世间之事,本无定性,蛊能害人,自然也能救人,就看用它的人如何做。 蛊师将蛊虫引到他的脸上,蛊虫开始啃食腐肉,这个过程极为漫长,谢行只感觉到些微的疼痛。 沈青黎在一旁坐下,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他的脉象比昨日好了很多。 沈青黎打开药箱,说道:谢家主,我要开始行针了。 谢行点头应了一声。 一根根金针扎下,蛊虫带来的那点疼痛,很快就被更大的剧痛掩盖。 为转移他的注意力,沈青黎开口说道:我刚刚在大门口碰到了二妹妹,不知二妹妹找谢家主,是为了何事? 谢行道:沈二小姐想与谢某合作。 前段时间,火爆长安城的锦颜阁,便是出自二妹妹之手,谢家主想必也已经知道,为何要拒绝? 谢家不缺钱。 谁会嫌银子烫手呢? 有些银子,有命挣,未必有命花。 沈青黎笑了笑:谢家主说得是,可惜,其他人未必有谢家主这般通透,还以为顽石挡路,妄想搬开,更进一步。 谢行顿了一下,语调淡缓,毫无波澜:有些人,总是喜欢找死。 他知道,宴王妃是在提醒他,沈青鸾在他这里碰了壁,会去找二房或是三房联手。 可惜啊,等沈青鸾的人到云州,未必还有什么二房、三房。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蛊师站在一旁看沈青黎行针,越看目光越亮。 以前,他看不起医者,碰到沈青黎之后,才发现天外有天,对沈青黎由衷地折服。 半个时辰后,沈青黎收了金针。 又过了半个时辰,蛊虫不动了,蛊师将蛊虫收回小瓷罐里。 沈青黎看了一眼谢行的脸,想要完全清理干净,还得四五日。 她从药箱里拿出两罐药膏。 一罐碧透如绿玉,夜间用汤药敷了脸之后,厚厚地抹上一层。 另一罐玉白如雪,白日里涂抹。 正是她昨夜炼制的。 她开口道:这两罐差不多能用半个多月,半个月后,看谢家主的脸恢复得如何,再决定用什么样的药膏。 辛苦王妃了,王妃的大恩,谢家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望王妃莫要嫌弃。谢老夫人万分感激,递过来一个锦盒。 沈青黎并没有接:我已经说过了,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老夫人不必客气。 王妃品性高洁,菩萨心肠,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谢老夫人盛意拳拳,沈青黎想了想,说道:老夫人不妨将这些捐去慈济堂,也算物尽其用,亦能为谢家主积福。 谢家没少做善事,谢老夫人闻言,当即应下。 等沈青黎离开后,吩咐身边的嬷嬷,以沈青黎的名义捐赠。 街上,人群熙攘,车马往来。 蛊师同锦一一样,坐在车辕上,回头对沈青黎说道:王妃,我想去药铺买些药材。 沈青黎正好也要买些药材,药房里,有些药材快用完了。 去俞家药铺吧。 锦一驾着马车去往俞家药铺。 俞家药铺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赶巧碰上了,沈青黎买了好些,一回到宴王府,就钻进药房里。 傍晚时,萧宴玄从军营里回来,她才从药房里出来。 没过多久,溟一匆匆而来,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275章 拿捏住了 暮色四合,热气还未散去,萧宴玄端来沈青黎爱喝的浆饮。 沈青黎眸光亮晶晶的,喝了小半碗,眉眼都舒展开来。 她娇声抱怨道:王爷是不是威胁阿锦了,她现在管我管得可严了。 萧宴玄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真有那么好喝吗? 沈青黎连连点头。 萧宴玄倾身,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沈青黎看着碗口。 萧宴玄喝的位置,正是她刚才喝过的。 暗金色的夕光中,她的小脸漫t起一抹热意。 萧宴玄黑沉的眸底难掩温柔,静静地看着她:阿黎,你嫌弃我。 沈青黎小脸更红了,哼唧了一声,猫儿一样。 都被王爷喝光了。 她垂着眸,声音比平日里还要软。 第353章 萧宴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圈。 两日不见,本就想得不行,这软软的一撒娇,简直要了命了。 那怎么办? 沈青黎抬起眼睫,秋水眸子盈盈地望着他:再来一碗? 萧宴玄笑着将她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勾着唇角,应道:好。 沈青黎微愣,眸中掠过一抹讶异:王爷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萧宴玄眼神灼热地凝着她,手指摩挲着她的耳根:我应了阿黎,夜里,阿黎也要允我所想,如此,方为夫妻之道。 沈青黎的耳朵像被点燃了一般,滚烫一片。 她把手里的碗搁到桌案上:我不喝了。 萧宴玄眸底泛着笑意:喝不喝是阿黎的事,反正,为夫是应了你的。 沈青黎眸子瞪得溜圆,试图掰扯回来。 院外,溟一走了进来,忽地被锦一拉住。 他茫然地看着锦一:怎么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王爷禀报。 锦一目光转向木窗,示意他往屋里看。 屋里,沈青黎气鼓鼓的,有些气恼,又有些委屈的模样。 萧宴玄笑声低缓,带着轻哄的意味,揉了揉她的发顶,也不知说了什么,沈青黎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溟一啧了一声。 王妃一整个被王爷拿捏。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夜幕降临,锦一张罗侍女摆膳。 等沈青黎和萧宴玄用完膳,溟一才进屋禀报。 王爷,暗卫收到消息,南疆皇族有人来了长安。 过不了多久,北燕的使团就会抵达长安,在这个节骨眼,南疆皇族暗中潜入,想干什么? 沈青黎眉心微凝,眸底笼着一片暗色。 萧宴玄正在烹茶,舀了一盏给她,问溟一:来的是谁? 南霁云和南清月,南疆大皇子嫡出的一双儿女,还有圣蛊殿的四长老。 查一下他们在哪里落脚,把人盯住了。 是。溟一应声,连忙去安排。 南疆并未递交国书,沈青黎一时也猜不透,南疆此举,是为国事,还是大皇子的私事。 她捧着茶盏,下意识地摩挲着,若有所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疆暗中行事,所图必定不小,就是不知道谁是那只蝉,谁又是黄雀。 萧宴玄品着茶,淡声说道:北燕新帝有意与南疆联姻,已派了心腹大臣出使南疆,求娶南疆的九公主。 新帝不会坐以待毙,北燕这盘大棋越来越精彩。 南疆王是何态度,答应了? 既未答应,也没拒绝,想必是在观望,等大晋与北燕和谈的结果。 这么说,南霁云此行,与南疆朝廷无关。 既是私事,能被大皇子寄以厚望,那南霁云和南清月就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沈青黎对南疆的局势并不清楚,不由道:蛊师是圣蛊殿的大长老,要不要找他来问问,也好知己知彼。 萧宴玄嗯了一声,让锦一去找蛊师。 他温声道:圣蛊殿的人也来了,你与蛊师外出时,小心一些。 蛊师对气息很敏锐,当初,慕蛊师只一眼,就看出他中了金蚕蛊。 即便慕蛊师外出都易了容,但若遇到圣蛊殿的人,必定会被认出来。 眼下,不宜节外生枝。 倒不是怕了晋元帝。 南霁云此行目的不明,不能让他在长安兴风作浪,把水搅浑了。 沈青黎道:我等会儿问问,有没有什么能遮掩气息。 不多时,蛊师来了,一听圣蛊殿的长老与南霁云和南清月随行,不由皱起了眉头。 沈青黎见他面有异色,问道:怎么了? 蛊师道:圣蛊殿不参与政事,与皇族也并不怎么往来,这有些古怪。 沈青黎想到南疆王还未立储君,说道:会不会是大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拉拢圣蛊殿,那个四长老是圣女的心腹吗? 南疆王定下太子人选之后,还要去圣蛊殿祭蛊神,只有得到蛊神认可,方能名正言顺成为太子。 圣蛊殿五个长老,除了我和五长老,其他三人,都是圣女的心腹。蛊师想了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又补了一句,圣蛊殿不与皇族往来,是百年前定下的规矩。 之前,蛊师曾说过,百年前,那一任的南疆王把百蛊王送人了,至此,南疆皇族再无圣物,莫非与圣蛊殿有关? 但这是皇族秘闻,蛊师也不一定清楚。 沈青黎思忖道:既然圣蛊殿不能与皇族往来,那此行,会不会是大皇子为拉拢圣蛊殿,禀明南疆王,让南霁云兄妹陪四长老来大晋,毕竟,南霁云是南疆皇族,真出了什么事,有这个身份在,大晋不能将他如何。 蛊师眉头皱得更紧了:或许吧。 沈青黎的眉心也蹙了起来。 南疆和西晋不知隔了几万里,圣女让自己的心腹来长安,会是什么事呢? 她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但又蒙着一层迷雾。 双手忽地一紧,沈青黎回神,就见萧宴玄握住了她的手。 第354章 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萧宴玄温和道:晋元帝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在国事上,算是个明主,南疆真敢在长安城搅弄风云,晋元帝不会手软的。 沈青黎笑了:倒也不是多担心,我就是好奇,再说了,那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 萧宴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沈青黎瞬间就懂了。 等溟一探查回来,事情就能明朗了。 她看着蛊师,疑惑道:南疆王年岁也不小了,为何还不立储? 第277章 代为牵线 蛊师说道:南疆立储,不看嫡庶,只看手段。 南疆不愧是玩蛊的。 南疆王对几位皇子也跟养蛊一样,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太子。 沈青黎又跟蛊师了解了一下南霁云和南清月,得到的结果,跟她猜想的一样,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蛊师提醒道:清月郡主是个疯子,聪慧狠辣,睚眦必报,主人若遇上她,千万别招惹她,更别让她近身,大皇子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炼制的蛊千奇百怪,此番来长安,应是带了不少。 沈青黎点头。 蛊虫这玩意儿,南疆人从小玩到大,有心给人下蛊,简直防不胜防。 南霁云身边都是用蛊高手,要是被他们察觉,溟一他们会十分危险。 为免他们中招,危及性命,沈青黎问蛊师:蛊虫可有什么克星? 蛊师道:我给主人做几个药包。 多做一些。 是,主人。 我听说,你们蛊师手段层出不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遮掩身上的气息,万一遇上南霁云他们,也不至于暴露身份。 蛊师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恐会给主人惹来麻烦,当即说道:主人放心,我会遮掩一二,不让人认出来,主人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沈青黎嗯了一声。 蛊师兴冲冲地回到院子,难得能为主人分忧,他一定要在天亮前,把药包赶制出来。 静夜寂然,满城灯火渐歇,亥时已过。 溟一终于回来了。 他们在光德坊租了间宅子,正在查出身高门富户,年十七,有血虚之症的女子。 说罢,看向沈青黎。 出身高门,年十七,血虚之症。 王妃每一个都符合。 但那是为了压制王爷体内的蛊毒,每月放血炼药所致。 沈青黎愣了片刻,有惊奇,却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她有血虚之症的,只有府医。 他是大师兄的忘年交,深得萧家器重,人品也贵重,自然不会泄露出去。 萧宴玄眉眼清冷,声音也不带一丝温度:他们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和圣蛊殿有关。 属下留了人继续盯着,只是,他们戒备森严,属下担心他们会以蛊虫在四周设下陷阱,不敢靠得太近,暂时还没查出他们的目的。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他们要查高门贵女,一定会联系南疆安插在城中的暗桩,到时,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属下知道了。 夜深了,溟一正要退下。 沈青黎唤住他,说道:蛊师正在制作药包,明日,你们每人都戴一个在身上,也好有个防备。 溟一拱手:王妃想得周到,属下替大伙儿谢过王妃。 沈青黎又叮嘱道:万一被察觉了,不必硬碰硬,性命要紧,脱不开身,就自报家门,南霁云不敢动你们。 溟一心中涌起暖流。 他们虽是暗卫,但王妃从未将他们视为下人,她待他们,如至亲,如挚友。 溟一退下后,萧宴玄牵着沈青黎进了内室,上榻后,将人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阿黎似乎很忌惮南霁云。 沈青黎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满是安心。 倒不是她忌惮南霁云,是蛊比毒更棘手。 她开口道:连蛊师都叮嘱t要退避三舍,可见,这一行人不能小觑。 萧宴玄黑眸中掠过寒意:等南疆的暗桩一个个浮出水面,捅破他们的身份,南霁云再张狂,在晋元帝眼皮底下,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到时,本王倒要看看,他如何跟晋元帝解释找人一事。 沈青黎扬了扬眉,看着他道:王爷对南霁云,似乎颇有敌意。 萧宴玄似笑非笑,瞳眸极深,泛着危险的幽光:本王的王妃,在本王怀里,夸别的男人厉害,本王不该有敌意吗? 沈青黎笑了,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肩膀:王爷吃的哪门子的醋?南霁云是外敌,瞎想什么? 南清月也是外敌,蛊师还让你提防她,阿黎怎么不提她? 好,以后提起南疆,我就说南清月这一行人。 我当着阿黎的面,提别的女子,阿黎为何不吃醋? 因为,我喜甜,不喜酸,沈青黎在萧宴玄唇上亲了一下,微笑道,甜的。 沈青黎难得这般主动,萧宴玄唇角扬起,满是愉悦的弧度,眸光也越发地深邃幽沉。 第355章 看着他眸底毫不掩饰的欲色,沈青黎缩了回去,闭着眼睛道:我困了。 小姑娘的腰又细又软,萧宴玄揉了一把,清冷的嗓音低沉暗哑,如燃着一团火:我不困。 我给王爷哼首歌谣吧。沈青黎低声哼起来,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 屋里静谧,灯烛的灯花爆了一下,歌声低了下去。 萧宴玄感受着怀里清浅平缓的呼吸,看着已经酣然入睡的小姑娘,亲了亲她的眉心,笑意无奈又宠溺。 哄人都这般敷衍,还敢乱撩。 ...... 夜虫低鸣,星河低垂。 蛊师熬了一整夜,做了二十来个药包。 翌日,上至沈青黎和萧宴玄,下至锦一和溟一他们,一人都戴了一个。 蛊师腰间也挂着一个香囊,想必是用来遮掩气息的。 见时辰差不多了,沈青黎和蛊师去谢家为谢行诊治。 如此过了四五日,谢行脸上的腐肉都已经清理干净,药膏的药效极好,加上每日敷药,不再有恶臭。 只是,坑坑洼洼,一脸的疤,看着仍有些可怖。 这几日,又是施针,又是汤药,毒性没有再发作,谢行的身体也好了很多。 与此同时,谢管家和六叔公也到了云州。 等沈青鸾跟景昭借了人,派去云州,整个谢家如同铁桶一般。 二房和三房本就已经分出去,谢管家手腕铁血,丝毫不给情面,该整治的整治,该送官的送官,两房如今与别的旁支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谢家所有的产业,如今,都在谢行的手中,替他管理的,也都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 沈青鸾得到消息后,脸色难看得似笼了一层阴霾。 她咬了下唇,去书房找沈崇。 父亲可知大姐姐正在为谢家家主诊治? 这个,沈崇真不知道,但他很快就猜到沈青鸾的用意:你想和谢家合作? 沈青鸾点了点头:女儿与谢家并无交情,父亲能不能让大姐姐代为牵线? 第278章 忤逆 午时过后,暑气渐盛,水榭中摆了冰盆,四面风动,从湖面上吹来,带来一丝清凉。 沈青黎喝着冰镇过的果茶,等着沈崇开口。 与谢家合作,沈家有利可图,沈崇到底还是请了沈青黎回府。 他目光落在冰盆上,说道:天气越来越热,冰块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各地冰铺日进斗金,只一月便有数十万两的进项。 沈崇统领百官,户部又是他的大本营,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沈青黎笑着道:如此说来,国库有了银子,就能把剩下的军饷一并还清了,之前,事情闹得太大,满城百姓都盯着,还要劳烦父亲催一催户部,以免百姓对朝廷再生误会。 沈崇本想抛砖引玉,谁知沈青黎不但不接话茬,还反将了他一军。 他只好把话点明:你近来是不是正在给谢行治病? 沈青黎笑容不变:二妹妹告诉父亲的吧,前些时日,我在谢家门口碰到二妹妹,只不过谢家主病重,闭门谢客了。 你医术高明,想来谢行也没什么大碍了,鸾儿有大才,你不如设宴,将谢行请上门,让他们好好谈一谈。 人与人之间,相处也好,合作也罢,都讲究一个真诚,二妹妹既有大才,拿出自己的诚意便是,诚意够了,自然能打动谢家主。 耀目的光影下,少女眉眼柔和,说的话,却淡漠如冰,不近人情。 沈崇皱起了眉头,盯着她:你不愿意? 沈青黎轻轻一笑,反问道:父亲凭何觉得,我一定要答应?又凭何觉得,谢行会答应?这世上,聪明人很多,父亲是,谢行亦是。 在权贵面前,商贾不值一提,想要拿捏,易如反掌。 但谢家不是一般的商贾,它是大晋首富,有的是底气。 沈崇正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让沈青黎从中牵线,有救命之恩在,谢家不敢不答应。 但他没有想到,沈青黎会拒绝。 水榭里半晌无声,空气逐渐凝滞,带着几分冷意。 沈青黎直视着沈崇冰冷的神情,笑意中,带着几分讥诮:我若为二妹妹牵线,旁人就会认定萧家拥护昭王,一艘注定要沉的船,没有人会自寻死路。 沈崇眼底的神色一顿,或许是因为她的忤逆,仍带着些许冷意:你就这么不看好昭王? 沈青黎垂眸,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茶碗,缓缓开口:若二妹妹没有与我交恶,昭王兴许还有几分可用之处,但如今,萧家绝不会为昭王所用,比起难堪大任的昭王,陛下更中意暄王,毕竟,叶家满门尽灭,没有外戚威胁。 沈崇目光一眯,深沉中,透出几分锐意:暄王坐上那个位置,于沈家可没有半分好处,既无好处...... 那个位置,为何不自己坐? 面对沈崇的野心,沈青黎眸色微敛,接着他的话,平静地往下说道:那便徐徐图之。 沈崇现在花费财力人力所筹谋的一切,等她扳倒沈家,都会是她的,有现成的便宜不捡,难道留给晋元帝吗? 第356章 沈崇说道:为父心中有数。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行礼,道:若无其他要事,女儿先行告辞了。 沈崇点头。 出了水榭,沈青黎沿着九曲长廊往岸上走,看到沈青鸾站在一棵柳树下等着她。 虽然听不到她和沈崇的谈话,但沈青鸾心里清楚,沈青黎不愿意帮她。 眼底的怨毒一闪而过,沈青鸾等她走近了,责问道:一句话的事情,大姐姐为何不帮我? 沈青黎轻轻笑起来:意料之中的事情,二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 沈青鸾咬着牙,声音极冷:大姐姐好狠的心! 风从水面上吹过,吹得满湖荷花摇动,荷香幽微。 沈青黎望着荷叶下粼粼的水光,露出一抹讥笑:二妹妹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我既非圣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扯什么姐妹情深,以德报怨?若今日,有求于人的人是我,二妹妹会帮我吗? 沈青鸾神情一滞。 沈青黎看向她,嘲讽意味更深了,一字一句地开口:不会,不是吗? 沈青鸾沉着脸,娇美的面庞上,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恶狠狠地说道:大姐姐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难道不该偿还给我吗?若非大姐姐,我何须向人低头,受人欺辱,你害我至此,是你欠我的。 沈青黎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有些东西,真的是你的吗? 沈青鸾瞳孔微缩:你,你...... 技不如人,就不要怨天尤人,你挑唆母亲和大哥的时候,利用秦愈和姜洄的时候,你做的那些事情,难道都是我逼你的?害你至此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尤,若真要清算,二妹妹欠我的,这一辈子,也未必能还得清吧,占了天大的便宜,谁给你的脸倒打一耙? 沈青鸾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惊疑不定,害怕沈青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就在她要开口试探的时候,沈青黎转身走了。 ...... 长风带着夏日的热气,吹过高高低低的荷叶,吹过湖边的垂柳,也吹过光德坊某处宅院廊下的芭蕉。 廊下的竹帘挡了灼热的日光,屋中也摆了好几个冰盆,但南霁云一行人,还是热得心头烦躁。 长安虽然比南疆繁华,但实在太热了,南清月一刻也不想多呆。 这些几日,他们出动了南疆所有的暗桩,仍一无所获。 南清月心中不快,看向伏长老,语气就有些不好:查了这么久,半点进展都没有,是不是搞错了,人根本不在长安。 南疆崇敬蛊神,很多时候,圣蛊殿比皇族还有威望。 区区一个郡主,伏长老还不放在眼里。 他垂着眼,冷然道:圣蛊殿t从不会出错,人就在长安,郡主若觉得闷了,可以先回南疆。 南清月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南霁云目光微冷地睨了她一眼,满是警告。 父王想要坐上储君之位,还要仰仗圣蛊殿,不宜撕破脸。 南清月从小到大没这么憋屈过,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南霁云道:清月性子直爽,并非是在质疑圣蛊殿,长老勿怪,只是,不管是高门世家,还是商贾富户,我们几乎都查了个遍,虽有符合的,但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伏长老皱了下眉头,默了片刻,说道:大长老也来了长安,我会留下圣蛊殿的暗号,让他联系我们。 第279章 纵奴行凶 南霁云目光一动,有些意味不明。 慕长老从不插手圣蛊殿的内务,只一心养蛊,他还以为他在培育新的百蛊王。 南霁云讶异道:大长老也在长安?可是为同一件事? 伏长老是圣女心腹,知道一些内情,摇头道:大长老来长安,是赴故人之约。 既是私事,南霁云就没有多问,只道:联络大长老一事,可需要帮忙? 在圣蛊殿,等级不同,暗号也不同,事关圣蛊殿的机密,绝不能外泄。 伏长老冷淡说道:多谢世子好意,不必了。 南霁云笑了笑,喝着冰镇过的浆饮,看着伏长老走远。 南清月撇了撇嘴,不满道:能被父王看上,是他的荣幸,大哥何必事事讨好,等父王成为南疆的王,看他还怎么张狂,圣蛊殿...... 清月,南霁云俊美的脸上凝着森寒冷意,他慢慢收了笑意,事情未成之前,你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要是坏了父王的事,大哥也帮不了你。 南清月心头一凛。 她虽刁蛮狠辣,但对南霁云打心底里发怵。 她闷声说道:知道了,大哥,我忍着他就是了。 事情没有进展,伏长老心中也焦灼,顶着大太阳,在城中各处留下暗号,殊不知,谢行脸上的腐肉清理干净后,蛊师在宴王府闭门不出。 萧家暗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将暗号临摹下来,交给溟一。 青云山中,萧宴玄正在练兵。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纸上的暗号。 溟一开口道:王爷,可要让蛊师过去,试探他们的意图。 第357章 不急。 蛊师既不是圣女的心腹,说明两人不是同路人,伏长老未必会如实相告。 等南疆的暗桩拔除干净了,他们在长安没了依仗,又暴露在晋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敢玩心眼。 萧宴玄将纸张交给溟一,问道:南疆的暗桩都摸清了吗? 溟一道:都已经摸清了,只待王爷吩咐,便可一举拿下。 萧宴玄道:暂时按兵不动,兴许还能钓出大鱼。 溟一神情微变,有些冷凝:王爷是说,朝中有人和南疆勾结? 各国之间,相互安插眼线,朝中未必没有南疆的细作。 大树枝繁叶茂,日光从枝叶间漏下来,落在萧宴玄眼中,映着黑眸深处的暗色,幽冷又危险。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勾着唇,道:盯紧南霁云,真要有南疆的细作,正好送南疆一份大礼。 溟一颔首,又道:王爷今日可要回府? 萧宴玄看着不远处正在训练的将士们。 最近,他在练新阵形。 玄甲军之所以是不败的神话,除了将士们不畏生死,骁勇善战之外,很大的原因,是阵形千变万化,敌人摸不透,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再过几日吧。 脑海里浮现出少女明艳的笑颜,萧宴玄的唇角扬起一抹轻柔的弧度。 想阿黎了。 ......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又过了十来天,沈青黎从每日去谢家看诊,改为三日去一次,还炼制了新的药膏,有祛疤的功效。 她观察着谢行的脸,问道:谢家主可还觉得疼? 谢行的脸不溃烂了,还长出新的血肉,心中高兴不已:不疼了,就是有些痒。 那是正常的,谢家主不必担忧,沈青黎提笔开了个药方,指着新炼制的膏药,说道,从今日起,无需再敷脸,用这个方子洗脸,再配以新药膏。 好,多谢王妃。 双生花和萝藤草有消息了吗? 还在找。 施了半个多月的针,余毒去了一点,沈青黎又在内服的汤药里加了雪莲。 还是要尽早找到这两味药材,蓬莱阁的拍卖会网罗天下奇珍异宝,谢家主可以去蓬莱阁,玥娘她为人豪爽,定会帮忙留意的。 这些年,谢行为稳住局势,一直隐瞒病情,即便寻药,也是暗中进行,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沈青黎谈起蓬莱阁,言语间颇为熟稔,谢行便知她和蓬莱阁交情匪浅,对蓬莱阁也信任了几分,决定派人去一趟蓬莱阁。 行完针,沈青黎提起药箱,说道:三日后,我再来为谢家主行针,告辞了。 谢叔,替我送一送王妃。 谢管家今日正好从云州回来,谢行吩咐他道。 自从沈青黎给谢行治病以来,谢行一日比一日好,谢管家从云州回来,见到谢行的第一眼,高兴地落了泪。 他心中万分感激,十分恭敬地将沈青黎送到门口,吩咐下人将两个竹筐搬上马车。 这些都是云州的特产,还望王妃莫要嫌弃。 沈青黎笑着道了声谢。 谢管家拱手行了礼,等沈青黎登上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府。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锦一忽地回头,低声对沈青黎说道:王妃,南霁云和南清月。 沈青黎顺着锦一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南霁云和南清月从一家酒楼里走出来,有个小孩在街边玩耍,不小心撞到南清月,南清月身后的侍女扬起鞭子就要打过去。 日光下,有寒光凛凛闪过,鞭子上竟然带了倒勾。 看着骤然挥过来的鞭子,小孩子吓得愣在原地。 锦一,沈青黎神情骤冷。 不管南清月在南疆如此跋扈狠毒,来了长安,就容不得她放肆。 锦一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掷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接没入那侍女的手腕。 啊...... 侍女惨叫一声,手中的鞭子落地,她疼得捂住手腕。 南霁云和南清月齐齐变色。 谁?出来! 血腥味漫开,街道上的百姓吓得四散躲开,马车缓缓驶了过去。 锦一拉紧缰绳,马车停下后,她抱起哇哇大哭的孩童,递给匆匆赶来的妇人。 妇人是在一旁摆摊的老板娘,脸都吓白了,接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忙不迭的道谢:多谢,多谢贵人相救。 以后要看好孩子。 是是是。 妇人抱着孩子回到摊子,温柔地哄着。 南霁云的目光一直落在马车上,奈何车门关着,什么也瞧不见。 锦一声音冰寒如霜,先发制人:你们是哪家的,天子脚下,竟敢纵奴行凶。 第250章 动手 南霁云一眼就看出锦一的武功在他之上。 长安城中,身边侍女武功高强,又能以沉香木做车厢,云鲛纱做车帘的,唯有宴王妃一人。 在来长安之前,南霁云就已经让人收集各个世家的情报,是以,一眼就猜到两人的身份。 第358章 他上前,朝马车里的人拱了拱手,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 是在下御下不严,回去之后,定会严加惩处,今日多亏了夫人,才没酿成大祸,不知夫人家住何处,在下好奉上薄礼,答谢夫人出手相助。 南霁云温和有礼,即便有意借此事结交宴王府,亦不会让人觉得他在钻营。 他话音一落,便有侍从掏出一个钱袋,送到摊子前,向那一对母子致歉。 沈青黎坐在马车之中,声音淡淡响起:听公子的口音,不是大晋人吧。 南霁云一怔。 沈青黎继续道:大晋礼仪之邦,大度好客,诸位远来是客,奉劝你们一句,不管你们有多厉害,有多少依仗,但这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小小一个侍女,在他国的国都,都敢挥鞭打人,可见,南清月有多狠辣跋扈。 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沈青黎担心她回头找那对母子算账,故而,出言敲打。 南霁云听出话中的警告之意,眼底神色微沉。 隔着云鲛纱,他看不清沈青黎的面容,但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清润,无懈可击。 多谢夫人提醒,长安繁华热闹,是人间盛境,我会约束好底下的人,绝不会无故滋事。 公子能约束好身边的人,那最好不过,世上之事,只要做过,都有迹可循,哪怕是一只虫子爬过。 南霁云脸色陡变,暗忖沈青黎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阿锦,走了。沈青黎道。 锦一坐上车辕,驾着马车离开。 南霁云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脸上神色莫测。 这大晋的人,果然有意思。 宴王妃更不简单。 他们先前找人的时候,查t过宴王妃,虽然最后排除了,但南霁云也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深宅女子。 今日,只几句谈话,就见识了她的厉害之处。 街上又恢复了喧闹,南霁云声音冰冷,对南清月说道:你身边的人,你自己处理,下不为例。 南清月脸上笼着一层阴云,显得有几分阴寒和狠毒。 她死死地盯着身后的侍女。 侍女满脸惊恐。 她在南清月身边伺候多年,清楚她的手段,颤着声音哀求道:郡主,奴婢知错了,看在奴婢忠心护主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发誓,日后,绝不莽撞行事。 南清月冷冷地勾起红唇,艳丽的唇线,如刀锋一般森然:能喂我那些宝贝,是你的福分。 ...... 回到翠微院,锦一想起南霁云的神态,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她道:王妃,南霁云应该是认出你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沈青黎回头,就见萧宴玄逆光而来,日色在他身上渡了一层光晕,照得他的眉眼俊美又矜贵,如珠玉生辉,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唇角噙着的笑意,柔和得似一抹春风。 这些时日,他鲜少回来,沈青黎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脸上不由扬了笑,将街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萧宴玄漆黑的深眸藏着冷厉的戾色:看来,是太闲了。 沈青黎闻言,便知道他要动手了。 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萧家出手吃力不讨好。 朝廷的事情,还是要朝廷去解决。 身为皇子,景昭是最好的人选。 沈青黎杏眸里藏着一抹狡黠:网已经铺开,这泼天的富贵,希望他能接住。 那么大一个功劳,景昭一定会咬钩。 果然,溟一刚把消息透露出去,他收到后,立马派人探查,天刚蒙蒙亮就进宫。 晋元帝正准备去上朝,就听小太监禀报:陛下,昭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晋元帝顿了片刻,淡声道:让他进来。 小太监退出殿外,请景昭入殿。 景昭拱手作揖,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晋元帝道:这个时辰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景昭正色道:儿臣收到消息,南疆皇族潜进长安多时,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探寻高门贵女,儿臣顺藤摸瓜,发现南疆在城中安插了不少暗桩。 晋元帝眼睛一眯,幽芒微沉: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景昭说道,北燕使团抵达在即,若放任他们私下行事,恐会搅得整个长安不得安宁。 事情既是你查到的,朕便交由你负责,务必要将那些贼子一网打尽,我景氏的江山,容不得任何觊觎! 儿臣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儿臣告退。 看着景昭走远,晋元帝语意深沉:昭儿真是长进了,朕不知道的事情,他竟查得这么清楚。 福公公躬着身,轻声说道:昭王殿下素有孝心,也是想为陛下分忧。 晋元帝摩挲着龙椅上的扶手:为朕分忧是有,更多的,恐怕是为了朕坐的这个位置。 福公公在一旁听得惊心,不敢接话,望着天色,说道:陛下,该上朝了。 第359章 走吧。 ...... 景昭得了晋元帝的圣令,带着禁卫出了宫,迅速地围了一些酒楼赌坊,金楼书铺。 禁卫一出现,萧家的暗卫就撤了回来。 景昭动作太快,暗桩的人,来不及跟南霁云通风报信,景昭就围了南霁云在光德坊暂住的宅院。 南霁云脸色难看至极,想不通是如何暴露的。 难道是宴王妃? 可是,据他所知,萧家和景昭不对付,不可能将这么大的功劳拱手相让。 砰地一声,大门被撞开。 景昭负手走了进来,盯着廊下的男子,慢悠悠地微笑道:云世子远道而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本王也好尽地主之谊。 南霁云脸上亦挂着笑:昭王殿下,幸会。 景昭目光一扫,看着院中戒备的侍从,笑得更玩味了:云世子好大的阵仗,正好,我大理寺的牢房空旷得很,再多的人,都住得下。 好一个下马威! 南霁云笑意不及眼底。 昭王殿下说笑了,他说着,眸光转向那些侍从,还不退下! 侍从收了手里的刀剑,退到一旁。 景昭高高在上地笑道:本王就喜欢世子这种讲规矩的人,云世子,请吧。 南清月神情紧张,闪过杀意:你要把我大哥带去何处? 第251章 暗涌 景昭没错过南清月眼底的杀气,笑意幽凉,透着冷色:郡主若是想知道,也可以一起。 南霁云按住南清月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理亏在先,真要动起手来,便是要了他们的命,也不过是死一两个世子郡主,皇祖父不会为了他们,跟西晋撕破脸。 在南疆,命不值钱,亲情更不值钱。 月儿不必担心,宴王妃不是说了吗,大晋是礼仪之邦,最是热情好客。 提到沈青黎,景昭目光一动,问南霁云:世子见过宴王妃? 南霁云看着他脸上的讶异之色,眸底暗涌沉浮不定。 果然,不是宴王妃透露他们的行踪。 有过一面之缘。南霁云嘴角微弯,又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君子之风,他步下石阶,云淡风轻地朝院外走去,有劳昭王殿下带路。 景昭转身,两人一道进宫。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暴露,再问如何暴露的,没有半点意义,反而,落了下乘。 晋元帝还没下朝,南霁云等了一个时辰,才有小太监领着他入殿。 南霁云含笑而立,脸上不见一丝恼色,行礼道:南疆世子南霁云见过陛下。 南霁云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接二连三被给了下马威,还能这般沉得住气。 只一照面,晋元帝就知道,南霁云的城府比他想的还要深。 世子不远万里来到长安,所为何事? 南霁云行事周全,习惯有备无妨,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自然,也早就想好了措辞。 外臣有个妹妹,因天生不足,一直体弱多病,幼时不慎走失,寻找多年,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外臣这才来了长安,希望能寻到人,好一家团聚。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滴水不漏。 哦?晋元帝看了他一眼,略有些讶异,长安百万户,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怎么不递交国书,朕也好安排人帮你一起找。 南霁云浅浅一笑:陛下日理万机,外臣岂敢因家中私事叨扰陛下。 我们两国累世交好,云世子就当是在自家,不必见外。 陛下盛意,外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陛下。 听闻,圣蛊殿的长老也跟着一起来了长安? 南霁云垂眸,遮了眼底神色:外臣担心舍妹体弱,不能远行,故而,请伏长老一道同行。 晋元帝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都说圣蛊殿蛊术精湛,如此说来,那位伏长老擅长以蛊治病,堪称妙手回春。 南霁云知道晋元帝绝不会无故提起这些,一时猜不透晋元的意图,只能点头。 晋元帝笑了:那正好,今早,禁卫围捕细作之时,不慎中招,中了蛊毒,要辛苦伏长老走一趟了。 南霁云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一行人一到长安,就被盯上了,故意按兵不动,等着他们联络暗桩,好一举铲除。 那些人在长安蛰伏数十年,早已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如同寻常百姓一般,若不是他泄露了行踪,他们根本不会被发现。 此番回去,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父王和皇祖父交代。 南霁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既心疼暗桩被除,更恨晋元帝欺人太甚,竟还要伏长老替禁卫医治。 南霁云巴不得那些禁卫死绝了,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他敛下眼底的阴霾,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谈辛苦。 ...... 宅院里。 自从南霁云进了宫,南清月就坐立不安,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听到院中有人喊了一声世子,连忙迎了出去。 第360章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她焦急问道,晋元帝可有为难大哥? 南霁云进屋,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沉声说道:我们暴露行踪后,所有暗桩都被晋元帝铲除了。 什么?南清月刚坐下,一听这话,惊得站了起来。 伏长老的眉头亦是皱了起来。 南霁云看向他:还要劳烦长老走一趟,给中了蛊毒的禁卫医治。 还不待伏长老开口,南清月就先砸了一个茶碗。 欺人太甚!晋元帝如此不要脸,我们也无需客气,此番我们带了不少...... 话音戛然而止,南清月被南霁云冰冷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寒。t 景暄的温润,如玉,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南霁云的温润,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当他撕下这层面具,显露出来的,只有阴森的冷意。 一国皇帝岂是那么好算计的,若能得手,便也罢了,一旦失手,你我第一个被拿来祭旗,你若把脑子落南疆了,就滚回去。 南清月只是被气糊涂,血气上脑,才说了蠢话。 她问道:暗桩被除,我们又在明,接下来,大哥打算怎么办? 形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南霁云也没想好应对之策。 他揉了揉眉心,问伏长老:还没联络上大长老吗? 伏长老摇头,眉头拧得更紧了。 南霁云又道:那几个禁卫,长老务必尽心医治,大晋能人辈出,宴王妃更不是泛泛之辈,我们绝不能再受人把柄。 老夫行事自有分寸,世子还是操心自己吧,若能寻到人,还能将功折罪,如若不然...... 伏长老冷笑着起身,随院门口的禁卫去医馆。 等他替那些禁卫解了蛊,晋元帝也下令帮忙找人。 一时间,满长安都知道南霁云来大晋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 那可是大皇子府的嫡小姐,千金贵胄,何等的尊贵。 沈青鸾听到消息时,正在修剪花枝,手一顿,一枝开得最艳的花朵被剪了下来。 两年前,在沈青黎被接回沈家的那一日,她无意中听到一个秘密。 一个和沈青黎有关的秘密。 沈青鸾拿起那朵花,把玩了片刻,冷笑着扔到地上。 开得再艳丽又如何,出身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命不好。 沈青鸾抬脚踩了上去,往佛堂而去。 她要去找沈夫人。 第252章 证据没了 自从沈夫人被晋元帝褫夺了诰命,就一直在佛堂禁足。 佛堂清冷孤寂,沈夫人一身素衣,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短短数月,她消瘦了很多,原本保养得宜的脸庞,已经有了皱纹。 沈青鸾眼眶泛红,哽咽地喊了一声:母亲, 沈夫人一顿,回身看过来:鸾儿,你怎么来了? 母亲,你受苦了。沈青鸾声音酸涩,眼泪啪地落下来,是鸾儿没用,是鸾儿不孝,鸾儿帮不了母亲。 沈夫人看着她这自责的模样,心都痛了,抬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不怪你,当初,就不该把那个孽障接回来! 大姐姐只是从小流落乡野,吃了苦头,心里有怨气,鸾儿会再去求大姐姐,让他劝劝父亲,父亲最疼大姐姐...... 别提那个孽障!沈夫人猛地提高音量,声音阴沉又尖锐,她就是个祸害,是灾星!当年,她就克死了...... 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了声,怨毒之色凝在脸上,越发地狰狞。 沈青鸾目光一闪,娇美的脸上,满是慌乱无措:母亲别生气,鸾儿不提大姐姐了。 母亲不是故意凶你,那孽障六亲不认,你别去求她,她不配。 沈夫人爱怜地摸着沈青鸾的脸。 鸾儿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能对那孽障卑躬屈膝呢。 母亲再等等,陛下已经恢复了鸾儿正妃的身份,等鸾儿成了太子妃,就去求父亲,母亲是丞相夫人,不能一直呆在佛堂里。 沈夫人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还以为景昭有望争夺太子之位。 她笑得满脸温柔,握着她的手,说道:母亲会为你日夜诵经祈福的,我的鸾儿是有大福气的人,注定会扶摇直上,做人上人。 母亲待鸾儿真好,鸾儿要孝敬母亲一辈子。 沈青鸾撒着娇,抱住沈夫人的胳膊,微仰的小脸,盈满甜美的笑,哄得沈夫人眉开眼笑。 两人说着话,沈青鸾说起城中的趣事,说着说着,就说到南霁云来长安寻人的事情。 这几日,城中可热闹了,十几年前,南疆大皇子府丢了一位郡主,云世子亲自来长安寻人,陛下下了旨,让各世家配合,据说,那位郡主生下来就体弱,有血虚之症。 沈青黎刚被接回沈家时,瘦瘦弱弱的,风一吹就能倒,像个病秧子一样。 当时,还以为是在乡下过得不好,亏空了身子,才气血两虚,后来养了很久,依旧弱不禁风。 从前没有细究,现在仔细一想,会不会是胎里就带来的弱症? 第361章 沈青鸾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道:那位郡主好像和大姐姐同岁,她要是没有流落在外,肯定是千娇百宠,说不定还能成为圣蛊殿的圣女,圣女侍奉蛊神,比皇族还要尊贵。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沈夫人的神色,果然瞧见沈夫人变了神情,眼底冰冷一片,涌动着暗色。 她转着手里的佛珠:没有那个命,再会投胎又如何,老天爷长着眼呢,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沈青鸾乖巧道:鸾儿不打扰母亲了,过几日再来看母亲。 沈夫人闭上眼,嘴里诵着经。 沈青鸾关上门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绕到窗后,透过窗缝,看到沈夫人睁开了眼。 沈夫人从蒲团上起身,站在佛龛前,转了一下佛像,一旁的墙上现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件襁褓。 襁褓有些旧,但一眼就能看出料子华贵,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和凤凰。 可见,当年,襁褓里的婴孩出身高贵。 沈青鸾捏紧了手指。 佛堂里,沈夫人点了一把火,把襁褓扔进火盆里。 火光烈烈,映着沈夫人黑漆漆的眼睛,如鬼魅一般,近乎诡异。 南疆第一任君王是个女帝,凤凰是南疆的图腾。 襁褓上的织纹和绣法也来自南疆。 沈夫人阴恻恻地笑着,面容扭曲得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凤凰翱翔九天,那又怎样,我一样能拽下来,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说你是灾星,你就是灾星,想做凤凰...... 沈夫人看着襁褓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冷冷吐出几个字:痴人说梦! 襁褓被烧,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就没了。 沈青鸾嘴角微勾。 大姐姐,不管,你是不是南疆皇族的人,你都只能是沈家的孩子。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大姐姐,认命吧! ...... 晋元帝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各世家的贵女,都被查了个遍。 不止如此,他还让各医馆配合,凡医案上有血虚之症的年轻女子,都要上报调查。 南霁云就算要找事,也没有借口。 大张旗鼓地查了几日,结果,仍一无所获。 就这么回到南疆,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活路,便唯有...... 南霁云眼底闪过一抹寒芒,难掩杀意。 暗桩被铲除,已是事实,趁着消息还没传到南疆,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伏长老的身上,才能躲过皇祖父的怒火。 而死人,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伏长老必须死! 至于,圣蛊殿那些一起跟来的侍从,能收买最好,若一心只想做圣蛊殿的狗,那么,也唯有和伏长老一起死了。 就在南霁云盘算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伏长老,又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时,怎么也联络不上的大长老,突然上门了。 就好像老天爷故意跟他作对一般。 一口浊气死死地堵在心口,南霁云眼底的阴鸷之色,几乎要掩饰不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出屋子时,脸上的神色又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清润。 他进了正厅,微笑着朝蛊师打了个招呼:慕长老, 云世子。蛊师还了一礼。 两人刚落座,伏长老匆匆赶来,看到蛊师,面露惊喜。 事情没有半点进展,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主意。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空手而归。 伏长老问道:这些时日,大长老上去哪儿了,我留了暗号,怎么今日才上门? 蛊师说道:有事离开了一阵,你们怎么来了长安?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在找什么郡主,大皇子府什么时候多了个嫡出的郡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53章 皇族丑闻 一个时辰后,蛊师离开宅院,在西市逛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才回到宴王府。 然后,沈青黎听到一个和百蛊王有关的消息。 她惊愕道:南霁云此行来长安,是为了寻找百蛊王? 蛊师点头。 沈青黎面露疑惑:百蛊王都消失百年了,他们怎么确认百蛊王还在? 一条蛊虫能活这么久吗? 圣蛊殿供奉着蛊珠,蛊珠不灭,百蛊王就还在。蛊师看着她,百蛊王就在长安。 沈青黎的眸底亮得犹如燃着一簇火焰:我们一定要在南霁云之前,找到百蛊王。 要解金蚕蛊,最棘手的,不是凤灵草和天元果,而是百蛊王。 百蛊王才是最重要的药引。 蛊师抿了抿唇,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只有蛊珠,才能找到百蛊王,蛊珠在伏长老手上。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一凝。 蛊师又道:我打算搬过去,和他们一起行事,我的蛊术在伏长老之t上,只要找到百蛊王,就一定能拿到手。 既然蛊师比伏长老厉害,沈青黎就不担心伏长老发现他中了牵心蛊。 她点了点头,说道:南疆暗桩悉数被拔除,南霁云没法交代,为逃脱罪责,一定会找替罪羊,你小心提防,别着了他的道。 第362章 蛊师也知道暗箭难防的道理,心中早有防备,说道:主人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百蛊王是南疆圣物,难怪南霁云会以寻人为幌子,掩人耳目。 沈青黎十分好奇:他们为何一定要找出身高门,有血虚之症的女子? 百蛊王以鲜血为食,喂养它的人,会有血虚之症,需要大量珍稀的药材温补,只有高门世家,才有能力供养,十七年前,南疆第一世家,凤家的长媳身怀六甲,不知为何,来到了长安,诞下一个女婴,百蛊王就在女婴身上。 听到这里,沈青黎心口突然有些不舒服,闷闷的。 她给自己把了脉,脉象没有异常。 凤家的长媳,死了? 应该是死了,凤家为她立了衣冠冢。 若还活着,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喂养百蛊王,稍有不慎,孩子很容易早夭。 没有哪个母亲,会如此狠心。 蛊师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那女婴流落在何处,不过,要是找到了,估计也活不成。 沈青黎顿了顿:为何? 以南霁云和圣蛊殿的手段,是不会让她活着的,蛊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隐晦,百年前,南疆王将百蛊王送人,这事在南疆是一个禁忌。 很有可能是皇族丑闻。 没人知道南疆王将百蛊王送给何人。 沈青黎问道:百蛊王为何会在凤家长媳的身上? 蛊师摇头:这事,谁也不知道,她原本被蛊神选中,成为这一任的圣女,后来却嫁进了凤家。 凤家知道她有百蛊王吗? 应该是不知道,凤家血脉流落长安,目前也只有南疆王和圣女,以及大皇子父子三人知道。 南疆这些事情,沈青黎虽然好奇,问过之后,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百蛊王。 沈青黎叮嘱道:找到那姑娘,务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她没想霸占百蛊王,等解了萧宴玄身上的蛊毒,就把百蛊王还给她。 蛊师一怔:为何? 沈青黎声音微冷:就算她是凤家血脉,但她是我大晋的子民,我大晋的子民,容不得外人说杀就杀。 ...... 掌灯时分,萧宴玄回来了。 一路策马疾行,脸上满是汗和灰尘。 沈青黎打了水,拧了毛巾,递给他,萧宴玄不接,把脸凑到她面前。 沈青黎莞尔,笑着为他擦脸。 两人之间,越来越像恩爱的夫妻。 好了,吃饭。 近来,萧宴玄回来的时间不定,沈青黎一个人吃饭,就随意了些。 厨娘不知道萧宴玄要回来,就只做了两菜一汤。 饭菜虽不丰盛,却异常的温馨。 沈青黎盛了一碗冬瓜汤给萧宴玄,告诉他蛊师探听到的消息。 萧宴玄听完,说道:我也会让溟一暗中去查,只要人在长安,就一定能找到。 如果,凤家那个女婴,真的就藏在世家之中,南霁云和晋元帝都没找到。 可能涉及后宅阴私,需要一个血脉傍身。 也有可能养父母爱女心切,隐瞒了真正的身份。 吃完饭,沈青黎要进药房拿些药材。 萧宴玄拉住她的手,在院子里消食。 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忙。 刚才,沈青黎给他擦脸的时候,发现他脸上有个小疙瘩。 山里蚊虫多,我给王爷做个药包。 沈青黎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萧宴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唇角翘了起来:抹点药膏就行了,夜里还要做针线,伤眼。 府中有绣娘,做个香囊,不费多少事,但看萧宴玄的意思,是想沈青黎亲手做一个。 沈青黎看着自己的手。 缝合伤口,她在行。 做女工...... 幼时,她被叶夫人压着学了几日的女工,给叶丞相做了个香囊,叶丞相乐呵呵地戴在身上,但因为太丑了,同僚见了,都要笑上几句。 我针线不太行,比不过绣娘。 没关系,只要是阿黎做的,我都喜欢。 英明神武的宴王爷,戴着一个丑兮兮的药包,王爷就不怕旁人见了,笑话你? 他们有什么资格笑话我?我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王妃,他们有吗? 沈青黎被他逗乐了:既然王爷不嫌弃,那我就给王爷绣一个。 不急,我这几日都不去军营。 不去军营? 北燕使团已到了百里外,这两日,就能到。 南疆皇族,北燕使团,齐聚在长安,这下,有得热闹了。 北燕此番出使,是为了与大晋结亲,就是不知道四公主看上谁了? 沈青黎头一歪,看向萧宴玄。 萧宴玄挑眉:阿黎看我作甚? 王爷长得好看。 阿黎莫不是吃醋了? 那倒没有。 萧宴玄黑眸微眯,眼底幽光闪过:没有? 第363章 沈青黎没察觉他话中的危险之意,理所当然道: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 萧宴玄唇角弧度微扬,愉悦地笑起来:是,为夫是阿黎的。 第254章 旧事恩怨 暮夜清浅,一弯弦月挂在树梢上。 月色下,男子眉眼温柔,越发地俊美。 萧宴玄从小就招人喜欢,哪怕性子清冷,也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他。 沈青黎最烦的,便是北燕的这位四公主,燕绾。 无他,所有人当中,对她敌意最深的,便是燕绾。 燕绾是先燕帝最宠爱的小公主,性子骄矜蛮横,有一年,随北燕使团来长安给先帝贺寿,在宫宴上,看上萧宴玄,还放话等长大了,要招萧宴玄为驸马。 那时,她还是叶黎,是叶家的掌上明珠,活泼跳脱,喜欢招猫逗狗,惹了祸,不敢告诉长辈,都是萧宴玄替她收拾烂摊子。 突然间,有人觊觎她的兄长,她自然要挺身而出,两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燕绾记恨她,处处找她麻烦。 两人还打过架,她被叶丞相责罚,在祠堂里跪了一日。 萧宴玄为哄她开心,带着她出城游玩,半路有事,便先离开了一会儿。 那么巧,她碰到燕绾。 北燕人擅骑射,燕绾年纪虽小,但箭术极佳。 那日,她在山林中狩猎,和侍卫走散了。 看到小叶黎,神色不善,脱口就道:你跟踪我? 这哪个坟头出来的,说的是什么鬼话?小叶黎上前一步,像是刚认出她,啧地笑了一声,是绾公主啊,本小姐还以为是哪个晦气玩意儿,出门不带脑子。 燕绾在北燕横着走,人人都怕她,捧着她,别说这么奚落她,就是大声说话都不敢。 骤然遇到不把她放眼里的,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 小叶黎微微一笑,好心地安抚她道:公主别生气,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脑子里的水,浇完整个北燕,不是什么问题。 燕绾更气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小叶黎大声喊道:快来看,北燕的公主要打人啦。 自古,邦交无小事。 虽然,只是小姑娘之间的冲突,但也大有文章可做。 尤其,是西晋和北燕,大战小战不断,一时的友好,也不过是暂时的休养生息。 燕绾心思深,以为小叶黎是故意激怒她,好借题发挥。 她恨小叶黎,恨得牙痒痒:如此下作的手段,真替你害臊。 小叶黎听出来后,也懒得辩解,反正燕绾也不会信,便任由她继续误会。 对对对,我就是故意激怒你的,你心性高洁,聪慧无双,我都无地自容了,你真的好厉害,居然没有上当,你们燕家祖宗十八代要不是蠢货,你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 小叶黎一脸的真挚诚恳。 燕绾被噎得倒仰,一口气憋在心口,都要气疯了。 叶黎! 在呢。 燕绾咬着牙,恨恨道:你给本公主等着! 小叶黎弯唇一笑,笑容张扬,带着一股子的挑衅:你说什么,本小姐没听清楚。 你! 燕绾捏紧了拳头,眼里翻涌的全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小叶黎歪着小脑袋,问道:还想再打一架? 燕绾哪里还敢打架。 大晋的那个丞相是个护犊子的,她都被他女儿打了,他还对使团发难。 父女俩没一个好东西! 燕绾气得拂袖而去,她走得太快,脚底踩到一块湿滑的青苔,摔进了一旁的沟渠里。 扑通! 水花四溅,燕绾扑腾着要站起来,但沟里全是淤泥,沟里的水又脏又臭,燕绾一边吐,一边想爬上来。 小叶黎笑吟吟地站在沟渠边,给她加油打气:公主怎么掉下去了?快上来呀,你这么厉害,一定能爬上来的,公主,你用点力啊。 燕绾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是不想上去嘛? 是两壁太过湿滑,t根本无处着手。 不会吧,不会吧,北燕的公主这么废物吗?连条小沟都爬不上来,难怪北燕的兵都是软脚虾,一听萧伯伯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太没用了。 小叶黎不停地拱火,燕绾哇地一声,被气哭了。 她愤怒地拍打了一下,那些腥臭的污水,连同淤泥,立马溅进了她的嘴里,还溅得满脸都是。 燕绾哭得更大声了,沟渠里,都是她的哭声和呕吐声。 溟一,把人拉上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小叶黎一回头,就看到了萧宴玄。 她唇角一扬,脸上尽是笑意,脆生生地喊道:兄长, 溟一将人拉了上来。 萧世子, 燕绾一开口,萧宴玄就拉着小叶黎退开了,脸上的嫌弃掩都不掩饰一下。 燕绾又被气哭了。 小叶黎心情大好,眉眼也弯成了月牙:兄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不然,还能继续看燕绾泡在臭水沟里。 萧宴玄道:晦气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第364章 兄长长得好看,我多看看兄长,眼睛就又亮又漂亮啦。 走了。 兄长,山脚下开了一家浆饮摊子,我替兄长尝过了,很好喝的。 婶娘说你前两日刚闹了肚子,让我看着你,再贪嘴,打断你的腿。 嘴巴想喝,关腿什么事,阿娘不讲道理,兄长怎么也不讲道理。 小叶黎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起话来理直气壮。 她顾着和萧宴玄讲道理,没看脚下的路,冷不防地踩空,也掉沟里了。 好在,这条沟只有一些枯叶,没有水,也不高。 兄长,我掉沟里啦。 自己上来。 兄长拉我上去。 得寸进尺。 话是那么说,但萧宴玄还是把她拉了上去。 小叶黎抱着他的手,声音软软的:伤到脚了,要兄长背。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瞳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溟一忙道:大小姐,还是属下...... 萧宴玄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溟一闭嘴了。 还站着做什么? 兄长,小叶黎开心地跳上他的背,抱住他的脖子,脚丫子忍不住微微晃荡,兄长,你真好。 老实点。 我是兄长的小可爱,兄长不能凶我。 燕绾浑身湿漉漉的,还散发着阵阵腥臭,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背着自己最讨厌的人,还任由她撒娇,再一次被气哭了。 过往旧事纷沓而来,沈青黎唇角带着笑。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小叶黎,燕绾也不再是北燕最尊贵的小公主。 如今的北燕都差点被萧宴玄灭了。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燕绾还有什么底气,敢觊觎萧宴玄。 沈青黎迫不及待地想看燕绾气哭的脸。 ...... 星夜之下,萧宴玄和沈青黎继续在院中消食,地上映着两人的身影,缠绵又亲密。 而那两句话,似融在了长风之中。 她说,我是兄长的小可爱。 他说,为夫是阿黎的。 第255章 活阎王不杀人,改诛心了 答应了要给萧宴玄做药包,次日一早,沈青黎跟绣娘要来了针线。 她很有自知之明,复杂的,她绣不来,就挑简单的。 萧宴玄见她绣得那么认真,唇角扬起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一个时辰后,沈青黎看着手里的香囊,懵了。 她明明绣的是竹子,可这竹子...... 它胖乎乎的! 萧宴玄却越看越喜欢:好看。 沈青黎看着他:好看吗? 这么可爱,不好看吗? 沈青黎觉得,她就是绣一坨屎,萧宴玄都会觉得好看。 但让堂堂战神戴个这么丑的香囊,她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我给王爷再绣一个吧,绣个更好看的。 这个就很好,我很喜欢。 萧宴玄将香囊还给她,催促她快点把药材装进去。 沈青黎见他是真心喜欢,就随他了。 药包做好后,萧宴玄示意她帮忙挂在腰间。 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晋元帝还欠着一半军饷,去户部催一催。 天气太热,王爷坐马车过去吧。 不用,骑马快一点。 骑马是快,但萧宴玄慢悠悠地驱着马。 路上碰到官员,不管熟不熟,都要停下来寒暄几句。 张大人,李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位大人只是个五品官,萧宴玄是他们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人,陡然见他满脸笑容地打招呼,有些受宠若惊。 图纸有些问题,下官回一趟工部。 夏日炎热,蚊虫也多,你们记得佩戴个药包。 被关怀了,两位大人感动坏了,激动地看着他。 你们也觉得本王的这个香囊好看是不是?萧宴玄摸着腰间的香囊,说道,本王前几日在军营被蚊虫叮咬了一个小包,都要消下去了,昨日回府,本王的王妃瞧见了,今日就给本王做了个药包。 两位大人:...... 他们也回过味来了。 宴王哪里是关怀他们,分明就是在炫耀。 两位大人看着香囊上的针脚,再看一眼胖乎乎的竹子,扯着嘴角,硬挤出了一抹笑:宴王妃真是心灵手巧。 萧宴玄赞许了看了两人一眼:两位真有眼光,像两位这样的能吏,将来必定前程似锦。 承王爷吉言。 两位大人朝他拱了拱手,借口还有公务在身,连忙走了。 疯了疯了,宴王疯了。 大热天的,出来秀恩爱。 萧宴玄继续往前走,接下来,又遇到了几位官员。 他笑容亲切地打着招呼。 这是本王的王妃特意给本王绣的药包,她怕本王被蚊子咬。 第365章 蚊虫这么多,你们的夫人给你们做药包了吗?本王的王妃给本王做了。 本王的王妃还绣了本王最喜欢的竹子,本王又不是小孩子,绣不绣花样,不重要,你们的夫人也这么在意你们吗? 萧宴玄一路炫耀过去,终于到了户部。 一听他来了户部,顾衡心中咯噔了一下。 朝廷还欠着玄甲军一半的军饷,萧宴玄亲自上门讨好,想要扯皮糊弄,怕是不能了,但晋元帝不想给,他也很为难啊。 顾衡心中发沉,率着户部一众官员迎了上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来者不善的时候,他来送关怀了。 今年夏日,蚊虫特别多,诸位大人贵为朝廷柱石,可得多多注意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惊悚。 宴王是中邪了吗? 顾衡向来圆滑,客气地寒暄着:今年的蚊虫确实多,要是被咬了,遭老罪了,王爷在军营,也要多保重。 行伍之人,皮糙肉厚,咬就咬了,就是王妃啊,心疼坏了,连夜就要做药包,本王都说不用了,劝不住,做好之后,又亲手帮本王戴上,就怕本王忘了,你们的夫人也是这般吗? 顾衡:......府中就有绣娘,绣娘自会备好。 萧宴玄同情地看着他:男子在外操劳一整日,回到家,夫人不温柔不体贴,看来,你们感情颇为冷淡啊。 顾衡:...... 萧宴玄看向其他人。 户部侍郎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香囊:内子倒是擅长女工,只是,下官不喜欢佩戴香囊。 萧宴玄:如此说来,你夫人也不在意你,不然,她一定会绣到你心坎上的。 户部侍郎:...... 一众官员里,有个主事的腰间,倒挂了个香囊。 顾衡心中一喜,看了他一眼。 谁还没有个温柔的夫人了。 一定要打烂他这炫耀的嘴脸! 那主事开口道:内子也擅长女工,今早出门时,内子说下官身上的这个香囊都旧了,要给下官再绣一个,让下官下了衙早点回家。 萧宴玄看着他,说道:本王听说过你,你惧内,你夫人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更别说小意温柔地哄着你了,你看你这香囊,连个绣样都没有。 户部众官员:...... 麻蛋! 活阎王不杀人,改诛心了! 炫耀完,萧宴玄心满意足,这才说起正事:剩下的军饷,顾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给啊,将士们都还要养家糊口呢。 顾衡开始哭穷:这几年国库空虚,每到夏季,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哪哪都需要银子,还请王爷再宽限一二。 萧宴玄笑意散漫,语气幽凉:北燕的使团马上就要到了,顾大人这是存心,想让外人看我大晋的笑话,顾大人,你不会是北燕安插在大晋的细作吧? 通敌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顾衡可承担不住。 他变了脸色,敢怒又不敢言:王爷慎言,下官对大晋忠心耿耿,王爷不能这么诬陷下官。 国库有没有银子,顾大人心知肚明,今日之内,本王拿不到军饷,顾大人,你这尚书的位置是坐到头了。 顾衡对萧宴玄忌惮颇深,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他连户部一个小小的主事都了t如指掌,谁知道,他手上有没有什么杀手锏。 永安侯府和容家,这两个前车之鉴,他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王爷何苦为难下官。 欲登高位,便要承其重,顾大人若没有那个本事,不如早点辞官,让给有能之人。 萧宴玄说罢,便离开了户部。 顾衡叫苦不迭,思虑再三,私下见了沈崇一面,终于在晌午后,将剩下的军饷送去军营。 两日后,北燕的使团终于抵达长安了。 第255章 共事一夫 一抹天光穿破云层,洒在巍峨的城墙上,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长空之下,骄阳烈烈,浮云万里。 城门口,萧宴玄和景昭并驾齐驱,身后,跟着鸿胪寺的官员。 昨日,晋元帝下旨,让他和景昭一同迎接使团,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给北燕一个下马威。 毕竟,萧宴玄攻破燕都,斩杀燕帝父子,北燕都差点亡在他手上。 北燕使团抵达长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街道两旁人头攒动,挤满了百姓。 百姓对北燕有着刻骨的恨意,此番,北燕的皇子公主前来议和,百姓都觉得扬眉吐气。 不一会儿,北燕使团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与西晋的清雅内敛不同,北燕人高大挺拔,充满野性。 一匹通体黢黑的高头大马上,青年丰神俊逸,气度不凡。 他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满头发丝微卷,半披在身后,一身深蓝色的锦衣尊贵华美,布满了刺绣和串珠链条,腰间还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身后的马车,华丽又充满异域风情,嵌着明珠宝石。 马车里的少女蛾眉皓齿,鬓发如云,光洁的额头上,额饰华美精致。 正是三皇子燕寒,和四公主燕绾。 第366章 使团一进城,就有一道视线落在萧宴玄身上。 景昭笑得十分幸灾乐祸:时隔多年,这北燕的四公主对宴王还真是念念不忘,四公主如此貌美,宴王好福气。 燕绾今年都十九了,为了萧宴玄,迟迟不嫁人。 哪怕萧宴玄杀死了她的父兄,她还想着嫁给他。 萧宴玄懒懒一笑:本王倒觉得你们是良配,一个晦气,一个碎嘴眼瞎,天作之合。 景昭眼底布满阴郁,嘴角冷冷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倒不是他学聪明,懂得避其锋芒,而是,使团已经到了近前,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寒王,四公主。 昭王殿下,宴王爷。 几人相互见礼,萧宴玄只淡淡地颔首致意。 燕绾直勾勾地盯着萧宴玄,笑容盈盈:宴王爷,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美人示好,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燕绾就是冲着萧宴玄来的。 都沦落到来求和了,还不安分。 百姓议论纷纷,眼中都是憎恶和愤恨。 一个差点亡国的公主也配肖想咱们的战神,她是要上天啊,不要脸! 她给宴王妃提鞋都不配。 宴王爷怎么就没灭了北燕呢。 有萧宴玄在,百姓有了底气,议论时,声音很大,说到厌恶处,还要骂上几句。 不论是燕寒和燕绾,还是使团里的官员,听到这些,面色都不太好,一个个难掩怒意。 若是一年前,他们还敢发难,让西晋给个说法,但如今,他们连吭都不敢吭。 燕寒眸子微沉,手中的缰绳紧攥,笑容不变:本王早就听闻,大晋广开言路,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谁都听出来,他在嘲讽大晋没有大国应有的礼仪风范。 萧宴玄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君辱臣死,国君储君都亡了,却无一人殉节,就贵国这气节,如何能与我大晋相提并论?北燕有诸位,真是燕帝父子的福气。 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 北燕使团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一个人,没有风骨气节,尚且要被人戳脊梁骨,更何况是泱泱大国。 先发兵进犯的,是北燕。 战败求和的,亦是北燕。 面子里子,全被踩在脚下,活生生的笑话。 萧宴玄调转马头,又道:本王杀伐惯了,从不与贪生怕死的无耻之辈为伍,就先告辞了。 这话,既羞辱了北燕使团,亦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娶燕绾。 景昭心情不错地勾起嘴角,领着北燕使团继续往前走。 鸿胪寺的官员都觉得解气。 从前,北燕出使大晋,无不是趾高气扬,他们没少受气。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们夹起尾巴,看大晋的脸色行事了。 到了鸿胪寺的驿馆,景昭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先安顿,明日宫中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若诸位想领略长安的风土人情,本王安排人陪你们出去转转。 燕寒道:多谢殿下好意,本王有些乏了,改日吧。 景昭笑了笑,说道:来日方长,寒王好好歇息,明日宫宴上见。 燕寒朝他颔了颔首,带着燕绾进屋了。 屋门一关,燕寒就沉了脸。 他看向燕绾,说道:萧宴玄是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你确定,你能嫁进宴王府? 原本,出使西晋,与西晋联姻的,并非燕绾。 是燕绾来求他,说有办法嫁给萧宴玄。 若燕绾真能嫁给萧宴玄,于他百利而无一害,他可以借助萧宴玄,将新帝拉下马,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因而,让人说服新帝,换了和亲的人选。 燕绾捏着手指,志在必得道:这一辈子,我非他不嫁,我会让他娶我的。 她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这世上,只有她,才配得上萧宴玄。 燕寒却泼她冷水:别忘了,他已经成亲,有正妃了。 说起这个,燕绾心中就涌上浓烈的怨气。 早些年,她就求燕帝,让她嫁给萧宴玄。 但燕帝一心想要攻打西晋,视萧宴玄为眼中钉,肉中刺,根本不同意。 燕绾眼中笼罩着暗色,狠绝道:只要人死了,宴王妃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宴王妃是丞相嫡女,在民间颇有声望,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好不容易,叶家被诛九族,叶黎那个小贱人死了,又来了一个沈青黎。 名字带黎的,都那么讨人厌。 燕绾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谁挡了我的路,我就杀了谁,世上无难事,不好对付,也不是不能对付,不是吗?皇兄,你我都会得偿所愿的,我保证。 燕寒看着她这副魔怔的模样,皱了皱眉:这里是长安,你别轻举妄动,明日宫宴,我们先试探一下晋元帝的口风,你是北燕的公主,以你的身份,即便是共事一夫,亦能与宴王妃平起平坐。 好,我听皇兄的。燕绾看着他脸上的警告之色,笑着点了点头,眼睫却垂了下来,遮了一抹冷光。 第367章 她怎么可能会与人共事一夫。 她要萧宴玄完完全全属于她。 想算计沈青黎的,不止只一个燕绾,还有景昭。 明日的宫宴,让他看到了一抹希望。 第257章 情怯 昭王府。 景昭将一个小瓷瓶交给身边伺候的侍从,吩咐道:明日宫宴,你将这个交给母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她知道该怎么做。 小瓷瓶里是能让人乱情的秘药,是他花重金从鬼市里买的。 药效之烈,只需一点点,就能让人意乱情迷。 等他得到了沈青黎的身子,生米煮成熟饭,她只能是他的人,全心全意助他登上那个位置。 他和萧宴玄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不同,他会好好疼她的。 侍从接过来后,忍不住腹诽。 当初,宴王妃缠着他,他看不上眼。 现在,宴王妃对他不屑一顾,又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男人啊,怎么就那么贱。 这事风险颇大,侍从迟疑道:殿下,宴王妃医术精湛,会不会被她察觉出来? 景昭嘴角轻勾:这药无色无味,青黎不会察觉的。 话虽这么说,但那可是宴王妃,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再世神医。 这事能成还好,但凡有个万一,他这条小命就活不了。 侍从心里害怕,还想再劝:明日,北燕和南疆的使臣都在,要是...... 要是什么要是。景昭一脚踹在他身上,阴沉道,没用的东西,你要是办砸了,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要你的命。 他早就想一尝沈青黎的滋味。 只是,沈青黎从不参加各府的宴会,平日出门,身边亦跟着高手,他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明日宫宴,父皇下了旨意,三品以上的官眷都要参加,沈青黎必须要进宫。 这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侍从,坏了他的兴致和筹划。 侍从心中叫苦不已,却不敢再多言,连忙道:是是是,奴才一定办妥,让殿下一偿所愿。 景昭眼中冷意闪现。 这些狗奴才,除了会惹他生气,一点用都没有。 若是姜七还在,定然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绝不会叫他烦心。 ...... 这边,景昭刚算计。 那边,萧宴玄已经收到消息了t。 溟一冷着脸,一脸的杀气腾腾:他真是好大的狗胆,王爷,属下就去弄死他,他这种畜生,不配活着。 这世道对女子如此严苛,真让他得逞了,以王妃的性子,只怕要和王爷和离。 萧家上下,全都盼着王妃给他们生小少主呢。 萧宴玄浑身都散发着冷意,漆黑的深眸中戾气丛生:弄死他,太便宜他了。 溟一两眼猩红:属下一刀一刀地剐了他,绝不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他还不能死。 萧宴玄虽然不知道沈青黎有什么计划,但她执意保住沈青鸾昭王妃的身份,可见,景昭是计划里的一环。 溟一道:那也不能放过他。 萧宴玄声音森冷,淡淡道:有些东西,他既不想要,本王不介意帮他废了。 可要告诉王妃,让王妃也好有个防备。 这种腌臜事,就别去脏了她的耳朵。 是。 驿馆那边有什么消息? 驿馆里,他们也安插了人。 溟一道:北燕公主什么心思,王爷也知道,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属下担心她会对王妃不利。 萧宴玄冷嗤:他们倒是敢想。 大晋皇室不缺公主,若无意外,燕寒会求娶一位公主,燕绾若能嫁进宴王府,到时,大晋就是他最牢靠的盟友,夺位一事,十拿九稳,还能将其余皇子,一并铲除,永绝后患。 这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 萧宴玄在溟一耳边低语了几句,溟一拱手退下,很快就出了府。 萧宴玄起身出了书房,见屋里空无一人,才想起来沈青黎去谢家复诊了。 他摸着腰间挂着的香囊,清冷的眉间霎时柔和了起来。 来人,备马。 ...... 谢家。 谢行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沈青黎正在给他施针。 自从中毒后,谢行就没再照过镜子,可这些时日,他每日都要照上一回,看着恢复得越来越好的脸,谢行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谢老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恨不得把沈青黎供起来,除了以她的名义多做善事,还为她立了长生位,天天上香供奉,祈愿她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这些年,谢老夫人一直在外奔波,年纪大了,身上就有了病痛,沈青黎给谢行施完针,又给她把脉,开了方子,让她好好调养。 谢行忽然说道:昭王在鬼市买了能让人乱情的药,其用意不明,眼下,北燕和南疆的使臣都在长安,若真闹起来,大晋身为东道主,总要给个交代的。 谢行虽只是一介商贾,却也知道萧家和晋元帝,以及北燕的关系。 他担心牵扯到萧家,提醒沈青黎,好让她提防一些。 第368章 谢行不知道景昭的用意,沈青黎却是知道一二的。 她眉梢微扬,惊奇道:谢家主在鬼市也有人脉? 谢行笑了笑,并未隐瞒:鬼市也有谢家的产业。 沈青黎不禁佩服他的手腕。 鬼市龙蛇混杂,百无禁忌,杀人放火是常有的事情,能在鬼市站稳脚跟,当真是不容易。 谢家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这条命都是王妃救的,王妃尽管吩咐。 谢家主能不能帮我寻一株鬼兰? 鬼兰生于沼泽,是这世上最阴暗,也最毒的花。 这种花,明面上没人敢卖,也只有鬼市才有。 她呀,也不是全无脾气的。 景昭敢用那样恶心的手段算计她,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谢行并未问她要鬼兰做什么,他一口应承了下来。 沈青黎出谢家府门时,看见马车旁多了一匹马,她一眼就认出是萧宴玄的战马。 她眼底霎时盛满了光芒,笑眼吟吟地上了马车,果然看见了萧宴玄。 王爷怎么来了? 萧宴玄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意,唇角也扬了起来:来接你回家。 她出来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这么粘人呢? 沈青黎眉眼弯弯:明日宫宴,我们要不要早点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宴玄想着明日的好戏,道:不必太刻意,如往常那般便行,姑母她不会怪我们的。 好。 沈青黎已经好久好久没再见过叶皇后,一时,有些情怯。 她再也不能如幼时那般,缠着她撒娇。 重活一世,她是沈家的嫡女。 姑母该是对她厌恶至极吧。 第258章 贱人死于话多 叶皇后自闭宫门十年,这是她重掌凤印后,第一次操办宫宴。 还是宴请北燕和南疆的使臣,事关邦交,容不得半点差错。 叶嬷嬷亲自盯着,仔细叮嘱着底下的人。 容贵妃和景昭相继失势,有脑子的都知道,景暄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几位皇子之中,只有景暄还尚未立妃。 那些命妇动了心思,带着家中女儿,早早地就入宫赴宴,这会儿,都在凤梧宫请安。 宫人鱼贯而入,上前奉茶。 给叶皇后奉茶的宫女有些眼生,叶皇后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见她双手粗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透了一丝审视和研判:你不是奉茶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宫女目光微闪:奴婢牡丹,是粗使宫女。 既是粗使宫女,为何会在此? 相宜姐姐突然肚子疼,便央求奴婢替她前来奉茶。 叶皇后端起茶盏,不说话的时候,身上仿佛有股气势层层威压而来,牡丹呼吸一窒,额上有冷汗直下。 就在她快要顶不住这股威压的时候,叶皇后捏着茶盖,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将茶盏送到嘴边。 牡丹看着她低头,心脏一阵乱跳。 就在她以为叶皇后要喝茶的时候,叶皇后只是闻了闻茶香,须臾,盖上茶盖,将茶盏搁在一旁。 牡丹狂跳的心脏,陡然跌进谷底。 宫人奉完茶,便都退下了。 容贵妃扫了一眼殿中乌泱泱的人,心中有嫉妒,也有怨恨。 从前,她得势的时候,这些人削尖了脑袋巴结她。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容贵妃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宴王妃怎么还没来?本宫记得皇后娘娘待宴王可从来都是视如己出的。 叶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理会她的挑拨。 荀王妃轻笑道:宴王妃向来端庄知礼,许是路上耽搁了。 周夫人状似无意地说道:宴王和宴王妃深居简出,臣妇鲜少看到宴王妃赴宴,上次见到,还是玄甲军凯旋,宫中设宴。 那次宫宴,容家赔了夫人又折兵,容贵妃还被禁足了。 容贵妃眼底闪过一抹阴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容里透着一些别的意味:茶香清冽,茶汤甘醇,真是好茶,皇后娘娘的茶,果真是不同。 都是宫里的茶,有何不同?不过是看本宫从不挑拨是非,陛下愿意多照拂一二罢了。 叶皇后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犹如掌掴,一巴掌一巴掌地照着容贵妃的脸抽,抽得她半点体面都没有。 容贵妃脸色涨红,没有想到这茶竟然是晋元帝赏赐的。 众人纷纷低头,拿着帕子掩了唇边的笑意。 荀王妃笑了笑,温声道:母后雍容端正,是我等的福气。 容贵妃觉得脸皮都要被撕扯下来了。 还是荀王妃会说话,不像本宫,嘴笨舌拙,尽得罪人。 荀王妃沉静温柔,待人向来宽和,从不与人针锋相对,但容贵妃对她下过毒,害过她的儿子,这一笔笔旧账,她都记得。 她端茶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向容贵妃的时候,将茶盏搁在案几上,不料没放稳,摔在了地上,茶水四溅,瞬间冒起了泡泡。 荀王妃脸都吓白了,直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茶水:这,这......这茶有毒。 第369章 还是剧毒! 她一向与世无争,也从不与人起龃龉,谁这么狠毒,竟要置她于死地。 荀王妃抬头去看叶皇后。 叶皇后的目光从地上的碎茶盏掠过,正好和她对上:这件事情,本宫自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叶皇后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从眼神到神情,坦荡又淡然,荀王妃知道这件事情与她无关,点了点头。 随即,不着痕迹地看向容贵妃,心中难以平静。 她诞下了皇长孙,皇室里唯一的一个皇孙。 难道,容贵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挑唆她与皇后和暄王相斗,她和景昭好坐收渔翁之利? 殿内,霎时一片沉寂。 那些喝过茶的,心中都惴惴不安,生怕茶水有毒。 叶皇后看了一眼叶嬷嬷,叶嬷嬷会意,上前查验了一番,其他人的茶水都没有毒,包括叶皇后的那盏茶。 气氛一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容贵妃眸色变幻不定,讶异道:怎么就只有荀王妃的茶水有毒? 这话,值得深思的地方多得去了。 果然,众人神情微妙,看向叶皇后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叶皇后面无表情,淡淡地扫了容贵妃一眼:你是觉得,本宫会蠢到在凤梧宫对荀王妃下毒,还是意指陛下送给本宫的茶有毒? 容贵妃噎了一下t,掩了眼底的冷芒:臣妾不敢,是臣妾失言了。 叶皇后看着她:容氏,你可听过一句老话? 容贵妃有股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又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只好开口道:还请皇后娘娘赐教。 叶皇后道:贱人死于话多。 容贵妃:...... 叶皇后又道:今日奉茶的宫女,全都送去慎刑司,查归查,不许用重刑。 荀王妃心有余悸,说道:下毒之人如此猖狂,只怕早就想好了后路,未必能查出什么来。 叶皇后笑了笑:世上之事,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等到承受不住代价,自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心不定,向来如此。 慎刑司的手段,即便不用重刑,也没几个人能扛得住,那牡丹看着也不像是硬骨头的人。 看到牡丹的第一眼,叶皇后便怀疑她了。 好端端的,相宜突然肚子疼,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她原以为牡丹要毒死的人是她,故意试探了一下,看牡丹的反应,她确确实实是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毒。 只是不知为何,那盏有毒的茶水竟到了荀王妃的手上。 叶皇后正想让叶嬷嬷去查一下牡丹的底细,就有宫女惊慌失措地进来:娘娘,牡丹死了。 叶皇后眉眼沉沉。 容贵妃嘴角一勾,还不等她作妖,又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昭王...... 容贵妃脸色猛地一变,霍然起身道:昭儿怎么了? 第259章 报应来了 宫人想着看到的场面,浑身抖得厉害:娘娘养的那只狗不知怎么的,突然发了疯,伤了昭王殿下。 容贵妃心头跳得厉害,是从未有过的不安:传太医了没有?昭儿伤势如何? 太医令已经过去了。宫人嗫嚅着嘴皮子,不敢说景昭的伤势。 容贵妃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大怒道:本宫问你呢?昭儿伤到哪儿了,聋了吗? 宫人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道:昭王殿下伤......伤到子孙根了。 伤到哪儿了?容贵妃不敢置信,再问了一遍。 血淋淋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小太监腿一软,就跪了:殿下的子孙根被咬了。 殿内响起一阵抽气声。 容贵妃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瘫软在椅子上。 娘娘!容嬷嬷手脚止不住地发凉,她压着心中的惊骇,扶住容贵妃的手臂,吉人自有天相,昭王殿下是龙子,受上苍庇佑,太医令的医术那么精湛,有他在,一定会没事的。 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让容贵妃稳住了心神:昭儿!我的昭儿!我的昭儿会没事的,没事的! 容嬷嬷叱了那宫人一声:殿下现如今在哪儿?还不快带路! 宫人一个激灵,爬起来,着急忙慌地在前面带路,容贵妃疾步跟上去,都忘了规矩礼仪。 叶皇后也不计较,起身道:去看看。 荀王妃看着容贵妃踉跄的脚步,脸上闪过快意。 恶人自有恶报,容贵妃的报应不是来了吗? 景昭伤势严重,安置在就近的寒霜殿。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太医令正在殿内施救。 容贵妃要闯进去,被小太监拦住了。 容贵妃五内俱焚,厉声怒喝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连本宫都敢拦! 小太监叫苦不迭。 太医令吩咐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惊扰。 娘娘稍安勿躁...... 啪!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 第370章 容贵妃目光阴鸷得吓人,像是要吃人:还不给本宫滚开! 闹什么?叶皇后淡淡喝道。 容贵妃攥紧了手指,恨声道:受伤的那个,不是暄王,皇后娘娘...... 贵妃娘娘,叶嬷嬷打断她,昭王殿下伤势不明,皇后娘娘知道你忧心,不与你计较,但你也别忘自己的身份。 容贵妃的脸上阴沉如水,朝叶皇后行礼请罪:臣妾关心则乱,失了规矩,请皇后娘娘恕罪。 叶皇后道:你要是还想昭王平安无事,就别进去添乱,打扰太医救人。 容贵妃心急如焚,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了。 容贵妃冲了进去。 昭儿! 容贵妃看着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景昭,心如刀割。 她红着眼眶,问道:秦太医,昭儿怎么样了? 太医令叹了一口气:血已经止住了,昭王殿下暂无性命之忧,但...... 子孙根是废了。 齐根被咬断,神仙来了也没用。 景昭这下彻底无缘太子之位了。 容贵妃面色唰地煞白,脑子里嗡嗡地,整个人呆滞了好一会儿,突然急声道:宴王妃!宴王妃进宫了没有,快去请宴王妃! 立马有小太监匆匆出宫。 事已至此,再心痛,也无济于事。 她要为昭儿讨回一个公道,将害他的人,碎尸万段! 容贵妃神情阴狠,问道:宝儿最是温顺,怎么会突然发狂? 宝儿就是容贵妃养的那只狗。 今日之事,一件接着一件。 但不论是,那杯有毒的茶,还是昭王的伤势,都不是意外。 这当中,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也太胆大包天了。 小太监回禀道:陛下已经命人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容贵妃沉声道:宴王妃呢?怎么还没到? ...... 开宴的时间还早,沈青黎巳时才出门,和萧宴玄刚到宫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在宫道上疾奔。 宴王妃,宴王妃......小太监看见她,面上大喜。 沈青黎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温声说道:有什么事,不急这一时半刻,气喘匀了再说。 小太监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好说话的贵人,心里感激,却不敢耽搁。 他喘着粗气说道:昭王殿下受了伤,贵妃娘娘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沈青黎微怔。 景昭不是要算计她吗? 怎么反而让自己受伤了? 昭王受了何伤? 贵妃娘娘养的狗,咬断了昭王殿下的命根子。 沈青黎神情一顿,不由地看向萧宴玄。 他在昭王府安插了人,自然知道景昭买了能让人乱情的药。 走吧,救人要紧。 萧宴玄牵住沈青黎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沈青黎便知道是他出手了。 她也捏了一下萧宴玄的手心,仰起脸,杏眸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被人护着的感觉,太好了。 到了寒霜殿,沈青黎给景昭把了脉,也是一样的诊断。 昭王的伤势,好好调养,不会有大碍,至于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容贵妃根本接受不了。 她的昭儿还没成亲,还没有子嗣,怎么能和那些低贱的太监一样。 你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吗?怎么会没有办法?到底是真的救不了,还是你根本不想救?本宫告诉你,你要是治不好昭儿,本宫要你陪葬! 在场的人都觉得容贵妃疯了。 已经被咬断的玩意儿,怎么还能接回去? 这不是无理取闹,迁怒宴王妃吗? 寂静中,一声嗤嘲,忽地响起。 萧宴玄掀起眼皮,幽邃冷寒的黑眸,冷冷地盯着容贵妃:好大的口气,等你容氏什么时候能做得了这天下的主,你什么时候再来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什么叫做天下的主? 那不是谋逆吗? 容贵妃脸色难看至极,但萧宴玄的眸光太过冷戾,让她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这时,福公公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沈青黎一点也不担心。 萧宴玄既然敢出手,就绝不会让人查到半点痕迹。 福公公先是朝叶皇后行了礼,再对容贵妃躬身说道:娘娘,陛下已经彻查清楚,特让老奴来告诉您一声。 说!到底是谁害我昭儿? 第219章 输了,自请下堂 容贵妃目光凌厉,杀意露骨,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异常的狰狞。 福公公说道:太医在宝儿身上发现了蛊虫,宝儿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中了蛊。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南疆的使臣如今就在宫里。 中蛊? 容贵妃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栽赃嫁祸,比起南疆,她更愿意相信是叶皇后出手残害她的昭儿。 昭儿和南疆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害昭儿? 第371章 景昭率禁围捕南疆暗桩的时候,并未揭穿他们的身份,旁人只当是那些酒楼金楼,犯了什么罪。 这么多人在,福公公也不好明说,只道:陛下一定会彻查清楚,给昭王殿下一个公道,时辰不早了,宫宴快要开始了,老奴先告退了。 景昭伤得这么重,容贵妃哪还有什么心情赴宴,留下来照顾景昭。 沈青黎望着最前方的叶皇后,心里酸酸胀胀的。 她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宫宴仍设在麟德殿,两人入座没多久,晋元帝和叶皇后t一前一后进殿,朝臣命妇纷纷起身行礼。 不一会儿,大殿外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南疆使臣到。 北燕使臣到。 众人朝殿门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墨发玉冠,气质温润,行走间,似清风拂面。 南疆喜好明亮张扬的颜色,像他这般风雅如玉的,极为少见。 他身侧的少女,红衣似火,头戴赤金发冠,簪着红色流苏的步摇。 两人并肩而来,透着久居人上的尊贵气度,十分惹眼。 面对众人的打量,南霁云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但沈青黎还是瞧见了他眼底暗藏的阴郁。 景昭前脚端了南疆的暗桩,后脚容贵妃的狗就中了蛊,咬断了景昭的命根子,怎么看都是恶意报复。 不管,南霁云能不能自证清白,这个黑锅,南疆都背定了。 晋元帝一定会坐实是南疆所为。 谁让北燕新帝暗戳戳地想和南疆联姻呢。 晋元帝是绝不会让南疆和北燕结盟的。 这一招,简直是一箭双雕。 沈青黎端着茶碗,低声笑道:王爷英明神武,敬王爷一杯,多谢王爷为我出气。 萧宴玄抿着茶,道:阿黎是如何知道的? 他明明让溟一瞒着她的。 谢家主告诉我的,他在鬼市有产业,知道景昭买了秘药。 他连在鬼市有产业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他待阿黎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热忱得很。 沈青黎看着他茶碗里的茶水:王爷,你这喝的,到底是茶,还是醋啊? 萧宴玄将茶碗递到她面前:要不,你尝尝? 沈青黎好笑道:谢家主要是早生几年,都能当我爹了。 本王早生几年,也能当你的爹。 那,王爷以后给我当爹? 萧宴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沈青黎扑哧一笑。 萧宴玄倾身,在她耳畔咬牙道:回去再收拾你。 南霁云和南清月行礼后,燕寒和燕绾也入殿了。 燕绾看见两人如此亲昵,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行礼时,故意提高声音:北燕公主燕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叶皇后眉心微蹙。 她记得,这北燕四公主好像喜欢阿玄,还放话非阿玄不嫁。 她虽然不喜沈家女,但阿玄喜欢,她也为他高兴。 叶皇后目光掠向萧宴玄,就见他握着沈青黎的手,那亲密的模样,任谁都插不进去。 燕绾自然也看到了,入座后,落在沈青黎身上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戳出十个八个血洞来。 目光里的敌意太过强烈,就是瞎子都能察觉得到,沈青黎抬起眸子,微笑地看着她。 这落在燕绾眼中,便是沈青黎在挑衅她。 燕绾下巴微扬,笑着道:听闻王妃自小在乡野长大,回府后,又闹了不少笑话,能成为宴王妃,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妃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燕绾可不觉得沈青黎有什么大本事,那些医术精湛的传闻,说不定是她为了抬高自己,弄虚作假的。 火药味太浓,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其中不乏有看好戏的。 皇族中人,就没有长得丑的。 燕绾就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花朵,娇艳而夺目。 沈青黎姿容明艳,更为雍容大气,就像是九天的星辰。 花无百日红,星辰却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沈青黎眉眼沉静,笑意端庄:过人之处倒是没有,能嫁给宴王,全靠皇恩浩荡。 光这份气度,就能甩燕绾好几条街。 燕绾道:宴王妃太谦虚了,宴王妃是本公主来长安之后见过最惊才绝艳的女子,本公主想要讨教一二,不知道宴王妃敢不敢? 先是拉踩,给沈青黎拉仇恨,后又挑衅。 北燕四公主骑术精湛,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宴王妃除了医术精湛,好像并没有别的才名。 若在平时,能看沈青黎吃瘪,很多人都乐于见成。 但眼下,事关大晋颜面,沈青黎要是输了,大晋会颜面扫地。 北燕都差点亡了,气焰还如此嚣张,众人气愤不已。 沈青黎从始至终都很淡然:比什么? 燕绾笑着道:比什么,由王妃说了算,比医术也可以,我们三局两胜。 沈青黎医术精湛,被奉为活神仙,赢了也胜之不武。 第372章 沈青黎道:我大晋是礼仪之邦,从不欺人,比试就算了。 这话一落,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还没比就认输,这不是把大晋的脸面送到北燕脚下踩吗? 燕绾更得意了:宴王妃怕了? 沈青黎笑着摇头,缓缓说道:殿中在座的,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各家女眷,哪一个不是雍容华贵,风华万千,就连南疆的清月郡主,亦是明艳动人,你却说本王妃是你见过的最惊才绝艳的女子,眼疾如此严重,本王妃与你比试,不是欺负病残吗?本王妃学医之初,师父便告诫过,身为医者,当有怜弱之心。 挑拨拉踩,谁不会? 宴王妃三言两语,就让燕绾连南疆也得罪了。 宴王妃这张嘴,果然没让人失望过。 燕绾咬着牙,咄咄逼人道:本公主不过是仰慕王妃罢了,王妃不战而退,不会是输不起吧?这又不是战场,输了就输了,又不要命,只要王妃自请下堂,让出宴王妃之位即可。 第291章 以死相逼 大殿上,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让宴王妃自请下堂,她可真敢想。 燕寒一脸歉意地看向沈青黎:王妃勿怪,绾儿自小倾慕宴王爷,一时口不择言,还请王妃看在她一片深情厚意,勿要与她计较。 这话可真不要脸。 沈青黎浅浅一笑,反问道:按照绾公主的意思,看上谁,谁就只能让位,若有人看上北燕的帝位,是不是该让你们新帝退位让贤啊? 燕寒脸色僵滞了一下。 燕绾冷哼一声,讥嘲道:你不就是怕输吗?胡搅蛮缠有意思吗?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一个差点亡国的公主,来我大晋大放厥词,就你这脑子,本王妃给你留点体面罢了,但宴王是我大晋的朝臣,不是你能随意羞辱的? 堂堂一国王爷,国之重臣,被一个女子拿来当筹码,这无异于是在打大晋的脸。 那些看热闹的,顿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发难,斥责北燕没有和谈的诚意,要继续开战。 燕寒从不低估对手,但万万没有想到,沈青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任由燕绾挑衅,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朝晋元帝拱手赔罪道:绾儿是我北燕最尊贵的明珠,自小千娇万宠,性子野了一些,绝无羞辱宴王爷之意,我等来大晋,是希望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都能安居乐业。 什么千娇万宠,不就是没教养,上不得台面吗?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拿百姓做遮羞布,真是厚颜无耻! 大殿中,议论声,并不大声,但也足以让燕寒等人听到。 北燕使臣尴尬至极,心中恼怒,但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吭都不敢吭。 晋元帝跟没察觉一样,等议论声停了,才笑着开口说道:和谈一事,容后再议,诸位远道而来,朕不胜欢喜,都不必拘礼。 这话,大有要晾着使团之意。 燕寒心下一沉,说道:本王此番出使大晋,除了和谈之外,还为了圆我四皇妹一个心愿,她对宴王仰慕已久,若能以平妻的身份,结百年之好,岂不是一段佳话? 殿中又静了一瞬。 她们大晋的贵女想入宴王府为妾,都进不去那个门。 燕绾居然还妄想以平妻的身份嫁进去,想屁吃! 上次,逼萧宴玄纳妾,结果他反手送了每人十个小妾,害得有些后院差点着火。 这一次...... 晋元帝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深沉的眸底露出一抹兴味:宴王妃,你以为如何? 沈青黎淡淡说道:臣妇一介妇人,不敢置喙两国邦交,但北燕战败在先,怯懦求和在后,如此没有风骨气节,北燕的公主,总不能比我大晋的贵女还尊贵吧?两国若要联姻,北燕公主可以入我宴王府,但只能以侍妾的身份。 一听是以侍妾的身份,燕绾当即沉不住气了,愤怒地瞪着沈青黎:我是北燕的公主,你岂能这般辱我? 沈青黎微微一笑:连做侍妾都不愿意,公主对宴王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分明是你善妒...... 燕绾话还没说完,一根筷子骤然插进了她面前的木案上,吓得她惊声呼叫。 她委屈又错愕地看着萧宴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燕寒夜没有想到萧宴玄这般不给情面。 这打的何止是燕绾的脸,是整个北燕的脸面。 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冷声质问道: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绾儿一腔真心,宴王如此糟t践,不觉得过分吗? 敢对本王的王妃不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若非看在两国的邦交上,萧宴玄把玩着手里的另一根筷子,声音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本王定要将她剁碎了喂狗,以祭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灵! 杀意凛冽得犹如实质,燕寒背上窜起一阵寒意,连同大殿里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燕绾藏在袖中的手都在抖,但她不甘心。 第373章 嫁给萧宴玄是她一生所愿,执念早已入骨。 燕绾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咬了咬牙,起身行至大殿中央,对着晋元帝敛衽行了个大礼:陛下,燕绾立过誓,此生非宴王不嫁,燕绾可以不要平妻的身份,只求侧妃之位,还望陛下成全,大晋和大燕从此永结秦晋之好,再无干戈。 北燕使臣见状,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萧宴玄都要将她剁碎了喂狗,她还上赶着给他做妾,连公主的尊严都不要,萧宴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燕寒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闭了闭眼,眼不见为净,反正北燕的脸面早就没了。 随她折腾。 晋元帝也不是真的想让燕绾嫁进宴王府,萧宴玄要真的娶了燕绾,整个北燕都是他的助力,万一他要造反,这天下姓什么可就难说了。 他就是想试探一下萧宴玄的态度,顺便再恶心他一下。 他开口道:男婚女嫁,终究要你情我愿,朕想看到的是一桩佳话,而非一对怨偶,成不成全,全在宴王。 到底是皇族里长大的公主,燕绾哪里会不明白晋元帝的心思。 她含泪望向萧宴玄,楚楚可怜,又卑微至极。 王爷,绾儿喜欢你,想要一生一世陪在你的身边,绾儿愿脱离北燕,摒弃公主的身份,只做王爷的身边人。 大殿上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北燕公主是得了失心疯吧? 先燕帝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 够了!燕寒真是气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绾攥着双手,掷地有声道:若是不能嫁给所爱之人,我宁愿死!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敢以死威逼萧宴玄,怕不是活腻了。 沈青黎瞥见萧宴玄眸底阴冷的杀意,握住他的手。 霎那间,所有的寒意骤然消退,萧宴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抱怨道:阿黎,我被脏东西缠上了。 众人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刚刚,宴王是在跟宴王妃撒娇吧? 不是他们眼瞎了吧? 沈青黎颇为无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医者最擅长解决疑难杂症,此事,交给我。 若世上之事,都能以死相逼,得偿所愿,岂非荒唐? 若不是怕事情难以收场,沈青黎真想让萧宴玄送燕绾去见先燕帝。 这样的孽障,还是得先燕帝自己毒打。 第292章 牝鸡司晨 沈青黎不想授人话柄,燕绾这个大麻烦还是交回给北燕。 她笑吟吟地看着燕寒:先燕帝教女无方,寒王身为皇兄怎么也任由绾公主胡闹?又不是土匪出身,这般要死要活,岂不惹人笑话? 这是在大晋,南疆的使臣也在呢。 宴王妃一句胡闹,一句土匪,简直把北燕的脸面都踩进泥里,碾碎了。 燕寒脸上火辣辣的,无比后悔把燕绾带来了。 他眸光冷寒地盯着燕绾,暗含警告:绾儿,回来! 寻常女子闹到这个地步,早就羞愤欲死,但燕绾只有满心的不甘。 她咬着唇,站着没动,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皇兄,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人不是不能为自己而活,但也不能任性到什么都不管不顾。 燕寒气得不轻。 沈青黎微笑道:本王妃听闻,你们新帝派了使臣出使南疆,想要求娶南疆的公主,寒王呢,此番来大晋,可是也要求亲? 燕寒眸色暗沉。 没想到,他那个好皇兄竟然也没闲着。 既然,话被挑明了,他起身朝晋元帝拱手道:陛下,本王确实想要求娶贵国的公主。 晋元帝端着酒盏,沉吟不语。 大殿之中,那些已经及笄,却还未婚嫁的公主,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那些母妃不怎么得宠的,就更紧张了。 身为公主,享尽了荣华富贵,为国联姻,是应尽的职责,但谁也不想远离故土,嫁到举目无亲之地。 沈青黎轻轻一笑,声音缓缓响起:就贵国这个行径作派,我们也不敢把公主嫁过去,虽说是为了两国百姓,但公主的命也是命啊。 燕寒面色一僵。 不是说,大晋的贵女说话都婉转含蓄,一句话能拐十八个弯,为什么宴王妃如此直白? 王妃多虑了,本王自小向往大晋的风土人情,是真心求娶,本王可以保证,绝不会让大晋的公主受半点的委屈,定珍之重之。 如果两国真要永结秦晋之好,再无干戈,也不一定要嫁公主,寒王也可以入赘我大晋,都是为了两国百姓,寒王身为皇子,更该义无反顾。 沈青黎这话简直说到了朝臣们的心坎上。 说是两国联姻,但出嫁的,是大晋的公主,为了大晋的脸面,公主的嫁妆势必十分丰厚。 用大晋的银子,让北燕休养生息,真把大晋当冤大头了。 若非场合不对,朝臣们都想啐一口浓痰到北燕使臣的脸上。 北燕的使臣们气坏了。 从古至今,就没有皇子入赘别国的。 有脾气火爆,当即怒怼道:一介后宅妇人,竟敢妄议朝政,插手国事...... 第374章 他眼睛一转,看向晋元帝:外臣从未来过大晋,竟不知泱泱大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牝鸡司晨,越俎代庖,是外臣孤陋寡闻了。 刘将军,不得无礼!燕寒出声轻斥。 他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夺位,怎么可能给大晋做上门女婿? 刘将军这一发难,正好化解了他的尴尬。 他朝晋元帝和沈青黎拱手致歉:刘将军性子直,绝无冒犯之意,还望陛下和宴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是外臣僭越了。刘将军朝两人拱手赔礼。 朝臣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北燕这是嘲讽大晋无人,被一个女人爬到了头上。 就在北燕使臣以为扳回一城,沾沾自喜的时候,沈青黎似笑非笑。 寒王可真忙,先是要为自己的皇妹道歉,现在又要替臣子赔罪,你们北燕是没人了吗?如此没有规矩,竟也能出使别国? 她话音一落,萧宴玄漫不经心地接着道:看来,你们的新帝识人不明,用臣不贤,要不,本王再替你们换一个新帝? 北燕众人脸色陡变,心底涌起一股惧意。 萧宴玄斩杀先燕帝父子的画面,再一次在眼前浮现。 燕寒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了大片,扯着嘴角笑道:宴王说笑了。 萧宴玄面无表情:本王从不说笑。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现在谁还记得燕绾以死相逼,要嫁进宴王府,都只知道北燕毫无诚意,说是求和,实际上只想从大晋得到好处。 朝臣们纷纷表明态度。 贵国若要联姻,只管让皇子入赘便是。 寒王不是对我大晋十分向往吗?正好,来都来了,做我大晋的驸马,我们大晋从不藏私,定教会寒王规矩礼仪。 燕寒的脸色十分僵硬,说道:自从父皇仙逝后,母妃痛不欲生,她只本王一个亲人,本王不能留她一人。 沈青黎道:寒王孝心可嘉,着实令人动容,你可以带着你母妃嫁过来,不过是多一张嘴,我们大晋国盛民强,养得起。 这成何体统!那个刘将军怒气冲冲地瞪着沈青黎,冷哼着嘀咕了一声,难怪圣人说,最毒妇人心。 沈青黎眉眼平和,笑着问道:都说北燕蛮夷之地,活着尚且不易,更遑论读书识字,听刘将军这话,可是读过书? 这要是在北燕,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早就砍了她的脑袋。 奈何她是宴王妃,有萧宴玄这大杀神护着,刘将军不敢将她如何。 他铁青着脸道:四书五经,兵法杂书,都读过。 沈青黎讶异道:既读过书,为何要曲解圣人之意? 刘将军心里不服,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什么时候曲解圣人之意了? 那刘将军倒是说一说,这最毒妇人心,出自何处? 这...... 他哪里知道出自哪里,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 圣人可没说过最毒妇人心,正所谓蝮蛇口中草,蝎子尾后针,两般犹未毒,最毒负人心,古人说的是负,而非妇。 沈青黎解释了一番,缓缓说道:我大晋文化博大精深,刘将军读不透,也是人之常情,但下次别胡乱用词了。 刘将军涨得脸色通红。 叶嬷嬷在叶皇后身后,低声说道:娘娘,老奴瞧着,宴王妃颇有几分您年轻时的风范。 叶皇后看着沈青黎,脑海里浮现出叶黎灿然含t笑的脸庞。 她心中一阵钝痛。 这一辈子,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阿黎了。 第293章 造势 北燕颜面尽失,直到宫宴结束,北燕使臣都夹着尾巴,没再吭过一声。 宴王夫妻,简直就是北燕的克星! 燕寒看不透晋元帝的心思,但大晋朝臣被宴王妃带歪了,开口闭口都是给大晋做上门女婿,他想求娶大晋的公主,显然是不可能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竟然是燕绾嫁给宴王府。 想到萧宴玄那副狠厉杀伐的模样,燕寒只觉得头疼。 但为了那个位置,他还想再试一试。 散宴后,他让人带着燕绾先回驿馆,他则等着萧宴玄出宫。 见四周没人,才叫住萧宴玄。 宴王爷,你我联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要给绾儿一个容身之处就可以了,她不会影响到你和宴王妃的。 萧宴玄冷冷一个抬眼,周身气势冷沉至极:寒王这是把本王当傻子哄吗? 燕寒自认为诚意十足:绾儿只会担个侧妃的名义,不会出现在王爷和王妃的面前,更不会和宴王妃争什么,若王爷能助本王坐上那个位置,本王愿倾北燕之力,助王爷更进一步。 北燕和玄甲军交战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晋元帝猜忌萧宴玄。 普天之下,哪个权臣没有野心? 晋元帝都容不下他了,他定然也想取而代之。 然而,萧宴玄无动于衷,没有半点的心动。 本王对那些没有兴趣。 晋元帝容不下他,那就换个皇帝,都是景氏的子孙,谁做皇帝不是做呢。 第375章 王爷甘心屈居人下?燕寒怔了怔,望向沈青黎,王爷难道不想让宴王妃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吗? 沈青黎平静笑道:人有所得,必要有所失,有些东西,不是本王妃想要的,哪怕得到了,也没有意思。 燕寒胸口憋着一股郁气。 宴王夫妇真是他见过的最难搞的人。 萧宴玄道:联姻一事,本王劝你打消念头,我大晋的公主绝不会和亲,北燕还在,不是因为你们膝盖够软,而是北燕还有些许价值。 燕寒脸色大变,四肢百骸都窜起一股寒意,险些要呼吸不上来。 萧宴玄留着北燕,是为了制衡晋元帝,但如果北燕不如他意了,他会灭了北燕。 燕寒想起了一件他一直忘记的事情。 萧家历代先烈都是死在北燕手上。 家仇国恨,萧家与北燕有着永远都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 王爷就不怕本王和晋元帝联手,灭了玄甲军吗? 燕寒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萧宴玄冷笑:晋元帝要的是玄甲军的兵权,勾结北燕将玄甲军赶尽杀绝,他图什么?图葬送景氏江山,拱手奉给北燕吗? 燕寒深知谈不拢,多说无益,便要拱手离开。 萧宴玄忽然道:本王若是你,就想法子阻止新帝和南疆联姻。 燕寒脚步一顿。 新帝不过是他和其他皇兄角逐的一颗棋子,棋子不听话,妄想生出别的心思,真是不自量力。 他那几个皇兄,真是蠢货,净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眼底闪过一抹阴沉杀意,神色也跟着变幻。 宫宴前,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容贵妃的狗中了蛊,咬伤了景昭。 ...... 马车上,沈青黎拿起茶壶,倒了碗冰镇过的花茶:王爷跟燕寒说这么多,不全是为了借他的手,破坏新帝和南疆的联盟吧? 萧宴玄勾起唇角,笑若春风:阿黎和本王真是心有灵犀。 他让燕寒出手,也是为了断绝燕寒和南疆结亲。 这是阳谋。 燕寒明知他的打算,却也别无选择,估计都要气吐血。 沈青黎道:宫宴的时候,我听人议论,有人在凤梧宫对荀王妃下毒,十有八九是容贵妃的手笔,以皇后娘娘的手段,怎会让她钻了空子? 萧宴玄眸色微凝:容氏有帮手。 幸好荀王妃命大福大,真要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且不说容贵妃会如何兴风作浪,景荀为报杀妻之仇,只怕会争夺储君之位。 他只是不喜欢争,而非他没有能力去争。 他背后,还有一个镇国公府。 镇国公老谋深算,谁又能笃定,苏氏一族是彻底没落了,还是一直养精蓄锐? ...... 某处宅院里。 一个黑衣侍从穿过长廊,一路疾行,进了主院。 正屋的门窗敞着,半卷的竹帘被晚风吹得轻晃,缀着的鎏金铜铃发作清脆的叮叮当当之声。 斜阳落进屋里,涌动着一片金紫的光晕。 侍从快步进屋后,对软榻上假寐的中年男子拱手说道:荀王妃已回了荀王府,容氏失败了。 中年男子闭着眼,不曾出声。 侍从又道:此事未成,叶皇后已然察觉,我们的人可要撤出来? 来不及了。中年男子忽然睁开眼,淡淡说道。 那人在宫中安插了十几年,就这么废了,侍从心疼惋惜。 明明是一箭三雕的完美之局,却因为容贵妃嘴碎,非要撩贱,害他们折损了一颗暗棋。 好在...... 侍从原本低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悄悄觑着中年男子的神色,说道:荀王妃还活着,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您不必...... 中年男子的目光陡然一厉,侍从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止了后面的话,屈膝跪了下来。 是属下僭越了,请主子责罚。 自从无月死后,便由他在主子跟前伺候,他一直小心谨慎,却因一时揣测,犯了忌讳。 自己去领罚。 是,属下告退。 屋里又恢复了静然。 中年男子听着外面树叶摇动的沙沙声,平静的神色露出一抹冷然。 原以为死一个荀王妃,能让叶皇后、容贵妃、还有景荀,互相厮杀,搅乱朝局,龙影卫才好趁乱行事,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他筹划了十年,十年来,无一事不顺利,为何眼下这般举步维艰? 难道,连老天爷也不站在他这一边吗? 几乎是念头一起,中年男子就压了下去。 怨天尤人,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既然势不在他这一边,那他就自己造势。 如今,北燕和南疆的使臣都在长安,棋子废了,再寻一颗便是。 中年男子很快又生了一计。 第294章 清除内患 夏日的清晨,天色澄明,霞光万道。 叶皇后拿着剪子,在院中修剪花枝。 叶嬷嬷来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娘娘,小喜子竟然是龙影卫。 第376章 下毒一事,表面上,是牡丹被容贵妃收买,对叶皇后下毒。 实际上,真正有毒的茶水被小喜子换给了荀王妃。 小喜子十岁进宫,之前在御花园侍弄花草,掌事太监见他本分老实,做事尽心,就让他去凤梧宫打理花草。 查到他的时候,小喜子自知事情败露,便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了。 景暄觉得事情有异,让人送来了能让刺青显露的药水,叶嬷嬷果然在小喜子的手腕处发现了烈焰刺青。 叶皇后剪去一些重叠的小枝,目光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既然是龙影卫,禀报给皇帝吧,荀王妃受此无妄之灾,去库房挑些东西给她压压惊。 库房里正好还有一匹浮光锦,叶嬷嬷想到小皇孙体弱,说道,老奴再挑些药材,一并给荀王妃送去。 叶皇后嗯了一声。 最毒妇人心,容氏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毒手,难怪要断子绝孙,可惜牡丹和小喜子都死了,不能指证她。 叶嬷嬷的语气中颇有些惋惜。 叶皇后道:心比天高的人,不达目的,从不罢休,来日方长。 小喜子没有招出容贵妃,就是要留着容贵妃,和她继续斗。 容贵妃争强好胜,她得不到的,宁愿两败俱伤,也不会让旁人得到。 景昭已然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问鼎的机会,容贵妃动起手来,只会更加疯狂狠毒。 ......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龙影卫钻了空子,对晋元帝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这事,他暗中交给探事司去查,想要顺藤摸瓜,通过小喜子,拔除宫中其他的龙影卫。 不将龙影卫赶尽杀绝,他寝食难安。 萧宴玄很快也收到消息。 龙影卫沉寂那么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作妖,除了想把水搅浑之外,还想恶心晋元帝。 如今,外敌已无威胁,是该清除內患了。 萧宴玄一身清冷玄袍,外间日光炎热,都压不住满身的寒意。 溟一进来时,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了一下。 王爷? 萧宴玄敛了戾气,声音又是一如既往地慵懒清淡:查到了? 这些时日,溟一将长安城中,年满十七的少女都查了个遍,结果,根本就没有凤家血脉。 他拧着眉头,沉吟道:百蛊王会不会根本就不在长安? 圣蛊殿神秘而强大,萧宴玄相信圣蛊殿的手段。 圣蛊殿笃定百蛊王在长安t,那应当就在长安。 他们没有查到凤家血脉,很有可能是遗漏了什么。 他们对蛊虫一无所知,想要找到百蛊王,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事,还是要交给南疆那些人。 萧宴玄道:将这事告诉蛊师,让他透露给南霁云一行人。 是,王爷,溟一应着,说道,属下还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何事? 沈二小姐并非如沈家对外宣称的那样,和王妃是双胞胎,她根本就不是沈家血脉,这是属下查到的。 溟一递上查到的证据,萧宴玄看完,眉梢微挑。 他对沈青黎的计划,隐隐有些猜测。 难怪她千方百计要保住沈青鸾昭王正妃的身份。 他的阿黎,真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女子,谋定而后动,绝不给对手翻身的机会。 萧宴玄忽然想起来他这一下午都没看到沈青黎,不由问道:王妃呢? 溟一摇头:属下刚从外面回来,没看到王妃。 锦一呢? 锦一在练功房。 锦一在府里,沈青黎便不可能出府。 萧宴玄起身,出了翠微院,在莲池边找到了她。 日色西下,漫天云霞如火,落在碧波之上,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金光,随着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荷叶,漾起水色流光。 小姑娘顶着一张荷叶,脱了鞋袜,赤足坐在池边,捧着一碗酥山,吃得两颊一鼓一鼓的。 他还好奇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吃酥山。 好吃吗? 好吃。 沈青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应完才发现不对劲。 她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萧宴玄,莫名地有些心虚。 于是,她冲萧宴玄露出一个明灿的笑容,捧着碗,怼到他脸上:王爷要不要来一口,我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萧宴玄低眸凝视着她,不说话。 沈青黎心慌了,悄悄把一旁的碗藏到身后:王爷,我只吃这一碗。 萧宴玄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在她身边坐下。 湖水清透,那一袭清雅衣影浮在水面上,好似铺了层层流云。 她时不时地晃着小脚,露出光洁的莲足,白若明玉。 萧宴玄看得心神一荡,很快,又阴沉如水。 湖水凉,上来。 天气这么热,这水一点也不凉。 萧宴玄额角青筋跳了跳,一把捞起她的小腿,将湿漉漉的裙摆拧干,用他自己的衣摆为她擦脚。 小脚冰凉冰凉的,萧宴玄的脸色又黑沉的几分。 第377章 这一个月内,不能再吃任何冰凉的...... 沈青黎连忙捂住他的嘴,堵住他后面的话,认错认得很快:王爷,我错了,我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宴玄拉开她的手,又将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温柔地笑:晚了。 不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萧宴玄一把将她抱起,她身后的碗终于暴露了。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碗? 沈青黎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抱紧了怀里的酥山,生怕萧宴玄把碗给没收了。 萧宴玄看着她演,似笑非笑:大概是哪个小馋猫落下的吧。 沈青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应该是个很漂亮的馋猫留下的。 本王倒觉得是个不听话的馋猫。 可听话了,和我一样听话,以后,每隔五天,我才吃一次冰凉的。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好,从下个月开始。 这个月岂不是还要禁酥山和浆饮? 沈青黎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知道错啦,王爷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十天,十天吃一次,好不好? 不行。 那半个月? 不行。 要是我做到了,下个月是不是可以三天吃一次? 萧宴玄看着她讨价还价的模样,不由地想起一些往事。 第295章 同一个人 萧宴玄想起了小叶黎。 少时,他教小叶黎练字,为她准备了一叠字帖。 每日五十张大字,写不完,隔天翻倍。 小叶黎苦大仇深,开始讨价还价。 可不可以少写一点? 不可以。 要是五十张大字都写完了,是不是有奖励? 没有。 兄长, 要是不想写五十张大字,那就每天六十张。 ......!!! 小叶黎噘着嘴,不情愿地提笔临摹。 一炷香之后。 她不想写了。 不是这里摸摸,那里动动,就是小身子扭来扭去。 萧宴玄见她没骨头似的趴在桌案上,伸手打了她一下,没想到,一下打在了她的小屁屁上。 小叶黎瞬间瞪圆了眸子,捂着小屁屁,忿忿地看他。 萧宴玄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坐好。 哦。 小叶黎坐直了身子,突然往他那边凑了过去。 只要把兄长哄高兴了,五十张大字兴许就不用写了。 萧宴玄淡声:看什么? 小叶黎往他那边挪了挪,坐得离他又近了些,一双明亮的杏眸闪着狡黠的光,笑得格外谄媚:兄长的字真好看! 萧宴玄:想学? 小叶黎:不,我不想。 我教你。萧宴玄侧身,手把手地教她写,微笑道,这个字,写一百遍,写不好就不许吃饭。 小叶黎:...... 她握紧手中的笔,好想戳爆他的狗头! 等一百个大字写完,小叶黎整个人都学废了。 她把大字一张张叠起来放到萧宴玄面前,双眸亮亮地看着他,一脸的求夸奖:我人这么小,就写这么多的字,还写得这么好,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宴玄黑眸微垂,看着她脸上沾着的墨汁,道:练个字,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还好意思要夸奖? 小叶黎理直气壮道:可我真的写得很认真呀。 她抬手一擦,却是越擦越脏,抓着萧宴玄的衣袖就往脸上擦。 萧宴玄额上青筋跳了跳。 小叶黎仰起小脸,声音软糯清亮,问道:干净了吗? 她看着乖巧天真,实际上半点亏都不肯吃,过分的事情不敢做,却也不安分,惯会得寸进尺。 萧宴玄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吩咐溟一:去打盆水来。 是,世子。 溟一端着一盆水进来,将帕子弄湿后,递给萧宴玄。 萧宴玄抬高小叶黎的下颌,一点一点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污,触到她柔嫩的肌肤,忍不住想rua,就捏了一下。 小脸蛋肉肉的,带着婴儿肥,又软又嫩,萧宴玄神情愉悦,捏了又捏。 小叶黎连忙捂住脸,小身子往后挪了挪:我知道我可爱,但别动手动脚呀,除非...... 萧宴玄抓着她的小手按进水盆里,小手也软软的,手背上还有肉肉的小窝,他捏了捏,漫不经心地问:除非什么? 小叶黎满脸是笑,明快又狡黠:除非捏一次,练字就免一日! 萧宴玄瞥了她一眼:你倒是能屈能伸。 小叶黎嘿嘿一笑,一张精致的小脸又凑到他面前:只要兄长答应,就可以天天捏! 萧宴玄捏着她的小手:我不答应,也可以天天捏,刚才那五十张大字写完了吗?还磨蹭? 我的手好酸呀,小叶黎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拖着软软的尾音撒娇,明天再写,行不行? 第378章 萧宴玄开始算她明天要交多少张大字。 五十张大字,刚才只写了两张,留到明天就是九十六张,加上每日都要完成的五十张,那就是一百四十六张。 他随意地勾着唇,说出来的话却很冰冷:我无所谓,反正最后哭鼻子的,又不会是我。 写就写!小叶黎气势十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嚣张道,从前少一个书法大家,那是因为没有算上我,等着瞧,日后,我必将惊艳书法界! 阿黎如此有志向,明日,我再拿些字帖过来。 小叶黎傻眼了。 惊艳书法界这样区区小事,哪用得上这么多的字帖,兄长是不是瞧不起我? 那些字帖都是我亲笔写的,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小叶黎低着头,假装没有听到。 她就是不想练字。 萧宴玄笑道:装听不见也没用。 凎! 她不想要这个兄长! 嘴里念叨着,要找萧伯伯告状,要找姑母告状。 ...... 萧宴玄脑子里闪过小姑娘气呼呼的脸,与怀中的少女重叠。 沈青黎愤愤地挖了一勺酥山送进嘴里:我要回沈家住几日,下个月再回来。 这架势跟小叶黎要找长辈告状的神态,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萧宴玄问道:阿黎要不要去找姑母告状? 一个要字,险些要脱口而出。 不知道萧宴玄为何提起叶皇后,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沈青黎心头咚咚地跳,面上却哼了哼:皇后娘娘那么疼你,肯定不会为我说话。 萧宴玄眸底一片暗色,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叶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怀中的小姑娘,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熟t悉感,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抱着沈青黎回了翠微院,从衣柜里拿了衣服让她换上。 沈青黎抱着碗,一口一口地吃着酥山:吃完就换,都快要融了。 萧宴玄无奈地揉了下额角,终于松口了:你亲我一下,这个月,隔半月吃一次。 沈青黎眸光瞬间灼亮起来:那我亲你两下,是不是可以十天一次? 她惯会顺杆爬,又道:要是每天都能喝上一碗浆饮,我天天亲也可以。 萧宴玄气笑了:你可真是能屈能伸! 沈青黎笑盈盈,主动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王爷可不能反悔哦。 萧宴玄扣着她的后脑勺,惩罚似的压上她的唇,亲得她要喘不上气来,才松开她。 他抚着她的脸,黑眸深处还有没褪去的欲色:快去换衣服。 沈青黎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好看的杏眸湿润一片,氤氲着一层水雾。 萧宴玄见了,眸色更暗了:需要帮忙吗? 沈青黎明艳的小脸,绯红如霞云,抱着衣服去屏风后换上。 出来时,萧宴玄坐在案边喝茶,也给她倒了一盏。 沈青黎端起茶盏,一边品着茶,一边说起正事:和谈得怎样了? 第295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次谈判,西晋底气十足,朝臣们一致认为,北燕战败求和,就该俯首称臣,年年纳贡,才显出诚意。 北燕使臣自然不同意,他们还想要回被玄甲军攻占的那几座城池。 已经归入西晋的疆土,绝无可能再还给北燕,那些都是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朝臣们当即斥责北燕不要脸。 北燕则说西晋没有大国气量。 双方就这么吵了起来,差一点还要动起手来,最后把萧宴玄叫过去坐镇。 大有再哔哔,就让玄甲军踏平北燕之意。 北燕使臣气得胡子都颤了,谈判陷入了僵局。 萧宴玄道:估摸着还要几天扯皮。 但北燕纳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然,如何对得起世世代代战死沙场的英灵亡魂? 谈判的时候,北燕使臣没再提联姻一事,看来那日散宴后,燕寒是把萧宴玄的话听进去了。 沈青黎道:燕寒想破坏新帝和南疆联姻,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没行动吗? 萧宴玄唇角勾起:燕寒没有选择,更何况,他也不是蠢货。 谈判之前,燕寒就去见了晋元帝,他身后的使臣,说亲眼看见南疆使臣下蛊。 之前,南霁云矢口否认,加上没有证据,晋元帝也只能暗中筹谋,现在北燕把人证送来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朝南疆发难。 燕寒卖晋元帝一个好,也是想在谈判的时候,西晋能退一步,谁知道朝臣这么刚。 正事说完,沈青黎也饿了,肚子咕咕叫。 萧宴玄正要让侍女摆膳,沈青黎忽然道:王爷会烤鸡吗? 想吃? 嗯。 走吧。 萧宴玄一脸的宠溺,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厨房。 沈青黎抱着一碟糕点,一边吃,一边喂萧宴玄,一边看他烤鸡。 半个时辰后,烤鸡好了,整个厨房都飘散着浓郁的香气。 第379章 萧宴玄撕了一个大鸡腿给她。 沈青黎一口接一口,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跟仓鼠一样,可爱得很,萧宴玄不由地食指大动,也扯了个鸡翅膀。 肉质嫩滑,入口鲜香微甜,因火候掌握得好,烤得是外焦里嫩,但他不重口腹之欲,只吃了两个鸡翅膀,剩下的都进了沈青黎的肚子。 她餍足地眯起了眼睛:王爷日后还会给我烤鸡吗? 萧宴玄没回答,他洗完手,不紧不慢地擦干,对她道:过来洗手。 沈青黎把手浸到水里,洗完伸到他面前,还转了转:洗干净啦。 水珠就这么甩到了萧宴玄脸上,萧宴玄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沈青黎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坦然又无辜,还透着几分你怎么还不帮我擦手的理直气壮。 萧宴玄低低地笑了声,有些浅,又有些沉,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擦:使唤为夫,开心吗? 沈青黎知道他不会生气,嘴角弯了起来,声音清亮道:开心! 萧宴玄笑意温脉,在她头顶揉了揉:回去了。 夜已经深了,沈青黎这会儿有些困了,拽着他的袖子,软声撒娇:王爷背我。 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一直这么宠着她。 萧宴玄弯下身:上来。 沈青黎高兴地趴在他背上:王爷,我明日想吃烤鸭。 好。 萧宴玄, 嗯。 你真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的。 萧宴玄背着她回了翠微院,沈青黎趴在他背上,呼吸轻缓,已然酣然入睡。 这一夜,她睡了一个好觉,南霁云却是焦头烂额。 驿馆的守卫明显比之前更森严了,他们能自由在驿馆走动,却不能出驿馆半步。 他们被晋元帝软禁了。 若是那日宫宴,伏长老一道入宫,他倒是可以推到伏长老身上,借晋元帝的手铲除伏长老,可伏长老那日并未入宫赴宴。 南清月心里憋屈,忍不住就想发脾气:大晋的皇帝什么意思?不是我们做的,凭什么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还有那个燕寒,等离开长安,本郡主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南霁云也是心气不畅。 在南疆,他没少给人使绊子,从来无往不利,没想到来了长安竟然要给人背黑锅。 明明是大晋内斗,燕寒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掺和进来。 南清月看他一言不发,按捺住了火气: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南霁云声音平静:人在屋檐下,能怎么办? 晋元帝虽然将他们软禁,却不会动他们,真正棘手的,是回到南疆之后,要如何消弭皇祖父的怒火。 失去帝王的宠爱,那才是灭顶之灾。 南清月心里不忿:难道就任由西晋和北燕狼狈为奸,这般陷害我们吗? 清月,南霁云看着她,告诫道,势不如人时,除了忍,别无他法。 南清月脸色不是很好看,抿着唇,没有说话。 世子, 门外,蛊师走了进来。 南霁云脸上挂着笑,又是一派的朗月清风:这么晚了,慕长老怎么还没歇着?可是有什么要事? 蛊师已经收到溟一的传信,说道:老夫托故人查了一番,长安城中,确实没有凤家的血脉。 他们自己查了一下,没有线索。 晋元帝派人查找,也没有发现。 现在,蛊师的故人相助,亦是同样的结果。 难道真的是圣蛊殿搞错了吗? 南霁云很快就压下这个念头:但蛊珠确实是在我们来了长安之后,比之前更亮了。 蛊师眉头皱了起来:这就很奇怪了。 南清月忽然道:会不会百蛊王已经不在凤家女的身上?十七年前,她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凤家长媳都死了,她不一定能活下来。 百蛊王一定在她身上,蛊师解释道,想要让百蛊王认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百蛊王若是不承认,只会毒发身亡。 凤家的事情,南清月知道一点内情,她看了一眼蛊师:当年,有没有可能圣蛊殿的人...... 清月,南霁云打断她。 南清月闭嘴了。 蛊师知道她要说什么,倒没有介意,说道:既然百蛊王就在长安,世子还是要尽早找到,长安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南霁云露出一抹苦笑:慕长老也知道眼下这境况,我也是有心无力,不知道伏长老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南清月心中浮起一丝怨气。 要不是为了寻百蛊王,她们何必来长安,不来长安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结果倒好,伏长老对她们处处防备,根本不与他们一起行事,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250章 天降异象 蛊师知道伏长老为何会带着圣蛊殿的人单独行动。 十有八九是奉了圣女之令,找到百蛊王后,杀了凤家血脉。 第380章 世上之事,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伏长老行事再小心,又如何笃定事情不会泄露出去? 圣女宁愿冒着得罪凤家的风险,也要斩草除根,可见当年的事情,圣女一直心有芥蒂。 所以,他一直看不上圣女,心胸太狭隘了。 蛊师心中一叹,摇了摇头,说道:这两日,我都没怎么见过伏长老,也不甚清楚。 南霁云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伏长老对蛊师也这般防备。 他眸光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慕长老的那位故人,可是位贵人?若能助我们解了眼前这困境,必有重谢。 能将长安城查个底朝天的,定然是势力深厚的世家高官。 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一直被软禁在驿馆,什么也做不了,太被动了。 蛊师说道:我那故友闲云野鹤惯了,朝堂之事,早就不过问了,恐怕帮不了世子,先前帮忙查找凤家血脉,也是借着之前t的恩情。 言下之意,恩情两消,别乱打主意。 他是绝不会给主人找麻烦的。 南霁云在人前从来都是君子之风,明知蛊师那话是托词,却也不好强求。 蛊师在圣蛊殿颇有威望,不能得罪,只能拉拢。 ...... 翌日。 沈青黎坐在梳妆台前,看到一盒新的胭脂。 她回头,朝萧宴玄看去,扬唇笑问:王爷怎么又送我胭脂了?之前买的都还没用完。 萧宴玄坐在书案后看书,闻言,抬起头看过来,道:本王看你都不怎么用,可是不喜欢? 沈青黎哪里是不喜欢,只不过是萧宴玄送的,她舍不得用而已。 我长得好看,不需要梳妆。 晨光落在沈青黎身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他的小姑娘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萧宴玄眸光含笑,静静地看着她:女为悦己者容,为夫心里都是阿黎,阿黎心里也要想着为夫。 沈青黎看着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心底软得一塌糊涂,用他新买的胭脂,梳妆打扮了一番。 好看吗? 萧宴玄坐了过来,轻轻抚着她的鬓边,目光一瞬不瞬:好看。 王爷今日还去军营吗? 陪阿黎用了早膳就去军营,这一次要呆上几日。 军营里本就忙,是为了给北燕一个下马威,才回城呆了几日。 接下来,两国谈判用不到他了,他也该回军营让将士们加紧操练,等北燕和南疆的使团走了,他想带这些玄甲军剿匪。 王爷怎么不叫醒我?沈青黎道。 萧宴玄轻笑:阿黎睡得那么香,为夫不舍得。 两人用了早膳,沈青黎正要送萧宴玄去府门,溟一疾步走来。 王爷,王妃,渭水河上今早突然黑雾弥漫,已经在城中传遍了,都说天降异象是不祥之兆,有荧惑星临世,以权谋国,接下来还会有天谴。 流言就像长了腿似的,传得很快,小半日不到,就已经愈传愈烈了。 什么不祥之兆,什么天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之说,有鬼的是人心。 以权谋国,这个指向性不要太明显了。 有能力谋逆的,就只有手握重兵的萧宴玄。 沈青黎蹙了下眉心:这看着不像晋元帝手笔。 北燕和南疆的使臣都在长安,晋元帝再怎么想对付萧宴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内乱,让外人看笑话。 她和萧宴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 应该是龙影卫的手段。 一来,继续把水搅浑。 二来,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主意,利用晋元帝的猜忌,挑唆两人争斗,最好两败俱伤的那种。 萧宴玄眸光清冷,说道:所谓的黑雾应该只是某种小把戏。 沈青黎道:时辰不早了,王爷先去军营,这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宴玄颔首,柔声道:有什么事,尽管传信给我。 我知道。 两人往外走,到了府门前,沈青黎站在石阶上,看着萧宴玄翻身上马,直到长街上没了他的身影,才转身往回走。 既然,接下来还有天谴,龙影卫应该就还有后招。 那她就破了黑雾的传言,看龙影卫还怎么作妖。 只是,她有预感,龙影卫行事不会如此儿戏,这事的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回到翠微院,沈青黎就进了书房,刚才那一路上,都在想,龙影卫是如何造出黑雾的。 她站在书架前,挑了一本又一本的古籍。 锦一在一旁帮忙拿着,问道:王妃,可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你知道这事,朝廷派谁去查吗? 大理寺少卿,裴琰。 沈青黎动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晋元帝还真是器重他。 裴琰确实你能力出众,只是,一遇到和龙影卫有关的,案子就停滞不前。 要不是怎么查,他都和龙影卫扯不上半点干系,沈青黎真觉得他就是龙影卫安插在大理寺的内鬼。 她在书房呆了一上午,眼见着午时都要过了,锦一劝道:王妃,这么多书,一时半刻也看不完,先用膳吧。 第381章 沈青黎眼睛酸涩,脖子也有些僵硬,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捏着脖颈说道:也好。 等她净了手,在桌案边坐下来的时候,侍女已经把膳食端上来了,其中有一道烤鸭。 侍女笑着道:这道烤鸭,王爷特意吩咐厨娘做的。 沈青黎眸底盈满笑意。 昨夜,她心血来潮的一句话,他真记在心里了。 沈青黎夹了一块烤鸭,细嫩醇厚,肥而不腻,厨娘的手艺又精进的。 但她还是觉得昨夜的烤鸡最好吃。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清光。 昨夜,两人在厨房烤鸡,烤完后,萧宴玄从水桶里舀了水泼在炭火上,火灭了,腾起了烟雾。 她想起来了,她之前用过石灰,石灰遇水就会蒸腾,形成雾气。 那渭水河上的黑雾,其中一样来源,必有石灰。 至于如何产生黑色的雾气...... 沈青黎匆匆吃了几口,又钻进了书房里。 一个时辰后,终于让她找到了。 第298章 傀儡 夏日,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花瓣嫣红如火,被日光晕染着,似点点胭脂,落在青年俊美的侧颜上。 青年玉冠束发,一袭天青色的广袖长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坐在窗下,静静地品着茶。 他身侧的侍从苦口婆心地劝着:在凉州时,少主放过了宴王妃,大人已经很不满了,这次,少主万不能再忤逆大人了。 与北燕的合作势在必行,少主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去,除了惹来一顿责罚,改变不了什么。 青年沉着一双眼睛,望向他时,眼底没有半点温度:想要图谋大业,大可各凭本事,与外敌合作,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少主一心念着百姓,可当您九死一生的时候,又有哪个百姓站出来护着您?您真的要为了那群贱民,错过这大好时机吗? 青年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茫和悲哀:如果百姓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果为达目的,便要置万民于不顾,那我夺位的意义是什么?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如锋锐的刀刃,直直刺进侍从的心里。 他急声劝道:少主,您万不能这么想,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百姓愚昧,哪值得您这般自伤自苦? 青年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孤清又寂然,使得原本花团锦簇的庭院,也变得萧索寥落起来。 百姓愚昧?我看,愚昧的人,是我们才对,十三,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傀儡。 十三心里难受。 他十一岁时,杀了所有的同伴,是他们那一批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龙影卫,被先帝指派到少主身边,暗中保护少主。 那时,少主只有八岁,还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十几年过去了,他知道少主的志向。 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少主,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从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您听属下一句劝,您亲自与燕寒商谈,有些事情,尚有转机,可若您一心忤逆大人,换旁人去谈,事情就不是您能掌控的。 青年似被抓到了软肋,一时静然。 少主。 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 青年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暗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道:暄王在渭水河上,将石灰和黑石粉撒入水面,百姓看到河面上的黑雾,流言不攻自破了。 青年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景暄会这么快破局。 十三神色幽冷,不甘道:流言一破,接下来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青年望着眼前的空茶盏,若有所思。 景暄无疑是聪明的,但还没有那个能耐,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破了黑雾的谣言。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可是宴王妃助他? 没错。 暗卫抬头看了一眼青年,欲言又止。 当初在凉州,少主若没有妇人之仁,他们多年的筹划不会毁于一旦。 宴王妃就不该活着! 暗卫抱拳说道:少主,大人让您早做决断,时机不等人。 我知道了。青年淡漠道。 暗卫又道:少主,大人给您带了话,大人说,让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您没有资格退,也无处可退,不该为了一己私心,弃大局于不顾,您不该有软肋。 青年,也就是先帝的太子景昳。 他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诮。 这素来如松如竹的男子,曾经也拥有一颗赤诚之心,想要为百姓,为大晋开太平的男子,被局势推着往前走。 他始终记得,他食过天下禄,受过百姓奉养,可不论他怎么抗争,从来都只是白费功夫。 他只能妥协。 一股苍凉漫上心头。 暗卫见他不说话,行了一礼,如来时那般悄无声t息地离开了。 屋里,一片静谧。 景昳默然地坐着。 第382章 良久,他拿起一旁绘有烈焰的面具戴在脸上,起身往外走去。 风起时,花枝摇动,光影照在他的面具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露出一双眼眸,漆黑得,映不出半点光亮。 ...... 驿馆里。 燕寒刚从鸿胪寺回来,今日的谈判仍不顺利,屋里的氛围冷得令人窒息。 那些使臣神情凝重,脸黑得能滴出水,和燕寒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屋。 燕寒提起茶壶,倒茶的动作忽地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一碗茶倒满,又翻出一个茶碗,倒满,推至对面。 一时间,满室茶香。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景昳从暗处走了出来,径直在燕寒对面坐下,十三站在他身后。 景昳端起茶碗放到鼻尖轻轻闻了一下,笑了笑。 佛天雨露,帝苑仙浆,云雾茶产量极少,不是一般的贡茶,晋元帝倒是大方。 燕寒眉梢微挑:阁下不请自来,不会是来我这儿蹭茶喝吧? 景昳又是一笑:自然是来助王爷一臂之力的。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听不懂。 王爷不惜得罪南疆,送了晋元帝一份大礼,结果,晋元帝寸步不让,王爷就没有想过另寻他路? 燕寒看着景昳脸上的面具,似嘲似讽: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本王不觉得你有那么好心。 放肆!十三厉声斥责,目光冰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少主如此无礼。 燕寒脸色沉了下来,冷笑:居心叵测之辈,本王要给你们什么脸面? 如此不留情面,景昳也没有动怒,淡淡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只一双黑眸,如暗夜寒星。 他不疾不徐道:虎父无犬子,比起先燕帝,王爷的胆子实在是小,难怪斗不过你那几个兄弟。 燕寒眼神沉沉,轻眯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打量:你是龙影卫? 景昳扬起了嘴角,现出一抹不寻常的深意:看来,先燕帝跟你提起过之前的合作,王爷可还有兴趣继续交个朋友? 燕寒道:那要看阁下的诚意,若能助本王拿回那几座城池,也不是不能相交,不知阁下有何计谋? 第299章 幌子 窗外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鼓荡如云。 景昳转着手中的茶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声音清淡却明晰:王爷既然能以南疆作伐,为何不能再利用一次?只要南疆的使臣死在长安,南疆必定会发难,为防腹背受敌,区区几座城池,晋元帝哪有不应之理? 燕寒饮茶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幽光浮动:驿馆之内,重兵把守,想要对南疆使臣下手,不是件易事。 晋元帝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给北燕可乘之机。 景昳说道:被困驿馆的,只有南霁云兄妹和南疆朝臣,圣蛊殿的人可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圣蛊殿? 王爷不会真以为南霁云是来长安寻找胞妹的吧?皇族之中,有无骨肉之情,血脉至亲,王爷不是最有体会吗?寻亲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一行人,来的可不止有蛊师,还有圣蛊殿的长老。 圣蛊殿的长老要是死了,不止南疆王,圣蛊殿也不会善罢甘休。 燕寒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望着眼前的青年,问道:你费心替本王筹谋,想要什么? 景昳无声轻笑:王爷如今虎落平阳,受其他势力掣肘,又能给我什么? 燕寒被戳到痛处。 你们既然能与父皇合作,为何不能与本王合作?只要你们助本王登上帝位,本王势必倾北燕之力,帮你们夺回江山。 这确实是景昳来此的目的之一。 新帝不过是几个皇子推出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几个皇子联合起来都斗不过燕寒,燕寒也确实是龙影卫合作的首选。 景昳却道:等王爷此间事了,我们再谈,告辞。 驿馆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墙壁上爬满了藤萝,葱葱郁郁,充满了生机。 平时,鲜少有人往这边来,巷子里一片安静。 景昳缓步往外走,十三跟在他身侧。 少主,您为何不应下?大人本就有意与燕寒合作。 他面上有不解,也有担忧,生怕少主忤逆大人,再惹来一顿责罚。 上次,从凉州回来,少主受了极重的责罚,养了许久,伤势才痊愈。 景昳淡淡道:因为,要让他知道,与北燕的合作,也不是非他不可,没有他,我们可以找其他皇子,但没了我们,他无人可合作,等他求上门,要如何合作,是我们说了算。 十三心中那点担忧立马消散,笑道:少主英明,属下佩服。 景昳望着巷子外热闹的长街,摘下脸上的面具,脱去外袍,交给他。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是,少主。 景昳走入熙攘的人群之中,身影寡淡而清冷。 利用燕寒,刺杀圣蛊殿的长老,嫁祸给晋元帝,两国若能开战,龙影卫就能伺机而动,说不定还能联合南疆和北燕之力。 第383章 这是他来找燕寒的另一个目的。 街上热闹又喧嚣,男女老幼,黎庶贵人,往来不息。 有吆喝叫卖的小贩,有谈笑闲聊的妇人,也有不惧骄阳烈日,在街边玩闹的孩童。 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最美的,从来都是这浓烈鲜活的烟火气。 不知走了多久,他站在人群里,看着前面的长街。 拐过街头,再往前走一条长街,便是宴王府。 ...... 景昳离开后,燕寒就招来心腹,让他盯紧南疆使臣,尤其是圣蛊殿的人。 南霁云也暗中盯着伏长老。 好不容易将人堵住了,还不等他问百蛊王的进展,伏长老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就直言自己累了要休息。 自从,暗桩被拔除,南霁云也帮不上什么忙后,伏长老对他的态度就更冷淡了。 一个世子而已,皇族最不缺的就是世子,况且,皇族换世子跟吃饭一样正常。 伏长老身为圣女的心腹,亦出自高门世家,并未将南霁云放在眼里。 千百年来,皇族更迭,圣蛊殿却屹立不倒。 在百姓的眼中,圣蛊殿是最接近神明的使者。 是蛊神,庇佑了南疆的安稳。 南霁云望着伏长老紧闭的房门,清雅的面容上,慢慢地冷了下来。 有朝一日,他成了南疆王,一定要让圣蛊殿消散如尘! 南疆,有一个君王,就足够了。 伏长老对面的房间里,一扇木窗悄悄推开一条缝,蛊师站在窗后,看着南霁云的神色,眼中闪过微光。 这些时日,他想方设法想要找到蛊珠,奈何伏长老太过谨慎,他不敢轻举妄动,或许,可以利用南霁云。 驿馆里,众人各怀鬼胎,都在坐等良机。 一连过了几日,风平浪静。 今日,还不到给谢行复诊的日子,沈青黎坐着马车去往谢家。 刚刚,谢管家派人来传信,说找到双生花和萝藤草。 谢家府门前,谢管家亲自在门口候着,引着沈青黎进了花厅。 桌上摆着两个锦盒,沈青黎打开一看,确实是双生花和萝藤草。 谢老夫人喜上眉梢:老天保佑,行儿的毒终于能彻底解了。 沈青黎也为谢行感到高兴。 入药前,双生花和萝藤草要先炮制,如此,才能祛除根茎上的毒性,药效也能达到最大。 她跟谢老夫人和谢行提了一下。 谢行拱手说道:劳烦王妃了。 谢家主客气了,沈青黎笑了笑,坐在桌旁提笔写了个药方,为更好的排除余毒,我给谢家主开个药浴的方子,服药后,泡一个时辰,还请谢家主准备好三日的药材。 谢管家接过药方,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谢行说道:底下的人已经寻到鬼兰,过两日就能送到长安,只是,不知是不是气候不适宜,那株鬼兰有些蔫蔫的。 底下的人,从未见过如此娇气的花,生怕它在半路上枯死了,快马加鞭地往长安赶。 沈青黎心中欢喜。 虽然,景昭那边不用她出手了,但她可以炼制些毒药。 鬼兰活在瘴气之中,由沼泽里的腐物和毒物滋养,我制些药液养上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谢行闻言,松一口气。 宴王妃于他有救命之恩,难得用得上他,要是办砸了,他会过意不去。 闲谈了几句,沈青黎带上双生花和萝藤草离开了。 马车驶过长街,路过百味斋时,沈青黎打开车门,让锦一把马车停在一边。 她笑嘻嘻道:阿锦,我们去买两杯浆饮,不要告诉王爷,这是我们的秘密。 锦一无奈,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说道:王妃在车里稍等片刻,属下去排队。 马车里摆了冰盆,凉快极了。 沈青黎却道:不知有没有出新口味,我们一起去排队。 王妃哪里是惦记新口味,是惦记着能多买两杯t。 锦一也不拆穿,扶着她下了马车,一起去浆饮摊子前排队。 这时,也在这条街上的伏长老,突然感觉到蛊珠一阵灼烫,面上狂喜。 他找到百蛊王了! 第300章 变故 掌心的蛊珠灼灼发烫,发出耀眼的光芒,哪怕是在白日,依然熠熠生辉。 伏长老从未感受过如此炽热的光亮。 他两眼狂热,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 百蛊王就在这附近! 伏长老拿着蛊珠寻了过去,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咻! 一支羽箭带着雷霆之力,从不远处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伏长老的心口。 骄阳下,鲜血飞溅,伏长老的身子猛地一滞。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上破了个血窟窿,温热的血汩汩地往下流,神情无比的愕然。 震惊过后,一股剧痛席卷而来,伏长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手里的蛊珠滚落在地,他却顾不上了。 他痛苦地抬起手,想要捂住心口,却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身上不停地往外涌,很快就浸湿了地面,猩红得刺眼。 啊! 第384章 杀人了! 街上一片混乱,百姓吓得四散逃窜。 在惊恐的尖叫声中,伏长老抽搐的身子,缓缓不动了。 他双目圆瞪,竟是死不瞑目。 临死前,他看见蛊珠滚到一双绣鞋旁。 那一刻,光芒璀璨晶亮。 百蛊王,找到了...... 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飘散在风里,戛然而止。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破空之声响起的那一刻,锦一就已经将沈青黎护在身后。 沈青黎感觉到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颗几乎要亮瞎人的珠子。 她弯身,将珠子捡了起来,原本滚烫灼人的珠子,在拾起的那一刻,温润似玉。 血腥气在长街上弥漫,周围的百姓都已经散开,除了尸体,别无其他。 锦一看了一眼,微微偏着头,低声说道:王妃,死的是圣蛊殿的四长老。 沈青黎神情一顿,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珠子,露出了讶异又欣喜的神情。 竟是蛊珠吗? 她把珠子放进荷包里,往前朝伏长老走去。 临死前的痛苦和不甘,凝在那张满身血污的脸上,显得狰狞又扭曲,十分地瘆人。 出手真快。沈青黎说道。 金吾卫匆匆赶来。 领头的金吾卫,瞧着沈青黎觉得有些眼熟,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 有次他追铺逃犯,将人砸进了酒楼的厢房里,当时,宴王和宴王妃正在吃饭,后面,又涌现大批的杀手,全被宴王斩杀了。 因而,他印象深刻。 金吾卫抱拳见礼,道:卑职姚大,见过宴王妃。 不必多礼。 沈青黎也将人认出来了。 那次,容家府门前的那场大戏,姚大也在。 听说,是他发现容家门前悬挂了十几具的尸体。 沈青黎说道:看死者样貌像是南疆人。 眼下,在长安的南疆人,只有南疆使团。 南疆使臣死在长安,凶手还逃之夭夭。 姚大眉头紧紧地拧成一个疙瘩,神情十分凝重:王妃可有见过凶手? 沈青黎摇头,指着不远处的浆饮摊子,说道:我当时正在那边排队,并未见过凶手。 看死者倒地的位置,凶手当时应该埋伏在那边,锦一环顾一周,指着某处屋顶,开口道,你可带人过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姚大道了声谢,带着两个金吾卫朝那边赶去,心里极为忐忑。 凶手狠辣果决,得手后,趁乱逃走,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所发现。 街上,仵作正在验尸。 出了人命,街上被金吾卫戒严了,摆摊的小贩,还有百姓正被一一查问。 浆饮是喝不到了,沈青黎正要登上马车回府,就听到一阵喧闹。 圣蛊殿的其他人就在附近,赶过来时,看到已经身亡的伏长老,悲怆至极。 长老! 那些人一蜂窝地冲过来,却被金吾卫拦住了。 凶手还没查明,谁知道是不是这些南疆人内讧,在长安城杀人嫁祸。 命案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为首的,是伏长老的心腹,阿阙。 他两眼猩红,像是要吃人:那是我们的长老!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滚开! 其他人看到仵作当众验尸,亦是怒不可遏,朝着仵作大喊:你给我住手!我们长老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种贱民能碰的! 虽然死者身份尊贵,这事难以善了,但金吾卫也不是没有底气。 玄甲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岂容一个外邦人撒野。 金吾卫当即冷了脸:谁敢阻碍金吾卫办案,统统视作嫌犯处置! 在南疆,百姓崇敬圣蛊殿,圣蛊殿的弟子被人捧惯了,骤然碰到这么不讲情面的,气得快要失去理智。 这些低贱的杂碎竟然阻拦他们,都给他们去死! 天子脚下,谁敢放肆!沈青黎骤然扬声,她盯着阿阙的手,大晋律法严明,死者无故横死,朝廷查明之后,自会给个交代,但你们若敢下蛊,害人性命,我保证,不止你们,还有南霁云和南清月,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阿阙被她身上凛然的气势震得心头发寒,又听她直呼南霁云兄妹的名讳,心中生出忌惮,沉吟片刻,手上的蛊虫收了起来。 他身后的蛊师也停了手。 金吾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多亏了宴王妃。 南疆这些蛊师太阴毒了,讲不过就要给人下蛊。 沈青黎继续道:来了大晋,就要守我大晋的规矩,在案情查明之前,诸位最好不要添乱。 阿阙一行人的脸色忽青忽白,强硬道:伏长老好端端的,被人害死在这里,我们不信你,我们现在就要带伏长老走。 沈青黎笑了笑:诸位如此急切,莫不是想要掩盖,抑或销毁什么? 几人面色微变,怒目而视:你......你休要含血喷人! 沈青黎打量着几人的神情,说道:案情未明,诸位却急着要回尸体,到底是信不过大晋,还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 第385章 死的是我们的长老,我们有权过问。 朝廷办案,自有章程,你们若有疑问,可让云世子与朝廷交涉,可若是心中不满,那最好还是憋着。 言下之意,不要给脸不要脸。 在场的,不管是金吾卫,还是百姓,心中快意不已。 宴王妃威武! 第301章 将计就计 短短几句交锋,阿阙就知道眼前的女子不好惹,她气场太盛,让人不由地发怵。 四周一片安静。 许久,阿阙定定地审视着沈青黎,问道:你们能查出真凶,还我们长老一个公道? 他在真凶二个字上咬得很重。 他们不接受随便找个凶手糊弄。 可查案这种事情,就算是青天铁判,也不一定能查清真相,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悬案? 沈青黎却笃定道:天理昭昭,浮云终究不能蔽日,做过的恶,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你这话说得好听,但你能代表大晋朝廷吗? 我只是大晋子民,代表不了朝廷,但我知道,律法面前,容不得任何人挑衅,更不存在侥幸! 那句挑衅,既是在说凶手,亦是在敲打阿阙这一行人。 他听懂了,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们可以不带走伏长老,但长老身上有我圣蛊殿的圣宝,我们要带走。 沈青黎知道他说的是蛊珠。 蛊珠是她捡的,她可没想还回去。 她还要借助蛊珠,找到百蛊王呢。 金吾卫冷声说道:死者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可能是线索,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他们这次来长安,只带了一颗蛊珠。 虽然,伏长老死了,但他们还要继续寻找百蛊王。 阿阙说什么也要把蛊珠拿回来。 那是我们的圣宝,若是有什么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既是圣蛊殿的圣宝,你可以带走。沈青黎说道。 王妃,金吾卫急了。 凶案现场的东西,都是证据,沈青黎何尝不知道。 但蛊珠就在她身上,现在不让阿阙去找,结案之后,大晋交不出来,落一个偷宝的污名,又是一桩麻烦事。 还不如现在就绝了后患。 是我让他带走的,出了什么事,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沈青黎示意金吾卫稍安勿躁,回身看向仵作。 正好,仵作也验完尸。 沈青黎看着阿阙:带走之前,你需写个字据,言明是什么东西,但你若以此为借口,毁坏什么证据,那这个真凶,本王妃便扣在你的头上。 竟然是位王妃,难怪如此厉害。 阿阙看了她一眼,保证道:我只带走我们圣蛊殿的圣宝。 金吾卫放他进来。 阿阙蹲在伏长老身边,告了一声罪,才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全身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蛊珠。 他心里一慌,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凶神恶煞地盯着仵作:是不是你偷t走了? 仵作气得不轻:我一个无儿无女,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子,我偷你那劳什子的圣宝做什么?咋的,你那圣宝还能让我长生不老啊? 金吾卫翻了个白眼,轻嗤道:你们一群玩毒虫的,动不动就给人下蛊,害人性命,圣宝能是什么好东西?谁稀罕! 阿阙气血翻涌:长老蛊术精湛,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里,只有你们接触过长老,不是你们拿走了,那是谁? 沈青黎轻笑了一声:为何不是凶手拿走了?能当众杀人,可见凶手并非常人。 阿阙噎住了。 当时场面那么混乱,蛊珠是如何不见的,谁也不知道。 他口口声声说蛊珠是圣宝,其实,是他担心这些金吾卫不让他带走,扯的借口而已。 蛊珠虽珍贵,但圣蛊殿并不缺。 阿阙没想撕破脸,那个宴王妃太过厉害,他知道自己讨不了什么好。 他咬了咬牙,道:走!我们去找云世子。 金吾卫心中无比的庆幸。 幸好听了宴王妃的话,不然,有嘴也说不清。 宴王妃真是他们大晋的福星。 他朝沈青黎抱拳,感激道:多谢王妃为我等解围,这些南疆人着实嚣张难缠。 若不是宴王妃,他们早就遭了那些南疆人的暗算,尸体也早就被那些人带走了,到时,他们难辞其咎,少不了一顿责罚,又或者,蛊虫太毒,他们当场丧命。 沈青黎笑着道:只要我们有理,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这个案子辛苦诸位了。 职责所在,王妃折煞我等了。 诸位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祝诸位早日擒拿真凶。 借王妃吉言。 沈青黎坐着马车走了。 回到宴王府,她就待在药房里,炮制双生花和萝藤草,顺便做些浇灌鬼兰的药液,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 她一边用晚膳,一边听锦一禀报。 南霁云得到消息后,立马进宫,找晋元帝要一个说法。 第386章 然而,还不等他发难,姚大就找到了线索。 他顺着锦一给的方向,在屋顶上找到一枚令牌,令牌上的花纹和文字,都来自北燕,一查之下,竟是刘将军的令牌。 一个凶杀案,牵扯到西晋、北燕、南疆,事情顿时就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燕寒在驿馆里听说得手了,正做着渔翁得利的美梦,谁知,刘将军成了凶手。 燕寒再蠢,也知道被算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铁证如山,北燕是抵赖不掉的,加上之前,燕寒还让人指证南疆,说亲眼看见南疆使臣下蛊。 南疆被他诬陷了一波,伏长老又死在北燕人手上,南霁云会善罢甘休才怪。 燕寒说刘将军的令牌早就丢了,是有人嫁祸。 南霁云就冷笑,嘲讽他最擅长的就是嫁祸,说他居心叵测,妄图挑拨南疆和西晋。 西晋这边,在一旁乐得看好戏,时不时地还拱拱火。 燕寒差点气吐血。 他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就被人钻了空子,一度怀疑是龙影卫在搞他。 事实上,萧家暗卫一直盯着驿馆,景昳前脚去找燕寒合作,后脚暗卫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只是,景昳太过警觉,暗卫跟踪他的时候,被他甩开了。 唯一让沈青黎没有想到的是,景昳居然会让小乞丐给萧家传信,言明了龙影卫和燕寒的计划。 沈青黎便将计就计,偷了刘将军的令牌,又在凶手离开后,把令牌扔在那里,让南疆和北燕狗咬狗,还顺势除去了伏长老和刘将军。 更重要的,是燕寒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让他和龙影卫之间有了嫌隙。 事情出奇的顺利,就算今日没有遇上,以金吾卫的能力,亦能找到那枚令牌,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第302章 果然是个狠的 那一日,景昳走在街上,看着喧嚣的人间烟火,只觉得安宁。 他给了小乞丐一两银子,让他去宴王府送信。 十三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他来做,便有转机。 不与外敌联手,是他的底线。 他景氏的江山,轮不到外人染指。 ...... 翌日。 沈青黎带着炮制好的双生花和萝藤草,以及新炼制的膏药去谢家。 她开了药方,谢管家亲自熬药,等谢行将药喝下之后,又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 沈青黎没有马上离开,谢行出来后,她又把了下脉,脸上露出了笑容。 余毒清得差不多了,再服两日药,便能彻底解毒了,毒解了之后,谢家主脸上的疤也能好得更快,这些药膏,谢家主先用着,若快用完了,差人去一趟宴王府告知一声。 调养了这么久,谢行的脸已经没那么恐怖了。 他看着桌上那几罐药膏,说道:王妃的药膏有如此奇效,可有想过开个铺子? 沈青黎笑着摇了摇头:药效之所以好,是因为药材珍贵,寻常人根本买不起,这些药膏,是我根据谢家主的病症炼制的,其他人未必适用。 原来是这样。 谢行并非觊觎沈青黎的药方,他是想开个作坊,以合作的形式,报答沈青黎的救命之恩。 离开谢家后,沈青黎先是去酒楼用了午膳,然后,去逛东市。 东市有家戏楼,排了新戏,她正准备进去,一道人影忽然撞了过来,扑通一声摔在了她的脚边。 锦一护着沈青黎后退了一步。 那人神志有些模糊,看到裙裾上用金线绣着的缠枝牡丹花纹,知道自己冲撞了身份尊贵的人,挣扎着想爬起来道歉,奈何体力不济,还没爬起来,就晕了过去。 戏楼门前的伙计见状,咒骂了一声晦气,正要把人拉到一旁的巷子里,沈青黎让锦一拿了锭银子,吩咐伙计:将人安置在厢房。 伙计接了银子,喜笑颜开,立马招呼另一个伙计,一道把人送去厢房。 锦一则去马车上拿了药箱,跟在沈青黎身后。 那人脸颊红得不正常,偶尔还伴有抽搐,一看就是病得不轻,真让戏楼的伙计将他扔在巷子里,都活不了几天。 伙计将人安置在软榻上,见他浑身滚烫,不由道:这人来历不明,又病得这么重,要不,还是送去医馆吧? 这人要是死在他们戏楼,多晦气啊,掌柜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我能治,不会连累你们的。沈青黎说道。 伙计便不再多言,讪笑着退了出去。 沈青黎坐在一旁把脉。 果真如她猜测的一样,是感染了风寒之后,得不到医治,引起的发烧。 沈青黎取出银针消毒。 那人看着只有十四五岁,是个俊秀的少年,只是生得异常的瘦弱。 沈青黎行了几针,又开了药方让锦一去抓药,借用戏楼的后厨熬药。 少年还没醒,锦一等药凉了之后,掰开少年的下巴,直接把药灌了进去。 伙计上了茶点,沈青黎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等戏快要唱完了,少年才醒了过来。 沈青黎转过身,看着他道:感觉怎么样? 少年一开始还有些戒备,后来看到她身上的牡丹花纹,才想起来,自己晕倒前冲撞了人。 第387章 眼前的夫人也没比他大多少,却清艳绝伦,雍容高贵,一看就是高门世家的夫人。 这些人最不讲道理,视人命如草芥,原以为会惹来一顿毒打,但他发现,醒来后,整个人轻快了很多,嘴里苦苦的,是汤药的味道。 他看向沈青黎的目光一时就有些复杂,抿着唇,问道:是你救了我? 嗯,是我。 退了烧,人也精神多了,少年起身,就要下榻道谢。 他穿着寻常,却干净整洁,能看出极有教养。 沈青黎阻止他:你有恙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举手之劳而已。 少年还是执着地给她行了个大礼:夫人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人都有困顿之时,不必如此。 沈青黎示意锦一将人扶了起来,又让伙计送来一些清淡的饮食。 少年端起红枣粥,埋头吃了起来,越吃,眼眶越红,一滴眼泪从他眼里掉下,落进了粥里。 他见惯了人间冷暖,诡谲算计,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旁人的善意了。 少年人总是满身傲骨,不愿让人瞧见狼狈与脆弱。 沈青黎假装没有看见,回身继续看向戏台。 戏台上,已经换了另一出戏,唱的是醉打金枝。 许久,一桌的饭菜少年都吃完了。 他起身,朝沈青黎拱手道:多谢夫人,叨扰夫人了。 无妨,沈青黎指着桌子上的那几副药,说道,记得按时服药。 少年道了声谢,拿起桌上的药,忽然道:我叫阿钺,不知夫人如何...... 少年不由红了脸。 问一个女子名讳,有些冒昧和失礼,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恩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他想记住恩人,日后若有机会,再行报答。 明明年岁不大,看着却十分老成,神情很是窘迫,但眸光却干t净明亮。 沈青黎笑了:我是医者,见死不救,有失本心,真不用放在心上。 少年闻言,又朝她拱手作了一揖才离开。 厢房里静了下来,沈青黎拿了个果子啃着,继续看戏。 等看完这出醉打金枝,她才离开戏楼。 王妃可要再逛逛?锦一问道。 不了,回府吧。 沈青黎想着明日去一趟庄子,看那些苞米长得怎么样了,谁知道一回去,萧伯就抱了一摞账本过来。 家大业大,有时候也挺烦恼的。 沈青黎忙着看账,算盘拨得飞起。 两日后,谢管家送来了鬼兰,她用药液先养着。 这两日忙着看账本,都忘了北燕和南疆的后续。 沈青黎问道:刘将军死了吗? 锦一点头道:被圣蛊殿的人用蛊毒死了。 沈青黎唇角带笑,他就知道燕寒保不住刘将军,刘将军是北燕大将,他一死,北燕能拿得出手的将军就不多了。 两国使臣打起来了? 南霁云挑唆圣蛊殿的人,给伏长老报仇,那些蛊师不要命地刺杀北燕使臣,最后,两败俱伤。 南霁云果真是个狠的。 第303章 游说 伏长老一死,南霁云的处境顿时豁然开朗。 圣蛊殿的弟子全栽他手上了。 阿阙几人死的死,受伤的受伤的,他再下黑手,那些受了伤的,最终也伤重不治,死了。 暗桩被拔除一事,便可以全都推到伏长老的身上。 唯一的麻烦,就是蛊师了。 毕竟,他是圣蛊殿的大长老。 南霁云烹了好茶,亲自给蛊师盛了一盏,全然没有皇族贵胄的架子。 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此番来长安,本是为了寻百蛊王,不但蛊珠丢了,还搭上了伏长老的性命。 蛊师垂眸喝着茶,姿态闲适,仿佛伏长老几人死不死,他压根就不在意。 南霁云眸光微闪,又道:北燕欺人太甚,若就这么算了,日后谁都能踩南疆一脚,我们不日就要启程回去,长老可要回圣蛊殿?我们可一道同行。 蛊师淡淡道:这边的事情还没完,暂时不回去。 主人没让他走,他不能走离开。 南霁云好奇道:长老来长安都快一年了,什么事情如此棘手,可需要帮忙? 蛊师神情冷淡,漠然道:一些私事,世子还是莫要多问。 南霁云脸上笑意不减,见他一盏茶喝完,又添了一盏。 今日请长老过来,是有事想请长老帮忙。 何事? 初到长安时,伏长老急于找到百蛊王,动用了暗桩,被晋元帝察觉,连根拔起,如今,伏长老和圣蛊殿的其他人全都枉死,长老也知道,皇族和圣蛊殿之间...... 南霁云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 蛊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我上书陛下,陈情此事? 此事本不该将长老牵扯进来,只是,若由我跟皇祖父提起,圣蛊殿那边恐要误会我排除异己,皇族和圣蛊殿若起龃龉,绝非百姓之幸,还请长老帮我一回。 第388章 南霁云看起来似在和他推心置腹,全心全意为了南疆,实则满肚子心眼。 再看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蛊师心如明镜。 他并未应下,也没揭穿他那点心思。 这些年,他和圣女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犯不着蹚这趟浑水。 蛊师拒绝得很直接:此事,我帮不了世子。 南霁云道:伏长老几人客死异乡,即便和长老没有关系,但以圣女的心性,恐会觉得,是长老没有出手相救。 蛊师冷笑:迁怒就迁怒,她能奈我何? 南霁云没料到他这般油盐不进,为显诚意,郑重地允诺道:请长老看在社稷和百姓的份上,帮我这个大忙,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蛊师不为所动,正要拒绝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道:我考虑考虑。 ...... 宴王府。 庭院中,有一棵巨大的花树,花朵开得浓密馥郁,冠盖如云,似烟霞一般。 沈青黎坐在树下,端详着手里的蛊珠。 日光从叶间落下来,照得蛊珠剔透莹润,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芒。 蛊珠在她手上越久,光泽就越温润,沈青黎颇为好奇,想着改日问一问蛊师。 念头刚起,蛊师就来了。 沈青黎把蛊珠收起来。 蛊师见礼后,说明来意。 主人,南霁云想利用我,将罪责推到伏长老身上,我想着主人日后可能要去一趟南疆,过来问一下主人,可要答应他? 宴王中了师父的金蚕蛊,需要凤灵草和天元果,主人肯定是要去南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南霁云。 他上书陈情,或许会得罪圣女,但大皇子府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沈青黎问道: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被主人关心了,蛊师咧着嘴笑:不会有麻烦。 师父在圣蛊殿给他留了不少势力和心腹,他只是不喜欢玩弄权术,但不代表他就能任人宰割,圣女真要跟他撕破脸,他也不是不能与她分庭抗礼。 更何况,他帮了南霁云,就意味着,他的身后站着皇族,圣女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沈青黎道:那便答应下来,记得跟南霁云拿个信物。 知道了,主人。 你上次说,只有蛊珠才能找到百蛊王,蛊珠发现百蛊王会有什么变化? 会变得十分炽亮滚烫。 沈青黎闻言后,便没有多想。 蛊珠在她手里温润得跟玉一样。 但蛊师不知道蛊珠就在她手里,不然,一定会告诉她,蛊珠落在身负百蛊王之人手中,会莹润剔透,温和如玉。 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 萧宴玄之前让溟一查过沈青黎,所以这次溟一连沈青鸾都查了个底掉,唯独漏了沈青黎。 而沈青黎,认定原主就是沈家血脉,即便疑惑自己的血为何能压制金蚕蛊的蛊毒,也没有往深里想。 蛊师从宴王府离开之后,就回驿馆找南霁云,答应他的请求,南霁云欣喜若狂,当即给了他一块代表他皇族身份的玉佩。 蛊师将玉佩送到沈青黎手里,跟沈青黎说了一下南疆的局势。 其他几个皇子府的世子,立了又废,都换了好几茬,只有南霁云的世子之位稳如泰山。 大皇子不是没有优秀的庶子,但谁也动不了南霁云。 几个皇孙之中,南疆王最器重的就是南霁云,如果大皇子被立为太子,那他就是皇太孙,这玉佩,主人可要收好了,到了南疆,大有用处。 有了这块玉佩,便犹如南霁云亲临,无异于是一道护身符。 进入南疆后,不但能顺利进出各大城门,到了都城,除了南疆王和几个皇子,其他人都不能不给南霁云面子。 沈青黎摩挲了一下玉佩上的凤凰,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有些入神。 蛊师问道:主人何时去南疆,我可一道与主人同去,有我在,主人行事也能更方便些。 沈青黎回神,说道:再过几月吧,听说,南疆的冬日并不冷,十分地温暖。 蛊师点了点头:是的,南疆还多温泉,有很多的药泉,虽没有伐经洗髓的功效,但能强身健体,到时,主人可试试。 第304章 是本王狭隘了 因着,和南疆结了仇,燕寒不敢再与西晋交恶,和谈一事,很快有了结果。 北燕成了西晋的属国,需得每年纳贡朝拜。 此次出使,北燕元气大伤,来时浩浩荡荡,眼下没剩几人了,若不是燕寒有防备,他和燕绾也差点中招。 他已经做好了回北燕的准备,偶尔在驿馆碰到南霁云一行人,那幽森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去,把他们撕成碎片。 南霁云心情不错,勾着嘴角朝他微笑,看着他们忙进忙出,也做了回去的打算。 此次,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他拉拢了蛊师。 ...... 夜色幽微,深黑的夜幕上,星月暗淡,唯有廊下挂着的灯笼,亮着昏黄的微光,引得飞蛾相继扑来。 沈青黎坐在书案后,执笔的手,忽然顿住,抬眸望向外面。 第389章 庭院中,花树葳蕤,夜虫鸣叫,一声声,繁密地在静夜中响起。 她眼神空茫,似在出神。 在想什么? 萧宴玄不知何时进的屋,一头墨发随意地披散着,半干未干,覆着一层水汽,衬得他眉眼昳丽慵懒,直勾勾地看着人时,越发地勾魂摄魄,一下子就将沈青黎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搁下手中的笔,让人拿来干净的巾子,一点点将水汽擦干。 王爷怎么又不擦干头发?湿着头发睡觉,明早起来该头疼了,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自己,等你老了,也不用等老了,就再过几年,就有你受的。 萧宴玄在军中糙惯了,不甚在意,但被她这么一抱怨,唇角愉悦地扬起一抹笑容。 他微微侧身,手臂一伸,直接勾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t这不是想着早点见阿黎吗? 他练了一日的兵,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全是臭汗,一路上,又快马疾驰回来,满身灰尘,真怕把她熏晕了。 沈青黎的眼睛忽然不知道往哪里看,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他衣袍松散,衣襟微微敞开,隐约能看见衣袍下肌理分明的腰腹,与平日里的清冷矜贵不同,此时的宴王,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那是一种蕴含力量的野性美,极其勾人。 妖孽啊! 萧宴玄在她腰间轻揉,所过之处,似点燃了一簇簇小火苗。 沈青黎耳尖都红透了,越发地口干舌燥,不敢对上萧宴玄投过来的目光。 她微微低下头,问道:王爷用晚膳了吗? 还没。 我去给王爷做点吃的。 沈青黎想要起身,在她腰间游离的大掌,忽地加重了力道,一股电流自尾椎骨窜起,沈青黎浑身发软,靠在他胸膛上。 她气得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低低地哼了哼,很是委屈:你一回来就欺负我。 萧宴玄从胸腔里挤出低沉的笑意,鼻尖轻蹭着她漫着热意的耳根,哑声低道:阿黎再咬几口出气。 沈青黎瑟缩了一下,灼热的气息,烫得心尖一阵阵悸颤,这下,她更不敢抬头了。 萧宴玄! 小姑娘甚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唤他,她性格好,很多时候都迁就他,唯有把她亲狠了,或者,撩拨过了,才会露出这样鲜明娇艳的女儿家情态。 萧宴玄搂着她,揉着她的小脑袋,轻笑道:我错了,阿黎别恼。 沈青黎的脸埋在他颈间,声音有些含糊:你再这样,就呆在军营里,不要回来好了。 小姑娘像一朵娇羞的花,在他怀里一点点绽放,萧宴玄心底涌起暗潮,挑起小姑娘的下巴,寻到她的唇,温柔地亲着她。 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却吹不散满室旖旎。 沈青黎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春水,感受到他某处的异样,小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萧宴玄对上她乌黑的瞳眸,又好气又好笑:很快就好,不用吃那些清火的汤药。 沈青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王爷还记得吗,你之前写过,不耽于情事,不困于人欲。 那是小姑娘刚嫁进来时,他特意给小姑娘撰写的《王妃必备品质》。 那时,他是云端高阳,清冷如雪。 现在,他被小姑娘拽进了红尘里。 萧宴玄在沈青黎唇角亲了亲,笑了一声:是本王狭隘了。 沈青黎认真道:我觉得王爷说得很对。 他生平极少做蠢事,《王妃必备品质》是唯一一件。 现在,尝到苦果了。 萧宴玄捏着她的指骨,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因为阿黎心里都是为夫,为夫说什么,做什么,阿黎都觉得是对的,但其实,真是为夫狭隘了。 沈青黎好笑地看着他,跳过了这个话题,温声道:我去厨房看看,王爷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萧宴玄将她圈在怀里,不让她走:阿黎是不是烦了我了? 沈青黎摸着他的脸,觉得他都瘦了:王爷许久不曾归家,我想给王爷做点好吃的。 萧宴玄勾勾唇,笑了:那明日起,我每日回来。 沈青黎只好吩咐厨娘做碗羊肉烩面。 萧宴玄看到书案上的纸张,拿起来,仔细地看着。 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南疆皇族和圣蛊殿,以及各世家的底细,和势力分布图。 沈青黎根据蛊师说的,才整理了一半,没想到萧宴玄会突然回来。 闲着无事就整理了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派去南疆的暗卫都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闲着无事,可以多想想为夫,阿黎刚才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只要每次想到和百蛊王有关的事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凤家的长媳。 明明,素昧平生,从未见过,却感觉很亲近。 沈青黎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跟萧宴玄说了一下,连同蛊珠在她手上的事情也说了。 有了蛊珠,迟早能找到百蛊王,等王爷解了蛊毒...... 本王可就不忍了。 第390章 沈青黎看着他眸底的暗色,呼吸发紧。 幽邃的墨瞳如勾子般,勾住了她所有的心神,感官被无限放到。 说好的,很快就能平复,结果,都快要烫进她的心底。 沈青黎身子僵硬,戳了戳萧宴玄的肩膀:王爷,你放我下来。 萧宴玄笑意低哑:为夫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沈青黎忍着羞耻感,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第503章 有事相求 冰窖里就有现成的羊肉,厨娘手脚麻利,做好后,让侍女送来翠微院。 书案后,两人挨得很近,衣袖时不时地碰在一起。 沈青黎执笔继续往下写,萧宴玄拿了本她看了一半的南疆地理志翻看。 看到侍女提着食盒进来,沈青黎收了案上的东西。 侍女端出两碗羊肉烩面,便退下了。 沈青黎望着那一片片薄厚均匀的羊肉,忽然就沉默了。 午膳的时候,厨娘做了羊排,她觉得不错,就想着让萧宴玄也尝一尝。 但羊肉壮腰健肾,有补阳的功效。 她这算不算火上浇油? 沈青黎心虚得不敢去看萧宴玄。 这一年来,她没少给萧宴玄做药膳,萧宴玄多多少少懂一些药理。 一看她泛红的耳尖,再看着碗里的羊肉,呼吸都重了几分:阿黎,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沈青黎差点被呛到,更加心虚了:要是我说,我无心的,我就是觉得羊肉鲜嫩,想让王爷也尝一尝,王爷信吗? 萧宴玄眸底的暗色似要将她吞进去,眼尾泛着一抹红:阿黎,我比你更难受。 沈青黎轰地一下,从小脸到脖颈,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绯红一片。 萧宴玄是在回应她之前说的那一句难受。 要不是理智还在,早在她轻声说出这两个字时,萧宴玄就想将人吃干抹净。 沈青黎手里捏着的筷子紧了紧,片刻,又松开了,将他碗里羊肉夹了过来。 王爷还是多吃面。 萧宴玄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为本王着想。 沈青黎讨好地一笑:王爷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她并不是很饿,吃了小半碗就有些吃不下了,剩下的,萧宴玄端过来吃了。 夜色有些深了,两人消了会儿食,洗漱后,上榻就寝。 萧宴玄放下床帐,手一挥,烛火灭了,却有莹润的光,在床帏间亮起。 沈青黎双眸晶亮。 那是一盏圆形的琉璃灯,灯内萤虫星星点点,亮着耀耀光辉,就如一轮明月。 萧宴玄将琉璃灯放到她手里:以后,不论何时,只要阿黎想看月亮了,月亮就在。 沈青黎眼波流转,那双好看的杏眸被萤灯映亮,望向萧宴玄时,眸底似藏了明珠星海,清晰地映出他清隽俊美的脸庞。 她盈满笑意:这月亮,我很喜欢。 而月亮在她眼底心尖。 萧宴玄满眼宠溺。 他寻来最剔透的琉璃,亲手做了一盏琉璃灯,那些萤火虫也是他在青云山抓来的。 她喜欢月亮,他就送了她一轮月亮。 可要挂起来? 沈青黎拍了拍枕边:放这里。 好。 萧宴玄将琉璃灯放到枕边,揽着她躺下。 沈青黎躺在他怀里,看着枕边明亮莹润的光芒,心口的涟漪久久不散。 王爷, 嗯。 我给你唱首歌谣吧。 沈青黎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哄人的意味,能听得出她是真的很高兴。 萧宴玄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眸光温软,笑着应了声:好。 沈青黎轻声地低吟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先睡着。 她看着萧宴玄的睡颜,轻声唤道:王爷, 回应她的,只有轻缓的呼吸声。 沈青黎柔软的双唇,缓缓地贴上他的。 她是真的很想和他过这一生。 萧宴玄,沈青黎微微勾起了唇角,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以后,若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把我忘了吧,你这么好,不该惦记一个让你难过的人。 沈青黎带着笑容酣然入睡。 琉璃灯下,一双眸子缓缓睁开,清明深邃。 萧宴玄摸着她的长发,被她唇边的笑意感染,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捧在掌心的牡丹花,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阿黎,哄哄我,我就不难过了。 ......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屋里静悄悄的,萧宴玄已经去军营了。 沈青黎没急着起来,而是翻身趴在枕头上,拨弄着琉璃灯。 灯上雕了牡丹花纹,玲珑又精致,灯亮时,映出一片牡丹花影,当真是美轮美奂。 沈青黎描摹着那些花纹,仿佛能看到,萧宴玄一刀一刀,一点一点,慢慢雕琢的模样。 锦一听到动静,知道她醒了,等她起来,端了早膳进来,顺便递上来一张烫金的帖子。 沈二小姐一大早让人送来的,t约王妃去茶楼一叙,王妃可要应下? 第391章 她与沈青鸾之间可没什么情意可叙。 沈青鸾向来心高气傲,约她一叙,十有八九,是有事相求。 能让沈青鸾放下姿态求她,肯定是与景昭有关。 一个不能人道,又无望登位的皇子,沈青鸾看不上了。 沈青黎勾了勾唇角,道:见一见吧。 沈青鸾约她巳时见面,沈青黎用完早膳,就坐着马车去茶楼。 初叶楼,是长安城最大的一间茶楼,闹中取静,雅致清幽。 雅间里,立了一座山水屏风,案上的香炉,正燃着莲花香。 沈青鸾非但不觉得神怡心静,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焦躁。 直到巳正,沈青黎才悠然而至。 她含笑说了句:让二妹妹久等了。 沈青鸾拿起茶壶,给她斟了一碗茶:是我来早了。 两人之间,并未有那么多话可寒暄,沈青黎喝着茶,没再开口。 屋里,静极了。 沈青鸾咬了咬唇,开门见山道:大姐姐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沈青黎讶异道:二妹妹为何不去求父亲? 沈青鸾垂下眼睫,遮住那一抹阴霾之色,半晌,说道:父亲不会帮我的。 沈青黎轻声开口:如此说来,是与沈家利益相悖了。 沈青鸾眸光波动,闪烁了几下。 沈青黎捧着茶碗,不疾不徐地笑着道:既然来了,二妹妹不妨说说看。 沈青鸾这才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袖中的手不由地捏紧了:大姐姐能不能帮我解了和昭王的婚约? 意料之中的事情,沈青黎并未觉得惊讶。 二妹妹与昭王的婚事,是陛下亲自指婚,圣意不可违,抗旨,是要诛九族的。 大姐姐聪慧,能办常人所办不到的事情,只要大姐姐愿意帮我,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沈青黎清淡一笑:二妹妹倒是看得起我。 沈青鸾似下了极大的决定:我不会让大姐姐白白帮我的,只要大姐姐帮我解了婚约,我便告诉大姐姐一个秘密。 第305章 谋后路 沈青黎眸底闪过幽深的微光,但她并未被沈青鸾牵着鼻子走。 皇权之下,你和我,都不过是蝼蚁蜉蝣,赫赫天威,不容任何人挑衅。 沈青鸾见她拒绝,心里恨得滴血,姿态却放得很低:我若嫁给昭王,这一辈子就毁了,同为女子,大姐姐可怜我这一次,帮我一回,好不好? 沈青黎露出沉吟之色,须臾,看着她,道:二妹妹若想和昭王解除婚约,唯有自毁这一条路。 皇族中人,需得白玉无瑕,不能容颜有残,抑或名声有损。 所以,不论是自毁容貌,还是自毁名声,沈青鸾都不愿意。 她还想嫁进高门,做风光尊贵的世家宗妇。 她不要过普通人的一生。 她生来便注定不凡,不能就此黯然于人前。 景昭已经配不上她了,只有足够强大,足够尊贵,才配与她同行! 沈青鸾眼底意味莫名:大姐姐,那个秘密和你有关。 景昭好端端的时候,想要抗旨拒婚,都不是易事。 现在他废了,拒婚,简直就是找死。 皇家可以将沈青鸾弃如敝屣,但沈青鸾不能。 这就是皇权。 沈青鸾用一个秘密,就想让她给她当刀使,真把她当傻子吗? 沈青黎浅浅地笑了笑,笑而不语。 沈青鸾柳眉微微皱了起来:大姐姐不想知道吗? 沈青黎摇头,喝着茶,慢悠悠道:人有所求,有执念,才会想破开迷雾,追寻一切,我对自己所拥有的,很满意。 难道大姐姐就不想知道,堂堂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为何那般轻易就被一个妾室偷走?又为何回府后,母亲如此厌恶于你? 高门世家出身的嫡女,身边伺候的奶娘侍女一大堆,赵姨娘是得宠,但仅凭她,不会那么顺利。 如果她是原主,或许想知道一切,但她不是。 沈青黎唇角噙着笑,不甚在意:亲缘淡薄,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沈青鸾看着她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梗了。 她盯着沈青黎,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变得幽暗:大姐姐真不帮我吗? 沈青黎轻笑:不是我不帮,是我办不到。 大姐姐总是这么虚伪。沈青鸾冷冷地讥讽了一句,怨毒道,大姐姐之所以来赴约,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沈青黎语气清淡,如实道:那倒不是,人往高处走,也没有什么对错,二妹妹有那个本事,谁也笑话不了你,但二妹妹不该用别人的性命坐享其成。 沈青鸾心中愤恨。 亏她放下身段来求她,沈青黎这贱人果真狠心绝情! 她心气不畅,也不想让沈青黎舒心。 人人都说大姐姐是活菩萨,实则,欺世盗名,薄情寡义,大姐姐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沈青黎笑了。 沈青鸾被她的笑容刺到,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恼怒道:你笑什么? 第392章 菩萨低眉,不见众生,金刚怒目,只杀不渡,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慈悲,你想要的,只能你自己去拿过来,难道你想要不劳而获,别人就合该赔上一切,甚至,舍弃性命,给你做嫁衣?这是什么道理?你的脸呢?投胎的时候,落畜生道了吗? 这一句句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划开她自私虚伪的嘴脸。 沈青鸾娇美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怒到极致,忽然笑了,笑得很狰狞。 她恶毒道:我原想着,告诉你那个秘密,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既然你自己不想知道,那这辈子,你就做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可怜虫,一辈子被人利用,受人欺瞒! 沈青黎勾着唇角,微笑地看着她:这世上,还有比嫁给景昭更可怜可笑的?二妹妹,你还不如就嫁给太监,至少,父亲为了沈家的颜面,还愿意为你周旋。 杀人诛心,刽子手的砍头刀都不过如此! 沈青鸾被狠狠戳中心窝子,只觉得一股子怒火直往脑袋上冲,气得她想冲上去将沈青黎撕碎。 她双目赤红得犹如覆了一层血翳,恨恨地盯着沈青黎:大姐姐也别得意,北燕没有再战之力,陛下不需要玄甲军,宴王府又能风光多久?大姐姐,我倒要看看,你能过什么好日子! 撂下这一句,拂袖就走。 街上,有马车相撞,路被堵住了。 车夫赶着马车改道,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偶尔,夹着一两句听不懂的外邦话。 沈青鸾掀开车帘往外看,当看到驿馆的匾额时,眼底似有精光乍现。 她嘴角缓缓扬起。 她不会认命的! 她一定能为自己谋得后路! 沈青黎不肯帮她,让她后悔去! 雅间里,沈青黎悠然地喝着茶,她又点了一壶新茶,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让人给周嬷嬷传信,约周嬷嬷在茶楼相见。 沈青黎从来没有怀疑过原主的身世,以为沈青鸾知道原主流落乡野更深层的内情。 沈青鸾都能知道的事情,身为沈夫人的心腹,周嬷嬷只会知道的更多。 沈夫人虽然被禁足在佛堂里,但周嬷嬷依然管着内务,她得了信,找了个由头就出府了。 周嬷嬷对沈青黎的忌惮极深,见着她很是恭敬客气,再无当初的跋扈刁难。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找老奴是为了何事? 嬷嬷不必拘谨,沈青黎示意周嬷嬷坐下,微微一笑,今日请嬷嬷来,是有些旧事,想请教嬷嬷。 周嬷嬷道了句不敢当,语气越发恭谨:凡老奴知道的,定如实相告。 之前,我问过嬷嬷,为何母亲如此恨我,嬷嬷说,母亲生我的时候九死一生,又有算命的,说我命格太硬,克六亲,母亲不喜,才给了赵氏可乘之机。 周嬷嬷没想到她会重提这事,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捏着手指道:正是如此。 沈青黎眼睫微抬,直直地盯着她:可今日,二妹妹却告诉我,并非如此。 周嬷嬷被她看得心头直跳,一滴汗,从额角滑了下来。 第307章 隐瞒 周嬷嬷思绪转得飞快,斟酌着道:自从昭王受伤后,二小姐的脾气就有些古怪,实在是当不得真。 沈青黎声音带着笑意:嬷嬷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沈崇也不可能一直将沈夫人关在佛堂,她身为当家主母,沈青鸾出嫁,自然要亲自操持。 所以,沈崇虽然收了沈夫人的掌家权,却没有换掉她的人,后宅内务,还是周嬷嬷帮着打理。 只要沈夫人在一日,南珠的事情,就必须得捂死。 周嬷嬷脚底升起一股寒气,娓娓劝说道:并非老奴恶意欺瞒,事情原本就是如此,大小姐如今有了大造化,何必再抓着过往之事,人应该往前走。 沈青黎道:人都有来路,若不弄清楚,又怎么看得清归路?二妹妹好心指点,还请嬷嬷如t刚才所言的那般,如实相告。 周嬷嬷看着沈青鸾长大,对她是真心的疼爱,如今,也忍不住失望,甚至生出一丝怨恨。 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净添乱。 老奴说的都是实情,南珠是老奴的心头肉,老奴怎敢拿她的性命来赌?老奴对大小姐绝无半点隐瞒。 周嬷嬷说得诚恳,只差指天发誓了。 无半点隐瞒?沈青黎淡淡一笑,笑意逐渐寒凉,不见得吧。 周嬷嬷藏在袖中的手颤了一下,硬着头皮,辩解道:大小姐,您若还未回府,只是个寻常的乡野丫头,老奴或许会将事情瞒得死死的,可您如今都已认祖归宗,您是主子,老奴犯不着赔上全家的性命和前程。 嬷嬷还是不说实话,沈青黎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寒,无一丝笑意,二妹妹有事相求,就不会无的放矢,嬷嬷拿这样的说辞糊弄我,当真觉得我会信吗? 周嬷嬷嘴唇嗫嚅着。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的心口,让她喘不上气来。 但有些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就像只能深埋在阴暗里的秘密,一旦现于人前,无异于是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后患无穷。 第393章 周嬷嬷不敢泄露半分。 沈青黎看着她微有些闪躲的目光,缓缓地往下说道:就算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一时疏忽,让赵氏钻了空子,可换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母亲当真毫无察觉吗? 周嬷嬷心头惊悸,竭力稳住声音,说道:您生下来之后,一直由奶娘照料,直到满月宴,夫人才让奶娘把孩子抱过去,可那时,赵姨娘已经将孩子换了,奶娘怕被问罪,便将错就错,这事,有迹可查,大小姐若不信,可去寻奶娘求证。 周嬷嬷敢这么说,事情必定不会有假。 那么,沈青鸾口中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沈青黎看着周嬷嬷:母亲厌恶我,当真是因为我克她吗? 周嬷嬷觑着她的神色,猜不透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夫人怀了您之后,府中并不太平,老夫人隔三岔五地病上一回,就连大人,官场上也不顺,大公子骑射课的时候,好端端的,马惊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养了好几个月,还有二公子,二公子走在街上,被一个花盆砸了脑袋,差点救不回来。 言下之意,她灾星转世,克六亲,不讨喜。 沈青黎并没有执着于那个秘密,沈青鸾还有求她的时候,她迟早会知道。 回到翠微院后,她放下床帐,挡了外面的光线和蝉声,睡了个午觉,然后,继续梳理南疆各势力的底细。 萧宴玄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府中各处都点了灯。 他踏进院门,看着院中煌煌成片的灯火,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 石桌上,蹲着两只兔子,沈青黎正拿着菜叶喂它们,萧宴玄见了,清冷的眸光顿时一片柔软。 来往的下人见着他,纷纷行礼,原本还在院中忙碌的下人,一时间全都退了出去。 沈青黎抬起头,露出盈盈的笑意:王爷回来了。 萧宴玄在她身侧坐下,帮着一起喂兔子。 这两只兔子,毛色不纯,体型也较大,看着不够可爱。 青云山,树木茂盛,动物繁多,兔子是一窝又一窝。 今日练兵时,他就在山上看到几窝,其中一窝还生了小崽子,毛茸茸的,小小的一只,毛色雪白。 这两只太丑,明日,我寻两只好看的,给阿黎解闷。 沈青黎忍俊不禁:我养兔子是为了试毒。 试毒? 医毒不分家,医者可救人,也可杀人,炼些毒药,有备无患。沈青黎笑着问他,王爷怕不怕? 萧宴玄眸光幽深地看着她,静静说道:阿黎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但我绝不会便宜外面那些野男人,生同衾,死同穴,我怕是要拉着阿黎一起死,阿黎又怕不怕? 红尘万丈,我与王爷看过人间锦绣,八百里黄泉,再看一程彼岸花,生死都圆满。 萧宴玄的面容在月色灯影下泛出温柔的笑意,他抚着沈青黎的脸,在她唇角,浅浅地落下一个吻。 落了印,便是说好了,不能反悔。 沈青黎噙着他的唇,笑着道:不反悔。 萧宴玄没有想到她会回应,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姑娘今日格外地大胆。 亲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萧宴玄扶着她的腰,吻得更深了。 沈青黎止不住地颤栗,娇娇软软地说道:王爷,你冷静点。 萧宴玄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你点的火,你让我冷静点? 沈青黎耳尖都红透了,自知理亏,声音低不可闻:那再亲一小会儿,就只一小会儿...... 后面的话,淹没在亲吻里。 明月流光笼在两人身上,像一幅旖旎的画。 许久,萧宴玄才放开她的唇,弯着唇角,道:以后都这么亲,阿黎...... 沈青黎红着脸打断他:我不是阿黎。 萧宴玄笑意低哑,极配合地问道:那你是谁? 石桌上的兔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沈青黎沉默片刻,一本正经道:兔子精。 我相信,你不是阿黎,阿黎不会做这么刺激的事情,萧宴玄摩挲着她红肿润泽的唇瓣,温柔中,含着蛊惑,你想做更刺激的事情吗?仙子。 第308章 最大的秘密 沈青黎的唇上传来些微的刺痛感,眼睫狠狠地颤了颤:什么刺激的事? 合修啊。萧宴玄薄唇微勾,凑近她的耳畔,声线暗哑低沉,仙子,要一起吗?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珠上,沈青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声音都磕巴了:你与我合......合修,那你的阿黎怎么办? 我的阿黎啊,萧宴玄顿了顿,舌尖轻舔了一下她的耳珠,轻笑道,她是一只失了忆的兔子精,听说,只有合修才能恢复记忆,我打算试试。 沈青黎浑身都僵硬了,心跳快得令她心悸。 王爷...... 小姑娘怂了,萧宴玄却没想就此打住。 他眸光直勾勾地凝住她,笑得色气又勾人:今夜,月朗风清,合修定能事半功倍,仙子,我们开始吧。 第394章 开始什么? 怎么就开始了? 沈青黎就是亲完之后,发现自己刚刚太过主动,一时有些害羞,万万没有想到,把自己给坑了。 萧宴玄倾身将她抱了起来,要往屋里走:正好补一个洞房花烛夜。 沈青黎心口一颤,脱口道:去药房。 萧宴玄唇边笑意更浓:确定要在药房? 确定。 药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间的灯影透过窗户照进来。 萧宴玄将她放到长案上,随即,整个人压了上去。 沈青黎抵住他的肩膀,赶忙道:王爷,我是带你来看宝贝的。 萧宴玄眸光落在她柔软如花瓣的双唇上:本王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稀世珍宝。 眼底的欲色太过浓烈,低头就吻了上去。 沈青黎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细碎的低吟。 感受到她的情动,萧宴玄眸底的暗色更深,恨不得真的把洞房花烛夜给补全了。 寂静幽暗的房间里,响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沈青黎羞得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萧宴玄轻喘着,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哑得不像话:下次,我们换种别的玩法?嗯? 两人呼吸交缠,沈青黎被他低低的尾音勾得心尖颤栗,颤着声应道:好。 她微微张开嘴,娇艳的唇瓣上覆着一层水色,勾得萧宴玄再次品尝。 下次,我是被你囚禁,逼着成婚的仙门弟子,你是疯批的魔族小公主,知道该怎么玩了吗? 剧本都写好了。 就是,玩得有点花啊! 沈青黎浑身绵软,呼吸也越发凌乱:得让仙门弟子,求着让小公主怜惜。 萧宴玄勾着笑:阿黎真聪慧。 他将身下的小姑娘抱着坐起来,温柔地替她整理散乱的衣襟和头发。 阿黎要带我看什么宝贝? 他低下头,与沈青黎平视时,沈青黎看到他唇上浅浅的牙印。 那是被他亲得受不住的时候,咬上去的。 她羞红着脸,指着不远处的鬼兰,问道:是不是很好看? 用药液浇灌了几日,鬼兰已经恢复了生机。 幽暗里,发着荧荧红光,殷红的花瓣绮丽如血,花蕊却是剔透的白,有一种妖异的美。 萧宴玄道:阿黎要用它来炼毒? 鬼兰可遇不可求,她运气好,得了一株,想炼成天下奇毒。 沈青黎颔首:还需要一些毒虫毒花。 走。萧宴玄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东园。 月华如水,灯火映照,一盏盏六角如意灯,在静夜里亮着微光,照映幽深的小径。 萧宴玄牵着沈青黎的手,对她道:跟紧我。 沈青黎嗯了一声,没走一会儿,她就发现不一样。 她的t眸子在夜色下亮着惊异的光芒:奇门遁甲? 小姑娘果然敏锐聪慧。 萧宴玄声音里带着笑:太祖父曾对鬼谷门有恩,请他们在园中设了阵法。 鬼谷门是隐世门派,擅长奇门遁甲和机关术。 沈青黎行过一片花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妙。 萧宴玄走得很慢,微笑道:这阵千变万化,阿黎感兴趣,等回去了,我教阿黎,阿黎日后便能自由出入。 难吗? 阿黎聪慧,定能学会。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片花墙,拨开繁盛的花枝和藤萝,露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之后,是一条幽深的长阶,蜿蜒着往下。 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萧宴玄按下某处的机关后,才牵着沈青黎往下走。 走下最后一阶石阶,萧宴玄又按了一处机关,左侧的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一道石门。 石门上亦有机关。 萧宴玄拨弄了几下,沈青黎听到机括转动的声音,石门打开的那一瞬,她惊怔住了。 是一处地宫。 里面镶嵌着夜明珠,莹亮的清辉,照得整个地宫亮如白昼。 一排排木架上,摆放着一个个锦盒,不用说,里面也是奇珍异宝,孤本古籍,地上摆着的那一个个大箱子,不是金银,就是兵器。 萧宴玄捏了一下沈青黎的手心:怎么傻了? 这处地宫是萧家最大的秘密,是每任家主才知道的事情。 萧宴玄对她毫无防备。 沈青黎唇角微微扬起,眸光流转时,落满清辉。 王爷不怕我搬空地宫吗? 萧宴玄幽邃的眸底,荡开温脉的笑意:萧家上下,包括本王,都是你的,这里面任何东西,都随阿黎处置。 沈青黎歪了一下小脑袋,饶有兴味地勾着笑:王爷也任我处置吗? 那要看什么事情,床笫之间,不行,欢好之后,可以。 沈青黎小脸爆红,羞恼道:你怎么尽惦记那些事情? 萧宴玄毫不掩饰眼中的欲色:阿黎不惦记吗? 沈青黎小脸滚烫,偏开头,就要往里走。 第395章 这里面,机关遍布,小心些。萧宴玄拉住她,低头去亲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笑道,你我成婚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害羞?敦伦之乐,本就是人之常情。 小姑娘脸皮薄,哪经得住他这样撩拨。 你又欺负我。 萧宴玄抚上她发烫的脸颊,弯着唇道:阿黎也可以欺负回来。 那还不是他占便宜? 沈青黎哼了哼,没好气地瞪着他:王爷带我来地宫,是有什么事吗? 第309章 炼毒 有好东西要送给阿黎。 萧宴玄一边告诉沈青黎都有哪些机关,一边带着她来到一处木架前。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副手套。 他拿起来,递给沈青黎:试试。 手套柔软,沈青黎戴上后,端详了一下,眸子忽地圆瞪。 她惊愕地看向萧宴玄,眼中光亮灼人:这是天蚕丝所制? 萧宴玄嘴角带着笑,说道:天蚕丝水火不侵,刀剑不破,你炼毒的时候带上它。 如此一来,就不怕被毒虫咬到,抑或是不小心沾染了毒药。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萧宴玄从来不会因为危险就阻止她,而是尽他的所有护她万全。 沈青黎心口荡开涟漪,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夜深了,回去吧。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萧宴玄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唇角翘起:不看看其他东西吗? 下次再看。 阿黎, 闭嘴。 萧宴玄一笑,追上去牵住她的手。 地宫关上,机关又复原。 一路上,萧宴玄都很安静。 回到东园,沈青黎看着他:王爷怎么不说话? 夜色下,花香幽淡。 萧宴玄在满园芬芳里,弯了弯唇:我娘子让我闭嘴。 沈青黎:...... ...... 南霁云决定回南疆之后,蛊师又回了宴王府。沈青黎找他要毒虫,又寻了些毒花,便开始炼毒。 她在药房里呆了一整天,萧宴玄回来了,她还没出来。 萧宴玄担心她把自己毒倒了,站在屋外,抬手叩门:阿黎? 王爷若是饿了,就先去用膳,我还要一会儿。 屋里传出沈青黎的声音,萧宴玄这才放心下来,回书房处理军务。 半个时辰后,药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天都已经黑透了。 沈青黎看着书房里亮着的灯,问锦一:王爷用膳了吗? 锦一道:还没有,王爷说,等王妃一起。 摆膳吧。 是。 沈青黎来到窗外,托腮看着书案后俊美又威严的青年,笑意吟吟地问道:这位公子,可否赏脸一起用晚膳? 萧宴玄抬眸看过来,深眸含笑:就只用膳吗? 公子若是有闲情雅致,也可以陪我一起试个毒。 得美人青眼,是本王三生有幸。 沈青黎笑眼弯弯,看着萧宴玄翻窗出来,颇有些好笑。 干嘛不走门? 忘了。 这也能忘? 看见阿黎,太欢喜了。 情话张口就来,要是被外面那些人见了,眼珠子怕是要掉一地。 原来,活阎王也可以这么温柔啊! 厅堂里,饭菜都已经端上来了。 用完膳,沈青黎就拉着萧宴玄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她只刮下来一点点,融在水里,喂给兔子。 两人静静地看着。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兔子,只两息,便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迹,一动不动了。 这毒,霸道又厉害,哪怕只是沾上一点,也会即刻毙命。 萧宴玄眸底掠过深幽的光:阿黎,你炼解药了吗? 沈青黎将药丸收了起来,摇了摇头:这毒无解,一旦中毒,就算是最顶级的解毒丸,都不能延缓毒性。 她不会用毒害人,这毒药只用来对付该死之人,既然是要死的,她就没想着再浪费药材去炼制解药。 这毒,一共炼制了五颗,这三颗,王爷收好。沈青黎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萧宴玄。 你自己留着。 我想送给王爷。 好,为夫收了。 沈青黎提起兔子要去处理。 我来。萧宴玄说道。 兔子有毒,他在院中搭了个小火堆,将兔子焚烧了。 月色流转,映着庭院,也映着整个长安城,洒落在高墙深宅之内。 沈青鸾在梳妆台前坐下,南珠取下她发间的珠钗,散开发髻后,拿了把木梳,动作轻柔地帮她通发。 南珠透过镜子,悄悄地觑了她几眼:小姐,你明天真的要去见云世子吗? 晌午时,沈青鸾给南霁云递了帖子,约他明日在初叶楼相见。 南珠觉得她近来行事越发出格。 第396章 未来的昭王妃与别国的外男私会,这要是被人撞破,得是多大的篓子? 沈青鸾抬眸,看向镜子里自己那张娇美清丽的脸庞,缓缓说道:他是我最后的出路了。 沈崇和沈青黎都不愿意帮她,西晋,她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北燕成为西晋的属国,她自然也看不上燕寒。 南霁云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南珠是知道沈青鸾的打算,但她觉得沈青鸾疯了。 外邦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南疆又怎么比得上繁华的长安城。 南珠说道:小姐,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一年来,沈青鸾接连受挫,从云端跌落泥尘,心中只有怨恨,没有半点不舍。 她目光微冷,透过镜子,看向南珠:你在怕什么? 南珠心头微凛,说道:奴婢担心云世子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 沈青鸾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 任何男人,只要她想,她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南珠心中叫苦不迭。 她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她的爹娘也在长安。 她是丞相府的侍女,吃穿用度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她不想背井离乡,去一个不知前程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去了南疆,没有家世,没有尊贵的出身,该如何立足? 沈青鸾见她面有苦色,眼睛一眯,幽幽道:你不会背刺我,跟父亲告密吧? 南珠脸色微变,赶忙说道:小姐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绝不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奴婢此生,与小姐同进退,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沈青鸾想去南疆,身边需要信得过的人,必定会带她一同前去。 她若拒绝,沈青鸾为防走漏消息,一定会杀她灭口。 她没得选。 沈青鸾看她上道,这才笑了,握住她的手,道:等我在南疆站稳脚跟,你若想回来,我派人护送你回来,当然,你要是想留在我身边,我也会接你爹娘,与你团聚。 多谢小姐,奴婢都听小姐的。 ...... 驿馆。 南霁云决定两日后回南疆,看着手中的请帖,嘴角勾起。 有意思。 心腹在一旁问道:世子,您要去赴约吗? 第310章 善后 初叶楼。 雅间里,茶香袅袅。 沈青鸾和南霁t云隔案而坐。 南霁云含笑打量着她:沈二小姐约见本世子,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沈青鸾开门见山道:我想与云世子做个交易。 哦?南霁云喝了口茶,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什么交易? 沈青鸾扬起脸,姿态甚是高傲:世子若肯带我回南疆,以世子妃之位迎娶我,我愿助世子走到最高处。 南霁云没料到她这般语出惊人,险些被热茶呛到。 他提醒道:沈二小姐,你可是昭王的未婚妻。 沈青鸾挑眉:怎么?云世子不敢? 南霁云微微一笑:确实不敢。 云世子就这点胆子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妻子。 我假死之后,这世间再无沈青鸾,世子给我一个重臣之女的身份,我与世子便是天作之合。 重臣之女? 世家大族,总有那么几个生来体弱,自幼在外养病的千金贵女。沈青鸾的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兴味,世子别告诉我,你在朝中,连个拥护的重臣都没有? 南霁云淡淡一笑:是有那么几个。 沈青鸾道:从龙之功,青云之路,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南霁云看向她,似叹似赞:沈二小姐,你胆子真大。 世子应该知道,大晋很多利国利民的利器,从农具到武器,都出自我手,我可以帮到世子,甚至,让南疆成为第一强国,一统天下,世子,沈青鸾勾唇,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有这个本事的。 以她的才能,不管去到哪里,都能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她会助南霁云夺位,然后,效仿武则天,二圣临朝,最终成为女帝。 南霁云和南疆都是她的垫脚石。 她要雄霸天下,让天下万民,臣服在她的脚下。 她要让沈青黎和沈崇后悔万分,跪求她的饶恕。 南疆对那些利器也很眼热。 之前,那些暗桩想方设法,想得到图纸,奈何没有成功。 南霁云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望着沈青鸾,笑意温润:沈二小姐的才情,我在南疆也有所耳闻,那些利器但凡出现一样,大晋必定察觉。 沈青鸾再次激将道:察觉了又能如何?到时,我是你的世子妃,难道泱泱大国,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南霁云笑了笑,忽然道:可我有未婚妻。 沈青鸾愣住了,随即,漠然说道:死个人而已,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世子是做大事的人,当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第397章 南霁云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垂着眸喝茶,没有说话。 沈青鸾见状,心中不悦,但面上露出一抹大度的笑容来:世子要是实在舍不得,也可以纳为妾室。 妾室,玩物罢了。 还不是任由正妻拿捏。 南霁云好奇:天下骄子那么多,沈二小姐怎就偏偏看中本世子? 沈青鸾目光落在他脸上,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因缘际会,正正好而已。 南霁云扬眉,审视着她:都说,昭王是为我所害,你不恨我? 骤然得知景昭成了一个废人,她所有的荣华美梦都碎了。 沈青鸾恨不得将南霁云千刀万剐。 她是喜欢过景昭的,但再深的情爱也有消磨的一日,她又不是恋爱脑。 这世间,男人多得是。 一个男人不行了,换个便是。 沈青鸾压下心绪,不答反问:你为何要害昭王? 南霁云见她避开问题,淡笑着开口:昭王不是我害的,是燕寒诬陷我。 沈青鸾说道:权谋争端,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在大势之下,有立足之地。 一盏茶喝完,南霁云放下手中的茶盏,准备起身离开:承蒙沈二小姐青睐,但这事非同寻常,我得好好想想。 沈青鸾道:静候世子佳音,希望世子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自然。 南霁云笑了笑,离开了茶楼。 他嘴上说着考虑,转头就把沈青鸾给卖了。 他往宴王府递了拜帖,把这事告诉了沈青黎。 沈青黎没有想到沈青鸾会这么蠢,她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长安城多得的是世子,王府世子,国公府世子,侯府世子,应有尽有,犯得着舍近求远? 随便在哪个宴会上,挑个顺眼又有前途的,以受害者的姿态,生米煮成熟饭,晋元帝再怎么恼怒,看在两家的家世上,最后还不是得解除她和景昭的婚约吗? 自毁虽然是下策,但只要她还有价值,哪怕她挑的是王府世子,沈崇都会助她成事。 又或者,她要是有能耐,对景暄下手,晋元帝都能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沈青黎很好奇南霁云为什么会拒绝沈青鸾。 二妹妹本事过人,有她相助,如虎添翼,世子竟没看上吗? 南霁云哪里敢与沈青鸾合作。 第一,沈青鸾有点小聪明,但不多,偏偏野心太大,还凉薄狠毒。 景昭不过是不能人道而已,她竟然不顾旧情,琵琶别抱,甚至,还想着帮别国覆灭西晋。 这样的人,比蛇蝎还毒,他怎么敢娶? 更何况,他的未婚妻可是圣女的亲侄女,出自四大世家,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 第二,他在长安这么久,也听了不少传言。 沈青鸾太邪门,太晦气了。 所有和她走得近的男子,都没有好下场。 最惨的,就是景昭。 定亲前,风光无限,太子人选。 定亲后,一败涂地,连男人都不是了。 娶她,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青鸾身为晋元帝钦定的昭王妃,却假死嫁给他,对西晋来说,是污点。 她本事过人,不论是经商,还是那些利国利民之物,晋元帝都不可能让她助力南疆。 两国要是开战,他就是南疆的罪人,皇祖父第一个拿他开刀。 南疆多山林瘴气,易守难攻,虽有地理优势,还擅蛊,但西晋能人辈出。 既有萧宴玄这样的战神,又有沈青黎和药王谷这样厉害的神医,且西晋国盛兵强,南疆根本没什么胜算。 南霁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得滴水不漏: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没有福分。 沈青黎见他不说实话,也不强求,却不得不为沈青鸾善后。 第311章 接你回家 沈青黎道:二妹妹年轻气盛,行事难免会不周全,给世子添了麻烦,我替她向世子赔罪,还望世子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南霁云之所以登门相告,就是想卖沈青黎一个好,况且这事传出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王妃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青黎含笑道:如此,多谢世子了。 南霁云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世子慢走,沈青黎也起身,朝外间喊了一声,萧伯,送一送世子。 萧伯送南霁云出府之后,又给沈青黎备了马车,沈青黎直接回沈家找沈崇。 她把沈青鸾去找南霁云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跟沈崇说了一遍,沈崇的脸色铁青,阴沉得都能滴出水。 晋元帝认定是南霁云害了景昭,沈青鸾还想假死嫁给南霁云,但凡走漏一点风声,晋元帝都会认为是他勾结外邦,图谋不轨。 这孽障是怕沈家太过安稳,上赶着给晋元帝递把柄,好让晋元帝有借口处置沈家吗? 书房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沈青黎开口道:也是女儿大意了,二妹妹之前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她,我劝了几句,二妹妹误会我在看她笑话,气冲冲地走了,她一个姑娘家,行事再荒唐,也不过是耍点小性子,哭闹绝食罢了,女儿实在没有想到二妹妹的胆子会那么大。 第398章 蠢而不自知,终究是废了,沈崇脸上笼罩着阴云,冷然道,你觉得本相该如何处置她? 软禁吧,二妹妹到底是未来的昭王妃。 你啊,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二妹妹叫我一声大姐姐,我理应多看顾她一些,好让她悬崖勒马。 沈崇冷哼:旁人撞了南墙,尚且迷途知返,她只怕要执迷不悟,累人累己。 沈青黎缓声说道:二妹妹天性聪慧,与别的闺阁女子不同,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不如用在正事上,有事情可做,就不会胡思乱想,再生出什么事端。 沈青鸾无疑是不同的,她是不聪明,但她有本事。 那就在让她为大晋,为百姓,尽最后一份力。 沈崇没有异议。 沈家给她锦衣玉食,她合该报答沈家。 南霁云那边? 他已经答应我,不会将此事传出去。 沈崇脸上露出赞赏之意:好,你办事,为父放心。 他手腕雷霆,动作极快,不但将沈青鸾软禁在屋里,还换了所有的侍女和婆子,只留下一个耳聋口哑的婆子伺候她,院子外更有护卫看守。 沈青鸾大惊之下,震骇不已,同时,又异常的愤怒。 南霁云这个混蛋,竟敢出t卖她,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然而,还不等她闹起来,沈崇来了,给了她两个选择。 沈崇看她的目光冷冰冰的,再没有往日的父女温情。 要么你安分守己,等着做你的昭王妃,要么...... 沈青鸾看着沈周端进来一杯酒,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满是惊骇与惶恐。 这是一杯毒酒。 念头一起,沈青鸾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整个人都崩溃了。 父亲要我死?虎毒不食子,父亲,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毒死我?你毒死我,怎么跟陛下交代? 沈崇的目光冷漠:你一个有婚约的姑娘家,不顾礼义廉耻,家族前程,找外男自荐枕席,背义叛国的时候,怎么就忘了,你是沈家女?是一国的皇子妃? 我只是不想嫁给景昭,若父亲愿意帮我,我怎么会找外人合作?沈青鸾含着泪,越说越委屈,您和大姐姐,一个是百官之首,权倾朝野,一个有手段有人心,明明都有法子帮我,却眼睁睁地看着让我进火坑。 沈崇冷笑:如此说来,还是本相错了? 是女儿的错,沈青鸾跪下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有害怕,也有示弱之意,父亲,是女儿错了。 沈崇没有半点的动容。 她每次认错,又有哪一次悔改了? 她所有的恭顺乖巧都是装的。 沈崇冷声道:既然知错,那便将功赎罪,做些沈家嫡女应该做的事情。 沈青鸾领会其意,垂下眸子,乖顺道:女儿知道了。 沈崇起身就走。 父亲,沈青鸾忽然喊住他,她心中是不甘的,如果是大姐姐,父亲是会袖手旁观,还是为大姐姐周旋? 沈崇在门边顿住身形,回过身,看着她:如果是青黎,她不会自找麻烦,更不会给沈家惹麻烦,聪明人,哪怕是在绝境,都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沈青鸾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冷清的庭院,双手缓缓攥紧,指甲陷进掌心里,血痕斑斑。 沈崇眼里只有利益,没有骨肉亲情。 那么,她就要利用自己的价值,为自己谋取更多。 ...... 沈崇将沈家上下敲打了一遍,沈青鸾被软禁的事情,没有传出半点风声,沈夫人也被解了禁足,操持嫁女之事。 两日后,南霁云一行人启程回南疆。 又过了两日,燕寒一行人也离开长安。 沈青黎惦记庄子上的苞米,去庄子上住了几日。 苞米已经长得一人多高,长出来的苞米棒子也十分的饱满,沈青黎见了,心里欢喜。 这几日,她在庄子上又是烤鱼,又是摘果子,有些乐不思蜀,还想着再住几日,萧宴玄来接她回王府了。 沈青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王爷怎么这般粘人? 萧宴玄气笑了: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为夫。 王爷胡说,王爷来接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不论你在哪里,本王都会来接你回家。 要是以后,我们吵架了,我离家出走...... 敢离家出走,打断你的腿。 那我不离家出走,沈青黎笑得双眸弯弯,狡黠道,我把王爷扫地出门。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入了夜,萧宴玄揽着她上榻,将人抱在怀里。 他忽然说着:三日后,我要带玄甲军去平州剿匪。 第45章 属饕餮的 平州一带,盗匪猖獗,为祸百姓。 接下来,没有大战,正好肃清匪患。 沈青黎闻言,怔了一瞬,心中思绪万千,敛下所有的担忧,就如平常那般闲话家常。 要去多久? 第399章 快则三四个月,慢则半年。 再过四月,便是沈青鸾和景昭的大婚,萧宴玄若半年才回,那时,她已经离开长安,再见,或许,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沈青黎搁在萧宴玄胸膛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萧宴玄用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额头,笑着道:怎么不说话?这么舍不得我吗? 沈青黎回神,眉眼微弯时,瞧不出半点情绪。 半年眨眼就过,闲时,也可以写信,只要...... 只要什么? 王爷威名在外,仰慕者众多,那些当地官员又最是体贴周到,今日莺莺,明日燕燕,后日逛个花楼,王爷消遣归消遣,别带回来扰我的清静就是。 沈青黎从来都是端庄雍容,萧宴玄从未见过她吃醋,心中一动,翻身,虚虚地将她压在身下。 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沈青黎推了推他,没推动。 萧宴玄深深地凝视着她,唇畔带笑:我长这么大,还没逛过花楼,要不趁着这几日得空,阿黎和我一道去玩玩? 听着这不正经的话,沈青黎低低哼一声: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坏王爷的兴致。 萧宴玄手指缠着她的一缕头发,勾着唇笑:为夫只对阿黎有兴致,不知道,阿黎肯不肯让为夫尽个兴? 沈青黎招架不住,即将离别的那点伤情,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她抵着他的胸膛,又去推他:我困了。 阿黎睡阿黎的,我亲我的。 萧宴玄一双墨瞳暗色深浓,一看就是情动了。 沈青黎小脸漫上一抹好看的红晕。 亲近得多了,她也摸清了他的性子。 她主动一点,他会更动情,但也会更温柔。 让他自己要,只会亲得更狠。 他这个人,事事顺着她,只在这一事上,霸道得很。 沈青黎攀上他的脖颈,微微抬起身,像一株艳丽的凌霄花,缠在他身上。 她亲上他的唇,在他唇间低喃:跟谁学的这无赖的行径? 萧宴玄搂住她的腰,凝着她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深黯。 无赖吗? 嗯。 明明是阿黎先吻我的,萧宴玄蹭着她的唇瓣,轻含慢吮,这算不算恶人先告状? 沈青黎如何受得住他这样撩拨,呼吸微乱,身子也软成了一滩水。 那你要不要亲?不亲,我要睡了。 这一声娇嗔,似一簇小火苗,将萧宴玄心底的情欲,燃得更盛了。 他将她压进锦被里,用力地吻了上去,纠缠得更深,在她即将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滚烫的双唇缓缓下移,在她玉白的脖颈上吻出一个个红痕。 那灼热的气息似乎要将她融化,烫得沈青黎神魂都在颤栗,整个人仿似被情潮淹没,难耐地轻吟了一声。 萧宴玄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就断了。 阿黎,帮我。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握住沈青黎的手,往下探。 那样的庞然大物,她根本握不住,轻颤着想要缩回手,却被萧宴玄带着动作。 呼吸交缠,喘声相合,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娇软的骂声。 萧宴玄安抚地亲了亲她,加快了动作:很快,阿黎乖。 嘴上说着很快就好,却没有半分要收手的意思。 沈青黎受不住咬了他一口,连声音都娇软无力:萧宴玄,下次,你休想让我帮你。 阿黎...... 萧宴玄动情地唤着她。 满室春情。 床帐上映出了一双旖旎的身影,一道餍足的闷哼声,从帐内溢了出来。 沈青黎双颊绯色,鬓发被细汗打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萧宴玄去亲她的脖子。 阿黎, 别跟我说话。 萧宴玄听着这明显赌气的闷声,心知把人累坏了,蹭了蹭她的脸,哑声道:我也是憋坏了。 这话叫沈青黎没法反驳。 平时,他动情起来也缠人,却极克制隐忍。 许是,离别在即,便想纵情一回。 这么一想,沈青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那点火气也消失殆尽了。 萧宴玄,我渴了。 我去倒茶。 萧宴玄用衣摆胡乱擦了一下,下榻去打水,收拾清理了一番之后,才倒了一盏茶喂给沈青黎。 沈青黎的手又酸又软,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 萧宴玄见她出了一身的薄汗,寝衣都贴在身上,柔声道:可要沐浴?我抱你去汤泉。 出了汗,便有些黏腻,沈青黎也有些不舒服,便点了点头。 萧宴玄拿来外袍给她披上。 明月之下,万籁寂静,只有夏虫夜鸣的声音。 到了汤池,萧宴玄抱着她入水,衣带一扯,就脱了她身上的衣衫。 沈青黎泡在汤泉之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我自己洗。 萧宴玄好笑:有力气吗? 玉白的小脸被热气氤氲出一抹桃色,一双杏眸湿漉漉的,沈青黎瞪着他,不说话。 第400章 萧宴玄越来越会撩拨,只要她不说话,他就不能再折腾她。 萧宴玄一眼就看透她的小心思,露出一个温脉宠溺的笑容:阿黎若还有力气,就帮为夫擦个背吧。 所以,她到底是有力气,还是没力气呢? 沈青黎气闷。 她完全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她偏开头,装作没听见。 萧宴玄忍不住笑了:装没听到了是没用的,只会让你的郎君变得更坏,唯一的办法...... 沈t青黎抬起眼睫看他。 萧宴玄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喂饱他。 沈青黎脸上轰地一下,变得滚烫。 这男人属饕餮的,哪里喂得饱。 萧宴玄, 嗯。 我手疼。 沈青黎抬起那只酥软的手,举到他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萧宴玄握在手心里,揉捏起来。 沈青黎唇角弯起了笑。 然后,她就听到他说道:下次,我们不用手,换别的。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萧宴玄揽住她的腰。 雾气氤氲,看不清水下的动作。 在她圆瞪的眸子里,萧宴玄的声音蛊惑又勾人,轻轻落在她的耳畔。 这样也可以的。 第313章 巡防 沈青黎医术精湛,倒是可以以军医的身份随行,只是,接下来,又是收苞米,又是沈青鸾大婚,每一桩都是大事。 尤其,要将沈家连根拔起,更要步步为营,但凡错一步,都要满盘皆输。 这三日,沈青黎给萧宴玄备足了药。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沈青黎给萧宴玄收拾包袱。 她细细叮嘱道:平州那边入秋早,我给王爷备了几套秋衣,那边天气多变,王爷要好生照顾自己,出门在外...... 萧宴玄看着她眼底暗藏的不舍和担忧,将人揽进怀里:我有家有室,是有主的人,定完璧归来。 沈青黎被他这不正经的话逗乐了,弯着眉眼,盈盈地笑了。 她的手在他肩膀处抚了抚,继续叮嘱道:出门在外,凡事多小心一些,匪患要除,但也要防备晋元帝暗中下黑手,暗箭难防,别又带一身伤回来,抱起来硌手。 两人就像是刚成亲不久的新婚小夫妻,丈夫要出远门,妻子殷殷叮嘱,事无巨细。 沈青黎不说忧惧,扰他心神,但句句都是关切,藏着绵绵情意。 萧宴玄心口一荡,抱得紧了些,吻着她的眉心:阿黎放心,清白和身体,为夫都会守护好的,你一人在长安,也要事事小心。 景昭那玩意儿虽是废了,但他的色心还没死,鬼知道他还会不会做出更疯狂,更龌龊的事情来。 沈青黎道:阿锦会保护我,王爷不要挂心。 萧宴玄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记得多给我写信,我把青一留下。 好。 阿黎,萧宴玄噙着她的唇,落下一个绵长的吻,在家等我回来。 嗯。 沈青黎气息微喘,小脸透着一抹薄红,在晨光下,娇媚又艳丽。 萧宴玄又想亲她了,到底是克制住了。 沈青黎环住他的腰,抱了他一下,脸上笑容明灿:时辰不早了,王爷该启程了,祝王爷此行事事顺遂,一路坦途。 萧宴玄揉着她的头发,压下满心不舍:那我走了。 我送送王爷。 沈青黎主动握住他的手,两人往府门外走。 溟一已经牵了马候着。 萧宴玄翻身上马,他回身看了一眼沈青黎,策马离开。 沈青黎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石阶上,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萧宴玄,你早点回来呀,不然,这一次,便是我们最后的道别了。 萧宴玄一走,沈青黎更加深居简出。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在宴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好些时日。 每日,她都要去田间巡视一番,看着苞米棒子一日比一日长得好,脸上露出欢悦的笑意。 日子一晃而过,悠闲又充实。 转眼就过了立秋,快到八月了。 百姓时常看到沈青黎戴着草帽在地里忙活,裙角和鞋子上沾满泥土,和那些娇贵的高门贵女一点也不一样。 百姓见着多了,没了之前的拘谨,都会笑着和她打招呼,她有空闲,也会给庄子上的佃户义诊。 田埂上,妇人们提着竹篮,给田间劳作的丈夫送饭。 夫妻俩寻了个凉快的树荫坐下,妇人端出饭菜,男人大快朵颐,妇人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又怕他噎着,轻嗔着数落一句,递上一碗水。 沈青黎瞧见了,想起和萧宴玄相处的点滴,便格外地想他。 萧宴玄已经到了平州,剿灭了一个土匪窝。 有青一在,两人之前也写过几次信。 萧宴玄和她说平州的风土人情,说当地县令是个为百姓做实事的清官,每次都会让青一给她捎当地的特产,累得青一差点要罢工。 沈青黎写的也多是家常琐事,还有庄子上的一些趣事,告诉他苞米快成熟了,大伙儿每日巡逻,就怕被鸟雀给祸害了。 第401章 大伙儿照料得十分精细,几乎每根秸秆上都有两个苞米棒子,每一个又大又饱满,都胖乎乎的,看着十分喜人。 沈青黎见有些须子都已经开始变黑,便掰了两个。 剥开青皮,里面的苞米粒金黄似玉,颗颗饱满,嫩得能掐出水。 沈青黎把苞米棒子放锅里煮,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煮熟后,沈青黎和锦一分食了一个,剩下的一个给庄头。 庄头切成几小段,和其他人一起品尝。 几乎是入口的那一瞬,大伙儿都瞪圆了眸子,很惊奇,也很欢喜。 这也太甜了! 口感也很软糯! 苞米的秸秆还能喂牲畜,可真是宝。 王妃说,这苞米还能做菜,不管是跟排骨一起炖,还是一粒粒摘下来和虾仁一起爆炒,都是极好吃的。 那可是富贵人家的吃法,庄户人家哪里舍得。 王妃不是说了嘛,苞米晒干脱粒之后,可以磨成苞米面,到时候,不管是做窝窝头,还是摊成煎饼,都是顶饱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每个人的眼里都亮着光。 庄头来到田埂上,望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苞米,目光火热。 等苞米棒子的长须全都变黑,秸秆也发黄了,就能收了,瞧着也就半个多月的光景。 一粒苞米种子,就能育出一株苞米苗,能结两个苞米棒子,秋收时,就是一大捧的粮食。 虽然还不知道苞米亩产到底有多少,但看这长势,就算没有王妃说的八百斤,至少也有六百斤。 事关民生,庄头想得更多一些,连夜间也组织人巡逻,带上两三只猎犬,既防野兽下山,也防着有人来偷。 万一传了出去,都知道庄子上有新粮,打起了歪主意,那可就麻烦了。 这些苞米都要留种,大半部分都会送去凉州和雍州等地,让玄甲军和几城的百姓耕种,剩下的,给长安附近的百姓。 那些佃户亦是耳提面命,敲打家中淘气的小子,以免他们嘴馋,没忍住祸祸了。 其他几个庄子上也种了苞米,庄头也都做好了巡防。 沈青黎尝过苞米,觉得好吃,又掰了两个,让青一给萧宴玄送去。 信上说了,不管是蒸着吃,煮着吃,都可以,还可以烤着吃,等他回来,给他摊煎饼,打上鸡蛋,放上几片烤肉,再抹上一点酱料。 次日傍晚,青一就把苞米棒子带到了。 此时,萧宴玄正在一处隐秘的山谷里,等斥候摸清地势,就要发兵攻打山寨里的土匪。 第314章 生死勿论 萧宴玄看完信,唇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两个苞米,一个煮着吃,一个烤着吃。 那香味馋得一旁的将士们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有将士咽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王爷这是啥?也忒香了。 这是王妃寻来的新粮。 萧宴玄跟将士们科普了一下苞米,听得众人眸光发亮,比见着肉还高兴。 他也没有吃独食,将苞米粒一颗颗摘下来后,让将士们都尝个味。 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 将士们尝了个鲜,很是意犹未尽,但心里却跟灌了蜜一样。 这么好吃的新粮,等来年,他们每个人,都能敞开肚子吃。 有王妃,果然是他们的福气! 萧宴玄和将士们分食了两个苞米,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暗影,溟一抬头看去,就见一只海东青朝着他飞来。 他起身抬起手臂,海东青落在他手臂上,等他取下竹管,看了纸条上的内容,转头去看萧宴玄。 萧宴玄问道:怎么了? 锦一问我,王爷有没有受伤。溟一说着,补充了一句,应该是王妃想知道。 萧宴玄心中一片柔软。 阿黎是担心他报喜不报忧,所以,来跟溟一打探消息。 他既想让阿黎关心他,又怕她忧心。 片刻,萧宴玄唇角轻扬:就说是一些小伤。 将士们打了不少猎物,溟一拿了些鲜肉喂青一和另一只海东青,然后,给锦一回信。 萧宴玄也在给沈青黎回信。 言词之间,都是浓烈的想念,写了满满一页。 第二页,才开始说正事。 平州这边之所以匪患猖獗,最关键的原因,在于百姓过得太过困苦。 平州这边多山地,地力贫瘠,粮食产量不高,百姓食不果腹,便落草为寇,打劫过往的商队,或是富户。 苞米如此高产,他想问一问,适不适合在山地上种植。 剿匪只能震慑,却不能解决根本t问题,太平了几年,日子过不下去了,依然还是会有百姓上山为寇。 那些山寨里,也不全是穷凶极恶,杀人劫财的恶匪,有些是劫贫济富,专抢为富不仁的义匪,有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稚童。 之前,他招安的一个山寨,有次下山劫道,结果,碰到那家夫人生产,当即把人接去山寨,让山寨里有经验的妇人帮着接生。 山寨里,还有个老秀才,正在教孩子们读《三字经》。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大奸大恶的人,只要有一口饱饭,谁又想做土匪?谁不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第402章 萧宴玄给沈青黎写信的时候,沈青黎正带着锦一上山采药。 深山里有很多珍稀的药材,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采到百年份的野山参。 野山参没碰到,但沈青黎找到几株天麻。 天麻能治疗头晕目眩、肢体麻木、小儿惊风等病症,有除百病益寿延年的功效。 沈青黎拿着小药锄,正小心翼翼地挖着,锦一突然起身,望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沈青黎停了手上的动作,问道。 锦一细听了一会儿,说道:有打斗的声音。 深林之中,死几个人,根本没人察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袖手旁观,才是上策。 毕竟,不知缘由,万一救了不该救的,惹了麻烦倒是其次,就怕祸及旁人,牵连无辜。 可不知为何,脑海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她。 沈青黎道:过去看看。 前方战况不明,锦一本想自己过去,但又不放心留沈青黎一人在这里。 万一碰上野兽,那该怎么办? 最后,锦一将沈青黎护在身后,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 离得近了,血腥味越发浓郁。 林间草木旺盛茂密,两人躲在草丛里,就见不远处,有少年被人团团围住。 少年手持长剑,脸上血污混杂,瞧不清神色,只一双眼睛如寒星般格外冷寒。 沈青黎露出讶异的神色,轻声道:是他。 那少年,她认得。 她救过他。 之前,她去戏楼看戏,救了个发烧的少年。 好像是叫阿钺。 锦一也认出他来了,低声问道:王妃,要救吗? 那些人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武功应该不弱,只是不知为何要追杀一个少年。 好人做到底,既然,救了那少年一次,就再救一次吧。 这些人武功看着不低,你有把握吗? 乌合之众罢了。 沈青黎这才想起来,锦一可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是在她身边呆得久了,才敛去了一身杀伐之气。 就在沈青黎让她去救人的时候,为首的护卫开口了。 六公子,护卫看着少年满身的血,冷漠说道,你已无退路,还是弃剑跟我回去吧,家主和四爷还在府中等你回去呢。 少年眉目冷然,目光扫过护卫手中的刀剑时,忍不住冷嗤一声:回去送死吗? 护卫循循善诱道:你是家主的嫡孙,又是四爷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谁敢要你的命?你就是捅出天大的篓子,赵家也会护着你的。 少年慢慢地笑了,眼中有淡淡的嘲讽:你不必把我当小孩子哄,若是跟你回去,怕是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吧。 护卫皱眉,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你现在回去,才有一线生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六公子不要让我们难做。 少年冷然道:你们奉谁的令?是祖父与父亲,还是旁人? 其他护卫早就不耐烦了:张大哥,你何必跟他啰嗦,小小年纪做出那般畜生不如的事情,主子有令,若他执迷不悟,生死勿论,咱们奉令行事便是。 我年纪虽小,也不是凭你们几个,就能任杀任剐的。 少年慢慢抬起手中的剑,风扬起他的血衣,衬得他整个人煞气冲天。 明明穷途末路,却不失半分气势。 张护卫被他气势所摄,可定眼一看,分明只是个纤弱少年模样。 他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狠声道:既然六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别怪我们心狠了,给我拿下。 护卫们一拥而上,少年攥紧手中的剑,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冰冷的目光中,透着野兽一般的凶狠:既然已无退路,那这条黄泉路,总该有人先开路。 沈青黎听到这里也有些诧异。 不是惊讶少年的身份,她初见他时,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她吃惊的是,高门大族都重子嗣传承,少年是嫡出,到底做了什么,让家中长辈下了这样的死令。 第315章 不留活口 林间山风猎猎,夹着刀剑碰撞之声,少年一人一剑,杀意沸腾。 张护卫到底是还有些顾忌,并未下死手。 他劝道:六公子,你骨头再硬,也硬不过刀剑,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虽然有人不想让六公子活着回去,但他到底是小主子,带具尸体回去,就怕家主要迁怒他们。 我就是死,也绝不回去! 那我们只能带公子的尸体回去了。 少年身上受了不少伤,整个人鲜血淋漓,根本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 沈青黎低声道:阿锦,救人。 是。 锦一踢过去一个石子,打中其中一个护卫的手。 护卫吃痛,手中的刀脱了力,掉在了地上。 少年还以为又要受伤了,关键时刻,锦一出手相救,将他护在了身后。 阿锦姑娘! 少年眸光晶亮,认出了锦一。 是那位夫人身边的女侍卫,夫人唤她,阿锦。 第403章 张护卫眉头皱起,忌惮地看着锦一:你是什么人?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少年从巨大的欣喜中,回过神来。 赵家势大,不能将那位夫人牵扯进来。 少年冷静道:阿锦姑娘,你走吧。 锦一面无表情道:是夫人让我来救你的。 少年闻言,心中荡起一股暖流,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发冷的身体,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的暖流淌过。 阿锦姑娘,不能留活口。少年冷然开口。 说罢,又怕锦一觉得他太过狠辣,正要补了一句,就见那五六个护卫都已经毙命了。 锦一回头,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问道: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目光却是灼亮一片。 阿锦姑娘武功好厉害! 锦一也没想留那些人活着。 能对一个孩子下杀手,就不是什么善茬,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的人命。 而且,这少年身份不凡,留那些人活着,就是无穷的麻烦。 夫人,少年看到沈青黎,感激道,夫人又救了阿钺一次......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就直挺挺地往下栽倒,竟是昏死过去了。 刚才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少年身上有七八处伤口,虽没有伤及要害,但最深的一处,伤可见骨。 出来采药,沈青黎没有带银针,她在山里采了些止血的药草,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先回去吧。 锦一将少年背起,快速地下山。 山林之中,多野兽,也不必遮掩痕迹,血腥味这么重,很快就会引来野兽,到时,什么痕迹也没了。 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锦一将少年安置在马车里,问道:王妃,我们是回庄子,还是回府? 回府吧。沈青黎道。 庄子里药材不多,又人多眼杂,难免走漏消息。 还是城中安全。 毕竟,灯下黑。 想必,赵家也料想不到,少年会回城,还藏在宴王府。 离开山脚后,马车缓缓地驶向官道。 锦一问道:要不要查一下这少年的身世,长安城中倒是有几家姓赵的勋贵。 沈青黎摇了摇头。 若这少年愿意说,醒来之后,自然会报上家门。 锦一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哪户赵家,对嫡出的血脉,竟也能下这样的死手。 越是高门大族,越是腌臜不堪。 王妃说得没错,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却是个小狼崽,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在吃人的地方,不狠一点,怎么安身立命? 可惜,这少年终究还是太弱小了,没人护着,连丧家犬都不如。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城,从后门进府。 沈青黎将人安置在客房,又重新处理了伤势。 刚包扎到一半,少年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想起来道谢,但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你别乱动,沈青黎说道,你这些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不过,有几处伤得较深,要缝合。 少年看着周围的环境,猜到沈青黎把他带回家。 给夫人添麻烦了,等天黑了,我就离开。 你在长安城还有去处?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唇角被抿成一条直线,默了半晌,才道:长安城这么大,总有去处的。 那些暗巷、破庙,哪里不能容身? 沈青黎知道他不想连累她,便道:你受这么多的伤,不好t好养着,很容易伤及根本,放心,这里是宴王府,那些人找不到这里。 少年眸子猛地瞪大,怔怔地看着沈青黎:你......你是宴王妃? 嗯。 少年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王妃,我叫赵钺,出自赵国公府,赵国公是我祖父,赵四爷是我父亲。 这下,轮到沈青黎愣住了。 赵家先祖是开国功臣,赵国公府是老牌勋贵,赵国公年纪渐大之后,为给儿子铺路,便闲赋在家,很少再上朝。 宫中的赵贤妃便是赵国公的嫡女,育有八皇子,八皇子年纪尚小,还不足四岁。 沈青黎无意打听赵家的隐秘,惊讶过后,又继续处理伤口。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只有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有强大了,才能无惧任何人。 赵钺定定地看着她:王妃应该知道,要杀我的,是我的至亲,王妃不怕我是个大逆不道的恶徒吗? 你不是。 王妃为何如此笃定? 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你的眼睛,有戒备,有仇恨,有杀意,却很干净。 赵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愣了好久。 就因如此吗? 就因如此。 赵钺笑了,那笑容却复杂得难以形容。 这世间,愿意相信他的,竟然是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外人。 第404章 何其可叹,又何其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意:是阿钺失态了,让王妃见笑了,日后,就叨扰王妃了。 沈青黎说道:萧家出身行伍,没那么多规矩,你随意一些。 那些小伤口都处理好了,锦一端着一碗麻沸散进来,直接递到赵钺面前。 喝了吧,要缝合伤口了。 好。 赵钺接过来一口饮尽,药效上来后,沈青黎开始缝合。 忙完后,她叮嘱下人好生照顾赵钺,便回翠微院了。 萧伯已经在翠微院等着她了。 王妃回来得正好,老奴正要去庄子上找您。 萧伯就是萧家的定海神针,府里府外,从来不需要他和萧宴玄操心。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315章 讨要说法 怎么了?沈青黎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萧伯说道:赵国公府上的人,来请王妃好几次。 沈青黎眉眼一动:赵国公府? 他们府上的七公子得了重疾,太医令一众太医,还有,长安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前几日,赵四夫人亲自登门,想请王妃看诊,您不在府上,老奴找了个由头婉拒了,今早,赵四夫人陪着赵老夫人又登门来请。 人有时候也受盛名所累,赵家三番四次来请,连老祖宗都出动了,外人不知道王妃不在府上,只会觉得王妃故意拿乔,目中无人。 除此之外,萧伯还担心七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赵家会记恨王妃见死不救。 人就是这样,承受不住痛苦,就习惯迁怒别人,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因而,萧伯想着出城去庄子上问一问沈青黎。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赵七公子得的什么病? 萧伯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赵家口风很紧,外面没有半点风声,赵七公子之前一直在国子监求学,毫无异样,突然就得了重疾,估摸着赵家并不太平。 沈青黎不由地就想到了赵钺。 她把两次救赵钺的事情跟萧伯说了。 萧伯一听赵家对嫡出都能下狠手,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对赵家没什么好印象。 赵家内斗太厉害,咱还是不蹚这浑水了。萧伯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赵六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沈青黎眉梢微扬:萧伯知道赵钺? 赵六公子的生母是孟家小姐,孟大公子被贬后,孟家遭到打压,渐渐没落了,第二年,孟小姐便因病离世了。 或许是想到了叶家,萧伯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赵钺竟然是孟韶的外甥。 沈青黎怔了一瞬。 孟韶是叶相的学生,两家常有走动,她幼时见过孟家姐姐几面。 是个十分温柔端庄的女子。 萧伯又道:孟小姐过世不足一年,赵四爷便娶了新妇,一夜夫妻百日恩,赵四爷凉薄至极,赵七公子就是继室所出。 男子都寡情,可怜赵钺幼年失恃,又无外家可撑腰,养在继母膝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萧伯对赵钺生出了怜惜。 沈青黎道:赵老夫人都登门相求了,我还是过去一趟。 萧伯并不赞同。 沈青黎笑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总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至于,能不能救...... 她又不是神仙。 萧伯去备马车。 锦一道:属下服侍王妃更衣。 在庄子这段时间,沈青黎时常下地,穿着寻常,只求方便。 今日上山采药,更是粉黛未施。 沈青黎却道:不用,就这样。 锦一愣了一下,很快就了然了。 世上多得是只看外表的势利眼,尤其是赵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她能看得出来,王妃对赵家的不喜。 还以为是因为萧家和叶家的关系,对孟家爱屋及乌。 实情也差不多,但更多的,是心疼孟家姐姐。 对孟家,沈青黎是有愧疚的。 孟家是受叶家的牵连。 赵家欺赵钺无人可依,她便成为他的依靠。 虽然,她没问过赵钺,但能猜到,赵七公子的重疾,与他有关。 两人坐着马车前往赵家,果然,被拦在大门口。 马车刚停下时,守门的小厮就前来驱赶。 这些时日,赵家广贴告示,寻求名医。 小厮见沈青黎提着个药箱,便以为她是小医馆出来的大夫,言语之间都是不屑和鄙夷。 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沈青黎笑着问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小厮倨傲地睨了她一眼。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他这些时日,见得多了。 有些人是真有本事,有些人只是想来浑水摸鱼,攀龙附凤。 我们家公子身份金贵,可不是什么山野大夫都有资格诊治的,赶紧走! 赵国公府这段时间热闹得很,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不是这个太医,就是那个神医,但被打出来的大夫也是一茬又一茬。 第405章 街上的百姓见有热闹可瞧,顿时都围了过来。 沈青黎说道:可是,我是受你家老夫人所请。 小厮打量了她两眼,讥嘲道:少来招摇撞骗!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家老夫人是一品诰命,是八皇子的外祖母,你什么身份? 锦一拳头都硬了。 要不是王妃有叮嘱,她都想打死这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沈青黎淡淡道:不管我什么身份,我既受邀而来,你都应该入府禀报。 滚滚滚,别连累我受主家责罚。小厮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 百姓指指点点,都以为沈青黎仗着长得貌美,想借着看诊的机会,勾搭府中的老爷公子。 沈青黎勾着唇,抬头看着赵国公府显赫的府门,微笑道:看来,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 她看向锦一:走吧,回府。 锦一扶着她上了马车。 小厮见她走了,哼了一声,看着围了一圈瞧热闹的百姓,骂道:看什么看,都滚! 宰相门前三品官,国公府显赫,连看门的都这般嚣张。 再显赫,还不是只有一条命。 众人感叹几句,便都散了。 回到宴王府,萧伯迎上来,讶异道: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家门槛太高,没进去。沈青黎笑着道,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萧伯气得不轻,冷冷哼道:赵家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是出了一个八皇子,就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您老消消气,别把自个儿气坏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 赵家对您不敬,就是天大的事。 我不想救人,总要有个由头,如今,不是就有现成的? 萧伯心疼坏了:那也不能受这种闲气。 沈青黎眸底掠过一抹微光:所以,还要麻烦萧伯亲自去一趟赵家,讨要一个说法,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萧伯闻言,倏地一顿,随即,便明白沈青黎的深意。 老奴定把事情办妥。 第317章 不是病,是毒 翌日一早,萧伯就带人杀到了赵国公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就引起百姓们的围观。 赵家大爷穿着官服正要去上衙,被萧伯堵在了府门前。 看这阵仗,一副要踏平赵国公府的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大爷眉头一皱。 赵国公府和萧家没什么往来,除了之前上宴王府请宴王妃看诊之外,从没打过交道,更不曾结怨。 一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赵大爷面上挂着笑,对萧伯说道:萧管家大驾光临,快里面请。 赵大爷对萧伯很是客气。 他可是知道的,宴王府这位管家,年轻时跟着老家主上战场杀敌,英勇无比,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但一身t杀气不减。 之前的那些年,也是他帮着宴王撑起了萧家。 宴王和宴王妃更是视他为长辈。 这样的不能得罪。 萧伯冷着脸,没有半点要寒暄的意思。 贵府门槛太高,我家王妃都踏不进去,我一个奴才,更不敢造次。 赵大爷听得一头雾水。 为了给小七治病,母亲亲自登门,但宴王妃并不在府中。 这话从何而来?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宴王妃若登门,我赵家必定大开中门相迎。 萧伯扬声说道:我家王妃近来出门义诊,昨日刚回来,得知贵府四夫人和老太君登门相请,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赶往赵家,我家王妃医者仁心,最是菩萨心肠,又敬老太君是长辈,结果倒好,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出言羞辱。 赵大爷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沉了沉。 萧伯如此气愤,想必是确有其事,可昨日,并未有人来通禀。 他回身问门房:昨日,宴王妃可登门了? 昨日,登门的名医不少,但没有贵人。 小厮摇头:回大爷,没有。 怎么没有?萧伯目光凌厉,愤怒道,我家王妃刚下马车,你们就让她滚,还说贵府的七公子身份矜贵,不是我家王妃有资格见的,我家王妃都说了,是受老太君所请,你们说她招摇撞骗,让她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小厮想到了那辆灰扑扑的马车,以及,一身素衣的年轻女子,脸色大变,既茫然又慌乱。 谁家贵人出行,不是前呼后拥的? 他们府上一等大丫鬟穿得都比她富贵。 这时,人群里有人开口了。 昨日,确实来了一位夫人,让这小哥进府通禀,这位小哥让她滚,说不要连累他被主家受罚。 昨日,我也在,我可以作证,那位老管家说的都是真的,他还骂那位夫人是山野大夫,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少人纷纷附和。 昨日,这小厮趾高气扬,对他们恶语相向。 今日,要遭报应了。 让他嚣张,让他狗眼看人低! 小厮腿都软了,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大爷,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那位夫人就是宴王妃,她也没有...... 第406章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大爷踹了一脚。 赵大爷脸色冷得吓人。 这些狗东西仗着主家得势,一个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结果踢到了铁板,人家都杀上门来兴师问罪,还想着推卸责任。 宴王妃就是村姑打扮,那一身气度也不是凡人能有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竟将我赵家家规忘得一干二净,还险些让两家生出误会,真是该死! 赵大爷声色俱厉地喝骂一番,看向萧伯时,犀利阴沉的目光又变得温和如风。 府中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宴王妃,是我赵家之过,定奉上厚礼登门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王妃昨日没有计较,这事便已经揭过了,我今日来,也只是想和贵府说一声,免得有什么误会,以为我家王妃心肠冷硬,故意推脱,事情既已说清楚了,告辞。 萧管家, 赵大爷刚一开口,萧伯带着人走了。 宴王妃义诊归来,风尘仆仆,来不及歇息,便赶着上门救人,谁知受下人刁难羞辱。 如今,她不愿出手相救,谁也不能说她冷血狠毒。 可小七的病...... 赵大爷面沉如水,声音陡然冷厉:将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发配到庄子上。 大爷,大爷饶命了...... 小厮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拖了下去。 赵大爷也不去上衙了,转身回府,去找赵老夫人。 ...... 宴王府。 沈青黎正在给赵钺检查伤势。 昨夜里,赵钺起了烧,今日才醒过来。 本该长在锦绣堆里的小公子,谁能想到,身子亏空得如此厉害。 沈青黎开了调养的药方,让下人熬了药。 那药极苦,赵钺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显然,是吃了太多的苦头,遭了太多的罪。 沈青黎将蜜饯推过去,说道:赵国公府请我去给赵七看诊,若是方便,与我说说他的病情。 提到赵国公府和赵七,赵钺的脸色冷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他说道:不是病,是毒。 什么毒? 不知道,赵钺垂眼,遮了眼底嗜血的寒光,语气淡得没有丝毫的波动,原本是黄氏下给我的,我换给她儿子了。 黄氏,便是赵四爷另娶的继室。 锦一说赵钺是小狼崽子,果然没有说错。 够狠,也够果决。 都有什么症状?沈青黎问道。 赵钺低着头,声音幽冷:不会致命,但会变得痴傻。 世家大族里,嫡长子都是要继承家业的,痴傻比死了更要命。 沈青黎正想着会是什么毒。 赵钺见她沉吟不语,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丝慌乱。 王妃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狠辣? 事无对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听她这么说,赵钺紧攥的手缓缓松开,才惊觉刚才太过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层的汗。 宴王妃是难得给他温情的人,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冷血,没有底线。 沈青黎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留在王府,还是去找你舅舅,若你想去找孟大人,我会派人护送你过去。 自从赵钺自报家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宴王妃一定能查清他的身世,骤然听她提起孟韶,他并不意外。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我想回去,回赵国公府。 第385章 微不足道 赵国公府若是知道宴王妃救过他,却拒绝救赵七,一定会记恨宴王妃,朝堂之上,也会针对萧家。 宴王妃帮他良多,他不能给她惹麻烦。 他回去了,赵家就不会再追查他的行踪。 沈青黎讶异地看向赵钺:你真想回去? 赵钺点头:我要回去。 沈青黎挑了下眉梢:你回去,处境会很艰难,也会很危险,当真想清楚了? 决定回去的那一刻,要面对的风雨,赵钺就已经想到了。 他声音平静:赵七已经傻了,四房就剩我这么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嫡子,父亲和祖父不会要我的性命。 之前,他不跟护卫回去,是因为护卫被黄氏收买,一定会杀他灭口。 这次回去,他也不是毫无底牌。 作为勋贵,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捕捉放大。 赵七的病情却没有传出半点风声,可见,那点家丑被赵国公府捂得死死的。 事发之后,祖父固然震怒,但赵家不缺嫡系,四房废了一个稚子,跟赵家数百年的声誉名望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赵家要脸面,那他就好好利用。 沈青黎见他心意已决,思忖了片刻,说道:那我帮你,但你要吃点苦头。 赵钺不在乎吃苦头,他在意的是,会不会给沈青黎招来麻烦。 多谢王妃好意,王妃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报答,不能将王妃牵扯进来。 是个有良心的小狼崽子。 沈青黎看赵钺,就像姐姐看弟弟,护短得很。 第407章 她笑着打趣:小小年纪,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忧思这么重,容易短命。 赵钺脸有些红,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开口道:祖父历经三朝,一点也不简单。 放心吧,赵家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的,倒是你,沈青黎教导道,既然要回去,就要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在足够强大之前,要学会示敌以弱,要让赵国公看到你的价值,只要赵国公想护你,就谁也动不了你。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赵钺动容:阿钺一定谨记王妃教导。 好好休息,明日开始,就没那么轻松了。 从客房出来,正好碰到萧伯回来。 萧伯满面红光,走路都带风,沈青黎就知道那口恶气终于出了。 沈青黎看他高兴,脸上不由地也露出笑容,说道:若赵家登门赔罪,请进来。 萧伯一听就知道她改主意,略有些诧异:王妃要救赵七公子? 救不了。 沈青黎已经猜到赵七中的是什么毒了。 见萧伯一脸茫然,解释道:赵钺要回赵家,我帮一帮他。 萧伯叹了一口气。 要他说,赵国公府就是个龙潭虎穴,还回去作甚。 那孩子也是个主意大的。 所有的事情都因黄氏而起,也该由黄氏来背负,毒害手足的污名,他不能背一辈子。 萧伯又叹了一口气。 沈青黎微笑道: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多帮衬些。 王妃说的是。 秋收在即,萧伯给商队传个信,看他们到哪儿了,方不方便去闵州,若要推广开来,只几个庄子的苞米种子,怕是不够。 老奴这就去传信,算一算时间,商队也差不多在闵州附近。 正说到苞米种子,青一就回来了。 沈青黎看完信后,给萧宴玄回信。 山地能t种苞米,但地力薄,长势弱,产量没那么高。 她会给平州匀出一些苞米种子。 她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每日跟佃户打交道,对种地也颇有心得,山地灌溉不方便,可以覆盖一层草木灰,或者是农肥,来保持水分,让土壤肥沃一些。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些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最后,她建议平州可以种植药材。 这事,可以和俞家药铺商量。 不管是俞家药铺,还是两家合作的药坊,抑或是军营,都需要大量的药材,只要平州种植的药草符合要求,她们可以收购。 只是,这事,不能由她们出面。 不然,晋元帝该猜忌萧宴玄借着剿匪的名义,收拢平州,让平州变成萧家的平州。 俞家药铺本身就是西晋最大的药铺,由俞家出面,最合适不过。 给萧宴玄回完信,沈青黎又给俞家主写信,与他商议。 不愁销量,百姓应该会同意种植药材。 而这事,于俞家药铺也有利,俞家十有八九也会答应。 写完信之后,沈青黎让人送去俞家药铺,由俞管事转交给俞家主。 锦一也收到了溟一的信。 王妃,王爷为救将士受了点轻伤,已经快要痊愈了。 锦一说着,将信递给沈青黎。 沈青黎看完,往药房里走去:我再去炼制一些伤药,让青一送去。 炼到一半想起来,山里夜间冷,容易感染风寒,又炼制了一些治风寒的药丸。 她这边忙着炼药,萧伯去赵国公府讨公道一事已经传开了。 景昭听闻后,阴鸷的眸底似有火苗跳动。 自从废了之后,对沈青黎越发渴望,几乎偏执。 只要想到她日日夜夜与萧宴玄厮缠,就嫉妒得要发疯。 眼下,萧宴玄在外剿匪,正是他下手的大好时机。 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有侍从进来,恭敬问道。 景昭废了之后,整个人变得阴狠暴躁,被杖毙的下人一茬又一茬,昭王府上下不寒而栗,生怕成为下一个倒霉鬼。 景昭道:去给宴王府递帖子,就说本王病重,想请青黎上门看诊。 只要进了昭王府,青黎就是他的掌中玩物。 鬼市有一种媚香,能迷惑人的心志,把眼前人当成心上人,极尽鱼水之欢。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侍从看着他眼底的兴奋之色,心头怦怦直跳。 殿下更疯了。 竟然还不死心! 景昭见他站着没动,阴沉的目光扫过去。 侍从心头发寒,赶忙道:属下这就去宴王府递帖子。 景昭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沈青黎玲珑窈窕的身姿,身体里陡然窜起一股酥麻,像小蛇一般,在他身体里游走。 废了之后,再妖娆妩媚的女人,脱光了站他面前,他都没有感觉。 可只要一想到沈青黎,就有蓬勃的欲望。 只有得到沈青黎,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第319章 豁出老脸 翌日。 昭王府的侍从给宴王府递帖子,门房压下眼底的厌恶,禀报萧伯。 第408章 萧伯来到府门外,对那侍从淡声说道:我家王妃外出采药,归期不定,昭王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萧管家, 侍从还想说什么,萧伯看了门房一眼。 砰地一声。 门房把大门关上了。 侍从叫苦不迭,回去复命时,景昭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鞭子上带着倒刺,顿时皮开肉绽。 他眸光阴戾:没用的废物! 殿下饶命!侍从惨叫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求饶。 景昭满身煞气,一鞭鞭抽过去,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其他下人听到了,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景昭只觉得兴奋。 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的神情更加癫狂,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没多久,侍从就成了个血人。 景昭打累了,扔了手里的鞭子,侍女战战兢兢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景昭眯了一下眼睛,冷然道:给我盯紧宴王府,本王要知道青黎的一举一动。 ...... 赵国公府。 赵大夫人亲自去了一趟库房,挑的全是贵重之物。 她拿着礼单给赵老夫人过目:母亲,您看这成吗? 赵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此番,你亲自去赔罪,绝不能与萧家交恶。 是。赵大夫人轻声应下。 她身为长媳,执掌中馈,门房狗仗人势,便是她掌家不严。 今早,昭王殿下病重,派人去请宴王妃,宴王妃拒绝了,小七的病......赵大夫人顿了顿,道,宴王妃怕是不会出手了。 赵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半晌,说道:我与你走一趟,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得再求一求。 还是儿媳和四弟妹先过去一趟,王妃若不松口,咱们再请贤妃娘娘帮忙,您是长辈...... 赵大夫人还没说完,赵老夫人抬起手打断她:这事,是我们赵家理亏在先,理应拿出个态度,宴王妃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刁难我一个老婆子。 赵大夫人劝不住,只好吩咐人去备马车。 到了宴王府,赵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前去敲门,递了帖子。 赵大夫人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谁知,萧伯迎了出来。 寒暄了几句之后,赵老夫人说明了来意。 我们赵家御下不严,辜负了王妃心意,按理说,我们没脸再强求,只是,小七这孩子才十岁不到,还请王妃怜惜他年幼,救一救这孩子。 王妃出门采药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这事,老奴做不了主。 萧伯没有应下,仍是一样的说辞。 赵老夫人笑着道:是我们冒昧了,还请萧管家代为通传。 萧管家点头。 赵老夫人起身,正要告辞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萧伯,王妃回来了。 赵老夫人面上一喜,朝院中看了过去。 一身素衣的少女背着药篓,踏着日色而来,日光笼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赵老夫人还以为是托词,没想到,她真的出门采药了。 沈青黎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今早,她把药和信让青一送去平州后,便出门采药。 谁知,运气出奇得好,采到想要的药草,便回来了。 王妃。赵大夫人笑着见礼。 沈青黎颔首致意。 她的品阶在赵老夫人之上,但赵老夫人是长辈,沈青黎行了个晚辈礼。 老夫人。 赵老夫人受宠若惊:王妃折煞老身了。 沈青黎将背上的药篓递给侍女,轻笑着问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怎么来了? 赵老夫人道:家中下人不长眼冒犯了王妃,是赵家之过,我们理应来赔罪,另外,老身还有一事想求王妃。 沈青黎笑意不变:老夫人是想让我医治七公子? 赵老夫人点头,诚意十足地说道:小七这孩子年纪还太小,恳请王妃救救他,不论王妃有什么要求,赵家都能答应。 老夫人言重了,医者救人是本分,只是,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不一定有法子。 赵老夫人见她答应了,喜出望外:这是自然,人各有命,若实在救不了,是小七命中如此。 沈青黎带上药箱,和赵老夫人一道去赵国公府。 床榻上,赵七呆愣愣地坐着,不论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喂他喝水也不知道张口。 一旁的妇人见状,拿着帕子拭泪,神情憔悴,眼底都是血丝。 想来就是赵四爷的继室,黄氏。 看到赵老夫人和赵大夫人带着个年轻的女子进来,赶紧起身。 母亲,大嫂,她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位大夫是? 赵老夫人道:还不快见过宴王妃。 王妃,您一定要救救小七,我求求你了,我的小七,他太可怜了。黄氏顾不上行礼,看沈青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救命的稻草,她哽咽着,声泪俱下。 第409章 沈青黎却生不出半点同情。 她这份慈母心肠,但凡分一点给赵钺,都不会害了赵七。 沈青黎来到榻前,伸手为赵七把脉。 昨日,听赵钺描述,她就猜到,把了脉,她更确定了。 黄氏见她收回手,期待地问道:王妃,小七是不是有救了? 沈青黎看了她一眼,淡声说道:七公子是中毒了,这种毒...... 黄氏紧张得捏紧了手里的锦帕。 太医令等人也诊出了是中毒,只是并不知道是什么毒。 兴许,宴王妃能看出些许端倪。 赵老夫人思索着,望向沈青黎,问道:王妃可知道是何毒? 沈青黎缓缓说道:这种毒,名无忧。 黄氏呼吸一窒,攥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无忧?赵大夫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赵七,喃喃地开口。 沈青黎道:痴傻之人,不知忧惧,不知世事,便是无忧。 赵老夫人问道:可有解法? 沈青黎摇头:无忧,无解。 黄氏身子一晃,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t怔怔地看着沈青黎:既然知道是何种毒,为什么会无解?王妃医术那么精湛,怎么会无解? 赵老夫人看她这般失态,皱着眉头轻斥了一句:黄氏! 黄氏却几近崩溃。 这毒是用来对付赵钺的,自然是狠毒至极。 这些时日,所有的大夫都摇头叹息,她便寄希望于沈青黎。 她告诉自己,沈青黎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如今,希望落空,承受不了。 沈青黎心中冷笑。 这才哪到哪儿啊。 第320章 闹大了 赵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 因着常年吃斋念佛,面容看起来慈祥平和。 她怜惜地看着赵七:王妃,这毒若是无解,那小七...... 沈青黎如实说道:会一辈子痴傻。 赵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沈青黎温声劝慰道:事已至此,老夫人切莫伤怀,当务之急,是找出下毒之人,或许,七公子还有一线转机。 赵老夫人目光一亮:王妃这话何意? 无忧之所以无解,是因为炼毒之人,没有炼制解药,毒性复杂,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人,还会催发毒性,即刻毙命,我不知道无忧都由何种毒物炼制,所以,不敢贸然解毒,但炼毒之人不一样,他有毒方,未必解不了。 赵老夫人想到赵钺,目色复杂。 家丑不可外扬。 她又叹了口气:小七无故中毒,查了这么久,毫无线索,至今查不出下毒之人。 是下毒之人太过歹毒,沈青黎又宽慰了几句,说道,无忧来自安州,千金难求,寻常人定然接触不到。 安州?赵老夫人呢喃了一句,目光陡然变得犀利,扫向黄氏。 黄氏的外祖家就是安州的士族。 赵老夫人在后宅浸淫大半辈子,手段心思都不一般。 原本,她还纳闷小六一个半大的孩子,哪来的剧毒。 眼下,被这么一点拨,黄氏那点心机完全不够看。 她愤怒的同时,又悔恨万分。 当初,她就是担心继室家世太过显赫,会苛待小六。 所以,挑了书香门第出身的黄氏。 原以为黄氏是个好的,没想到是个面慈心苦的毒妇。 黄氏一对上赵老夫人越来越森寒的目光,猜到赵老夫人怀疑上她了。 她心中慌乱得不行,勉力稳住心神,对赵老夫人说道:母亲,我会给我表兄去信,托他打听一下。 沈青黎说道:要尽快,观七公子的脉象,毒已入脑,再拖下去,即便有了解药,七公子的智力也难以恢复如常。 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若是中毒那一日,就能知道是何毒,以太医令的医术,七公子不至于此。 赵老夫人怒火焚心,恨不得把黄氏剐了。 这毒妇为了嫁祸小六,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如此狠心,竟眼睁睁地看着小七毒性入脑。 沈青黎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显得刻意了。 有些话,她并非夸大其词。 无忧,她确实解不了。 无忧的毒性太烈,再拖下去,大罗神仙来了,赵七也只能做个傻子。 屋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婆子着急慌忙地跑过来:老夫人,六公子回来了。 黄氏闻言,身子一软,险些站不稳。 赵老夫人见状,眼底的厉色更深:小六在哪儿? 婆子说道:六公子在府外。 赵老夫人眉头一皱:为何不进府? 婆子欲言又止。 赵老夫人神情一沉,冷声厉喝:何事吞吞吐吐?说! 赵老夫人虽然久不掌家,但积威甚重,婆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六公子浑身是血,跪在府门外,质问和四爷,为何容不下他。 什么? 赵老夫人面色微变,在赵大夫人的搀扶下,匆匆往府门外走。 第410章 沈青黎也跟了过去。 大门外,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对赵四爷指指点点。 虎毒不食子,这也太狠了,算哪门子的父亲。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摊上这样狠毒的爹,也太可怜了。 那些议论声,仿若一个个巴掌,不停地往赵四爷脸上抽。 他脸色难看至极:逆子,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处?还没闹够? 赵钺跪在那里,跟个血人似的,鲜血淋漓。 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裂开,甚至还补了几刀。 围观的百姓见了,不由唏嘘,有些妇人更是当即红了眼眶。 赵钺望着赵四爷,有孺慕,有难过,还有迷惘。 我没有谋害七弟,父亲不信我,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可父亲,您为何要让张护卫杀我灭口?若非有莫大哥相救,我哪还有命再见父亲一面,父亲,七弟是您儿子,我就不是您的儿子吗? 赵四爷脸色越来越沉,斥责道:你这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让人杀你灭口? 残害子嗣,罔顾人伦,传出去,御史台的弹劾就够他喝一壶的。 哪怕有赵国公周旋,他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赵钺口中的莫大哥,就是萧家的暗卫,莫一。 是沈青黎派去保护赵钺的,会以赵钺救命恩人的身份入赵家,成为赵钺的侍卫。 他闻言后,当即冷笑一声,话中的嘲讽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你没让人杀他灭口,那他身上的这些伤哪里来的?总不会他自己砍的吧? 赵四爷被噎住了,甚至,有点不敢直视赵钺身上的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事情,进府再说。 赵钺跪着不动。 儿子只是不懂,同是父亲的儿子,为何父亲如此厌恶儿子,儿子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但到底是儿子奢求了。他朝赵四爷磕了一个头,既然父亲不想要儿子,儿子就不碍您的眼了,您的养育之恩,儿子无以为报,唯有盼您长命百岁,官途亨通,万事顺遂。 这哪是盼他长命百岁,官途亨通。 这是要绝他的路啊! 赵四爷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赵老夫人出来了,见赵钺这一身的血,险些晕过去。 她的心里仿佛被扎了一把刀。 小六,你要去哪儿?你是我赵家的子孙,哪儿也不许去!赵老夫人想将他揽进怀里,又怕弄疼了他,心疼得都要碎了,小六别怕,有祖母在,我看谁敢动你! 祖母,赵钺哽咽着喊了一声,眼眶顿时就红了。 小七的事,祖母已经知道了,和你无关,你放心,祖母必定给你讨一个公道! 赵老夫人神情威严,隐隐有杀意闪过。 她久不管事,真是什么牛鬼神蛇都敢放肆了! 后宅那点事,如何斗,她不管。 但毒害子嗣,碰到了她的逆鳞。 母亲,赵四爷开口。 赵老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赵四爷悻悻地闭了嘴。 赵钺忍不住道:祖母,不怪父亲,是孙儿的错,孙儿...... 话还没说完,就昏死了过去。 快!快带小六入府!赵老夫人脸色大变,急声喊道。 有下人要扶赵钺进府,莫一说道:还是我来吧。 他一把将赵钺抱起来,去往他的院子。 赵老夫人拉着沈青黎的手:王妃,还要劳烦你救救小六。 第321章 违逆圣意 听竹院。 沈青黎重新给赵钺处理伤口。 屋子里只有两人,赵钺睁开了眼睛。 沈青黎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老夫人已经怀疑黄氏,毒害手足的罪名,你能洗清了,加上刚才这一出,黄氏活不了。 人老成精,何况,赵国公和赵老夫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管是哪个世家,都容不下黄氏这种毒害子嗣的人。 赵钺心中涌起暖流,把感激刻进了心里。 多谢王妃,阿钺人微言轻,但只要有用得上阿钺的地方,阿钺定赴汤蹈火。 沈青黎笑了:好,以后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赵钺也笑了起来。 这世上,除了母亲,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宴王妃。 在宴王妃身边,他感觉到了温暖。 他想唤宴王妃一声姐姐,但这太冒昧了。 沈青黎忙着上药,没瞧见他的神色,说道:莫一就留在你身边,以后,要是碰到什么难处,尽管去宴王府找我。 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我不在,找萧伯也是一样的。 好,我知道了。赵钺应声说道。 之前缝合的伤口被扯开之后,要重新缝合。 赵钺喝了麻沸散,沈青黎开始缝合,心中忍不住叹气。 没娘的孩子,总是要遭罪一些。 有时候,她也在想,孟家姐姐早逝,到底是忧思成疾,无药可治,还是赵国公府担心晋元帝迁怒,做了什么。 赵钺心思本就重,沈青黎没跟他提起。 第411章 等处理好所有的伤口,又开了药方。 房门一开,赵老夫人问道:王妃,小六如何了? 沈青黎道:伤势过重,接下来要好好休养,六公子亏空得太过厉害,若不能将养好,恐怕有损寿数。 赵老夫人脸色微沉。 黄氏这个毒妇,她好好的两个孙子,差t点都毁在她手上。 她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辛苦王妃了。 举手之劳而已。 寒暄了几句,沈青黎起身告辞,赵老夫人让人备上重礼,足足有一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行驶着。 沈青黎掀开车帘,隐约能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赵家的事情。 锦一好奇道:王妃,赵家真的会让黄氏偿命吗? 会。沈青黎喝着茶,声音很淡,却很笃定。 事情闹得这么大,赵家捂不住了。 不把家丑宣扬开来,赵四爷的乌纱帽要保不住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官位仕途,家丑算什么。 果然。 入夜之前,沈青黎就得到消息,赵家将黄氏扭送官府,告她毒害子嗣,杀人害命。 黄氏被判秋后处决。 第二日,有言官弹劾赵四爷管家不严,晋元帝让他闭门思过一月。 过了几日,沈青黎收到萧宴玄的回信。 言辞之间,极为幽怨,字里行间都在说沈青黎不关心他,没一句情话。 沈青黎哭笑不得,接着往下看。 种植药草一事,萧宴玄和平州知府提起,说愿意替平州和俞家药铺牵线,平州知府十分高兴,当即就答应了。 若能改善民生,于他也是一大政绩。 看完信,沈青黎没急着回信,而是在等俞家那边的消息。 俞家那边还没消息,宫里倒传来旨意。 要沈青黎入宫参加中秋宫宴。 沈青黎兴致缺缺。 她既不能与叶皇后相认,也不能杀了晋元帝为叶家报仇,还要听那些命妇阴阳怪气地说话。 当真是烦人又无趣。 她对传口谕的小太监说道:有劳公公回去禀报陛下,我近来有事抽不开身,恐要辜负陛下好意,等事情忙完,再向陛下请罪,到时候,定给陛下一个惊喜。 小太监愣了一下,暗暗咂舌。 宴王妃莫不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 普天之下,也只有宴王妃敢违逆圣心了。 小太监回宫复命时,晋元帝正在与大臣商议大事。 当即就有大臣义愤填膺地指责道:宴王妃不过一介女流,还能比陛下还日理万机不成?宴王妃如此不敬圣意,若不严惩,陛下威严何在? 晋元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问沈崇:沈卿可知道宴王妃在忙什么? 沈崇拱手道:回陛下,臣并不知晓,不过近来,小女确实极少在府中,小女行事向来有分寸,估摸着是到了关键时刻,离不开身,还请陛下再给她些许时日,到时,若她无法交代,再治罪也不迟。 罢了,晋元帝说道,宴王妃从来不让人失望,朕就等着她的惊喜。 至于,惊不惊喜,还不是他说了算。 ...... 这几日,沈青黎又回到庄子上。 秋收在即,她每日都要去一趟田间,看着一望无际的苞米,心中是说不出的高兴。 直到俞家那边传来消息,才回了一趟宴王府。 俞管事亲自登门,商谈合作的事情。 家主说,若能为平州百姓尽一份力,俞家义不容辞。 俞家主大义,我替平州的百姓多谢俞家主。沈青黎笑着说道,百姓不懂如何种植药草,到时,还要劳烦俞家派人过去传授。 这是自然,事关民生,草民会安排稳妥的人过去。 至于药苗,平州官府会垫付一半,剩下的一半,由萧家暂付,只是,对外,会说是俞家暂时赊给百姓。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 俞管事知道萧家的顾虑,闻言后,说道:家主将此事交由草民负责,若知道草民让王府出银子给俞家赚名声,怕是饶不了草民,剩下一半的药苗,俞家既得了名声,便该由俞家负责。 沈青黎道:俞家高义,已帮了大忙,怎么能让你们又出力又出银子? 俞管事坚决道:家主常说,取之于民,也该用之于民。 难怪俞家能屹立数百年不倒,这家风清正,又有仁善之心。 着实难得。 沈青黎心中佩服,见俞家心意已决,只好道:如此,就劳烦俞管事替我向俞家主道谢。 两人又商谈了许久,商定要种植的药草,以及,其他一些细节。 都定下来之后,沈青黎才给萧宴玄回信,一字一句,皆是想念,盼着他早日归家。 然后,又回庄子上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又过了七八日,眼见着过了中秋,大伙儿眼巴巴地盼着收苞米的时候,下雨了。 雨势还颇大。 庄头和佃户们忧心忡忡,生怕雨势不停,苞米要烂地里。 第322章 忧愁 第412章 大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打得屋檐、地面劈啪作响,天地间都是哗哗雨声,嘈杂无比。 庄头坐在廊檐下,看着庭院中被大雨打落一地的树叶,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雨太大,再下下去,苞米被大雨催折,怕是要全倒地里,被雨水沤烂。 几个庄子的苞米,少说也有数十万斤,这数十万斤的种子,来年种下去,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啊。 庄头唉声叹气,满是愁苦之色,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见是沈青黎,忙躬身行礼。 王妃, 站在这里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苞米,只是被大雨隔绝,影影绰绰,朦胧一片。 沈青黎眉心蹙了蹙。 往常入了秋,也会下雨,但都是一阵一阵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像眼下这般,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暴雨哗啦啦地往下倒。 前世这时候,她不在长安,不知道这场雨下了多久,有没有影响秋收。 大雨中,有两人穿着蓑衣,怀里抱着一大捆苞米,朝这边疾步而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两人是庄子里的下人,庄头派他们去地里巡视。 田埂上泥泞不堪,鞋子踩上去,半天抬不起脚,两人干脆赤着脚,蓦然瞧见沈青黎,忙把裤脚放下来,穿上鞋子。 庄头看着他们怀中的苞米,面色越发沉重:大牛、二牛,地里啥情况? 两人进了廊檐,虽然穿着蓑衣,但身上早已被大雨浇湿,正往下滴着水。 大牛脸上也露出了忧色,开口说道:地里倒了不少苞米,我们都拾回来了。 雨再不停,还会有更多的苞米遭殃。 然而,雨越下越大,半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空气中,潮湿又压抑。 沈青黎说道:快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去灶房让张婶给你们熬些姜汤。 是,王妃。两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沈青黎看着两人放在地上的那堆苞米,弯身掰了一个。 外面的青皮一剥,露出了金灿灿的苞米粒。 其他的苞米,长须都已经发黑,秸秆也都有些枯黄,能收割了。 庄头犹豫道: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要不要先把苞米收了? 那么多苞米收回来,没有太阳,堆在一起也容易烂。 沈青黎道:再等等,若明日雨势还不停,再做打算。 说罢,抬头望天。 天边翻涌着大片大片的黑云。 也不知道其他几个庄子情况如何。 心底的愁绪,很快又被敛下了。 这几百亩苞米,她已经尽力了,要是真的因为这场大雨,颗粒无收,纵有惋惜,但事不可为,明年再种便是。 沈青黎弯着唇角,抱起地上的苞米,对锦一说道:带上这些苞米,咱们去灶房。 庄头看着她脸上豁达的笑容,那颗焦躁忧虑的心,忽然之间,也安定下来。 锦一带上剩下的苞米,两人一起去往灶房。 张婶子正在熬姜汤,见她进来,忙要起身行礼。 沈青黎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笑着道:你忙你的。 她拉了张凳子,坐在廊下掰苞米,一口气掰了十来个。 锦一抱起那些秸秆和青叶去后院喂牛羊,还有马和驴。 张婶子熬完姜汤给她打下手,帮着把苞米洗净,然后,又去剥虾仁。 庄户人家的小子最喜欢上山捉鸟,下河摸鱼,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小子,根本闲不住,见下雨了,就带着网兜和水桶,去水塘里捞虾。 秋日的虾最是肥美鲜嫩,张婶子手脚麻利,沈青黎刚炖上苞米排骨汤,她已经剥了一大碗的虾仁。 洗净后,沈青黎将虾仁用调料腌制了一小会儿,然后和苞米粒一起爆炒,香味飘了出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之后,她又蒸了一锅苞米。 然后,另起一锅,要煎苞米烙。 张婶,火小一点。 张婶子应了一声,扯了一根木柴出来。 因为,撒了精细的白糖,灶房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张婶子止不住地咽口水,伸出了脖子往锅里瞧。 她活了大半辈子,并不是嘴馋的人,可王妃每次下厨,馋虫全被勾了出来。 正好,锦一喂完牲畜回来。 沈青黎招呼两人:阿锦,张婶,来尝一尝,看味道如何? 张婶有些拘谨。 沈青黎笑意吟吟道: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帮我试试味道,看需不需要改进。 张婶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苞t米烙金黄松脆,香甜可口。 她呆了一瞬,惊呼道:我滴亲娘,这也太好吃了。 一块吃完了,张婶子还回味无穷。 锦一本就喜甜,尝完之后,双眼发亮:王妃,真的好吃,咱们可以多做一些,苞米够不够?我再剥几个。 沈青黎笑眯眯道:管够。 外面大雨滂沱,湿冷潮寒。 灶房里,香气弥漫。 沈青黎又烙了一锅,盛了一碟递给锦一:汤还没好,没那么快吃饭,你先吃着。 第413章 苞米烙是她特意给锦一做的。 锦一抱着碟子坐在一旁,一边吃,一边看沈青黎煎苞米烙,冰冷如雪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往日在府里,王妃也会让厨娘做一些甜点的糕点,特意给她准备的。 此生能碰上王妃,是她三生有幸。 砂锅里的苞米排骨汤咕噜咕噜地翻滚着,热气氤氲,瞧着差不多了。 锅里的苞米也已经蒸熟了。 沈青黎将膳食装进食盒里,笑着对张婶子说道:剩下的,你看够不够,不够再蒸一点。 每样吃食都是满满的,张婶子没有想到这么精贵的吃食,王妃竟然也备了他们的份。 她心中感激,欣喜道:够的够的,多谢王妃。 沈青黎和锦一回房吃,省得底下的人不自在。 这一顿饭,每个人都吃得意犹未尽。 庄头吃了两个苞米,就觉得有些撑。 哪怕外面还大雨倾盆,他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苞米真是个好东西,既能当主食,又能做成菜,还能当甜品。 可不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大牛笑呵呵道。 他和二牛饭量大,足足吃了四个,又将锅里剩下的苞米排骨汤喝得一滴都不剩,才停下来。 二牛舔了舔嘴唇,砸吧着道:要是每日都能这么吃,就是做神仙,我都不去。 这话惹得众人哈哈笑。 庄头眼底闪着火热的光芒:明年,明年就能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希望老天眼能可怜可怜这天下的百姓,这场雨早点停。 第335章 主意 雨势滂沱,天黑得也早,整片天地浓黑如墨,只有廊檐下的灯笼亮着微弱的光芒,在风雨中,摇曳着落下一抹昏黄的光影。 夜里,沈青黎听着窗外的雨声,辗转半宿才睡着。 次日一大早,听着沙沙雨声,她推开窗户,发现雨势渐小。 这雨,今天应该能停。 沈青黎话音刚落,锦一就端着热水进来,说道:那些佃户也都这么说。 沈青黎下榻洗漱,语气轻快:雨停了,大伙儿就都能松一口气了。 锦一道:今日早朝,沈崇进献了一台打稻机,只要踩着踏板,让滚筒转起来,就能把谷子脱下,省时又省力,晋元帝当殿试了一把,谷粒飞快地脱离了稻草,满朝都震惊了,晋元帝已经让工部赶工了。 沈青黎闻言,猜到是出自沈青鸾之手。 二妹妹有大才。她唇角微扬,笑意里满是期待,不知道下一次,二妹妹还能给出怎样的惊喜。 在榨干她所有的价值之前,沈青黎都舍不得让她死。 下晌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一缕日光洒落下来。 沈青黎去了地里。 下了一夜的雨,苞米又倒了不少,妇人们将那些苞米一捆,运到河边清洗。 那一个个金黄饱满的苞米棒子,瞧得人喜逐颜开。 昨日,王妃用苞米做晚食,香甜软糯不说,还十分有饱腹感,一点也不输给稻米。 我听张婶子说,那个叫苞米烙的甜点,十分地好吃,又香甜又松脆。 苞米浑身都是宝,明年春种,我们也能种上一茬,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这都多亏了王妃。 之前,谁也没种过苞米,大伙儿没有经验,难免会有些忐忑。 所以,今年这一茬,不管收成如何,都归萧家所有,就当是萧家雇佣他们种田。 到时候,除了粮食和银子,每户还会有十斤苞米种子。 妇人们说说笑笑,手上的活半点也没落下,清洗干净后,苞米棒子放到竹匾上晒干。 至于秸秆,家里有养牲畜的,就拿来喂牲畜,没有养牲畜的,就晒干了,当柴火烧。 沈青黎在地里走了一圈,发现苞米的茎叶也都开始枯黄了,她准备回去找庄头,商量一下秋收的日期。 那么巧,两人在地头碰到了。 庄头脸上乐呵呵的,连皱纹都舒展了开来,说道:刚下过雨,地上还十分泥泞,不适合晒苞米,不如过个两三日,再收苞米。 沈青黎没有异议。 回去后,去了灶房,掰了几个苞米,和锦一在院子里,一人拿着一个苞米,在火堆旁烤苞米。 真香,沈青黎脸上带着笑,咬了一口,烤着吃,确实比煮着吃,还要好吃。 不过,这苞米是要留种,收割得晚了些。 若是,早上那么几日,苞米更嫩,口感会更好。 秋收的日期定了下来,大伙儿就忙着为秋收做准备,每家每户磨镰刀的磨镰刀,编箩筐的编箩筐。 几日来,都是艳阳晴天。 收苞米这日,地里一片火热。 汉子们拿着镰刀把秸秆砍倒,妇人们则把苞米从秸秆上掰下来,一个个扔进箩筐里。 一箩筐一箩筐的苞米被搬上牛车,运回各家院子里,家中的老人孩子剥了青皮,把苞米堆到竹席上晾晒。 老人们看着满地金黄,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小娃娃也守在一旁看着,免得鸟雀来抢食。 第414章 大伙儿忙得脚不沾地,沈青黎和锦一也帮着秋收。 秋日的太阳也很猛烈,晒上几日,苞米就差不多全晒干了。 于是,全家老小又忙着脱粒,连三四岁的稚童,都抱着个苞米棒子,一粒一粒慢慢地摘,每个棒子上都脱得干干净净。 忙了几日,家家户户都脱完了,上秤一称,一亩地竟将近九担。 大伙儿震惊过后,便是狂喜,跟炸开了锅一样。 要知道,上等水田的稻子也就亩产两三百斤。 庄头更是激动,捧着苞米粒的手都在抖,眼底迸出强烈的光芒。 若是地力更肥沃一些,岂不是还要高产? 他拉着有经验的老农,商讨着如何沤肥施肥,提升地力。 这边忙完之后,沈青黎则去了其他几个庄子。 其他几个庄子没这个庄子这么肥沃,但收成也在六担和八担之间。 数十万斤种子看着很多,但其实并不够分。 沈青黎给佃户们每户送了十斤种子,剩下的,她扒拉出大半给凉州和雍州等地。 边关苦寒之地,百姓的日子并不富足,种苞米的时候,沈青黎就想到了他们。 今年,玄甲军又开垦了不少荒地,也都是要留着种苞米,粮食足够了,就不会受制于晋元帝,要是有大战,也不怕军粮不够。 还有,天水城那几座原本属于北燕的城池,攻下来之后,那些百姓突然从北燕子民变成了大晋的子民,人心并不稳。 可只要能吃饱肚子,百姓有了归属感,也就不在意,他们到底是北燕子民,还是西晋子民。 所以,这一批苞米种子,大头都在那边,除此之外,沈青黎又匀出五万斤给平州。 沈青黎让几个庄头把种植苞米的步骤和该注意的事项,都详细地记录下来,编成手册之后,让人抄了好些份。 这几日,长安镖局的镖师们,运着一车车的苞米种子,带着种植苞米的手册,前往边关和平州。 忙完这些,沈青黎也回到了宴王府。 萧伯一见到她,顿时心疼坏了。 咋瘦了这么多?让厨娘给您好好补一补,您啊,不许偷偷倒掉。 沈青黎心中暖暖的,扬唇笑道:好,我都吃光,商队那边可有消息? 萧伯说道:商队来信,说有人也在闵州收苞米种子。 沈青黎心里隐隐有猜测,问道:可查到是谁? 是昭王的人,他们收了大头,我们的人只收到四万斤,正运往长安。 身为皇子,受百姓奉养,理应为百姓尽一份力。沈青黎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有了主意,萧伯,你让人去城门处贴张告示。 她正愁苞米种子不够,景昭来送温暖了。 第324章 先发制人 沈青黎想将苞米高产的事情宣扬出去,将苞米种子借给百姓。 萧伯听完后,眉头皱了起来。 沈青黎见状,不由问道:萧伯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萧伯说道:王妃事事想着百姓,但这粮种到了百姓手里,未必就守得住。 如此高产的粮食作物,谁不动心? 苞米种子落在百姓手里,犹如稚童捧着黄金在闹市招摇。 那些高门大户为了分一杯羹,势必会从百姓手中收买粮种,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胳膊都拧不过大腿,在权贵面前,百姓如蝼蚁,根本护不住粮种。 对于萧伯的顾虑,沈青黎早就想到了。 一亩地差不多要四斤的种子,我借十斤,但来年秋收的时候,百姓需得还回来一t担,百姓拿户籍来领粮种,都会登记造册,他们画了押,便是由萧家庇佑,那些权贵惯来会权衡利弊,犯不着得罪萧家。 一亩地至少有六担的产量,十斤种子能得十五担的粮食,还一担,尚在百姓的接受范围之内,并未吃亏,同时,又能让百姓珍视这十斤种子,不会见钱眼开,转手就把粮种卖了。 然而,萧伯还是有些担心。 他忧心忡忡道:如此,怕是有人会攻讦王妃,说王妃利欲熏心,利用百姓谋利。 沈青黎眼中掠过微光,轻勾着唇笑: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不给旁人发难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萧伯带着写好的告示,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一路敲锣打鼓,吸引了不少人跟随。 这是发生啥事了? 不知道,咱们跟着去就是,保准有热闹看。 城门口,人流熙攘,络绎不绝,是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城门处的守卫瞧见这阵仗,还以为有人要闹事,但看到萧家的徽记,又安下心来。 萧伯来到城墙下,指挥着底下的人,将告示贴到墙上。 百姓们立即围了上去,就连再城门口排队的百姓,也都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 有那心急的,跟了一路,这会儿抓心挠肝,大声喊道:这写的啥?有识字的不?赶紧说说。 我识字,我识字,麻烦让让,让我过去。 人群里,有人应声,一个秀才模样的中年人正往前面挤,帽子都快挤歪了。 萧伯见状,微微一笑,便不急着开口。 第415章 中年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一边正着帽子,一边瞧着告示,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这人咋回事,咋不说了?这上面写的啥,你倒是说呀。 旁边有人扯了他一下,中年人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神情异常的激动。 宴王妃在闵州寻得一粮种,若是肥沃之地,亩产有八担,即便是贫瘠一些的,也有六担以上,三日后,只要拿户籍到宴王府,每户能借十斤粮种,但来年秋收,需得还一担。 抽气声此起彼伏,一阵哗然。 真的假的? 八担?什么粮种这么高产? 你莫不是不识字,胡诌的吧? 有人质疑中年人。 中年人差点气得跳脚。 萧伯扬声,笑呵呵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告示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位老兄没有胡诌,我们已经种过一茬了,最好的一亩地,有近九担的收成。 说着,拿出一个晒干的苞米棒子。 这就是苞米,能当主食,也能做菜,脱了粒还能磨成苞米面,都是扛饿顶饱的,苞米的秸秆茎叶还能喂养牲畜。 百姓眼神火热,直勾勾地盯着萧伯手里的苞米棒子。 人群里一片沸腾。 原本排队等着出城或进城的百姓,也都不着急了,全都围了过来。 整个城门处堵得水泄不通。 有个老汉殷切地望着萧伯:老头子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从未见过如此高产的粮种,王妃当真愿意将粮种借给我们吗? 萧伯点头。 王妃偶然得知闵州一带有高产粮种,便花重金收购,就是希望大晋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我大晋疆域辽阔,百姓万万户,除了长安,还有其他的州府,粮种不多,分不到所有的百姓,因而,王妃才想出以一还十,诸位来年还回来的粮种,王妃会运往其他州府,希望我大晋所有百姓都能种上苞米,大伙儿若对以一还十没有异议,三日后,便带着户籍来宴王府领粮种。 百姓还回来的粮种,全部分到其他州府,如此大义,心系百姓,谁敢弹劾王妃,怕是要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王妃仁善,我们没有异议。 十斤种子少说也能有上千斤,只还一担,还是我们占了大便宜。 大家激动亢奋,人群里突然有人说道:为何要凭户籍领粮种,这也太麻烦了。 若不用凭借户籍,不就可以多领一些了吗? 很多人都动了心思,纷纷附和。 萧伯一眼就看穿他们的小心思,似笑非笑:除了凭户籍领粮种,还需签字画押,若有人觉得麻烦,萧家也不会强人所难。 人群中不乏有聪明人,萧伯话音刚落,就有人指着那些人怼道:你们这些贪心不足的玩意儿,若不凭户籍,这些粮种,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哪里还护得住?王妃一心为百姓着想,你们倒好,竟然还嫌少,你们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大伙儿都朝那几人投去鄙夷的目光,那些人的脸上顿时臊得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大家都很关心耕种问题,很快就有人问道:不知一亩地需要多少种子,又该如何种植? 萧伯道:一亩地大概需要四斤的种子,至于如何种植,王妃已经让人编成手册,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到时,每个村子,或每一坊发一份,由村长和坊正跟大家讲解,若村子里没有识字,登记好,来年春种,王妃会安排人,大家也不必担心,苞米种下之后,王妃也会定期派人巡视,若发现问题,会马上解决,大家回去后,相互转告一下。 百姓纷纷夸赞沈青黎,对她感激不尽。 说完正事,萧伯就回去了,那么多粮种还得一份份分好。 苞米这样高产的粮种,随着这一张告示,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大家奔走相告,都往城门处涌来。 这事,自然也就传进各大世家和晋元帝的耳中。 然后,就有人弹劾沈青黎。 第325章 不敢居功 朝堂上,和萧家不对付的朝臣,大有人在。 这些人闻风而动,纷纷进宫弹劾沈青黎。 宴王妃有如此高产的粮种,不想着进献给朝廷,反而哗众取宠,其心可诛。 事关民生,是天大的事情,宴王妃行事这般张扬,简直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这些大臣一副正义凛然模样,实则,不过是无利可图,便迫不及待地给沈青黎上眼药。 又是凭户籍领粮种,又要签字画押,还要定期巡视。 他们就是想高价利诱,百姓都不敢相让,更不要说威逼了。 他们敢威逼,百姓告到宴王府,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晋元帝心知肚明,但他对沈青黎亦是不满至极。 竹纸是如此,苞米亦是如此。 若她进献给朝廷,到时,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他的功劳。 可沈青黎只顾着收买人心。 如今的天下,百姓只知道宴王和宴王妃,却不知他这个帝王。 就在晋元帝思索着怎么惩戒沈青黎的时候,她进宫里。 福公公禀道:陛下,宴王妃在殿外求见。 第416章 晋元帝神情莫测,看不出喜怒,淡淡地说了句:宣。 入了殿,沈青黎福身行礼:臣妇沈氏,见过陛下。 晋元帝盯着她,缓缓问道:外面都在传,你手上有亩产近九担的粮种,可是真的? 沈青黎微笑道:这便是臣妇给陛下的惊喜。 晋元帝没觉得惊喜,反而憋着一肚子的火。 不等晋元帝发难,就有大臣质问道:宴王妃既然有这么高产的粮种,此前为何不进献朝廷?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此前,虽然听闵州的百姓说过,苞米是高产作物,但水土不同,谁也不敢保证在长安就能种出来,甚至一样高产,若如不能,贸然进献,便是欺君之罪。 大臣咄咄逼人,叱问道:既然种出来,为何不禀报陛下,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沈青黎笑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大臣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沈青黎眸光笑吟吟地转向晋元帝:苞米口感软糯香甜,不管是当主食,还是做菜,都是极好的,臣妇带了百斤种子正在殿外。 晋元帝看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连忙让人把苞米种子抬进来。 他抓了一把在手上,细细查看,问道:贫瘠之地,产量如何? 沈青黎道:苞米并不挑地,耐旱,耐旱,也耐贫瘠,一粒种子,就能种出一捧粮食,臣妇当初想着留种,尽量都种在肥沃之地,产量在六担和八担之间,若是贫瘠一些,应该也有四五百斤。 那也比水稻的产量要高。 大臣们都惊了,暗自懊悔,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派人去闵州,不然,现在这泼天的富贵,就是他们的了。 晋元帝看到还有两个篮子,问道:篮子里是什么? 沈青黎掀开篮子上的布,说道:这里面是已经磨好的苞米面,可以煮成糊糊,蒸成窝窝头,又或是摊成煎饼,另一个篮子里,是新鲜的苞米。 她把另一个篮子上的布也掀开了。 这些苞米她特意放在冰窖里保鲜。 晋元帝瞧过之后,让人送去御膳房,沈青黎告知了煮法。 半个时辰后,御厨将煮好的苞米呈了上来,光是闻着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了。 晋元帝每一样都尝了个遍。 苞米t蒸熟之后,香甜软糯,口感也不比大米白面差。 煎饼的吃法很新鲜,窝窝头也很顶饱,就是糊糊,吃着也不错。 有了苞米,大晋的百姓就不用担心饥荒了。 晋元帝不禁看向沈青黎,他放下筷子,问道:你手上有多少粮种? 沈青黎哪里会不知道晋元帝的心思,但她又出银子又出力,还亲力亲为,凭什么给晋元帝造名声? 臣妇只留了一些自己耕种,其他的,都借给百姓,等来年百姓还了回来,臣妇会全部运送其他州府,陛下勿要忧心,三年之内,大晋上下必定都能种上苞米。 晋元帝闻言,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了。 宴王妃还真是心怀百姓,你推广苞米有功,你说,朕该怎么赏你? 身为大晋子民,为陛下分忧,是臣妇本分,不敢居功。 话虽这么说,但晋元帝不能不赏。 她确实造福了社稷,造福了百姓,是有功之人。 沈青黎出宫的时候,带着两大箱的赏赐。 ...... 在城门处看公告的百姓,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很多城外的百姓都赶了过来。 景昭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原来,去年到闵州收购苞米的人是青黎。景昭摩挲着手里的酒盏,语气幽冷,本王的王妃,怎么就不是你呢?青黎,你屡次三番坏本王的好事,让本王拿你怎么办好呢? 入秋前,他又派人去闵州收苞米,本打算进献给晋元帝,求个功劳,没想到又被沈青黎捷足先登了。 一旁伺候的侍女,恨不得没听到,见他酒盏空了,小心翼翼地倒满。 景昭问道:去闵州的人回来了吗? 管家答道:张管事收购了十万斤的苞米种子,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就能抵达。 景昭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青黎如今在何处? 管家低垂着头,回答道:宴王妃还在宫里。 青黎,你坏了本王的好事,就罚你把你自己赔给本王好了。景昭幽幽地笑,眼底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光芒,备马车,本王要进宫。 然而,到了宫门口,他却不没有宫,而是在马车里等着沈青黎。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响起侍从压低的声音:殿下,宴王妃出来了。 景昭掀开车帘,果然看到那道让他朝思暮想的倩影。 他从马车上下来,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盯着沈青黎。 沈青黎暗骂了一句,晦气,想要装作没看见。 青黎, 景昭笑吟吟地朝她走了过来,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沈青黎有一瞬的眩晕,猛地变了脸色。 景昭这狗东西,光天化日,竟敢用媚香这下三滥的手段! 第417章 青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景昭关切地问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抬手想要扶她。 沈青黎厌恶地退开了一步,眩晕感越来越重,她仿佛看见了萧宴玄。 第325章 不打自招 青黎, 景昭又要上前扶她,随着他的靠近,香气越发地馥郁。 阿锦,屏息,打晕他!沈青黎疾声说完,捂住了口鼻。 还不等景昭反应过来,锦一一个手刀过去,景昭只觉脖子一痛,便晕倒在地。 宫门口的禁卫都看傻眼了。 王妃!锦一扶住沈青黎,退回宫门之内,离景昭远远的。 沈青黎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眸光都变得迷乱。 锦一浑身戾气翻涌,恨不得杀了景昭。 她双眸猩红,射向其中一个禁卫,声音凌厉带寒:快去传太医。 不......不用,沈青黎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之中,忍着身体里澎湃的异样,我袖中有药。 每次进宫,她都会准备充足,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锦一从她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喂她服下。 宫门口,安静得有些诡异。 禁卫面面相觑,须臾,纷纷抬头望天,装作啥也没有看见。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宴王妃,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一炷香之后,沈青黎恢复清明。 锦一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轻声问道:王妃,你觉得怎样? 没事了。沈青黎道。 锦一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景昭,目光尽是嫌恶与森寒:昭王怎么处置? 沈青黎眸光幽深得没有一丝波澜。 景昭废了之后,太疯狂了,在宫门口就敢对她下手。 自然是交给陛下处置。 沈青黎声音平静,淡淡地瞥了一眼马车。 那目光仿佛带着一丝锐利,直直穿透过来,让马车后躲着的人惊惶不已。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侍从回过神来,不但不敢发难,反而心虚至极,躲在了马车后面。 你,过来。锦一沉沉开口。 侍从心凉了半截,磨磨蹭蹭地从马车后出来。 沈青黎道:将昭王的外袍脱下。 景昭早早地在衣服上熏了媚香,他的侍从没有半丝异样,想必早就服下解药。 侍从只能照做,景昭被脱得只剩一件单衣。 他抱着景昭的衣服走在最前面。 沈青黎担心景昭身上还沾染着媚香,倒了两颗药丸给一个禁卫,让他背着景昭。 她和锦一走在最后面。 一路往紫宸殿而去,路上宫人瞧见了,面露诧异,却谁也不敢多嘴一句,纷纷低头,更没有人向容贵妃禀报。 宫里的人最会的,便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 到了紫宸殿,宫人禀报后,一行人才入殿。 福公公见景昭衣衫不整地昏迷着,心头猛跳,忙让禁卫将景昭安置在一旁的小榻上。 沈青黎好心提醒道:公公最好不要靠昭王太近。 福公公身子一僵,退回到晋元帝身边。 晋元帝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黎淡淡说道:是臣妇把昭王打晕的。 袭击皇子是重罪。晋元帝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开口就按了个罪名。 沈青黎不慌不惧,眉眼沉静,温淡道:昭王衣服上熏了能让人迷乱心神的媚香,臣妇虽迫不得已,但到底冒犯了,请陛下责罚。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殿中静了一瞬。 晋元帝神情沉吟,看不出息怒,目光扫过众人时,落在侍从身上。 侍从本就心虚惊惶,被帝王的威仪一压,刹那肝胆俱颤,腿一软就跪了,怀里的衣裳便摔落在地。 晋元帝眼睛一眯,问沈青黎:若按你所言,衣服上熏了香,为何他安然无虞? 沈青黎眸光落向侍从,身上气势不怒自威:陛下面前,有半字不实,便是欺君,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侍从太过害怕,脑子都乱成一团浆糊,双重威压之下,哪里还敢隐瞒:奴才,奴才提前服了解药。 这相当于是不打自招,晋元帝就是想为景昭开脱,说他被人算计,也找不到借口。 晋元帝面上闪过沉郁之色。 景昭的身边怎么尽是蠢货?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得找补一二。 昭儿已然......晋元帝顿了顿,眸光深沉地盯着沈青黎,那种东西对他无用,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你确定,你没判断错? 这话就有些好笑。 宫里太监不也是不能人道,还不是要找宫女对食? 且欢好之时,手段变态又下作。 晋元帝为了给景昭遮丑,用帝王威压逼她改口,沈青黎面色不变。 她缓缓地笑,似嘲似讽:人心不可测,但毒一目了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陛下若不信,可以让太医令检验。 晋元帝目光陡然阴鸷。 若让太医令来检验,这层遮羞布就掩不住了。 第418章 若不让检验,更坐实了是媚香。 每每对上沈青黎,晋元帝都觉得骑虎难下。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福公公躬着身,好言相劝道:王妃有所不知,太医令身体抱恙,告假在家,世上之事,虚实难定,想来也是误会一场。 沈青黎也没想将事情闹大,她把事情捅到晋元帝面前,不过是想借晋元帝的手惩戒景昭而已。 公公说得是。 晋元帝和福公公都愣了愣,没想到她竟这般好说话。 晋元帝又赏了沈青黎一堆东西,名为压惊,实则是要封口。 毕竟,一个不能人道的皇子,用媚香算计臣妻,传出去,足以让皇族颜面扫地,威严无存。 沈青黎一离开,殿中的气氛又冷沉起来,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每吸一口气,都是冻刺肺腑的寒意。 晋元帝目光冷如利箭,从众人身上扫过时,宛若实质。 他沉沉说道:今日之事,谁敢胡言乱语,传出去半个字,便是罔顾皇族颜面,挑拨君臣情谊,诛九族。 众人骇得脸色惨白,纷纷跪下,直呼不敢。 晋元帝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独独留下了景昭的侍从。 侍从心慌得浑身发颤,冷汗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晋元帝缓缓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谎t言...... 侍从满心惊恐,跪伏在地上,跟倒豆子似的,全都招了。 奴才也不知道殿下对宴王妃何时起的心思,自从殿下受伤之后,对宴王妃越发执着,不但遣人去宴王府请宴王妃上门看诊,还去鬼市买了媚香,想要一偿所愿,只是宴王妃出门采药,不在府中,今日听闻宴王妃进宫,便想在宫门口迷乱宴王妃的心神,将她带回府中。 第327章 处心积虑 侍从说到最后,声音抖得厉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仿佛要证实他心底的猜想,下一瞬,响起了晋元帝冷漠杀伐的声音。 杖毙! 侍从惊骇得抬起头,还不等他求饶,就被骤然出现的皇室暗卫堵住嘴,拖下去了。 这样的丑闻,晋元帝不允许还有其他人知道。 福公公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给晋元帝端了一碗参茶:等殿下成婚了,或许就收心了。 越是得不到,越要得到手。 江山如此,美人亦如此。 晋元帝太懂这种执念,满腔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直接将那碗参茶砸在景昭身上。 晋元帝是真的气狠了,没留半分力气,景昭顿时醒了,疼得发出一声惨叫。 殿下,福公公惊呼,触上晋元帝盛怒的双目,不敢去请太医,跪着道,陛下息怒,殿下只是一时糊涂。 晋元帝怒然的声音里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处心积虑,怙恶不悛,那是一时糊涂吗? 福公公张口结舌,一时也找不到为景昭求情的借口。 景昭满心惊疑骇然,不知道怎么就在紫宸殿,但见晋元帝如此震怒,慌忙滚下小榻,跪在晋元帝面前。 父皇,儿臣不知...... 你不知?你不知什么?晋元帝憋着火气,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指着他,劈头盖脸地骂,堂堂皇子,觊觎臣妻,还敢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你要不要脸? 景昭神情大变。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捅到晋元帝面前。 定然是沈青黎的手笔。 她察觉了他的意图,揭发了他。 景昭攥着手,不敢再辩驳,重新跪好后,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儿臣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请父皇恕罪。 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朕滚远点! 景昭往后退了好几步。 晋元帝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语气冷硬:你是皇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犯得着做出那般龌龊的行径?朕警告你,你趁早给朕绝了心思,若再有下次,朕废了你! 景昭浑身一震,心底翻涌着无尽的冷意和嘲讽。 天家果然无父子! 他垂下眼睛,遮了眼底的阴鸷之色: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会了。 晋元帝实在不知道沈青黎到底哪里好,竟然把他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他沉沉地盯着景昭,再次警告道:再过一月有余便是你与沈青鸾的大婚,在大婚之前,你好好在府中思过,别让朕再失望了。 景昭压下眼底暗色,又磕了一个头:儿臣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让父皇为儿臣操心。 晋元帝神色缓和了下来:起来吧。 谢父皇。 福公公屏息,上前扶着景昭起身。 晋元帝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火气又上来了,但到底顾虑到他的颜面:换身衣服,就出宫。 是,父皇。 景昭去了偏殿梳洗,刚抬起手,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解开衣衫一看,一片深紫淤青,还伴着一大片的烫伤。 那么滚烫的参茶,说砸就砸,景昭眼底戾气惊人。 父皇可真是半点也不留情啊。 第419章 他嘲讽一笑,换好衣服后,打开殿门。 放眼望去,飞檐叠起,碧瓦蔽日,是连绵不绝的巍峨殿宇。 整个大明宫都在他的眼底。 景昭心中澎湃,举步来到玉栏前,抬手抚了上去。 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天下都在他手中,沈青黎自然也是他的掌中玩物。 景昭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野心和疯狂。 回到昭王府,他叫来管家,狠戾道:张管事一旦抵达长安,不必进城,所有的苞米种子,暂时放在庄子里,谁敢泄露半分,本王要他不得好死! 管家心头一寒,忙不迭道:老奴这就给张管事传信。 ...... 宴王府。 沈青黎让萧伯将那些赏赐登记入库,然后,让人给长公主府送了五十斤苞米种子。 长公主待她极好,犹如家中的晚辈,她得了好东西,自然不能忘了长公主。 还有周家和俞家,也都给了五十斤。 只不过是避开旁人耳目,悄悄地送过去。 毕竟,明面上,周家和萧家是交了恶的。 沈青黎原本是不想给沈家的。 沈家没多少风光日子了,给了粮种,抄家的时候,也不过是便宜了晋元帝。 但转念一想,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于是,她带着五十斤苞米种子,亲自送到沈家。 她对沈崇说道:除了陛下那边给了百斤,便只有长公主的五十斤,今年粮种不多,等来年苞米丰收,女儿再给父亲多送一些。 如此高产的粮种,沈青黎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沈崇心里是不满的。 这个女儿翅膀硬了,心也大了。 但沈家确实需要她扶持。 沈崇也不想为了这一点小事,让她对沈家生了嫌隙,淡淡地说了句:你心里有沈家就够了,其他的,无妨。 沈青黎眼底带着笑:还未恭喜父亲,二妹妹研制的打稻机,省时省力,造福了百姓,近日来,我听不少百姓在称赞沈家。 说起这事,沈崇脸上也有了笑。 因为打稻机,沈家的名声挽回了不少。 沈崇凉薄道:她也就这点用处了。 沈青黎笑意不变,说道:二妹妹只是被娇宠坏了,行事失了分寸,还需父亲好好教导,二妹妹近来可还有继续研制? 她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也是担心因为打稻机的功劳,沈崇解了沈青鸾的禁足。 大婚在即,她不希望沈青鸾再出什么幺蛾子。 沈崇淡淡道:染了风寒,正在养病。 沈青黎眸光微动:可要我去给二妹妹瞧瞧? 府中就有大夫,别过了病气。 又说了几句,沈青黎便起身离开,找周嬷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青鸾闹着要沈崇给她解了禁足,被拒绝之后,干脆装病,想要拿捏沈崇。 沈青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确定沈青鸾生不出什么幺蛾子后,她也就不管了。 两日后,商队带着苞米种子回来了,宴王府上下又继续忙活,将粮种分成一份份。 明日,百姓就要来领粮种了。 与此同时,张管事也回来了,正将粮种安置在景昭城外的庄子里。 第325章 煽动生乱 几万斤的种子,要一份份分好,工程浩大,宴王府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时间紧凑,就连暗卫也搬来小凳子,帮着一起分粮种。 一袋又一袋的粮种,称好之后放进箩筐里,一筐筐堆在院子里。 这两日,全城沸腾,寻常百姓,高门世家,文人学子,乃至街头的乞丐,全在议论苞米种子。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传遍了长安城内外,就连附近州府的百姓也都闻讯赶来。 一拨又一拨的百姓,挤在城墙下,抬头望着墙上贴着的告示。 告示上的内容,被念了一遍又一遍。 百姓们一呆就是一整天,天都黑了,还舍不得走。 三百下闭门鼓声一落,宵禁开始,外地赶来的百姓,有的暂居在城中的客栈,有的则连夜等在城门外。 初秋的夜,寒凉如水。 官道两旁,百姓升起了火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五成堆凑在一起,说的全是苞米。 等夜深了,才各自睡起。 第一下开门鼓声响起时,百姓们纷纷醒了。 远处,火光闪动,行人如潮。 村民们举着火把,在夜色里疾步赶来。 越来越多的人奔涌而来,天还没亮,城门外已经人山人海。 宴王府坐落在繁华之地,周围也都是世家高官,权贵之地,百姓心中畏惧,往日里,甚少有人往这边来。 今日,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几乎是城门和坊门一开,百姓就从各处汇聚而来,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大街上,人头攒动,齐刷刷地盯着宴王府的大门,一个个翘首以盼。 随着厚重的吱呀声响起,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人群里声浪嘈杂,拥挤着上前。 十来个侍卫鱼贯而出,维持秩序,以免有人生乱。 有侍卫气沉丹田,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挤,全都排好队,一个村,一个坊,一个一个来,谁敢寻衅滋事,同村或同坊的,全都领不到粮种。 第420章 百姓都是成群结队而来,侍卫的声音一落,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各村村长敲打着村民,谁敢挑事,连累全村,就除族赶出村子。 于是,在各自村长或坊正的带领下,百姓t井然有序地排好队。 街口处,摆了五张长桌,长桌后坐着管事和侍从。 五队长龙,从街头一路排下去,越排越长,都排到了其他街道上。 巡街的金吾卫原本一个头两个大,生怕有人闹事,但见大伙儿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悬着的心也就安定下来。 排在第一个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他递上户籍:小老儿是城外李家村的村长,带着全村四十五户,来领苞米种子。 管事接过户籍查看,温声问道:你们村可有识字的? 李村长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村中有教书的秀才。 管事递给他一本册子,叮嘱道:这是苞米的种植手册,拿好了,若是有不懂的,可到王府来登记,春种前,会有人教你们怎么种植。 手册记录得十分详尽,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只要有人讲解一二,自然知道怎么耕种。 但毕竟是第一次种植,百姓心中难免会有忐忑,为了安百姓的心,沈青黎才让管事多叮嘱一句,到时候,要是真有人登记,就让庄头统一教授。 多谢。 李村长怕弄坏了,小心地将手册放进怀里。 一旁的侍从,从箩筐里拿起一袋粮种,当着百姓的面又称了一遍。 李村长激动地接过粮种,管事登记好后,让他画押按手印。 下一个。 李家村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上前。 其他几个长桌前也是有条不紊,百姓换了一批又一批。 街道旁,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袋子里都是金灿灿的粮种。 那人拈起一颗,惊奇道:这就是苞米种子吗? 有人好心提醒道:这里人多,小心被挤掉了,这一粒种子,可是能种出一大捧的粮食来。 那人连忙系好袋子,护在怀里,匆匆往家里走。 各村的村长也吆喝着各自的村民,领了粮种就一起回家,空出地方供人行走,不得给宴王府惹事。 宴王府前忙得如火如荼,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 晋元帝更是时刻关注着。 但这事,于大晋,于百姓,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就是看沈青黎不顺眼,也没出手算计。 其他人倒是蠢蠢欲动,想闹出点动静,趁机生事,但奈何人心所向,百姓都不想给宴王府添麻烦,那些人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也有人想着半路上抢劫百姓的粮种,但百姓都是整个村子结伴同行,甚至,是好几个村子一起同行。 他们虽然想要粮种,但也不能为了一点粮种,不计后果。 百姓如蝼蚁,不足为惧,可百姓的身后站着宴王府。 那些人心思各异,最后,有人歇了心思,有人还伺机而动。 一连忙了好几日,所有的苞米种子才全都分完,但还有百姓没领到种子。 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听到消息,从外地赶来的百姓。 他们看着空荡荡的箩筐,难掩失落。 人群中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怎么就没有了?不会是宴王府舍不得了吧? 长安的百姓金贵,外地的百姓就不是人吗?为什么没有粮种了? 这些贵人高高在上,哪里看得见百姓的死活,给点小恩小惠,也都是为了博取名声,怎么会真心为了百姓。 王府里肯定还有粮种! 什么活菩萨,全是狗屁! 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寻得机会,想要挑拨百姓闹事,让宴王府成为众矢之的。 历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些百姓远道而来,有些人赶了几天的路,鞋子都快磨破了,情绪被这么一煽动,顿时起了一阵骚乱。 有粮种为什么不借给我们?我们也愿意以一还十的。 都是大晋的百姓,不能厚此薄彼啊。 听着百姓的质问,那些人对视了一眼,还想挑唆百姓冲进宴王府,打开库房。 毕竟,这些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就不信宴王府的人敢动手。 第329章 挖坑 这时,巡街的金吾卫赶来了,连忙上前将百姓驱散开来。 都散开!不要在此逗留! 聚众闹事者,一律严惩不贷! 百姓对官差有着天然的畏惧,尤其是在天子脚下,权贵云集之地,那种畏惧更是刻进骨子里。 宴王府门前很快就空出了一大片,百姓纷纷往外退去。 见计划落空,那些人不甘心,又有人喊道:官官相护,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当官的不为百姓,良心都被狗吃了。 大家不要怕,这些狗官要是敢动我们,我们就去告御状,陛下爱民如子,英明神武,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眼见着事态要平息了,因这几句挑唆,又剑拔弩张起来。 府门后,沈青黎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第421章 她眸光淡静,不见波澜,淡声说道:盯紧那些闹事的人。 锦一嘴角勾起一抹冷戾的笑:王妃放心,都盯着呢,一个也跑不掉。 事实上,他们已经盯了好几天了,早就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 金吾卫就没沈青黎这般淡然了。 是不是想蹲大牢?谁敢带头闹事,别怪刀子不长眼! 金吾卫纷纷拔刀,指向那些百姓,原本是想威吓那些百姓,让他们不要闹事。 谁知在那些人的煽动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狗东西,只会欺压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 话音还没落,百姓热血上头,义愤填膺地涌了上来。 拼什么? 一道沉静的声音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百姓们一时顿住。 只见,一明艳昳丽的女子,噙着笑意,从大门处走了出来。 真是好生热闹。 金吾卫见到沈青黎,连忙抱拳行礼:是我等行事不力,扰了王妃清静,请王妃恕罪。 无妨,沈青黎环顾一周,看着乌泱泱的百姓,缓声问道,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一年轻汉子,壮着胆子上前问道:敢问王妃,苞米种子当真全都借出去了? 沈青黎颔首:除了留着自家耕种的,其余的,全都分完了。 口说无凭,可敢打开库房,让大伙儿一瞧究竟。 你们这些贵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全都不可信。 人群中,那些人又在挑拨。 堂堂王府,打开库房,让外人探究,那是将颜面丢在地上任人摩擦。 他们笃定了沈青黎不会开库房。 沈青黎淡淡地笑:告示上写得很清楚,凡借粮种,需以一还十,我借得越多,来年收回来的也越多,到时,会有更多的百姓受益。 百姓闻言,深以为然,慢慢也都冷静下来。 沈青黎继续说道:萧家历代,男子上阵杀敌,护佑百姓,我一介女流,提不动刀,但也想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此事,无关名声,唯心而已。 沈青黎做的事情,百姓有目共睹,一时间,人人露出惭愧之色,羞愧得无地自容。 好一句,唯心而已,有老者上前,朝沈青黎郑重地行了一礼,王妃光风霁月,是我等小人之心,误会了王妃,实在惭愧,请王妃受老朽一拜。 请王妃受我们一拜。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道歉。 沈青黎道:与诸位无关,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罢了。 老者愣了一下:王妃这话何意? 阿锦,沈青黎唤了锦一一声。 锦一冷声道:将那些臭鱼烂虾抓出来! 侍卫冲进人群,很快就将那几人抓了出来。 那几人面露骇然,挣扎着,高声吵嚷开来。 我等犯什么法,凭什么抓我们? 王妃就可以不讲道理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知道你们,锦一指着他们,眼底冷光逼人,你是容家的小厮,你是郑家的,你是章家的...... 那些人见锦一揭穿他们的身份,面色煞白,全都慌了神。 但仍嘴硬道: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王妃这是要仗势欺人吗? 凑热闹?沈青黎云淡风轻地笑,玩味道,你们躲在人群里,左一句,王府欺世盗名,不把百姓当人,右一句官官相护,挑唆百姓跟金吾卫拼命,还要本王妃打开库房,任尔等围观,可真是热闹! 那些人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百姓瞧见几人脸上的惊惶,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敢情这些人为了对付宴王府,拿他们做筏子! 到时候,他们丧了命,宴王府难辞其咎,落得一身腥。 一想到这里,百姓们既愤怒,又害怕,同时,愧疚也更深了。 沈青黎看着金吾卫,浅笑道:这些人煽动百姓生乱,图谋不轨,就有劳诸位好好审问了。 那几人身子猛地抖了抖,惶恐不已。 进了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们把事情办砸了,主家定然不会捞他们出来,说不定还会买通狱卒灭口。 王妃,我们错了,您菩萨心肠,饶了我们吧。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们当屁给放了。t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啊,王妃大度,放过我们吧。 那些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沈青黎唇边笑意微冷:你们挑拨百姓以命相拼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也只有一条命?你们不把人命当回事,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又惜命了? 那些人被噎得哑口无言,金吾卫当即将人捆了带走。 大街上,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个老者又开口道:等来年苞米丰收了,王妃是不是也会借粮种给其他州府的百姓? 沈青黎颔首,眸光落向众人,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萧家言出必行,说出去的话,绝不会食言,诸位放宽心怀,好日子还长着呢。 第422章 王妃仁善,是我等来晚了。 不晚。 百姓怔然地看着她。 沈青黎唇角轻扬。 萧家的粮种都分完了,接下来,该轮到景昭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缓慢:我听闻昭王也收购了十万斤的苞米种子,想必也是要分给大家的,大家可到昭王府问问。 百姓再一次震惊住了。 昭王收购那么多的粮种,为何没传出风声? 王妃说的可是真的?有人出声问道。 沈青黎微笑道:昭王早早地让人去闵州收购苞米种子,我的商队无意间碰到了,才知道这事,几日前,昭王府的商队已经抵达长安,昭王是皇子,心怀百姓,定然是真的。 百姓眼底的疑惑散去,迸出了强烈的光芒,一蜂窝地涌向昭王府。 第330章 想毁了她 昭王府。 门房正打着呵欠,骤然看到黑压压的百姓一哄而上,吓得瞌睡都跑了。 他声色厉荏地喝问:这里是昭王府,不得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昭王府煊赫华丽,尽显皇家气派,就连大门都奢华至极,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十分威慑人心。 百姓心中生怯,一时踌躇不前,还是老者上前,出声问道:我们听闻昭王殿下收购了十万斤的苞米种子,要借给百姓,故而过来问问,可是真的? 景昭让张管事去闵州收苞米种子,这事办得隐秘,也就管家知道。 门房不耐烦地驱赶道:哪来的道听途说,滚滚滚,赶紧滚! 真是异想天开! 有十万斤苞米种子,献给陛下,便是天大的功劳,便宜这些蝼蚁,屁都捞不着。 门房神情轻蔑,嘲讽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百姓都愣住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宴王妃告诉我们的,她不会骗我们的。 门房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青黎将数十万斤的粮种借给百姓,他私下里还笑话她蠢,热闹还没瞧完,昭王府就被拖下水了? 真是宴王妃说的? 百姓纷纷点头。 门房暗自心惊,赶紧叫来个小厮,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将此事禀报给管家。 管家听闻后,倏地变了脸色,疾步去找景昭。 这么多百姓前来询问,不消片刻,全长安都知道昭王手里有十万斤的苞米种子。 这事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如何看待昭王? 匆匆一段路,管家心绪转得飞快,急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跟景昭禀报道:宴王妃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鼓动百姓前来借粮种,这可如何是好? 景昭俊美的脸上似覆了层层阴霾,森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青黎,你为何总是跟本王作对? 沈青黎不但将事情捅了出来,还给他戴了一顶心怀百姓的高帽,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十万斤粮种,他得一粒不剩地吐出来。 他费心筹谋的一切,又毁在她的手上。 想到此,景昭猛地扫落案上的东西,表情也变得狰狞无比。 他语气森然道:查!给本王查清楚!到底是谁泄露的,本王要扒了他的皮! 是,管家心里狠狠打了一个寒颤,硬着头皮问道,殿下,粮种是借还是不借? 景昭双眼赤红,燃着熊熊怒火:不借能行吗?等着父皇降罪本王吗? 殿下借粮种给百姓,那些世家知道后,恐怕也想分一杯羹。 景昭冷笑:给父皇送五百斤,算我这个做儿子的,孝敬他,至于其他人,他们也配! 他失势之后,那些人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现在想来占便宜,做什么春秋大梦! 管家得了信,便去忙活了。 有宴王府行事在前,昭王府依瓢画葫芦,百姓在府门前等了半个时辰,得知景昭愿意借粮种给他们,欢呼不已,直呼景昭宽厚贤德。 景昭的心却在滴血。 桌案上的画卷缓缓展开,上面的少女一袭红衣明艳热烈,双眸明灿如星,盈盈含着笑,让人移不开眼。 赫然就是沈青黎。 那是他亲手画的。 景昭伸手,轻轻抚上画中女子的脸颊。 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人,却处处与他为敌,化成一柄柄尖刀捅向他的心口。 既如此,那就毁了吧。 至少,痛快了! ...... 景昭收购了十万斤苞米种子借给百姓,这事,在长安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锦一眼中,景昭就是跳梁小丑。 他给晋元帝送了五百斤苞米种子,晋元帝也没解了他的禁足,他拒绝世家,不愿意卖粮种给世家,把世家都得罪了。 沈青黎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放出消息,就说世家要在半路上打劫百姓的粮种,若有百姓不幸遭难,就去告御状,晋元帝爱民如子,英明神武,一定会给他们做主的。 锦一听着这熟悉的话,脸上闪过促狭的笑意:百姓知道那几家暗中使坏,提着粪水就往他们大门口泼,粪水多好的东西啊,能浇田能肥地,全便宜他们了。 第423章 还有胆子大的,提着粪桶,等着那几家家主下朝回府,一桶粪水泼过去,满头满脸都是秽物,等侍卫和反应过来,人早就跑了。 容太傅刚解了禁足没几天,经此一遭,又请了几日病假。 实在是太过丢脸。 而且,不管怎么洗,身上都弥漫着一股臭味。 据说,还吐了好几天。 容家上下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其他几家亦是如此。 他们去京兆府报官,但这种事情本就法不责众,且百姓蒙着面,都已逃之夭夭,查都没法查。 除了让人看了笑话,成了百姓饭后茶语的谈资之外,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沈青黎听完,忍不住笑了。 她颇有些惋惜地说道:那种场面没亲眼所见,真是平生一大遗憾。 锦一道:这些人记吃不记打,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有些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些人是伤疤还没好,就又想搞幺蛾子。 到底是勋贵,高高在上惯了,看谁都是蝼蚁,可蝼蚁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锦一打算趁热打铁,她将消息散布出去,不出一个时辰,不少人家里瓷器碎了一地。 原本,他们是打算半路抢劫百姓手中的粮种。 那些从外地赶来的百姓,路途遥远,出个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 现在,他们龌龊的心思被公之于众,百姓有了提防,散播消息之人,还把晋元帝搬出来做后盾,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十来日,景昭那十万斤的粮种也全都借出去了,离得近的几个州府,百姓都平安带着粮种归家了。 另一边,长安镖局也运着苞米种子,抵达了平州和边关等地。 这些地方虽然贫瘠,收成比不得长安,但也足够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 与长安一样,每家每户能得十斤粮种,只是,不需要以一还十,来年秋收后,归还十斤粮种便可。 百姓欣喜若狂。 有萧家的人盯着,那些地方官和士族豪绅,也不敢觊觎这些粮种。 明年入冬之后,至少有三个州府会爆发大饥荒。 有了苞米,便会有源源不断地粮食运送过去,那里的百姓应该就能熬过去了。 第331章 谋局 转眼到了九月中旬。 沈青黎早上起来,看着窗外花叶上的寒露,思绪有些飘远了。 锦一端着红枣茶进来,笑着打趣道:王妃可是在想王爷? 沈青黎回神,脸上绽出浅浅的笑意。 她接过红枣茶,捧在手里,热气氤氲,衬得眉眼更加温柔。 平州那边应该更冷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添衣? 王妃别担心,习武之人都不怕冷,有您炼制的药丸,王爷的寒毒能控制得住,真要有什么事,溟一一定会传信回来的。 沈青黎垂眸,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也不知道他几时回来。 再过一月,便是景昭和沈青鸾的大婚了。 锦一道:平州一带的匪患差不多肃清了,王爷很快就能回来,王妃要是实在想王爷,不如给王爷去封信,王爷收到您的信,一定很高兴。 沈青黎莞尔:前两日才刚写了一封,这一段时日,青一都累瘦了,让它歇一歇。 一碗红枣茶喝完,她将碗搁到桌案上,正要起身去药房。 时日不多t了,想趁着今日空闲,给萧宴玄多炼制些药丸,一个侍女忽然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 王妃,这是蓬莱阁刚刚差人送来的。 锦盒十分精致,是白玉所制,上面刻着一朵莲花。 玥娘时不时就给她送好东西。 沈青黎打开一看,是一朵还没炮制的雪莲。 难怪要用玉制的锦盒,是怕雪莲流失了药性。 这一株雪莲来得真及时。 她原本想要炼制一些伤药,最好的疗伤圣药,便是赤雪丹。 沈青黎眼底带着笑,吩咐侍女道:让萧伯去库房挑些贵重之物给玥娘送去,告诉玥娘,待我得了空就去蓬莱阁找她喝茶。 是。侍女应了声,退下去找萧伯。 沈青黎合上锦盒,没急着去药房。 炼制赤雪丹,还缺几味药。 她开了张药单,列了所需的药材,让人去俞家药铺采买。 这上面全是珍稀药材,锦一不由道:还是我去一趟吧。 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沈青黎提起沈青鸾的身世,眸光深静如海,将消息透露给容婼。 容家最喜欢玩借刀杀人,那她就学以致用,奉还一二。 大婚那场重头戏,容婼可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溟一查过沈青鸾,锦一自然也知道。 在她眼中,容婼只是个被娇宠得又蠢又坏的大家小姐。 她皱眉道:时隔十几年,线索太少,容婼不一定能查出来什么。 沈青黎勾着唇角,轻轻一笑:别小看容家,容家是嚣张,可不是傻子,透露得太多,反而要起疑心,费心查到的,才是最可靠的。 只剩月余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若她真无用至此,我们再帮帮她。 第424章 透露得太早,难保不会惹出其他事端,只有卡在大婚这一个重要的节点上,以容婼对沈青鸾的恨意,一定会发了疯地查清沈青鸾的身世,然后,在沈青鸾大婚的时候,给沈青鸾最致命的一击。 锦一连忙去安排。 沈青黎这才去了药房。 她拿起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汩汩而下。 往常,她只接一杯盏的血。 这一次,她放了一小碗的血。 日后去南疆,不知归期,多炼制一些压制蛊毒的药丸,有备无患。 沈青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手中的匕首掉落在桌案上,她忍着眩晕,拿起一旁的小瓷罐,打开后,往伤口上撒了药,再用纱布一圈圈缠起来。 然后,又倒出两颗补血养血的药丸服下。 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炼药。 光线流转,渐渐西斜,眼见着要黄昏了,沈青黎才炼制完。 她将一个个小瓷瓶放进锦盒里,这些药丸,足足有一年的量。 若到时候,还没从南疆回来,再炼制也不迟。 沈青黎打开房门,刚走到庭院就有暗卫来禀报。 王妃,赵六公子一直在府外徘徊,似乎有事想见您,可要一见? 黄氏谋害嫡子,押送官府后,被判了秋后处决。 两日前,刚被斩首示众。 四房如今只剩赵钺这么一个能撑门庭的嫡子,不但赵四爷重视,就连赵国公也时常考校他的学问。 沈青黎道:带进来,别让人察觉了。 是。 明面上,除了看过一次诊,她和赵国公府没什么往来,和赵越更是只有一面之缘。 若是让人知道,她和赵越私下往来甚密,黄氏一事,赵国公定然猜到是她在背后为赵钺谋划。 如此一来,难免会结怨。 暗卫避开耳目,将赵钺带到书房。 见过王妃,赵钺拱手行礼。 不用多礼,快坐。沈青黎笑着招呼他坐下,给他递了一盏茶,温声问道,近来过得可好? 赵钺双手接过:有劳王妃挂念,一切都好。 沈青黎又问了他一些日常,如长姐那般,一字一句皆是关怀。 赵钺心中暖暖的,一一回答。 沈青黎道:暗卫说你在府外徘徊了很久,可是有事?若有难处,无需见外,尽管说出来。 赵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袋:这是夜昙的种子,我想,王妃应该会喜欢。 夜昙的种子极为难寻,难得他有这份心,沈青黎便收下了。 夜昙清雅,我很喜欢。 赵钺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正要说什么时,忽然顿住了。 沈青黎见他盯着桌案上的白玉锦盒,不由道:这是蓬莱阁特制的玉盒,一般都是用来存放珍稀药材的。 赵钺忽然道:我见过这个莲花图案,在祖父的书房里。 莲花是蓬莱阁的徽记,每一个出自蓬莱阁的珍宝,都会有这样一个花纹。 赵国公府家大业大,亦是蓬莱阁拍卖会的常客,买了什么,不足为奇。 谁知,赵钺却道:我在祖父书房里见到的那朵莲花花纹是黑色的。 沈青黎神情微变。 当初,绝杀阁的杀手来刺杀萧宴玄,他们的身上,都纹着黑色莲花。 黑色莲花,是绝杀阁的标记。 赵国公和绝杀阁有往来,那么...... 沈青黎问道:阿钺,你看到的黑色莲花,是刻在什么东西上的? 第332章 上钩 赵钺说道:是一封信。 那日,祖父考校他的功课,他便留在祖父的书房里看书。 前一夜,看书看得有点晚,困劲一上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有一道黑影出了书房,他一下子惊醒,惊动了祖父,就见祖父将手里的信收了起来,但他还是看到了信上印了一朵黑色的莲花。 沈青黎闻言,眼底波光流转,蕴着一抹深意。 长安城中有个为绝杀阁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只有阁主知道其身份。 赵国公和绝杀阁有联络,那么,他会是这个中间人吗? 沈青黎对赵钺说道:这事,你权当不记得了,别再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赵钺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问道:是有什么危险吗? 沈青黎沉吟片刻,浅笑道:赵国公既不想让你知道,说明那事不便为人所知,每个人都有秘密,若那个秘密于你无关痛痒,便无需探究。 好奇害死猫。 赵钺深谙这个道理。 我知道了,多谢王妃提点。他看了眼天边的晚云,起身行礼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王妃,告辞。 沈青黎微微笑道:路上小心。 赵钺颔首,被暗卫带出了宴王府。 沈青黎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静静地望着天边的晚霞。 如果,赵国公真是那个中间人,数百年的高门勋贵,与绝杀阁结盟。 有点意思。 第425章 没多久,锦一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堆的药材。 俞家药铺刚刚送来的,萧伯让我带过来给王妃,俞管事代俞家主传了句话,很感谢王妃给俞家送了苞米种子。 那些药材之中,有一些并不在药单上。 看来,是俞家的谢礼。 赵国公和绝杀阁关系匪浅,阿锦,你让人查一下赵国公府。 沈青黎将赵国公可能是中间人的事情说了。 锦一面露古怪:王妃相信赵钺? 世家出身的公子,怎么可能没有心眼。 他能在黄氏的眼皮底下安然长大,还能将计就计,让赵七中了毒,逃出赵国公府。 这心性,这手段,很多人都不及。 或许,一开始赵钺没想那么多,可当王妃问他在哪里看到的时候,以他的聪慧,定然猜到事情不同寻常。 他对赵家有恨。沈青黎道。 所以,赵钺不会瞒着她,更不会算计她。 说到这里,沈青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沉凝,又道:顺便也查一查,当年,孟家姐姐是不是真的病逝的。 锦一神情微顿:王妃是怀疑孟氏的死有蹊跷? 孟家虽是簪缨世家,但与底蕴深厚的赵国公府相比,孟家姐姐是高嫁了。 当年,父亲是百官之首,和二叔都是天子最为倚重信任的近臣,姑母是皇室王妃,而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叶家子弟更是遍布朝堂。 叶家满门尊荣,人心所向,谁都想与叶家沾亲带故。 赵四爷娶孟家姐姐,何尝不是看重孟家和叶家的关系,不然,凭他的家世,哪怕娶个郡主,亦非不可能。 可后来,晋元帝弑兄夺位,叶家以谋逆罪被诛九族,谁都怕受牵连。 叶家已灭,孟家姐姐没有半点价值,反而是一大隐患。 赵国公府若为了撇清关系,孟家姐姐便活不了。 后宅之中,死一个妇人,激不起半点水花。 人性便是如此。 沈青黎侧首,望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 沉默良久,她说道:赵国公府藏得太深,行事小心一些,别打草惊蛇。 ...... 翌日。 沈青黎继续忙着炼药。 赤雪丹需以新鲜的雪莲入药,倒省了炮制的工夫。 她又在药房呆了一整日,除了赤雪丹,还炼制了压制寒毒的药丸。 近来几日,她都在药房,炼制各种药丸,每一样都给萧宴玄备得足足的。 锦一见着,忍不住道:t王妃怎么炼这么多药?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要离开王府了,这也太多了。 闲着无事,就多炼制一些,沈青黎淡淡一笑,转移话题,容婼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容大小姐今日出门,必定会上钩。锦一眼里闪着光。 几日前,她查到容婼在金翠楼定制了一支珍珠梅花簪,便以沈青鸾的名义也订了一支金累丝流苏凤头钗,都约了今日取。 ...... 金翠楼。 容家的马车一停下,便有伙计热情地迎着她进门,直接上了二楼。 伙计一边奉茶,一边恭敬地说道:容大小姐稍等,小的这就把您订的梅花簪拿来给您过目。 容婼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茶盏饮茶。 这时,另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支凤头钗,容婼这才发现二楼里还有别的人在。 她往托盘里瞧了一眼,立马被吸引住了。 那支凤头钗缀着长长的流苏,极为雍容大气。 等伙计出来,容婼拦住他,问道:刚才那支凤头钗,是谁订的? 伙计道:是沈二小姐。 容婼眼里闪过厌恶之色,问道:沈青鸾也在这里? 伙计摇了摇头,道:来拿凤钗的那两位,是沈家的侍女,沈二小姐并未过来。 容婼摆手,示意那伙计退下,起身朝里面走了过去。 沈青鸾抢走了昭王正妃的名分,那支凤钗就当是给她赔罪了。 她就不信,区区两个低贱的侍女,还敢拦她不成? 容婼还没靠近,就听到两个侍女在说话。 二小姐山鸡变凤凰,真是好命,虽说昭王不行了,但有昭王妃这个身份在,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不是,青楼娼妇所出,竟然也有这样的运道。 可笑容大小姐被她压了一头,什么世家贵女...... 那侍女掩嘴笑了起来,话虽没说完,但神情里的嘲讽,和看笑话的意味,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容婼在外气得怒火中烧。 就算容家失势了,根基毁了大半,但也是世家贵族,这两个贱婢竟然在背地里笑话她,不知死活的东西! 还不等容婼出手教训那两个侍女,她身边的侍女,就要冲进去,却被容婼拉住了胳膊。 侍女满脸怒容,压着声音,气愤道:她们敢羞辱大小姐,我要撕烂她们的嘴。 容婼看了眼那两个侍女的背影,低声说道:不要打草惊蛇。 侍女顿时冷静下来,两眼发光。 第426章 那两个侍女说的若是真的,沈二小姐就配不上昭王了。 大小姐的机会来了! 第333章 暗夜归人 眼见着那两个侍女要出来,容婼拉着侍女去一旁看首饰。 那两哥侍女说着笑,并未瞧见她们。 等两人下了楼,走远了,侍女才兴奋问道:大小姐,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沈二小姐当真青楼娼妇生的贱种? 容婼来到窗边,看到那两个侍女坐上沈家的马车走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是不是真的,查了不就知道了。 要是真的,那就是欺君之罪,沈家好大的胆子,只是,长安城这么多青楼,又时隔十几年,怕是不好查。 这世上,还没有容家查不到的事情,容婼的手落在窗框上,微微收紧,森寒道,这一次,本小姐一定要让沈青鸾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昭王表哥不行了,但她已经和他有了夫妻之实,只能嫁给他,那么,她一定要做昭王正妃! 这时,伙计过来了,奉上一个锦盒:容大小姐,这是您定制的珍珠梅花簪。 侍女接过来,打开一看,簪子十分雅致,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花蕊还镶嵌了红宝石,尽显高贵奢华。 容婼十分满意,带着簪子,迫不及待地回了容家。 容厉虽然死了,但容厉的人,大部分都到了她的手里。 她连忙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查,务必在沈青鸾大婚之前,查清她的身世。 ...... 大街上,车马往来,川流不息。 有辆马车,七拐八弯,进了一条小巷子。 四下无人,车夫抹去沈家的徽记,驶进了宴王府。 那两个沈家的侍女,实则是萧家的暗卫,她们将锦盒交给锦一。 锦一带着锦盒去找沈青黎。 金翠楼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里面的工匠师傅,都是名扬长安的大家,有些还是宫里出来的,他们所打造的首饰,十分受世家贵女的追捧。 那支金累丝流苏凤头钗,沈青黎只看了一眼,就很中意。 她浅浅地笑:既然过了容婼的眼,就给二妹妹添妆吧。 锦一可没想便宜沈青鸾,她去金翠楼的时候,就是想送给沈青黎。 凤飞九天,普天之下,除了叶皇后,也就只有沈青黎配得上。 大婚之后,沈二小姐未必还有命活着,就算活着,也未必有机会戴,王妃喜欢,何不留着? 既然是以二妹妹的名义订的,日后,于外人眼中,便是故人旧物,平添麻烦。 锦一倒没想到这一层。 要是戴出去,被容婼认出来,提起沈青鸾,那确实很晦气。 锦一道:容大小姐果真上钩了,容家的人已经私下探查了。 沈青黎将凤头钗放进锦盒里,勾着唇笑:希望她不会让人失望。 ......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到了十月。 暗夜深更,灯火寂寥。 床帐内亮着微光,那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芒。 这个时节已没有萤火虫,沈青黎在琉璃灯里放了颗夜明珠。 她睡得正深,忽然感到榻边陷了下去,一道黑影笼罩着她。 她陡然惊醒,就看见萧宴玄一身玄色寝衣,正含着笑,满目温柔地凝视着她。 沈青黎怔怔地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她真的等到了萧宴玄。 数月不见,他比之前更加俊美,如清风,似明月。 萧宴玄,她低喃着开口。 萧宴玄伸手,将她颊边的头发拢到耳后,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阿黎,我回来了。 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摩挲时,脸颊痒痒的,温热的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王爷,你回来了!沈青黎欢喜地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身,说到最后,有些委屈地抱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柔软的身子扑了他满怀,那样欢愉的笑容,狠狠地撞进了他的心里,霎那间,心也被填得满满的。 萧宴玄紧紧地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吗? 沈青黎从他怀里抬起头,端详着他,蹙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萧宴玄扬唇微笑:平州那边饮食简单,阿黎给为夫补一补,为夫很久没尝到阿黎做的饭菜了。 我在冰窖存了些苞米,明日给王爷做一顿苞米宴,王爷明日要进宫复命吗? 大军要过个三四日才到,这几日,为夫好好陪你。 沈青黎看着他眼底的青影,猜到他这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不由地心口一阵柔软。 她掀开被子,往里侧挪了挪:赶了一路也累了,快些睡觉。 好。萧宴玄揽着她躺下。 沈青黎忽地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要去脱他身上的衣服。 萧宴玄按住她的手,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笑意微哑:一见面就要勾我?嗯? 沈青黎脸上慢慢腾起一股热意,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第427章 一点小伤,已经都好了。 我看看。 明日再看,萧宴玄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又沉又哑,透着危险的气息,是不是不想睡?那做点别的? 看他这个样子,沈青黎就知道他身上定然不止一点小伤那么简单。 她玩着他的衣带,轻声说道:行伍之人,受伤在所难免,可万一我心疼了,王爷想做点别的,不就如王爷的意了吗? 萧宴玄看着那快要松散开来的衣带,滚烫的眸光越发勾人:看来,阿黎真的很惦记为夫的身子,难怪旁人都说,小别胜新婚。 沈青黎被幽邃的眸光烫得心口发颤,手指在他衣带上卷啊卷,一点一点地扯开了,抬眸撞进他的眼底:那你给不给看? 萧宴玄低眸笑了,黑沉沉的墨瞳凝住她,极具侵略性。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下移,扯开了其他的衣带。 阿黎想看,不管哪里,都给你看。 沈青黎心口怦怦地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 她强作淡然,褪下他身上的衣衫,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萧宴玄的身上添了不少伤疤,有些深,有些浅。 兴许是伤药的药效出奇地好,伤口恢复得很好,沈青黎瞧在眼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心疼他。 萧宴玄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沈大夫,裤子要脱吗? 第335章 把人惹火了 沈青黎脑子轰地一下,t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对萧宴玄的心疼顿时烟消云散。 萧宴玄眸底的暗潮,炽热汹涌,深得能将她吞进去。 这时候嘴硬逞强,不过是让自己被他吃干抹净而已。 沈青黎屏住微乱的呼吸,一脸镇定地将他的衣带系好:夜深了,睡觉。 萧宴玄低笑一声,清冷的眉眼温柔得一塌糊涂,静静地盯着她。 医者仁心,沈大夫真的不检查吗? 北燕铁骑尚且不是你的敌手,何况是几个山匪。沈青黎说着,催促他早点睡。 亲完就睡。 萧宴玄薄唇微微扬起,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唇,惹得她情难自禁地哼了声。 萧宴玄心底的欲望如藤蔓般疯长。 她的唇,如花瓣般,清甜至极。 在暗夜里,格外地魅惑人心。 萧宴玄压着她亲了许久,亲得她浑身发软,骨头都要酥了。 萧宴玄,你悠着点。 阿黎别担心,为夫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 话还没说完,又被堵住了唇。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乌黑的墨发交缠在一起,在夜明珠莹润的光晕下,映出一道旖旎的影子。 满帐春情,如潮,似火。 翌日,沈青黎醒来时,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昨夜,她被亲得晕晕乎乎,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他抵着她,轻哄着让她帮忙。 阿黎在回味什么? 耳畔传来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很是愉悦。 沈青黎脸颊爆红。 身上的衣衫凌乱,隐约能瞧见锁骨处的吻痕,一路蜿蜒往下,隐在衣衫之下。 双腿更是酥软,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灼烫,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醒了,就起来。 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萧宴玄揉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中带着沙哑。 忆起昨晚的画面,沈青黎整个人充满了羞耻感,正要坐起身,被萧宴玄勾住腰又躺了回去。 再陪我睡一会儿。 萧宴玄含住她的唇,轻轻地吻着。 沈青黎娇呼一声:疼。 她的双唇绯红如樱,还有些肿。 萧宴玄意犹未尽地蹭了蹭,黑眸里泛起笑意:下次,为夫一定做到心中有数。 沈青黎半个字也没信。 萧宴玄低眸凝视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昨晚,是为夫过分了。 沈青黎哼了哼,手指头缠着他的头发,说起这几月长安城发生的事情。 萧宴玄长眉一挑,语气莫名有些冷:那小鬼给你送花种了? 沈青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钺。 她摸着萧宴玄的脸,好笑道:阿钺只是个孩子,我帮了他,他感激我罢了。 阿钺?萧宴玄冷笑,声音里的不快几乎要溢出来,你好像也没比他大多少。 沈青黎无法跟他解释,她和孟家姐姐的渊源。 她笑眼吟吟,像藏了星子:王爷是要把自己酸死吗?那谁帮我查赵国公府? 王爷? 夫君。 萧宴玄呵地一声,又是一声冷笑。 沈青黎眉眼弯弯,抬起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甜甜地笑:阿玄。 萧宴玄被取悦了,压着翘起的唇角,故作冷淡道:为夫帮你就是了。 阿玄,沈青黎攀上他的脖颈,缠上去,娇软的身子贴着他,带笑的眉眼妩媚明艳,你真可爱。 第428章 萧宴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圈,眸光落在她娇嫩微肿的红唇上。 现在连亲都亲不着了。 她就是吃准了他舍不得让她疼,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撩拨他。 萧宴玄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阿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秋后算账,他薄唇落在沈青黎的耳畔,轻轻地笑,为夫都给你记着呢。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根,沈青黎心头悸颤了一下,不过是眨眼间,耳珠就漫上一层绯色。 大丈夫怎可如此记仇? 为夫不过是补回为夫应得的而已,怎么能算记仇? 萧宴玄轻舔了一下她的耳珠,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轻颤,他含住了不紧不慢地逗弄,亲得沈青黎呼吸凌乱,几乎要受不住。 她抬手去推他的肩膀,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萧宴玄!沈青黎低喝,自以为气势十足,一开口却是娇娇软软的。 阿黎,我饿了。萧宴玄眼尾泛红,掐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沈青黎心跳如雷:起来,用膳。 想吃阿黎。 滚烫的唇缓缓落在沈青黎的脖颈,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路往下。 玉白的肌肤上,开出了一朵朵绮丽的红梅。 力道很重,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往常这个时辰,锦一都会来唤她起身用膳,今日,整个翠微院静悄悄的。 只有,帐内粗重的喘息,与难耐的低吟。 萧宴玄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温柔道:阿黎,要不要再试一次? 在感受到那蓬勃的异样时,沈青黎意乱情迷地娇喝了声:你敢! 再被他弄一次,她的腿还要不要? 萧宴玄吻着她,摆弄着她的腿:阿黎,夹紧一点。 萧宴玄,你个混蛋...... 沈青黎浑身酥麻,等她起身洗漱,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 她坐在榻边,思绪放空。 萧宴玄半跪在她面前,手中的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腿上。 清凉的触感,让她蓦地回神。 萧宴玄黑眸炽热:在想什么? 沈青黎眼睫微抬,与他眸光相触:在想王爷为什么能这么孟浪。 萧宴玄勾着唇角,满眼都是笑意:因为,是阿黎。 上完药,没那么疼,但依然酥软无力。 她肌肤白皙,吹弹可破,被他那么一折腾,火辣辣一片,还险些被磨破皮。 到底是他太过孟浪,让阿黎遭罪了。 萧宴玄也是愧疚心疼得很,只是,他想她想得紧,就是想克制,一贴上她的身子,理智就溃不成军。 阿黎, 沈青黎心里火气未消,冷淡道:王爷今日还是不要和我说话。 萧宴玄唇角含笑:阿黎不是要带我去看苞米种子? 走不了。 为夫抱你。 我今日不想看到王爷。沈青黎看着萧宴玄,王爷今日就回乘风院,王爷若不走,我走。 完了,把人惹火了。 第335章 家训 萧宴玄被赶出翠微院。 萧伯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祠堂。 王爷,当着老家主和列祖列宗的面,您说实话,您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王妃的事情? 萧宴玄一听这话,就知道萧伯想岔了,给列祖列宗上香后,说道:外面女子再好,都不及阿黎万一,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阿黎的事情。 萧伯狐疑地看着他:那王爷怎么一回来就惹王妃生气? 萧宴玄默然。 萧伯以为两人起了什么口角,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妃性子好,万事以王爷为先,王爷也不能纵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我知道的,萧伯。 王爷既然知道了,就在祠堂多跪一会儿,王妃消了气,今夜兴许就能回去了,正好也跟老家主聊聊天。 萧宴玄并不觉得萧伯僭越。 是他让萧伯操心了。 萧伯既想他们夫妻和睦,又想为阿黎撑腰。 从祠堂里出来,萧伯去翠微院见沈青黎。 王爷知道错了,此刻正在祠堂跪着,王妃别与他计较。 沈青黎惊愣了一瞬,随即,说道:王爷一路快马加鞭,想来也不曾好好歇过,身上还有伤没好全,该好好歇着才是。 一点小伤,不碍事,王妃不必心疼,萧家男子常年在外征战,府中诸事皆由女子操持,如此辛苦,若男子还不懂得体贴,便是男子之错,需得跪祠堂,这是家训,王爷一回来就惹您生气,犯了家规,理应受罚。 萧伯,这是误会,王爷他没惹我生气。 王妃不用为王爷说好话,男人啊,不能惯,王妃可不能心软。 这话,沈青黎是赞同的。 她平时就是太惯着萧宴玄了,他才得寸进尺,只顾着自己快活。 萧伯走后,沈青黎问锦一:咱们萧家真有那样的家训吗? 锦一点头。 第429章 沈青黎又问道:要跪到何时? 跪到王妃消气为止。 沈青黎不说话了,提笔写了张药膳单子。 今日,本来说好的,要给萧宴玄做一顿苞米宴,但他折腾得太过,她没力气张罗,让厨娘炖点药膳给他补一补。 锦一接过来给厨娘送去,嘴角不由地浮起一抹笑。 王妃还是心疼王爷的。 看来,今夜,王爷能住回翠微院了。 沈青黎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便往祠堂走。 萧宴玄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她,眼底浮起了笑意:阿黎, 那点火气早就散了,沈青黎见他跪得笔直,忍不住轻笑道:王爷怎还跪着?若是传出去,该笑话你惧内。 萧宴玄唇角上扬,带着宠溺:惧内,不丢人。 沈青黎给列祖列宗上了香,抿着唇,说道:王爷快起来吧,你再跪下去,我都没脸见列祖t列宗。 那我能回翠微院吗? 王爷想睡书房? 阿黎陪我一起睡书房? 王爷想得美。 沈青黎站了一会儿,腿就有些难受,萧宴玄察觉到了,起身就将她拦腰抱起。 阿黎,日后,你若喊停,我一定停。 沈青黎抱着他的脖颈,笑了:既如此,王爷今夜就老实一些。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情动的模样,就怕她还没出声,就被他堵了口。 萧宴玄见她松口,笑声低沉愉悦:好。 沈青黎以为他会抱着她回翠微院,没想到去了厨房,还把厨娘都赶了出去。 沈青黎扬眉:王爷是要亲自下厨赔罪吗? 本是打趣的玩笑话,萧宴玄颔首嗯了一声。 他去冰窖提了一篮子的苞米。 金灿的苞米被青皮包裹着,放在冰窖之中,还很新鲜。 他挽起袖子,坐在凳子上剥苞米,清俊的眉眼在秋日的高阳中,格外的温柔出尘。 沈青黎支颐看着,杏眸里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王爷,我们吃暖锅吧。 好。 吃暖锅,要准备的食材可就多了。 在这之前,萧宴玄点了个火盆,给沈青黎烤苞米。 他在苞米上抹了点蜂蜜,甜香四溢,顿时飘散出来。 吃暖锅没那么快,阿黎先垫一垫肚子,小心烫。 香甜软糯的苞米粒在口腔里爆开,沈青黎愉悦地弯起了眉眼,她一边吃着烤苞米,一边看他忙活。 羊肉、鸭血、鲜虾、鱼片、鱼丸、菌菇...... 沈青黎看着长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心里甜滋滋的。 萧宴玄是真心将她捧在手心里,才会记住她所有的喜好。 萧宴玄之前有胃疾,饮食上吃得很清淡,但吃暖锅怎么能不吃辣呢? 沈青黎调着蘸料,抬头看他:王爷要吃点辣吗? 别太辣,萧宴玄眸光正好落在她丰润的红唇上,你也一样。 沈青黎看懂了他眼里的暗色,红着脸嘀咕了一句:已经不疼了。 听话。 哦。 暖锅已经点上火,里面的汤底冒着香气。 萧宴玄舀了一碗苞米面,问道:阿黎上次在信中提起的煎饼要怎么做? 王爷先把面糊调好。 沈青黎在一旁教萧宴玄怎么烙饼子,见有切好的肉片,便烤了些,等打上鸡蛋,翻面,抹上酱料,又翻了面,再把烤肉放上去。 王爷,抹一点辣酱。 好。 柔软的饼皮,裹着烤肉和蔬菜,咸香中带着一点微辣,简直回味无穷。 沈青黎眸光晶亮。 好好吃,王爷也尝尝。 她将煎饼喂到萧宴玄嘴边,萧宴玄咬了一口。 确实是好吃。 说着,又给沈青黎烙了一个。 暖锅的汤底已经滚开了,香气越发浓郁。 萧宴玄烫了一片羊肉,放她碗里,沈青黎蘸着蘸料,麻辣的味道在唇齿间爆开来,她发出满足的喟叹。 萧宴玄眉眼蕴满笑意,不停地给她涮食材。 以后,若再惹阿黎生气,就亲手做一顿暖锅。 沈青黎捞了颗鱼丸给他,眯着眼笑:王爷也吃,不用管我。 把阿黎喂饱了,夜里,阿黎才能喂饱他。 萧宴玄笑着往她碗里夹菜,连虾壳都剥了。 鸭血和苞米都熟了。 这个笋片也很不错。 这一顿,沈青黎吃得额头上都冒了汗,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萧宴玄带着她去东园消了会儿食,便回去午睡。 等午睡起来,锦一带来了容婼的消息。 第335章 有账没清算 几番探查之下,容婼的人查到了青楼女子的踪迹。 当年,青楼女子为了嫁给富商,能将原主扔了。 如今,只要稍微给些好处,她照样能为容婼所用。 人心贪婪自私,对有些人而言,血脉亲情,比不过利益来得重要。 第430章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全在掌握之中。 午后暖风徐徐,吹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沈青黎身子往后靠着,倚在椅背上,神情懒懒散散:临州那边也该动了,吕严该派上用场了。 她等这么久,布下这个局,就是冲着诛沈家九族去的,没有半点留情。 萧宴玄眸色微动:阿黎, 嗯?沈青黎侧首看他。 你与沈家,到底有何仇怨?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温和,若不想说,也无妨。 沈青黎静默了一瞬,随即,平静地迎上他的眸光,含笑道:我与沈家的仇怨,若我说是因为流落乡野一事,王爷定然不信,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用不了多久,王爷自会知晓。 萧宴玄唇角一扬,也笑起来:还以为阿黎又要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沈青黎看着他,忽觉缘分的奇妙。 她眼中光华流转,眉眼弯了起来:我与王爷,缘分匪浅。 萧宴玄凝住她,眸色专注又温脉:是天作之合。 天下女子万千,唯有她,是他的妻,又与他有着相同的仇敌。 沈青黎默然。 沈家覆灭之后,他们就要桥归桥,路归路,算不得天作之合。 可仔细想想,上苍待她也不薄,让她重活一世,报血仇,还深恩,与他相伴一程。 这么想着,沈青黎唇畔又重新扬起笑意。 笑什么? 只要与王爷在一起,哪怕不能事事圆满,也从无遗憾。 这话听得萧宴玄长眉微蹙,心下莫名有些不安。 他深深地看着沈青黎,目露审视:阿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青黎心口一滞:为何这么说? 这话有些晦气。 沈青黎失笑。 那我重新说?她抬手抚上萧宴玄的眉心,轻轻地揉了揉,温柔得像吹拂而来的暖风,与王爷一起的每一刻,都让人欢喜,所以啊...... 所以什么? 王爷不要不开心。 沈青黎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心里平静得没有半分感伤。 明明,再过半个多月,她与萧宴玄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可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离愁别绪。 仿佛在很久以前,在某个瞬间,她突然豁达,那些浓烈的愁绪,渐渐如平静的水面,波澜不起。 萧宴玄握住她的手,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唇角勾着笑:你以后的每一日,也会过得很开心。 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会护着她,宠着她,纵着她,让她无忧无惧。 沈青黎笑了起来,明灿至极。 她枕在萧宴玄的肩膀上,看着外间湛蓝高远的长空:这几日,王爷若无要事,多陪陪我吧。 萧宴玄怔了怔。 他甚少见她这般粘人,尤其是白日里,更是端庄沉敛。 他低眸打量着她。 沈青黎抬起眼睫,挑眉看着他:王爷不会在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你在外面看上谁了? 萧宴玄将她拥进怀中,掐着她的腰,眸色都深沉灼烫了许多:我看上谁了?昨夜今早,阿黎不是体会到了吗?是还没让阿黎满意吗?为夫可以再来几次。 一听他这不正经的话,沈青黎脸颊发热,怂得很快。 是我说错话了,手里攥着他的衣袖,撇了撇嘴,控诉道,但谁让王爷有外心,不过是陪我几日,又不是要王爷的命。 萧宴玄低头去亲她的唇角,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宠溺笑道:没有外心。 沈青黎哼唧了一声:王爷说没有就没有呗。 萧宴玄又好气又好笑:阿黎不信? 几月不见,粘人是粘人了,就是这脾气,有些难以捉摸了。 少时,在叶家,她被千娇百宠,性子是有些娇纵的。 历经变故,变得沉静淡冷,可这世间还有一个萧宴玄,将她捧在手心里,从前的小性子,不经意间,便会流露一二。 离别在即,她就是想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谁知道,这么好的男子,以后会便宜哪个女子。 信不信又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王爷还是去跪祠堂吧,沈青黎晃荡着双脚,明明是胡搅蛮缠,偏偏理直气壮,萧伯可是说了,在萧家,男子惹女子生气,就是触犯了家规。 萧宴玄幽幽地笑起来,笑意里说不出的危险:阿黎真该庆幸为夫蛊毒未解,不然...... 沈青黎心尖一颤。 萧宴玄轻蹭着她的鼻尖:不然,这闺房情趣,可以更...... 未出口的话,被沈青黎堵住了。 她捂住萧宴玄的唇:好了,王爷若不得空,尽管去忙要事,我也有正事要忙。 说罢,便松开了手,却被萧宴玄握住。 他捏着他的手把玩着,问道:阿黎要忙什么正事? 我让锦一去查赵国公府,过了这许多天,也该有消息了,我去问问。 第431章 如果赵国公真和绝杀阁结盟,想要查出端倪,恐怕难了。 世家沉浮更迭,一个世家崛起,又一个世家消亡,但赵家能风光昌盛数百年,比大晋立国还要长久,可见,每一代家主都不是善茬。 赵国公激流勇退,给儿子让路,便是看清时t势。 一个处处顺势而为的人,怎会受人把柄。 沈青黎蹙着眉,沉吟了半晌,说道:中间人一事,暂且查不出来,但孟夫人病逝一事,未必查不出来。 阿黎对赵家,似乎格外地在意。萧宴玄语气莫名,听着有些酸,又有些咬牙切齿。 那当然!沈青黎面不改色,赵国公要真是中间人,有笔账还没清算呢。 龙影卫去绝杀阁下单,刺杀萧宴玄,绝杀阁付出代价了,那个中间人也别想逃过去。 原来,阿黎是要给为夫出气,萧宴玄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为夫很欢喜。 还有,阿黎想要与为夫亲近,时时相伴,为夫也很欢喜。 第337章 突破口 这几日,萧宴玄时时陪在沈青黎身边,陪她玩闹,兴致一起,沈青黎坐在他怀里,两人共弹一把琴,做到真正的琴瑟和鸣。 沈青黎把人哄高兴了,拉着他,一起把夜昙的花种种在东园,结果,夜里被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她也不知道萧宴玄哪来那么多的花样,厮缠了几日,沈青黎也有些吃不消,干脆易了容,出府游玩。 白日玩得尽兴,夜里倒头就睡,萧宴玄看穿她的小心思,却也纵着她,还给溟一传信,让他路上走得慢一些。 本来三四日就能抵达长安城,溟一硬是花了七八日。 静夜深深。 沈青黎环着萧宴玄的腰:王爷明日进宫复命后,可是要在军营呆几日? 少女的身子柔软细腻,像上等的美玉,轻易地勾起他满身的火。 萧宴玄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阿黎这么快就腻了为夫? 王爷陪了我好几日,明日大军归朝,我也不好霸占着王爷,还是军务要紧。 有溟一在,军营里也出不了乱子。 沈青黎是想着放纵一回,可没想落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王爷可别败坏我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勾着你不务正业。 沈青黎打了个呵欠,手臂懒懒地搭萧宴玄的腰间,不经意间,手指划过,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带起一阵痒意。 萧宴玄呼吸一沉:是为夫离不开阿黎。 困意上来,沈青黎迷迷糊糊,没有察觉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萧宴玄久久没听到她出声,低头一看,已经沉沉睡去。 静夜里,呼吸清晰可闻,如一片羽毛,拂过他的胸膛,酥酥麻麻的。 萧宴玄眼底墨色深浓,忍得额角青筋都鼓起了,但到底怜惜她,没有闹她。 虽然每日缠着她,但到底没有真正地餍足过。 翌日一早,沈青黎醒来时,萧宴玄已经入宫了。 晌午时,萧宴玄回府陪她用了一顿午膳,便准备回军营。 沈青黎正要送他出院门,萧宴玄将人抵在墙上,垂眸看她:阿黎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为夫夜里不回来了,阿黎就这么高兴? 想来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但军机要事,沈青黎没有多问,只道:王爷讲点道理。 没良心,一句不舍的话都没有。萧宴玄在她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沈青黎娇呼一声。 王爷轻点,我还要送王爷出府。 不用你送。 萧宴玄深深地吻了上去,沈青黎攀上他的脖颈,回应他。 浑身血液沸腾起来,满身的火瞬间被点燃。 故意的是吧?萧宴玄喘着气息,声音低低沉沉。 两人贴得紧,隔着衣衫,沈青黎也感受到他的异样,眼角眉梢忽地带了笑。 寻常人家,妻子送丈夫出门,心有不舍,不也是这般吗? 萧宴玄被那句不舍勾得心口微荡,心底的凶兽似要挣扎出笼,却被他死死压住。 缠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明日就回来。 沈青黎满脸潮红,紧紧地攀着他,软着声应了一下。 萧宴玄胸腔轻震,溢出一声沉哑的笑意,抱着她在小榻上坐下。 沈青黎也知道自己没出息,但谁让萧宴玄专挑敏感的地方亲。 王爷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她气息微喘,倚着软榻看过来时,妩媚勾人,让人欲罢不能。 萧宴玄倾身过去,亲了一下,随即,大步离开。 他怕再不走,就走不了。 沈青黎透过窗子,看着他走远。 这些时日,她时刻都能在萧宴玄的脸上看到笑容。 他对她越发没有防备,等离开那日,应该能顺利一些。 ...... 青云山。 萧宴玄一到军营,便入帐处理军务。 天色渐晚,将士们操练了一天,累得不想动弹,正要回营帐,谁知,却被萧宴玄压着继续操练。 第432章 兵器架十八般武器,全被他使了个遍。 一批又一批的将士被他打下高台。 将士们相互搀扶着,看着高台上越打越凶的宴王。 王爷今日怎这般暴躁? 可不是,连溟一将军都挂了彩。 他们哪里知道,这两日,他们的宴王被撩得满身火气,得不到满足,只好来练他们,消散一下精力。 月色洒落下来,照着青云山,也笼罩着长安城。 翠微院灯火煌煌。 沈青黎正在给萧宴玄做寝衣,一针一线,极为认真。 锦一在一旁劝道:夜里做针线活,伤眼,明日再做。 沈青黎唇角牵起一抹浅笑,手里动作不停:等这个袖子缝完,你快去歇着吧,我保证,做完这一点就去睡。 锦一拿起剪子,剪去灯花,让灯火更亮。 我不困,再陪王妃一会儿。 沈青黎见状,问道:孟夫人一事,可有什么进展? 孟夫人病逝后,她贴身的侍女,悲痛过度,殉主跟着一起去了。 沈青黎眸光暗了下来。 孟家姐姐病逝之时,赵钺尚且年幼,还需要人照顾,既是忠仆,就不可能丢下赵钺不管。 其他伺候的人呢? 全被发卖了。 越是显赫的世家,为彰显仁德,越是不会发卖奴仆。 沈青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沉吟道:缘由呢? 赵四爷见着府中旧人,触景生情,思念亡妻过度,日日消沉,赵老夫人便把人发卖了,换了一批新人伺候。 沈青黎唇角闪过一抹讥讽。 真放不下亡妻,又怎么会那么快就续弦娶了黄氏,还任由黄氏磋磨赵钺? 能找到那些人吗? 还在查找,不过,当年被发卖出府的那些人,不是出了意外,就是犯了事,被后来的主家责罚,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两人还未查到踪迹。 孟家姐姐贴身伺候的人死了,其他下人也死了,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当中,沈青黎不信没有赵国公府的手笔。 孟家姐姐的死,果然有问题。 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撇清关系,大可不必将所有伺候的人灭口。 当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沈青黎目光微冷:给孟夫人看诊的大夫呢? 是赵国公府的府医,还在赵国公府,此人孑然一身,无不良嗜好,身家清白,没有软肋,更无把柄,而且,甚少出府。 果真如萧宴玄所说,赵国公府是一块铁板。 继续查。沈青黎又继续缝制袖子。 赵国公府再滴水不漏,也会有突破口。 她不信,她找不到! 第338章 母女反目 在权势和时势面前,孟家姐姐就如一粒微小的尘埃,赵国公轻轻一个抬手,便沉入泥泞里。 当年的事情,早已被抹除痕迹,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有破绽,就有迹可查。 孟家姐姐身边伺候的下人,虽然大部分都已被灭口了,但赵四爷的小厮,还有赵国公和赵老夫人身边的人,以及那个府医,还好好地在赵国公府当差,这些人都是突破口。 她不信这些人全都不知情。 相反,因着这些人还好好地活着,说明了这些人都是心腹。 孟家姐姐因何而死,他们必定知道其中的隐情,甚至是参与其中。 只是,赵国公府行事谨慎,目前,还不好打草惊蛇。 沈青黎思绪转得飞快,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没一会儿,袖子缝好,便熄灯歇下了。 床帐深深,只有床头的琉璃灯还亮着莹润的光。 帐内还残留着萧宴玄的气息,寒衾孤枕也不是那么难眠,反而,因着没有萧宴玄折腾,沈青黎难得地酣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醒来,神清气爽,继续给萧宴玄做寝衣。 这几日天色正好,秋阳暖人,她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悠闲地做着针线活。 她足不出户,外面的消息,却不停地传了进来。 周喻和吕严已经进京了。 容婼的人找到青楼女子,也带回了长安城,还寻到了原主当年的奶娘。 容贵妃为了给景昭体面,让世人知道晋元帝还宠爱景昭这个儿子,求晋元帝在大婚那日,能和她一道去昭王府观礼。 景昭受伤一事,南疆最后还是背了黑锅,南疆王给西晋赔了三百万两,晋元帝想起往日的父子之情,便也答应了。 即便容贵妃不去求晋元帝,沈青黎也有法子让晋元帝出现在t景昭的大婚上。 晋元帝都去昭王府观礼,满朝文武自然也都会去。 至此,那张给沈家织的大网,才彻底地铺展开来,将沈家所有人都裹挟其中,谁也别想逃。 也逃不了! 随着婚期临近,一抬抬聘礼如流水般,被抬进沈家,奢华又隆重,让瞧热闹的百姓为之侧目。 然而,多为起哄和看笑话的。 容贵妃听闻后,眼底阴霾深重,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她和晋元帝明明封了口,对外只说是南疆下蛊害人,并未具体明言伤在何处,可还是走漏了风声,满长安都知道景昭是个废人。 第433章 他们嘲笑景昭欲盖弥彰,甚至,还说了浑话。 她的昭儿是人中龙凤,这些卑贱的蝼蚁,给他提鞋都不配,竟然这般肆无忌惮地编排嘲讽,岂有此理! 坊间的议论不堪入耳,容贵妃有意在大婚那日,让正妃和侧妃一同进门。 一来,不想让景昭再成为那些贱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来,容婼到底是她的亲侄女,她有意给她颜面,免得入府后,被沈青鸾压得死死的。 奈何,容婼不愿意。 她已经有了沈青鸾的把柄,能让沈青鸾再无翻身的机会,为何还要以妾室之身被纳进门? 昭王府的大门,她只会以正妃的身份,让景昭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容贵妃见她不愿,恼怒她不识大体,气得头都疼了,最后也只能随她折腾。 反正她和景昭已经圆了房。 等沈青黎给萧宴玄做完两套寝衣,也到了沈青鸾大婚的前一日。 沈青黎带着那支金累丝流苏凤头钗,去沈家给沈青鸾添妆。 沈家张灯结彩,挂满红绸,沈青黎刚进沈青鸾的院子,还未进屋,就听到沈夫人的声音。 她满眼怜惜,字字句句都是为沈青鸾打算。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入了王府,好好和昭王过日子,相信过不了多久,陛下定会亲自为你们去宗亲那边过继一个嫡子,孩子还小,你尽心教养,将来未必没有出息。 听着这些话,再看着案上摆着的凤冠霞帔,沈青鸾只觉得碍眼至极,满心的怨恨和不甘。 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人,她合该成为人上人,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废人,守一辈子的活寡? 沈夫人没瞧见她眼底的躁闷和厌烦,掏心掏肺地说道:女子嫁人,便是相夫教子,你也别觉得那孩子不是亲生的,便与他离了心,往后的日子还长,有子嗣傍身,昭王府的富贵荣华便全攥在你的手里,昭王到底是皇子,只要陛下器重他,照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 母亲说够了没有!沈青鸾猛地打断沈夫人,怨毒道,要是你们肯帮我退了这门亲事,我哪会有今日?你自己过得不如意,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进火坑,如今说这些,是成心来笑话我的吧? 这话就像一柄利剑,深深地刺进沈夫人的心口,生疼的同时,又止不住地发寒。 沈青鸾虽不是她亲生的,但与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对她的宠爱,半点也不输给沈青羽,甚至,因着她是女儿,更纵着她。 真是一腔真心全都喂了白眼狼! 沈夫人怔怔地看着沈青鸾:鸾儿,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沈青鸾目光阴沉,讥讽道:你对我好,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价值吗?母亲忘了,你是怎么对待沈青黎的吗? 沈夫人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显然是动了怒气。 过去的十几年,我对你,有哪一桩,不是费心筹谋,你就是这么作践的? 你若真心待我,就不该让我嫁给一个废物,你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沈夫人更加心寒了。 让你嫁给昭王,你以为我不心疼?但能如何?还不是要往前看?昭王不能人道,后院就无人与你争宠,你有嗣子傍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沈青鸾恨恨道:昭王府的荣华富贵?不过是磋磨至死,谁稀罕! 母女反目的戏码,可真是精彩! 沈青黎都要拊掌叫好了。 大婚在即,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二妹妹还是少说为妙。她缓缓走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口无遮拦,是要付出代价的,昭王妃再怎么有名无实,也比阶下囚来得风光。 看到她,沈夫人和沈青鸾的脸色都不太好。 沈青鸾想到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看足了她的笑话,脸色不由地扭曲了几分。 她咬着牙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沈青黎将手里的锦盒放到桌案上,轻笑:我是来添妆的,还未恭喜二妹妹,多年心愿,一朝得偿。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给我滚! 沈青黎本来是不打算久呆的,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第339章 极致的羞辱 二妹妹,你失态了,沈青黎不疾不徐地笑道,世家女子端庄贤淑,不该如此失礼,你即将为皇子妃,一言一行,就更该谨慎周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免得连累沈家脸上无光,笑话沈家教女无方。 沈青鸾脸都黑了,气得牙痒痒。 她怒极反笑,露出轻蔑的神色:大姐姐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说个痛快,过了今日,我是皇子妃,你是臣子之妻,再想对我说教,可就没有机会了。 沈青黎莞尔:我一日是你长姐,你便一日屈于我之下,除非你是皇后,否则,长姐如母,二妹妹再如何轻狂,都得收敛起来。 你! 沈青鸾被噎得喉头腥甜,恨极了。 当初,怎么就让这贱人成了大小姐! 她攥着拳头,阴鸷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大姐姐很得意吗? 第434章 沈青黎不答反问:二妹妹走在路上,碾死了一只蚂蚁,你会得意吗? 沈青鸾脸上忽青忽白,仿佛被狠狠掌掴了一般。 这才是最极致的羞辱。 你将对方视为劲敌,结果,对方压根不放在眼里。 沈青鸾眼中怒意翻涌,却极力压制,不敢发作。 她在沈青黎手上从没讨得任何的好,她很清楚,她不是沈青黎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更觉羞辱。 沈青黎淡淡地笑,气度雍容,仪态万千,更衬得沈青鸾像小丑。 她说道:二妹妹若有翻云覆雨的本事,自可万事随心,可若你兜不了底,就安分一些,昭王妃不是非你不可,若非你姓沈,你连进昭王府为奴为婢的资格都没有,做人,该知足的,谁又知道明日会不会万劫不复,永坠阎罗呢? 沈夫人眉头皱起来,沉下脸,不悦地训斥道:大好的日子,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沈青黎看着她,笑了:不把话掰碎了说给她听,等着二妹妹意气用事,自寻死路,连累沈家吗?这丞相夫人,母亲是当腻了,想当阶下囚吗? 沈夫人也被噎住了,恼怒叱问道:放肆!顶撞长辈,这就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 沈夫人用孝道压她,沈青黎觉得可笑。 母亲信吗,只要我一句话,这个丞相夫人,随时可以换人,母亲也别说什么传出去,让人戳我脊梁骨的话,只要我一日于沈家有用,父亲就不会留下任何的隐患,威胁到我。 沈夫人恼羞成怒,脸色涨成猪肝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她最厌恶的女儿,有朝一日,竟要仰她的鼻息。 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孽女,你...... 沈青黎笑意不变:佛堂清静,若母亲还没学会修身养性,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否则,父亲休妻另娶,多的是世家贵女争着来做继室,到时,诞下嫡子,二哥的少主之位,可就坐不稳了。 她说得清淡,但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哪个做母亲,被子女这般教训? 她当年就不该捡她回来,不捡她回来,也不会有沈青鸾,就没有这么多锥心恼恨之事。 这一个个全是来讨债的! 沈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沈青鸾目光闪动,说道:母亲先回去吧,我有话和大姐姐说。 沈夫人顺势找了台阶下,气怒地拂袖离去。 沈青黎在桌案旁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气得沈青鸾咬牙。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沈青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我那日说的那个秘密,大姐姐当真不感兴趣吗? 沈青黎微微一笑:二妹妹若是愿意直言,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可若是用此让我帮你拒婚,我没那个本事。 沈青鸾不敢再硬碰硬,便服了软。 我与大姐姐同出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昭王已然难登大位,于我们毫无助益,为何不另择高枝? 沈青黎有些意外。 果然,毒打经历得多了,就学乖了。 沈青黎看着她眼底的野心,抿着茶,语气闲适:二妹妹选了哪个高枝? 沈青鸾乖t巧道:全凭大姐姐做主,我相信大姐姐不会害我的。 沈青黎面带笑容:二妹妹有没有想过,你连我都斗不过,就凭你脑子里的那些奇思妙想,就能母仪天下吗? 沈青鸾怔住。 父亲为何不帮你?无非是怕你给沈家惹祸,有野心是好事,但是,没有脑子,空有野心,就是祸事。 沈青鸾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半个字。 她放下身段,一脸小意的模样:除了那个秘密,我还可以用别的跟大姐姐换,大姐姐也说了,我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总有大姐姐想要的东西。 沈青黎却道:势不可为,无能为力。 屋里静了下来。 沉默了良久,沈青鸾冷下神色,目光跟淬了毒一般:大姐姐的心肠果然冷硬得很。 是二妹妹与昭王乃天作之合。 沈青鸾冷哼了一声。 沈青黎淡淡地说道:婚事既定,就不要闹得那么难看,于二妹妹无益,父亲的性子,经过这些时日,想必二妹妹心中有数,大婚在即,父亲是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二妹妹要么死心,安生地做你的昭王妃,要么死。 最后一个死字,重重地砸在沈青鸾的心口。 她脸色大变:大姐姐少吓唬我! 昭王废了,二妹妹也就成了废棋,还是一颗不省心的废棋,父亲能做到百官之首,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沈青黎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仁慈吗? 沈青鸾突然笑了,笑容里是化不开的冷意:仁慈这种东西,父亲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既然你不愿帮我,那么,那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沈青黎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世事无常,哪有什么永远。 明天,她就得来求她了。 第435章 沈青黎站起身准备要走,突然被沈青鸾叫住。 你为什么不帮我?沈青鸾盯住她,我要听实话! 沈青黎道:实话是,我也想二妹妹嫁给昭王。 沈青鸾愣了愣。 她想过很多个理由,却从未想过是这一种。 等她回过神来,想问为什么的时候,沈青黎已经离开了。 刚回到宴王府,萧宴玄就回来了。 正好,她也有事情要跟萧宴玄商量。 第350章 徐徐图之 萧宴玄从院外走进来,就看见廊下的少女,站在金色的光影中,如玉一般白,眸光落过来时,眉眼弯弯,轻易地就拨动了他的心弦。 王爷, 沈青黎脸上笑意盈盈,正要说正事,萧宴玄拉着她的手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今日进山猎了一头鹿,晚膳吃暖锅。 听到猎了鹿,沈青黎眸光晶亮:王爷有没有带鹿血回来。 鹿血是好东西,是大补之物。 萧宴玄眸光深邃:带了些。 除了鹿,还猎了狍子和野鸡野兔,还有野猪,萧宴玄都带回了一些,知道沈青黎喜欢吃鱼丸,又转道去庄子,捞了不少鱼虾。 鱼肉剔了刺,剁成肉泥做成鱼丸,虾去了壳,也剁成泥做了虾滑。 这些做起来很麻烦,但沈青黎喜欢吃,萧宴玄甘之如饴。 夜色降临,星河璀璨。 两人坐在亭子中,一边赏月,一边用膳。 沈青黎涮了一块鹿血,蘸着辣酱送入口中,眸中流转的笑意,比今夜的星辰还要夺目。 明日,沈家上下都会去昭王府观礼,府中戒备松散,王爷可派人去沈崇书房的暗室里,取回那些罪证和账册。 至于地契和金银珠宝,暗室的机关隐秘又巧妙,禁卫抄家的时候,不一定能发觉。 等事态平息,再搬出来。 萧宴玄颔首,夹了一颗鱼丸到她碗里:容家,阿黎有何打算? 鱼丸鲜美嫩滑,富有弹性,轻轻一咬,汤汁在口中爆开,荤而不腻。 沈青黎吃得脸颊鼓鼓的,甚是可爱:容家不急。 那些书信纵然能将容家治罪,但也仅限于临州赈灾贪污案,叶家的谋逆案却缺少证据。 叶家谋逆案的背后,牵扯到晋元帝弑兄夺位,若不能一击即中,叶家永远都要背负污名。 只能徐徐图之。 沈青黎也给萧宴玄夹菜,语气随意地问道:王爷明日可要去观礼? 萧宴玄掀起眼皮看她:阿黎不想我去? 沈青黎哼了声,不动声色地说道:王爷都不曾放下军务陪我,去观礼,给他脸了? 萧宴玄倒不是很想去观礼,他只是想为沈青黎撑腰。 他和沈青黎都是晋元帝的眼中钉,明日,是晋元帝发难的大好机会。 沈家被问罪,晋元帝一定会迁怒到你。 王爷不用担心,我有应对之策。 嗯? 沈青黎勾起唇角,轻笑道:我被沈家接回来后,并未上族谱,不算沈家人,晋元帝就是要迁怒,都治不了我的罪。 但晋元帝一定会让她和离。 当初,赐婚的圣旨上,写着的是沈家大小姐。 她既不是沈家人,那她和萧宴玄的婚事就做不得数。 萧宴玄去观礼,和离的事情就会很棘手。 萧宴玄不知道她一心想要和离,闻言后,便也放下心来。 见她鼻尖上都冒了汗,拿出帕子给她擦汗:天气渐冷,消完食,去汤泉泡个汤。 沈青黎嗯了一声,继续埋头涮肉:王爷先去。 萧宴玄好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暖锅的热气氤氲得她的耳尖越发地红,在月色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萧宴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猎那头鹿的时候,好像扯到了肩膀,还要劳烦阿黎帮我搓个背。 沈青黎不疑有他,看到桌上的鱼丸和虾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疼惜。 那些鱼丸虾滑都需要用力,尤其是鱼丸,又要揉又要打。 伤到肩膀,还逞什么能?沈青黎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帮他揉捏,我看看。 萧宴玄唇角含笑:因为,我知道,阿黎不会不管我。 沈青黎手上一个用力:再有下次,我才不管你。 萧宴玄非但没觉得疼,反而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按揉过的地方跟着了火似的。 本就是想亲近她而找的借口,堂堂战神,怎么会因猎一只鹿而伤到肩膀,也就沈青黎关心则乱,没反应过来。 萧宴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边消食,一边往西园走,哄着她一起泡汤。 搓背是真的搓背,但也不仅仅是搓背。 沈青黎气息微喘:你收敛点啊。 萧宴玄缠着她,声音微哑:已经收着了。 沈青黎经受不住,看着汤池上荡开的层层涟漪,不禁在想,这要是真正圆房,萧宴玄能把人折腾散了吧。 第436章 半个时辰后,萧宴玄才抱着她回翠微院。 沈青黎浑身都透着桃花的色泽,刚上榻,萧宴玄玉山一般的身躯便倾覆过来,呼吸重得令人心悸。 一看就知道还没有尽兴。 萧宴玄,你都不会累吗?沈青黎瞪着他。 萧宴玄捏了捏她的耳珠,指腹下移,抚着她脖颈上的那些吻痕:阿黎累了吗? 都说萧宴玄寡情,不近女色,谁知是一头怎么喂都喂不饱的恶狼。 沈青黎看着他,叹气:王爷怜惜怜惜我吧。 好。萧宴玄勾着唇角,笑了,我来帮阿黎。 随着他撩人的动作,沈青黎呼吸一窒,神魂都在悸颤。 她不是让他这么怜惜她啊! 萧宴玄眸色暗沉,继续说道:也让为夫伺候阿黎一回。 那只大掌顺着脖颈,在她身上游移,挑开了她身上的寝衣。 沈青黎有点慌了,想要躲,萧宴玄掐住她的腰。 沈青黎心脏剧烈跳动,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萧宴玄却更想欺负她了,手指缓缓游移,抚过每一寸。 住......住手!阿玄,别...... 沈青黎杏眸圆睁。 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 他手指上的温度滚烫得能把她融化了。 阿黎确定不要? 萧宴玄安抚着她,笑声低沉温柔,格外地情动。 沈青黎毫无招架之力,身上出了一层的汗,就像是一朵靡艳的娇花,盛放得更加极致。 她呼吸急促,看起来很难受,又有些欢愉。 别弄了...... 是弄疼了吗?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变得更加地坏。 沈青黎只觉在他的手上软成了一滩水。 第351章 后会无期 沈青黎的大脑一片空白,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萧宴玄端来一杯水喂到她唇边,她的眸光才转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如竹如玉,很漂亮。 可在做了那样羞耻的事情之后,沈青黎已经难以直视了。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 生气了? 沈青黎不出声。 萧宴玄放下水杯,将人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阿黎不喜欢,下次,为夫不敢了。 沈青黎闭着眼睛不看他。 萧宴玄轻蹭着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地哄着:阿黎有气,别闷着。 沈青黎是气自己不争气。 她被t萧宴玄勾得有了反应,情不自禁地攀着他,整个人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弄得他的身上全是她的水渍。 最后,还要萧宴玄帮她收拾。 萧宴玄看着她红得要滴出血的耳尖,知道小姑娘是害羞了。 阿黎,看着我。 沈青黎将脸埋得更深了。 萧宴玄在她耳边低低地笑:这种事情多来几次就好了,怪为夫不够体贴,伺候得不周到。 小姑娘的情动,令他很愉悦,他喜欢看她意乱情迷的娇态,愿意多伺候她几回。 沈青黎张嘴,在他的胸膛上咬了一口,但到底没舍得用力,惹得他胸腔震动,发出低沉的笑意,又在她耳边说什么。 我勾引你?沈青黎气呼呼地瞪着他,脸颊绯红,语气娇软,你不要脸! 萧宴玄勾着唇,愉悦地笑:要脸,怎么能让阿黎理我呢? 沈青黎终于反应过来,娇哼了一声。 萧宴玄亲着她的脸颊:若不能让阿黎快活,岂不是证明我很不行,男人,怎么能不行呢? 沈青黎被噎得脸颊更加滚烫。 从前,觉得他话少,清冷,难搞。 现在,觉得他还是话少一点好。 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王爷,你以后还是话少一点好。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不开心。 一想到他也这样与旁的女子耳鬓厮磨,她就好嫉妒。 萧宴玄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摩挲着她的腰,哑声道:好,以后,为夫多出力,少说话。 王爷起来的时候,记得叫我,我送王爷出门。 天色那么早,你管自己睡。 王爷伺候得好,奖励王爷的,王爷不要吗? 要。 夜色渐深,沈青黎困倦得打了个呵欠,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腰。 萧宴玄虽然爱折腾她,但不得不说,他宽阔紧实的胸膛,在凉夜里,真的很暖和,很让人安心。 沈青黎往她怀里蹭了蹭,紧紧地抱住了他。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宴玄睁开,却没叫醒沈青黎。 他抚了抚她的脸,轻柔地在她眉心吻了一下,起身的时候,发现沈青黎攥着他腰侧的衣服,攥得很紧。 他这一动,沈青黎醒了。 她睡眼惺忪,下意识地贴了上去:王爷要去军营了? 吵醒你了?萧宴玄心神一荡,抱住她的腰。 沈青黎睁开眼睛:我给王爷更衣。 萧宴玄的气息骤然灼热了几分,有些想压着她再快活一回。 第437章 阿黎,你又勾我。 沈青黎唇角轻扬:我只是觉得,我嫁给王爷这么久,好像从来没伺候过王爷,旁的人家,丈夫上朝,妻子都要起来帮着更衣。 你不需要。 谁让王爷昨晚那么卖力,弄得我不伺候王爷一回,心里愧疚得很。 萧宴玄低笑:真想伺候为夫,夜里在榻上的时候,就全听为夫的。 沈青黎唇角微弯:夜里的事情,夜里再说,我先服侍王爷更衣。 萧宴玄经不住她缠磨,抱着她下了榻,走到了衣柜前。 沈青黎想要下来,却被他托住了臀部,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姿势有些羞耻。 她脚趾头蜷了一下,羞赧道:放我下来。 再抱一会儿。萧宴玄转了个方向,让她面向柜门。 沈青黎打开衣柜,挑了件暗红色的劲装,示意他放她下来。 萧宴玄松手。 沈青黎攀着他的脖子,从他身上下来,猛地听到他一声闷哼。 她身体僵硬,腿却软了。 她也没有想到,小战神这么早就苏醒,还被她夹住了。 阿黎是不是想弄死我?萧宴玄眼尾泛红,低喘了一声问道。 我不是故意的。沈青黎往后退了一步。 萧宴玄全身的火都被点燃,将她抵在衣柜上。 就像是看着即将入口的猎物,不急着一口吞下,反而轻蹭慢磨。 沈青黎整个人都绷直,推着他的肩膀:我今天还要去观礼,你别胡来。 求我。萧宴玄亲吻着她的肩头。 他都舍不得叫醒她,她非要缠上来。 那就饱餐一顿吧。 沈青黎脖颈轻仰,有些难耐地喊了一声:阿玄,求你。 萧宴玄呼吸一沉:阿黎喊我什么? 阿玄,阿玄...... 沈青黎被他禁锢在怀里,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听着外面下人洒扫的声音,整颗心都要跳出来。 那是从未有过的刺激。 她咬着唇,不敢溢出半点声音。 萧宴玄亲着她的唇角:阿黎,松口,别伤了自己。 沈青黎仍紧紧地咬着。 萧宴玄狠狠地一个动作,她经受不住,娇吟出声。 萧宴玄深深地吻住了她。 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出一道沉沉浮浮的影子。 影子旁落着一件暗红色的劲装。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拾起了那件劲装。 阿黎挑的这件甚合为夫心意。 萧宴玄给两人换了身干净的寝衣,从衣柜里挑了件雪青色的衣裙,给沈青黎穿上。 虽然没能伺候他更衣,但沈青黎送他出了府门。 萧宴玄揉着她的发顶,笑问:怎么这么依依不舍的? 沈青黎却催促着他上马:我巴不得王爷在军营不回来。 萧宴玄心情极好,在她眉心轻啄了一下:回去再睡会儿。 嗯。 萧宴玄这才翻身上马。 沈青黎看着半空中,翻飞的暗红色衣袍,看着那俊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久久没动。 萧宴玄,后会无期了。 第352章 嫉妒得发狂 秋末初冬的晨阳明亮耀眼,照得屋里亮堂一片,屏风上还挂着两人换下来的寝衣。 萧宴玄知道小姑娘害羞,临行前,把院中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 往常,两人亲近完,都是他收拾清理。 今日,把小姑娘折腾狠了,小姑娘不待见,催着他,将他赶去军营。 两人的寝衣叠在一起,上面的痕迹,已经很难分清,到底是谁的。 萧宴玄虽然喜欢抵着她厮缠,但也只是刚开始那几下,情动了,就离得远远的,生怕将毒渡给她。 毕竟,他的东西实在是多。 他这个人天赋异禀,已经不像最初那般生涩,很多时候,都勾得她也淋漓尽致,薄薄的寝衣瞬间浸透。 萧宴玄喜欢抱着她继续亲,那些痕迹也沾得两人身上都是。 空气中还弥漫着靡靡的气息,沈青黎的小脸红扑扑的,清洗完寝衣,坐在榻边,掀开衣摆,给自己上药。 这药极好,不知道萧宴玄从哪儿拿来的,不过小半日,腿上的红痕,和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便全都消褪了。 这样的药,她也能炼制,只是,以后都不需要了,她便没炼制。 今日,沈青鸾出嫁,沈青黎没急着过去,而是睡了个回笼觉。 过了辰时,才去沈家。 沈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世家朝臣纷纷前来恭贺,一片欢声笑语。 但沈青鸾的院里却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喜气,院门口还站着两个彪壮的婆子。 屋里,沈青鸾已经换好嫁衣,梳妆妥当了。 嫁衣奢华,凤冠雍容,衬得她也多了几分华贵。 看到沈青黎,眼中一冷,闪过恨意。 二妹妹今日真好看,恭喜二妹妹得遇良缘。沈青黎满脸笑意。 她是真的高兴。 今日过后,这长安城再无沈家了。 沈青鸾却觉得她是来在讽刺她,冷哼道:惺惺作态! 第438章 沈青黎也不生气,将桌上的那碟芙蓉糕推到她面前:二妹妹吃点东西吧。 沈青鸾怒恨地瞪着她:你果然歹毒!竟想让我在大婚之日出丑! 大婚之日,规矩繁琐,新嫁娘怕失礼,都不吃不喝,以免三急,憋不住。 沈青黎倒不是想看她笑话。 丞相府的芙蓉糕,做的半点也不比御厨差,日后,怕是吃不到了。 不吃饱了,等大戏开场,哪有力气哭。 要折腾一整天,二妹妹确定不吃?沈青黎心情好,捏了一块送进嘴里,挺好吃的。 沈青鸾目光冷厉带毒,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十个八个血洞来。 沈青黎弯唇,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大喜的日子,二妹妹高兴点,不然,不吉利。 沈青鸾眼神冰冷:大姐姐要是说完了,就滚吧。 她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接着,鼓乐喧天。 原是吉时到了。 喜婆眉开眼笑,从院中进来,一叠声地喊道:新郎官来了!昭王殿下来迎亲了! 南珠连忙放下凤冠上的珠帘,将一柄鎏金团扇递给沈青鸾:小姐,团扇。 沈青鸾接过来,遮住了脸。 一片嘈杂的嬉笑声中,一身喜服的景昭走了过来。 芝兰玉树,贵气天成,只是沉着一张俊脸,看着有些阴鸷,全无成亲时该有的喜色。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青黎,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想把沈青黎抢回昭王府,拜堂成亲。 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沈青黎的身上,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的是沈青黎。 喜婆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t过,抢亲的,她都见得多了。 但这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喜婆脸上的笑容僵硬得都快维持不住了,看看沈青黎,又看看景昭,一颗心七上八下。 屋里静得有些诡异。 沈青鸾手里的扇柄几乎要被攥断。 哪怕团扇遮面,她都能感受到,景昭落在沈青黎身上的目光,有多炙热。 大婚之日,景昭当着她的面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岂不是在羞辱她? 沈青鸾恨得两眼猩红。 她和景昭认识这么多年,即便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景昭都没用这么痴迷的目光看过她。 他竟然喜欢上了沈青黎这个贱人! 早在景昭进来的时候,沈青黎就已经起身了。 她被景昭黏腻的目光恶心到了,面上笑意不变:恭贺殿下大婚之喜,祝殿下与二妹妹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这几个字落在耳中就像是针扎一般,景昭满心苦涩,顿住脚步,但目光仍盯在她身上。 离得近了,能看到沈青黎脖颈上的痕迹,那些红痕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衣领之下,只在不经意间,露出些微,但也能想象得到,她和萧宴玄有多恩爱厮缠。 想到他们日日夜夜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就嫉妒得发狂。 他想杀人! 想杀了萧宴玄! 痛苦和杀意在他眼底交织,他突然上前一步:青黎, 沈青黎不动声色地扶起沈青鸾,笑道:祖母和父亲母亲都在等着,别误了吉时。 喜婆也反应过来,忙递来红绸,让两位新人握住。 景昭看了沈青黎一眼,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和沈青鸾来到厅堂,拜别长辈后,沈青鸾被沈青安背着上了喜轿。 吉时已到,起轿! 喜婆一声吆喝,鼓乐声再次响起,迎亲队伍沿着最热闹繁华的大街,朝昭王府而去。 沈家上下也跟着前去送嫁,那些观礼的宾客,也纷纷前往昭王府吃喜酒。 皇子娶亲,迎亲队伍很壮观,一路十里红妆,当真是风光无限。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昭王府的人喜钱一撒,百姓争相去捡,嘴里吉祥话不断,什么天作之合,白头到老,还有人嘴快,说了早生贵子,喊得太大声,景昭的脸都黑了。 一片鞭炮声中,喜轿停下,沈青鸾被喜婆扶着下了喜轿。 景昭握着她的手跨过火盆,进了大门。 昭王府挂满红绸,布置得十分奢华喜庆。 喜堂上,大红喜字夺目。 晋元帝和容贵妃坐在高位上,景暄和景荀夫妻坐在两人的下首,其他几个皇子也在。 屋里喜气洋洋,挤满了前来观礼的高官权臣,命妇贵女。 容婼看着缓缓走来的一对新人,嘴角勾起,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第353章 大戏开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声音刚落,一个妇人突然冲了过去。 她紧紧地抱住了沈青鸾,声泪俱下:儿啊!娘的心肝!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青鸾大惊失色,吓得手中的团扇都掉了。 她心头扑通扑通地狂跳:你什么人?你放开我! 妇人满心满眼都是她,哽咽着,想去摸她的脸:儿啊,我是你娘啊。 第440章 晋元帝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问道:你就不怕沈氏身世有瑕,被揭穿之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沈青黎对上晋元帝的目光,从容道:二妹妹和昭王是陛下指婚,三书六聘,拜过天地,有陛下和百官见证,她就是昭王妃,木已成舟,陛下慈父心肠,定也不想让昭王在大喜之日,难以圆满。 言下之意,沈青鸾已是昭王妃,晋元帝身为君父,掌握生杀大权,要不要让景昭成为笑柄,只在他一念之间。 无形之中,挑拨了晋元帝和景昭一把。 又给容婼加了一把火。 果然,容婼急了。 她脱口道:沈青鸾是青楼妓子所出,根本不配为皇子妃!t 第354章 对质 满堂哗然。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他们猜到沈青鸾可能真不是沈家的嫡女,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般不堪。 这是欺君之罪!沈家的胆子可真大啊!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像是震惊之下的口不择言。 沈青鸾听到后,脸色剧变,连胭脂都遮不住脸上的煞白之色。 陛下, 陛下,臣女有证据。 沈青鸾一开口,就被容婼打断了。 事已至此,容婼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知道是她设的局又如何? 容家还会怕她沈家不成! 她才不要给人做妾! 沈青鸾必须给她死! 容婼得意地瞥了一眼沈青鸾,下巴微扬,对喜堂外的侍从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侍从应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 沈夫人看到那妇人时,似乎认了出来,瞳孔狠狠一颤。 整个大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堂上,妇人神情紧张,跪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民妇刘氏见过陛下。 容婼有备而来,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样:陛下,这妇人是沈青黎当年的奶娘,她能作证,沈青鸾根本不是沈家的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氏身上,刘氏绷紧了身子,冷汗很快就浸湿了鬓角。 她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但容家用她的儿孙威胁,她不敢不从。 宴王妃生来病弱,哭声跟猫儿一样,可满月宴那日,哭声洪亮有力,手臂上还有一颗红痣,民妇便知道有人把孩子换了,民妇太害怕了,害怕会被沈家问罪,便不敢声张,将错就错。 那妇人连忙接腔道:没错,我儿右手臂上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沈夫人心里惊恨不已,满身都是冷汗,却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她冷眼看着容婼,愠怒道: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刁妇,说几句胡言乱语,就想诬陷我儿,你行事这样狂妄,可有将陛下,将大晋律法放在眼里? 容婼嘴角勾起冷笑:沈青鸾是什么身份,你身边的人总有那么几个是知情的,欺君可是死罪,你说,她们敢不敢糊弄陛下? 沈夫人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惶恐之中,又升起一股无力感,止不住地发虚。 容婼笑得更得意了。 沈青鸾和宴王妃不是双胞胎姐妹吗?长得不像不说,与你和沈相也不怎么像,倒是和这妇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容婼将视线转移到沈青鸾和那妇人身上。 大家的注意力也跟着被吸引过去。 妇人样貌艳丽妩媚,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有人面露讶异,将她认了出来。 这不是倚月阁的玲珑姑娘吗? 十几年前,玲珑可是倚月阁的头牌花魁,满长安的花魁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人,那是何等的风光。 在场的这些权臣,有不少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但当年,她却嫁给了一个富商。 谁知道,这富商早就娶了正室,不出两年,她就被富商厌弃了。 这些年一直无所出,被主母磋磨得厉害,容婼的人找到她,对她许以了重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再也不想过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当年,孩子被换了之后,民妇心中有恨,伤了那孩子,那妇人说着,看向沈青黎,民妇将那孩子...... 沈青黎眸光微微一抬,清凌凌的笑容,令妇人心头一颤,声音戛然而止,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容婼还想将她的名声也一道毁了,真是好算计。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面前,如有一句虚言,便是欺君。 妇人目光一闪,改口道:民妇将那孩子扔了。 容婼咬牙切齿。 没用的贱妇,一句话就吓成这样。 她冷然道:宴王妃不会是威胁她吧? 沈青黎笑着开口: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二罢了,倒是容大小姐,为了一己私怨,费心费力,着实辛苦。 容婼面色顿时铁青,不敢再招惹她。 那妇人指天发誓:陛下,昭王妃是民妇十月怀胎,从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民妇不会认错的。 容婼趁势把矛头转向沈夫人:这世上,任何事情,或许都会混淆,但血脉不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沈夫人敢不敢滴血认亲? 第441章 沈夫人面色变了变。 容婼又咄咄逼人道:沈夫人不敢也无妨,这两个妇人都说沈青鸾手臂上有颗红痣,大可当场验身,孰是孰非,清清楚楚。 容婼,你别欺人太甚! 沈青鸾脸色涨红,难堪得恨不得杀了容婼。 哪有高门贵女在大婚当日被验身的,这是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晋元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福公公会意,客气地对沈青鸾说道:您手臂上是否有颗红痣? 沈青鸾眼眶都红了。 但这事,就算她否认了,只要一验身,就会被揭穿。 她咬着唇,屈辱地点了点头。 晋元帝看了一眼沈崇:沈卿,此事你怎么解释? 沈崇神情淡然,瞧不出情绪,拱手道:一颗痣不足以证明什么,昭王妃在沈家十几年,臣从未想过她会不是沈家的孩子。 哦?晋元帝的目光带着审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 沈崇请罪道:臣一心扑在政务上,甚少过问府中诸事,若此事为真,是臣治家无方,请陛下降罪。 沈卿一心为了大晋,劳苦功高,朕自是知道的。 晋元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到底治不治沈家的罪? 晋元帝目光一转,盯着沈夫人,道:事情到底如何,如实招来,有半个字不实,朕诛你九族! 这话说得极重,裹挟着雷霆之力,沈夫人面色煞白。 事已至此,抵赖不掉,更狡辩不了。 仿佛行到了穷途末路,一股悲凉之意浓浓地涌了上来。 沈夫人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臣妇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便把孩子交由奶娘喂养,自从臣妇怀了青黎,府中诸事不顺,又因难产,险些丧命,臣妇心生不喜,对青黎一直不闻不问,臣妇所言,没有半点欺瞒,正好,奶娘也在这里,臣妇愿意与奶娘对质。 沈夫人的目光陡然冷厉,如刀刃般射向奶娘,心中杀意暴涨。 只恨这贱妇奸诈,寻了由头,早早地离开了沈家。 又恨自己当年太过心软,没有料理干净,埋下今日这般塌天大祸。 奶娘身体僵硬,心里暗暗发苦。 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她的命,轻而易举,她同样得罪不起。 可是,她的儿孙都在容家手里! 第355章 万事皆宜 奶娘犹豫不决。 晋元帝冷冷道:当年事情究竟如何,说! 奶娘跪伏在的身子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如实说道:宴王妃生下来后,沈夫人不曾看过一眼,更是命人将宴王妃安置在偏僻的院落,一直由民妇照料。 沈青黎静静地垂着眸。 若是原主,或许会觉得难过或是难堪,但她心中毫无波澜。 容婼偏要刺她一句,言语之间,满满的恶意:亲生的,视如草芥,妓子生的,如珠如宝,真是可怜。 沈青黎笑了一下。 你还笑得出来? 人之命数,莫测无常,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容大小姐与其在这里挑拨,不如想想,你出身高门,锦绣加身,却要与人为妾,谁更可怜呢? 容婼的脸顿时黑沉下来,愤然道:我不与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你等着瞧好了! 真是个蠢货。 若她没有跳出来,晋元帝或许会让她成为昭王妃。 毕竟,景昭都废了,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 可她既然跳出来,让皇族颜面尽失,晋元帝怎么可能自打脸面,让她做昭王妃。 容婼这样的,既能为她所用,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还是很喜欢的。 她弯着眉眼笑了笑:拭目以待。 容贵妃侧目看了两人一眼,忽然问道:宴王妃可知道沈青鸾的身世?本宫可是听说,你与沈夫人和沈青鸾颇为不睦? 沈青黎淡静道:这些年,都是二妹妹在母亲膝下承欢,母亲偏疼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我感激二妹妹替我尽孝,对她多加照拂,是我身为长姐应尽之责,不知娘娘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沈青黎对沈青鸾可不是一般的照拂,那是掏心掏肺,天大的功劳,说给就给,毫不犹豫。 这话,既表明了她不知道沈青鸾的身世,也衬得容贵妃像个跳梁的小丑。 容贵妃勾着嘴角,半是随意,半是开玩笑:也对,以宴王妃对沈青鸾的疼爱,要是知道了,怕是早就杀人灭口了吧? 沈青黎云淡风轻道:容家家学渊源,难怪娘娘总有独到的见解,容大小姐耳濡目染,怪不得这般有本事。 什么家学渊源,独到的见解? 宴王妃可真是促狭。 当着容贵妃的面,t就暗讽她和容家心狠手辣。 同时,众人也反应过来。 这么隐秘的事情,竟然被容婼揪了出来,纷纷猜测这背后是不是有容家的手笔。 容贵妃只觉喉间腥甜,气血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沈青黎静静地看着她,又道:娘娘问我知不知道二妹妹的身世,我也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第442章 何事? 容大小姐今日所为,娘娘又知不知情? 容贵妃表情微变,目色暗了暗。 这贱人着实是难缠,竟半点亏都不吃。 本宫不知。 沈青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容贵妃气得够呛。 她还不如说些什么呢。 容贵妃悄悄觑了晋元帝一眼。 晋元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对沈夫人说道:继续。 众人心思各异,纷纷将目光都凝在沈夫人身上,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当时,府中的姨娘也生下一个儿子,可惜那孩子福薄,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赵氏心生嫉恨,趁着满月宴换走了孩子,这些年,臣妇一直不知,直到赵氏病重,为报复臣妇才说出真相,臣妇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青黎。 说到此处,沈夫人眼里慢慢涌上了泪,看向沈青鸾的目光充满了疼惜。 可鸾儿在臣妇身边十几年,臣妇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牙牙学语,软软地喊臣妇娘亲,跟臣妇撒娇,除了不是从臣妇肚子里出来,与亲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鸾儿那么好,为大晋,为百姓,研制了那么多的国之重器,不该因为一个出身,受人轻视。 所以,臣妇隐瞒了下来,只告诉相爷,臣妇当年生的是双胎,只因青黎生下来时,眼见着活不了,臣妇怕不祥,把她扔了。 臣妇没有想到,赵氏如此狠毒,臣妇以为鸾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想着等她及笄了,挑选一户好人家,将她嫁了。 臣妇也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造化,被陛下赐婚给昭王,臣妇想告诉相爷,但已经晚了。 沈夫人说起这些的时候,眼泪缓缓而落。 她细数沈青鸾的功绩,又言明她不知情,就是要晋元帝从轻发落。 到底是养了十几年,即便有过龃龉,生过怨气,还是想让她过得好。 沈夫人一脸的悔愧难当,朝着晋元帝深深地拜下,叩首在地:一切皆因臣妇而起,臣妇不敢乞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降罪臣妇一人,鸾儿是无辜,相爷亦是受臣妇蒙蔽。 从沈崇撇清干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沈崇要她一力扛下。 她还有个儿子,沈家不能倒。 容婼阴阳怪气地讥讽一声:沈夫人真是贤妻良母,一言一语,感人肺腑,不知这欺君之罪,你一人扛不扛得了? 沈夫人冷冷道:就不劳容大小姐费心了。 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置,端看晋元帝是不是还器重沈家。 只要晋元帝还想重用沈崇,这事,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沈崇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自始至终,都很淡然。 他和晋元帝做了这么多年君臣,私底下又怎么会没有底牌? 因臣府上内宅之事,酿成今日闹剧,臣难辞其咎,愿受任何责罚,鸾儿即便是无辜的,却不堪为昭王正妃,请陛下一并降罪。 事情闹成这样,昭王正妃是不用想,但沈青鸾有功于社稷,未尝不能为侧妃。 沈崇以退为进。 沈青黎都忍不住为他喝彩。 但很多时候,用得好,才是底牌。 时势不对时,就是催命符。 所有人都等着晋元帝发落。 沈青鸾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几乎要掐断。 这种从高处落下的滋味,让她心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尤其是,她看不上的东西,最后却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望,让她倍感屈辱。 就在晋元帝要开口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沈青黎听着外面传来的嘈杂,看着缓缓走来的人影,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新的大戏,又要开场了。 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第355章 翻出旧案 喜堂外,张御史带着周喻和吕严走了进来。 沈崇看到吕严时,那双锐利的眸子眯了一下,冷光一闪而过,很快又淡然如常。 张御史一身官服,肃穆端严,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观礼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晋元帝的视线在三人身上一落,深沉不语,福公公却知道,这是帝王动怒的预兆。 福公公笑道:大人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宴了。 福公公好意提醒张御史,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别在昭王的大喜之日,给晋元帝添堵。 三人见礼后,张御史朝景昭拱手道贺,随即,对晋元帝说道:臣身后这二人,一人告状,一人认罪,所牵扯之事,关乎社稷,臣不敢耽搁,若有失礼之处,望陛下和殿下恕罪。 福公公闻言,叹了一口气。 张大人这脾气怎么就这么硬呢? 景昭冷哼一声:诸位可真是会挑日子。 晋元帝声音很淡:何人告状?所告何事? 周喻上前,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草民周喻,是临州前仓监,状告现任知府吕严,勾结粮商,伙同临州官员,贪污赈灾粮。 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 景昭皱着眉头说道:本王去年赈灾的时候,每一粒粮食,每一分赈灾银,可都是发到灾民手中的,有账册为证。 第443章 周喻心跳极快,却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草民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临州赈灾贪污案。 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陡然变色。 堂上一片死寂,静得落针可闻。 刑部尚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当年的案子,三司会审,他那时只是个侍郎,协助前尚书查案,一些案情很快就想了起来。 他复杂地看向周喻:当年,有个仓监指证赵行勾结林侍郎倒卖粮食,那个仓监是你? 周喻平静点头:是草民。 刑部尚书能想象得到,要是翻案了,朝野上下会引发多大的震荡。 刑部尚书心里突突地跳:指证赵行有罪的人是你,要为他翻案的也是你,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周喻疯了,却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周喻笑了:曾经,有人说过,天理昭昭,冤有头债有主,朝廷不能让清正之人含冤莫名,天下人也应该知道他们的冤屈,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该水落石出。 这话是沈青黎说的,但周喻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他目不斜视,看向晋元帝。 吕严绑了草民的亲眷,威逼草民指证赵行,在赵家搜出来的那三十万两赈灾银,亦是吕严栽赃嫁祸的,结案之后,吕严又烧了案牍库,将所有卷宗和线索都抹除干净。 众人心惊不已。 这太平盛世,竟有地方官员无法无天至此。 晋元帝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冷冷地审视着吕严:勾结官商,倒卖粮食,嫁祸户部,这样的手段,足以让你平步青云,为何现在又认罪了? 吕严现在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为了家眷,他只能与沈青黎合作,站出来主动认罪。 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罪臣当年亦是受人胁迫,多年来,罪臣日夜难安,只求伏法赎罪。 沈崇眼底闪过暗芒,如锋锐一般森寒迫人。 终于意识到,今日所有的局,都是冲着沈家而来的。 能翻出临州旧案,背后之人手段了得。 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家和他一样,不想东窗事发。 那么,有这个手段的......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看向了晋元帝,就听晋元帝问吕严:受何人胁迫? 丞相沈崇。吕严仿佛不知道他这话给众人带来的震撼,自顾自地往下说,罪臣有一妾室,是沈相府上管事的女儿,或许是因此,沈相找上罪臣。 沈崇眼中寒光乍现,想不通吕严为何会背叛自己。 当年的事情,吕严倒豆子似的,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往下说。 沈相先是利诱,后又威逼,罪臣当时人微位卑,只是小小的一个通判,若不同流合污,焉能护家眷万全?罪臣借着沈家的名头行事,拉拢官员,收买粮商,将赈灾粮一粒不剩地倒卖出去,东窗事发之后,沈相让罪臣嫁祸给林侍郎,为的是户部尚书之位。 临州的赈灾贪污案,晋元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神色幽冷,沉声道:沈相可都听清楚了?可有什么话要说? 此人一派胡言。沈崇声音淡冷,构陷当朝重臣,轻则丢官,重则丢命,吕严,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吕严道:罪臣罪无可恕,早就盼着以死谢罪,大人做过那么的恶,罄竹难书,不是否认了,就能逃得了的。 沈崇眼中精光凌厉:是谁t让你构陷本相? 铁证如山的事情,怎么是构陷? 背后之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 大人可以不认,但没有用的,纸终究包不住火,就像屠刀悬颈,再怎么垂死挣扎,还是会人头落地,大人,我们的报应,来了。 沈崇眼中闪过狠戾。 吕严妄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那就不能留了。 他朝晋元帝拱手道:陛下,此人受人指使,意图搅乱朝堂,他和他背后之人其心可诛,不如交由探事司来彻查吧。 一个小小的临州知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之前,他还怀疑今日之事,是不是晋元帝授意。 可这一刻,他笃定这背后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晋元帝比他更想揪出来。 此事,交给探事司,才能永绝后患。 来人, 陛下,张御史打断晋元帝,这是吕严的认罪书,以及,相应的证据。 晋元帝怒意陡生,但张御史已经从袖中拿出账本,众目睽睽之下,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福公公接过来后,呈到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看完,对福公公说道:将这些证据,也给沈相瞧瞧。 是,陛下。 福公公将证据递给沈崇。 沈崇好整以暇地翻看了起来,神情之中,不见半点慌乱心虚。 第357章 对手 沈崇将那些证据还了回去,朝着张御史和吕严冷冷笑了一声,拂袖道:这些证据全是子虚乌有,以为编造这些,就能陷害本相吗?当真是荒唐可笑! 第444章 张御史嗤笑道:沈相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不过,真相不是谁位高权重,就能掩盖的。 沈崇冷哼一声,道:到底是本相颠倒黑白,还是张大人与他们沆瀣一气? 张御史不欲与他耍嘴皮子,肃声道:陛下,此案事关重大,牵扯的人命不计其数,若不能水落石出,只怕民怨难平,还是交由三司会审。 百官也纷纷附和,晋元帝只能应允。 沈崇身上煞气涌动,冷寒如冰。 这时,吕严突然道:陛下,罪臣还有证据,这些都是沈相与罪臣的书信往来。 吕严又递上一叠书信。 沈崇面沉如水,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吕严。 以为是听话的羊,没想到是咬人的狗。 吕严直视他杀意冷然的目光,神情很平静。 反正,他都活不了。 罪臣升为临州知府后,一直暗中收集沈相的罪证,临州的官员,近八成都是沈相的党羽,每年孝敬沈相的金银不计其数。 吕严说着,递上账本。 这些是沈相受贿的明细,除此之外,罪臣还查到,沈相通敌叛国,不止一次,将粮食倒卖给北燕,当年临州的赈灾粮,亦是卖给了北燕,甚至,玄甲军战败,数万将士战死,都是沈相勾结北燕所致。 这些证据都是沈青黎给吕严的,借吕严之手,揭发沈崇。 众人震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哗然之后,堂上的气氛更加压抑死寂。 吕严抖出来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当晋元帝看到沈家的商队越过国境,向其他诸国倒卖粮食之时,胸中翻涌的怒气瞬间到达了顶点。 朕竟不知你有此等狼子野心,沈卿,你好大的胆子! 沈崇脸色大变,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再无之前的从容。 陛下,臣冤枉。 吕严看着跪在一旁的沈崇,突然笑了:证据确凿,大人可不冤枉。 沈崇拳头紧攥,要不是理智还在,早就一刀捅死他。 陛下,吕严伏在地上,磕头道,罪臣自知所犯之罪,百死莫赎,只求陛下看在罪臣将功赎罪的份上,对罪臣的家眷从轻发落。 晋元帝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么会放过他的家眷,但诚如他所言,他揭发有功,理应对他的家眷从轻发落。 晋元帝判了抄家流放。 流放虽苦,但总比充入教坊司要来得好,路上有宴王妃暗中照料,一定会平安抵达。 宴王妃给他那些证据,就是履行对他的承诺,让他将功赎罪,庇护家眷。 谢陛下圣恩。 吕严嘴角露出笑容,身子倏地一个抽搐,歪倒在地,嘴角有黑血溢了出来。 他一边抽搐着,一边朝沈崇大笑:大人,下官先走一步,下官会在黄泉路上恭候大人。 说着说着,笑声戛然而止,吕严瞳孔涣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竟是服毒自尽了。 毒药是早就准备好的。 吕严必须死。 晋元帝想要知道幕后指使之人,一定会对他严刑拷打。 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扛不住的重刑,吕严这种骨头不太硬的,又能扛过几轮? 晋元帝脸上覆着寒霜,难掩怒容。 他为什么对他的家眷从轻发落? 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想借此让他交代背后主使吗? 晋元帝有一种被算计,被愚弄的恼怒。 他将怒气全撒在沈家身上。 来人,将沈家上下关押大理寺,包括宴王妃和沈青鸾! 沈青鸾眼前一黑,整个人天旋地转,瘫软在地上。 禁卫鱼贯而入。 沈青黎始终静然而立,淡然得没有半点波澜。 她望向晋元帝:不知臣妇所犯何罪? 晋元帝语气森寒:通敌叛国,等同谋逆,根据《大晋律》,外嫁女一同论罪。 可此案还未定案,没定案,何谈论罪。 若是定案,就不是关押大理寺,而是凌迟处死! 杀意和威压扑面而来,沈青黎慢慢弯起唇角。 她轻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妇至今并未上沈家族谱,算不得沈家女,根据《大晋律》,臣妇不该受此牵连。 晋元帝脸色猛地沉下去,难看至极。 旧案被翻,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将沈青黎一同治罪,给萧宴玄一个重击。 谁能想到,她竟然没上沈家的族谱。 但就这么放过她,晋元帝不甘心。 不是沈家女,却奉旨嫁给宴王,成为宴王妃,亦是欺君之罪。 沈家接臣妇回府,却未开祠堂上族谱,是沈家之过,容贵妃没有查清楚,便下懿旨赐婚,是贵妃之罪。 容贵妃脸色微变,冷哼道:宴王妃伶牙俐齿,倒是推脱得干净。 沈青黎道:贵妃是妾,越殂代疱,行正妻之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纵容贵妃行僭越之事,往小了说,是宠妾灭妻,往大了说...... 第445章 放肆! 晋元帝雷霆震怒,骇得人心头发颤,连容贵妃都跪了。 沈青黎站在大堂之中,从容沉静,淡淡地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要迁怒,臣妇遵旨便是。 晋元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生遇到过无数个对手,父兄、朝臣、外敌,却没有一个人如沈青黎这般令他棘手。 她就像是上天特意派来与他作对的。 晋元帝生生压下怒火,冷冷地盯着沈青黎:你既非沈家女,与宴王的婚事便做不得数,萧家战功赫赫,是我大晋的功臣,朕不能将一个乡野村姑立为宴王妃,你写下和离书,此事,朕便不追究。 堂堂一国之君,也太不要脸了。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怔然惊愕,只有沈青黎神情不变,一切如她所料。 她静静地看着晋元帝,就在晋元帝以为她又要诡辩的时候,她缓缓地笑道:好,我写。 第358章 荒谬 帝王不顾礼法,当着满朝百官的面,威逼臣子之妻和离,如此荒谬的事情,别说在大晋,就是纵观历朝历代,也是闻所未闻。 所有人都以为沈青黎会拒绝。 自古女子和离,能过什么好日子? 沈家犯下大罪,很有可能会被诛九族,没有娘家帮衬,又落得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声,日子只会更难。 然而,她竟然答应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有景昭眼底燃起了一团火,闪动着灼灼的光芒,兴奋又垂涎。 青黎和离了,无依无靠,只能沦为他的掌中玩物。 晋元帝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眸色渐渐变得深沉起来,似在思忖她又在玩什么伎俩。 他和沈青黎交手多次,知道她一身逆骨,对皇权君威毫无敬畏之心,不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服软低头。 沈青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覆水难收,话既出口,就断无反悔的可能。 沈青黎微笑:人无信不立,臣妇虽是女子,却也知道不可出尔反尔。 晋元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过于心急,落下了口实。 青黎!沈崇出声低喝。 看似是在责备她,不要对晋元帝无礼,实则是要她保住宴王妃之位。 沈崇的心里还是存着一分侥幸,他有底牌,一定能保住性命。 只要沈青黎还是宴王妃,以她的谋略胆识,加上有玄甲军相助,何愁不能成事。 他也没有想到,当初看她怯懦畏缩,心中t不喜,上族谱的事情,就搁置了下来,后来,她声名狼藉,没有半点世家贵女该有的模样,他就当养了只小猫小狗。 如今,倒救了她一命。 亦成了他翻身的青云梯。 沈青黎一眼就看透沈崇心中的盘算,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陛下是九五至尊,陛下圣令,女儿岂敢不从? 沈崇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幽深起来,忽然有些猜不透她了。 放着坦途不走,非要去蹚那荆棘之地。 来人,给宴王妃准备笔墨。晋元帝开口道。 和离书一写,沈青黎和萧宴玄就再无瓜葛了,他也不会让他们再有瓜葛。 一个孤女,无权无势无依仗,想要她的性命,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本王的王妃要和离,怎么没人通知本王? 一道清寒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沈青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萧宴玄不是在军营吗?怎么来了? 还不等她压下心中的惊疑,一双幽暗锐利的眸子,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冷得犹如寒冬的冰雪。 沈青黎知道和离之事,估计悬了。 萧宴玄来到她身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今早,还未到军营时,心里就觉得浮躁不安,不停地往下坠。 幸好回来了,要是晚来一步,他的王妃就要休夫了。 晋元帝眼底深光沉下,语气随意:朕听闻,青云山近来很是热闹,每日操练不断,若非北燕求和纳贡,朕还以为又有大战将起,宴王怎么不在军营? 沈青黎听着这话中的猜忌,忍不住冷笑。 玄甲军日夜操练,为的不过是护国安民,可落在晋元帝眼中,便是厉兵秣马,想要逼宫夺位。 或许,是因为自己得位不正,所以,更容不下功高盖主之人。 玄甲军就像是一头猛虎,蛰伏在青云山中,晋元帝怕是日日夜夜都难以安寝,时时刻刻都想给玄甲军冠上一顶谋逆的帽子。 萧宴玄声音肃淡:身为将士,当居安思危,若因盛世太平,便心生懈怠,将来若有大战,如何护住身后的家国百姓? 大晋有宴王这样的骁勇善战又未雨绸缪,常备不懈的能臣良将,是社稷之福,等你与宴王妃和离,朕再为你指一门更好的婚事。 为国征战,为君分忧,都是臣的本分,臣和内人有聘书为证,拜过堂,行过礼,祭告过祖宗,也从未想过要和离。 宴王有所不知,有人状告沈家通敌叛国,将粮食倒卖给北燕,你父兄当年战死,亦是沈家的手笔,沈家更欺君罔上,宴王妃根本就没上沈家的族谱,不论是罪臣之女,还是乡野村妇,她都配不上你。 第446章 萧宴玄眸底深处凝着一片暗影,充斥着无尽的戾气。 晋元帝害死他的父兄,害死数万玄甲军,竟然还有脸拿他们来做筏子。 他要是真被挑拨几句,就和阿黎和离,父兄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然后,给萧伯托梦,让萧伯家法伺候,抽他一顿。 萧宴玄眼底带笑,却泛着凌厉寒意:臣身上这身衣服,还是今早的时候,内人特意给臣挑选的,我们夫妻恩爱和睦,她是不是沈家女,臣不在意,况且,世家贵女也好,乡野姑娘也罢,都是陛下的子民,不分贵贱。 只差说晋元帝枉做小人,多管闲事了。 晋元帝心中沉怒,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怎么能委屈你,让沈氏成为你的污点。 听到污点两个字,萧宴玄漆黑的瞳孔中,涌动着嗜血的煞气,比地狱里的罗刹恶鬼还要可怕。 这世上,没人能辱她。 内人上了萧家的族谱,就是萧家的主母,是死后要与臣合葬一处的发妻,总不能因为有人长了一双污秽的眼睛,看什么都污秽,就做一些人神共弃的恶事吧?那与阴沟里的臭虫何异? 这哪是暗讽,这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晋元帝最容不得的,就是他这副锋芒毕露的模样,眼底的怒火快要掩不住。 晋元帝语气也逐渐凌厉起来:看来,宴王是要辜负朕的这一番好意了。 陛下皇恩浩荡,是我们夫妻之幸。沈青黎含笑说道。 萧宴玄握住她的手,语气分明是柔和的,声音却很沉:阿黎,少说话。 那些暴戾又沉冷的气势,在面对沈青黎时,被他死死地压着。 王爷,沈青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青云别院,青云山顶。 萧宴玄神情陡变,看着她的眸光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第359章 做戏 当年,萧宴玄李代桃僵,将她从死牢里救出来,就安置在青云别院休养。 叶家满门被诛后,尸体被扔乱葬岗,也是萧宴玄暗中让人收殓,安葬在青云山的山顶。 这两件事情,无论哪一件捅出去,都是滔天大祸。 沈青黎竟然用这个威胁他,很好! 萧宴玄深邃的黑眸不带一丝温度:你想和离? 沈青黎低声道:请王爷成全。 萧宴玄唇角勾起,似是笑了一下,下一刻,骤然狠戾。 他压着怒火,一字一顿道:你心里要是装的都是这些东西,趁早给本王死心,不然,本王不介意替你剜了它! 王爷, 本王不管你想干什么,但你给本王记住,除了本王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就算是死,你也得死本王身边,跟本王同埋一处。 萧宴玄的面色阴冷得不像话,语调也是极为的阴寒,狠话一句又一句,却始终不见半点威压,即便满腔怒火,也都压得密不透风。 沈青黎倏地就泄了一口气。 连青云山的秘密都不能让他松口半分,和离的事情是不成了。 来日方长,慢慢想办法就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平息萧宴玄的怒火。 他不同她发火,但不代表放过她了。 萧宴玄漆黑的瞳眸中,蕴着深不见底的风暴,他声音肃冷,对晋元帝说道:陛下皇恩浩荡,臣自当为大晋舍生忘死,但臣的家务事...... 晋元帝冷冷地问:你要如何?造反吧? 萧宴玄唇角缓缓扬起,满堂的大红喜色,衬得他眸底的阴翳,越发浓烈。 盛世安稳,臣正好解甲归田,与内人做一对寻常夫妻,等臣回府,就奉还虎符。 虎符,晋元帝自然是想要的。 可萧宴玄统领玄甲军,靠的是虎符吗? 他前脚解甲归田,后脚那数十万的玄甲军就会哗变。 陛下,宴王和宴王妃鹣鲽情深,陛下何不成人之美。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实乃难得的佳话。 群臣纷纷劝诫,晋元帝顺着台阶下了。 既然宴王不介意宴王妃的出身,朕如你所愿便是。 谢陛下。 萧宴玄牵着沈青黎的手,离开了昭王府。 沈青鸾的眼底闪过了浓浓的嫉妒。 萧宴玄为了沈青黎,连兵权都不要了,而她却要身陷囹圄,等候判决。 不公平! 这不公平! 沈青黎这贱人凭什么这么好命? 昭王府外,萧宴玄弃马,与沈青黎一道上了马车。 街道上,人声鼎沸,马车里却静然一片。 沈青黎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你还觉得委屈了?萧宴玄气笑了,咬着牙道,呆本王身边,要你的命了? 她要为叶家正名,稍有不慎,确实会要他的命。 沈青黎抿着唇不出声,长长的眼睫微微垂着,在玉白的脸上覆上一层阴影。 说话! 沈青黎抠了一下手指,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那手指上。 萧宴玄眼眸蓦地被刺了一下。 第447章 他按了按跳动的额角,语气不自觉地轻柔下来:本王都没找你清算,你哭什么? 沈青黎闷闷地说道:王爷为什么不和离?我都想成全王爷了。 萧宴玄问道:成全本王什么? 林云倾曾经说过,在王爷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王爷找了她很多年,沈青黎抬起眼眸,漂亮的杏眸被水雾浸润过,湿漉漉的,一下子就落进人的心里,我给王爷的心上人腾位置,王爷不感谢我,还要凶我。 萧宴玄怔了怔。 那一日,溟一禀报叶黎的踪迹,被她听到了,她神色如常地与他说完正事,那副淡然不在乎的模样,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 原来,她都放在心里,还查到了青云别院和青云山顶。 萧宴玄抬手拭去她眼尾的湿意,弯唇轻笑:哭得这样委屈,可见也不是真心的。 沈青黎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不生气了。 刚才在喜堂,她冷不丁地提起青云别院和青云山顶,当时不方便问,但事后,萧宴玄必然会问,她正好做戏,蒙混过关。 落两滴眼泪,萧宴玄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平息了。 沈青黎故意酸溜溜地说道:能得王爷挂念多年,一定是很好的姑娘,王爷愿意哄着我,跟我说些动听的话,我也不能不识好t歹,等王爷把人寻回来,我这个旧人让位就是,识趣一些,彼此都体面,我知道的。 萧宴玄就喜欢看她使小性子,鲜活灵动,好叫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 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既然查到青云山,想必也知道她的身份。 王爷的青梅竹马。 萧宴玄满眼的笑意。 我与叶黎自小一起长大,于我而言,她是家人,是妹妹,她不辞而别,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如何,有没有危险,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护她周全,世叔和婶婶待我如己出,我不能让他们在泉下不安。 这下,轮到沈青黎怔愣住了。 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她吗? 她一直以为萧宴玄找的是旁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自己。 萧宴玄颔首:可惜,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那日,我没有告诉你,是怕将你牵扯进来,并非是防备你。 沈青黎心底情绪翻涌,一下子全都堵在心口,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 怎么又哭了?萧宴玄低头去吻她眼角的泪,声音温柔,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便是心疼我了。 沈青黎确实心疼他。 可是,她也无法告诉他,自己就是叶黎。 萧宴玄柔声道:不哭了好不好? 沈青黎低声道:叶大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承阿黎吉言,萧宴玄轻笑,问道,阿黎是如何查到青云别院和青云山顶的? 沈青黎眼中微光闪烁。 她垂着眸子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不会泄露出去,给王爷惹麻烦的。 萧宴玄幽邃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萧家行事,不说全无痕迹,但绝不会让人发现端倪,阿黎,你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第350章 王爷想要父凭子贵 沈青黎知道萧宴玄不好糊弄,她继续飙戏,一双秋水眸子水雾朦胧,碎玉般的泪珠堪堪凝在眼眶里,欲坠不坠,看着就是难过到了极致,却又竭力隐忍的模样。 王爷和叶大小姐是一家人,有着十几年的情意,不是我一个外人能比的,人有先来后到,远近亲疏,王爷不信我...... 说到这里,眼中又氤氲着更多的水雾,那些坠在眼眶里的泪珠仿似不堪重负,滚滚落下。 我没有不信你。萧宴玄温柔地轻哄着,带着浓浓的心软,是我不好,我让阿黎伤心了,别哭了好不好,脸都要哭花了。 他见不得她难过。 也见不得她落泪。 沈青黎抬袖去擦脸上的眼泪,那双被水雾浸染过的眸子,水亮如明月:王爷是嫌我丑了? 萧宴玄忍不住笑了:阿黎仙姿玉色,为夫嘴笨舌拙,不会说话,还请阿黎多多海涵。 沈青黎哼唧了一声:王爷的嘴可不笨。 那要看是在哪里,若是在榻上,确实不笨。 萧宴玄唇角笑意温脉,落在她唇上的眼神却格外的炽热,滚烫得犹如实质一般。 沈青黎脸颊红透,衬着泛红的眼尾,更显得娇态动人。 阿黎, 沈青黎听着他这低哑的嗓音,心口一颤。 这可是在马车上!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生怕他胡来。 我是沈家女,王爷对我有防备,不愿告诉我叶家之事,我不怪王爷,我知道王爷是担心我行事不周,怕会招来灾祸,想要为我善后,我都知道的。 这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既然她不想说,萧宴玄也不想逼她。 王爷是要私下自己查吗?也对,事关叶大小姐,是要谨慎一些的。 第448章 我没想私下里查。 原来是要明着查。 萧宴玄微微叹气,又好气又好笑:阿黎不信我? 这时,马车正好在府门前停下。 沈青黎不发一言,提着裙裾就下了马车。 回到翠微院后,让侍女把院门关了。 谁放王爷进来,我便发卖了谁! 话音一落,她紧闭屋门,连锦一都关在了外面。 沈青黎在榻上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这事,算翻篇了。 就是有点对不起萧宴玄。 萧伯应该、大概、可能、或许,又要让他去跪祠堂了。 她这一路走来,两眼泛红,一副狠狠哭过的模样,再衬着那一泓湿漉漉的水光,看着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翠微院静悄悄的,萧宴玄看着紧闭的院门,揉了揉额角。 萧伯从他身后走了过来,看着他孤零零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王爷若是争气些,早日让王妃诞下一儿半女,倒也可以父凭子贵,看在小少主的情面上,也不至于被拒在门外。 萧宴玄也想叹气。 他和阿黎还未真正圆房,哪来的小崽子替他求情。 萧伯也没问萧宴玄因为何事惹沈青黎生气。 反正,要说有错,也是王爷的错。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王爷别再惹王妃生气,难过多了,心也就寒了,想要捂暖,就更难了。 萧伯,我知道了。萧宴玄说道。 老奴给王爷准备了一坛好酒,已经送去祠堂了,王爷和老家主好好说说话,请老家主保佑王妃早日消气。 天边,晚霞绚烂,透过重重屋檐,能看到一轮西沉的落日。 萧宴玄去跪祠堂之前,去厨房给沈青黎做了晚膳,让溟一送去。 阿黎只说不让他进翠微院,没说他身边的人也不能进。 果然,侍女给溟一开了门。 溟一看着紧闭的屋门,低声问锦一:王妃还没消气吗? 锦一面无表情,正拉着弓,在院子里射箭。 咻地一声,羽箭直中靶心。 她又抽出一支箭,搭弦拉弓,缓缓说道:王妃心里有王爷才会吃醋。 溟一不敢说沈青黎醋劲太大,他看自家王爷是挺高兴的。 王妃什么时候查的青云山?找谁查的?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都在王妃身边吗?怎么会不知道? 这事,王爷都不提了,你就别瞎打听,要是惹得王妃误会,小心你的皮。 锦一松弦,箭簇如流光闪过,射中靶心的同时,箭尾震颤不停。 这一箭,满满的杀气,仿佛不是射在靶心上,而是射在他心口上。 溟一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锦一的箭术又精进了,看来,他也得加紧练习,不能荒废了。 溟一这般想着,提着食盒去敲门:王妃,王爷给您做了晚膳,都是您爱吃的,您开开门。 沈青黎打开房门,将食盒接了过来:王爷吃了吗? 还没有,王爷去祠堂了。 让人送几个馒头过去,吃饱了才有力气跪。 沈青黎一副还没消气的模样,溟一笑嘻嘻道:王妃不用心疼王爷,以王爷的本事,就是饿上三天三夜,照样有力气跪。 谁说我心疼他,沈青黎嘟囔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大理寺有我们的人吗?我想见父亲一面。 有,王妃是要今夜过去吗?这个案子太大,又牵扯到通敌叛国,大理寺的人,必定要连夜审问。 后半夜过去。 沈家不过是晋元帝的一条狗,案情如何,晋元帝心中清楚,晋元帝震怒的,不是案子被揭发,是沈崇野心太大。 狗可以抢食,但不能抢主人家的东西,帝王愿意给,那是赏赐,臣子的手伸得太长,便是犯了忌讳。 万一,晋元帝起了杀心,又怕沈崇鱼死网破,抖出更多的事情,想着今早把人弄死,来个畏罪自尽,那所有的秘密,就会随着他的死而深埋地底。 沈崇有容家的把柄,未尝没有晋元帝的把柄。 沈崇做的,只会比她查到的更多。 沈家上下,包括那些家仆下人,都已经被关押大理寺。 沈家也被查封了。 盛极一时的丞相府,就这样落幕了。 沈青黎问道:父亲暗室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吗? 她说的是沈崇暗藏的后手,能指证容家的东西。 溟一点头,道:禁卫去沈家抄家,并未察觉书房里有暗室,等沈家被定了罪,事情平息了,再将那些钱财珍宝转移出来,暗室里藏着的地契,属下已经全都转到王妃名下了。 一共是两座大宅,七间铺子,还有三个庄子,和一处别院。 宅子和铺子都是在繁华的地段,庄子也离城郊不远,别院里还带有温泉。 这些,就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他趁着今早沈家还没事发,去京兆府办妥了。 禀报完,溟一正要离开,沈青黎喊住他。 王妃还有何吩咐?溟一拱手问道。 第449章 第351章 守住秘密 沈青黎脸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给王爷送些晚膳。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夜里不要吃太多荤腥的东西,不好克化。 溟一嘴角带笑:是,王妃。 沈青黎被他笑得脸漫上一层热意,嘴硬道:我才不是心疼他,我是怕父亲知道我冷待他的儿子,泉下不安。 说罢,进屋用膳。 萧宴玄熬了鱼片粥,还炒了几样小菜,都是偏清淡的,只有苞米面摊的煎饼t比较重口,是羊肉馅的,羊肉用特制的调料腌制,然后,放在铁板上炙烤。 沈青黎一打开食盒,就闻到浓郁的肉香。 羊肉被烤得酥黄香嫩,和青菜一起被酥软的饼皮裹住,一口下去,鲜美又解腻,别提多满足了。 萧宴玄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这个男人,干什么都很出色。 一顿晚膳吃完,沈青黎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愧疚感。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亮起了灯火。 锦一已经收了弓箭,沈青黎走到廊下,问道:王爷还在祠堂跪着吗? 锦一颔首,看着她道:冬夜寒凉,可是要给王爷拿件大氅? 沈青黎压根就没想让萧宴玄继续跪祠堂,但锦一这么一问,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生气,毕竟,她现在是一个吃醋使小性子,不想讲道理的娇娘。 习武之人不是不畏寒吗? 属下知道了。 子夜的时候,记得喊我起来,我们一道去大理寺。 是。 沈青黎回屋,靠在软榻上,拿了卷南疆的地理志翻看,就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怎么看得进去。 她心里挂念萧宴玄,萧宴玄正在祠堂里,给父兄倒酒。 父亲,这是您最爱喝的西凤酒,今日是大喜之日,您和兄长多喝一点,沈崇很快就要下去向你们谢罪,迟早有一日,儿子会让晋元帝和容家也下去向您和兄长,还有玄甲军的兄弟们赎罪,阿黎她很好,父亲要保佑她顺遂如意,阿黎酿酒的手艺极好,尤其是梨月白,改日儿子带来给您和兄长尝尝,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萧宴玄是寡言的人,但今日他极其的高兴,一边喝着酒,一边和父兄说着家常。 溟一给大理寺的暗桩传完信,就提着食盒过来,听见这些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自从王妃嫁进来,王爷的身上越发有烟火气了。 王爷,王妃让属下来给您送晚膳。 溟一打开食盒,端出三四碟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碟馒头。 阿黎吃了吗? 王妃都吃完了,看起来是消气了。 萧宴玄看着那些素菜,目光微动。 溟一赶紧解释道:王妃担心荤腥不好克化,特意叮嘱属下送些清淡点的。 在祠堂里食荤腥,对先祖多少有些不敬,阿黎心里敬重萧家先祖,行事才这样周全。 萧宴玄唇角翘起:清淡点好。 溟一看到萧宴玄脸上的笑容,继续道:王妃后半夜要去一趟大理寺见沈崇。 萧宴玄显然是猜到了沈青黎的顾虑。 他拿起馒头,慢条斯理地吃着:在阿黎进大理寺之前,别让沈崇死了。 溟一道: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人盯紧他的牢房。 萧宴玄嗯了一声,提著夹菜:今日高兴,你也陪父亲和兄长喝一杯。 是。 溟一拿起酒坛,要将萧宴玄碗里的酒添满。 萧宴玄说道:你管自己喝。 溟一笑起来:王爷是担心酒气太重熏着王妃了? 萧宴玄是想夜里陪沈青黎去一趟大理寺,酒气太重,阿黎该嫌弃他了。 他也不否认,慢嚼细咽,继续用膳。 没一会儿,锦一也来了。 王爷,夜深了。她看着萧宴玄,提醒道,王妃不是习武之人,夜里畏冷,王爷该回去了。 萧宴玄顿了下,放下手里的筷子:阿黎让你来的? 是,也不是。锦一将两人先前的对话告诉他,末了,又道,王妃没想让王爷继续跪祠堂,但不是回翠微院,而是乘风院,属下才故意那么说,王妃去西园泡汤泉了,王爷这时候回去正好。 苦肉计是好,但配上美人计,更相得益彰。 萧宴玄笑道:这个月月俸翻倍。 锦一拱手道:多谢王爷。 溟一笑嘻嘻地凑上前:王爷,那我呢? 也翻倍。 多谢王爷。 ...... 沈青黎泡完汤泉回到屋里,就看见萧宴玄穿着寝衣,在擦头发。 阿黎帮为夫擦下头发吧。 沈青黎接过他手里的巾子,动作轻柔:王爷不是在跪祠堂吗? 萧宴玄靠在她身上,扬着嘴角笑道:夜深了,为夫给阿黎暖床。 不正经,沈青黎目光落在他膝盖上,问道,王爷的腿如何了? 不疼,又没跪多久。萧宴玄侧过身,揽着她的腰,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第450章 这姿势实在是太过羞耻,沈青黎小脸微红,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胡来。 萧宴玄手指勾了一缕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含笑道:总不能让为夫平白担了浪荡的名声,又没半点好处吧? 沈青黎直接把巾子盖他头上,继续擦着:你都使唤我了,还不算得了好处? 这可不是为夫想要的好处。 王爷可真贪心。 为夫就是这么贪心,阿黎给不给? 巾子遮了萧宴玄半张脸,露出微勾带笑的双唇,因着刚沐完浴,唇色被热气氤氲出一抹艳色,衬着一身玄色的薄长寝衣,又禁欲又妖孽,勾人得要命。 沈青黎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阿黎,想亲吗?萧宴玄低低一笑,嗓音带着哑意。 哪怕遮着巾帕,沈青黎也能感受到他眸光望过来的滚烫。 不想亲。 为夫想亲。 萧宴玄扣住她的后脑勺,寻到了她的唇。 温热的双唇一贴上来,沈青黎的呼吸就乱了。 萧宴玄勾缠着,吻得更深了,沈青黎很快就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王爷,你...... 为夫又不是个死人,当然会想。 后半夜,我要去一趟大理寺,要早些安置。 我陪你一道去。 沈青黎去大理寺是为了叶家的谋逆案,带上萧宴玄,她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第352章 一席之地 沈青黎被亲得浑身发软,气息微喘地靠在萧宴玄的肩膀上:父亲一定有晋元帝和容家的把柄,王爷和我一起去,父亲会有防备心。 我不进去。萧宴玄抬起她的腿,盘在自己腰上,夹紧了。 小战神英姿勃发,透过薄薄的寝衣越发地清晰,沈青黎低喘了一声,娇媚的小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她羞恼地咬住了萧宴玄的脖颈。 他浑身上下,就这一处最软。 萧宴玄托着她的臀部站起身,笑声低沉,愉悦得胸腔都在震动。 沈青黎咬得用力了些,脖颈上留下一排秀气的牙印。 她气恼地瞪圆了眸子:你还笑? 萧宴玄抱着她倒在床榻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暖不暖? 男子的怀抱滚烫如火,胸膛散发出阵阵热意,她浑身的血液都要被他点燃,呼吸急促地嗯了一声。 萧宴玄眸色瞬间深黯,亲得她整个人越发滚烫:我惹阿黎生气,阿黎怎么出气都行,但不能把我关在门外。 下次,沈青黎声音发颤,在他的情动下,破碎得不成句,下次不会了。 萧宴玄掐着她的腰,落在床帐上的影子,如一头疾奔的虎豹。 沉沉浮浮间,那双深黑的眸子,幽邃地盯着她:不会什么? 不会赶你走。 阿黎要我吗? 低低的嗓音性感得要命,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沈青黎眸光迷乱,一股酥麻窜至头顶,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股情潮给淹没了。 要......要你...... 萧宴玄低低一笑,去亲她的脖颈。 半个时辰后,沈青黎如一滩春水躺在锦被之中,满头青丝如流水般铺散在枕上,脸颊上有几缕发丝被细汗浸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萧宴玄打了热水为她擦拭。 她身上黏糊糊地,全是薄汗,任由萧宴玄换下她身上的寝衣。 绯红的寝衣落在脚踏上,和萧宴玄的玄色寝衣交缠在一起。 再这么下去,还得多做几套。 萧宴玄看着她这出神的模样,声音低柔了几分:发什么呆? 沈青黎看着眼前男子健硕的胸膛,挺拔的身影,不由地低哼了声,像是不满,又像是在娇嗔:累的。 少女面色潮红,就像一朵开在深渊里的牡丹,因为一场淋漓尽致的亲近,雍容中,透出了几分靡艳来。 似是真的累着了,横过来的眼波,慵懒又妩媚。 萧宴玄灼灼地看着她,眼眸猩红一片。 他闭了下眼睛,狠狠地压下了心口的躁动,温柔地摸着她的发丝:快睡吧,时辰到了,我叫你。 萧宴玄, 放心,不闹你。 萧宴玄笑了,喉结滚动时,划过一道性感的弧度。 沈青黎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触摸。 萧宴玄握住她柔软无骨的小手,低头亲了亲,眸光却紧紧地凝住她,侵略性十足。 还勾我?不累了? 沈青黎心口狂跳。 困了困了,我睡了。她忙不迭地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藏在锦被之中。 萧宴玄将人捞进怀里。 少女又长开了些,身段也更好,更勾人了。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忽觉腿上一沉。 小姑娘的腿已经搭了t上来,在他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睡着了还不安分。 萧宴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戳了戳她的脸。 沈青黎皱着眉,不太高兴地哼唧了两声。 第451章 萧宴玄安抚般地亲着她的眉心。 夜里静谧,清寒的月辉洒落下来,草叶上覆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夜色越深,越寒冷,萧宴玄的胸膛像火炉一般,暖烘烘的,沈青黎沉沉地睡着。 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又被萧宴玄亲醒了。 沈青黎闭着眼,声音软绵绵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萧宴玄抱着她起来,为她穿衣服:快丑时了。 心里记挂着正事,沈青黎惺忪的睡醒渐渐清明。 我自己来。 为夫愿意伺候阿黎。 女子的衣裙繁复,萧宴玄却是轻车熟路,很快就穿好了,还给她加了件斗篷。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廊下的灯笼发出一点昏黄的光,夜风穿过长廊,吹动沈青黎头上的斗篷帽子。 风很大,险些把帽子给吹下来。 寒风扑面,像是要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沈青黎冷得一个激灵,萧宴玄干脆把她横抱起来。 沈青黎顺势将脸埋进他怀里,叹了一口气。 萧宴玄低眸看她:叹气做什么? 锦衣夜行啊,沈青黎露出小半张脸,感慨道,我要是脸皮够厚,高低得出去炫耀显摆一下,让那些觊觎你的女子死心。 萧宴玄轻笑一声:哪有什么女子觊觎? 谁说没有?沈青黎抠着他衣襟上的绣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晋元帝让我和离的时候,那些贵女一个个芳心大动,恨不得扑进宴王府,占得一席之地。 萧宴玄长得俊美矜贵,府中没有妾室通房,也没有长辈妯娌,家世煊赫,手握重兵,是多少姑娘削尖了脑袋,都想沾一沾的香饽饽。 都谁惹阿黎不高兴? 王府的郡主,国公府的千金,尚书家的小姐,很多很多。 管她们是哪家的贵女,惹阿黎不高兴,都不行。 沈青黎噗嗤一声笑了,环住萧宴玄的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萧宴玄看着她眸底明媚灿亮的笑意,唇角也扬起一抹笑,静静地凝视着她。 看得沈青黎脸颊发烫,又抠了下衣襟上的绣纹: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萧宴玄低首,沈青黎亲了上去。 他的唇微凉,气息却很灼烫。 她一触即离,小脸的昏黄的光晕下,染了一层薄红:奖励。 萧宴玄喉结滚动,压着把她抱回榻上压着亲的冲动,出了大门。 府门外,锦一已经备好马车,看见两人过来,赶紧低了头。 萧宴玄抱着沈青黎上了马车。 静夜里,马车缓缓驶动。 不知是不是已经打点好了,一路过来都没碰到巡夜的金吾卫。 马车畅行无阻,在一条暗巷里停了下来。 萧宴玄道:我在马车里等你,锦一陪你进去。 沈青黎颔首,随锦一来到大理寺的一处暗门,那里早有人等着。 第353章 夜探死牢 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一身狱卒的打扮。 沈青黎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当年,就是他暗中相助,帮着萧宴玄将她救出来。 狱卒提着一盏灯笼,恭敬道:王妃,请随小的来。 大理寺的大牢,和别处的一样,阴森潮湿,散发着血腥气和霉味。 狱卒引着她往大牢深处走去:沈相自关进来后,就被提审了一回,半个时辰前,裴少卿才回去。 用刑了吗?沈青黎望着墙上挂着的刑具,问道。 狱卒答道:并未。 那真是可惜了。 当年,这里的每一样刑具,都沾着叶家人的血。 牢里一片死寂,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几人的脚步声在甬道上清晰地回响着,越往里走,越安静。 那些惊恐到难以入眠的囚犯,如惊弓之鸟般,万分惊惧地望着几人。 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最难熬的,不仅仅是那些大刑,还有暗夜里的脚步声。 仿佛每一步都是死神的脚步。 狱卒躬着身,解释道:这些都是等候处决的重犯,时日无多了。 都是罪有应得吗? 狱卒愣了一下,低声道:大理寺鲜少有冤案。 那就是有了。 沈青黎的声音很轻,路过一间牢房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牢房里空荡荡的,但透过栏杆,仿佛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跟个血人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当年,她就是被关押在这间牢房里,从金尊玉贵的叶家大小姐,成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为了逼父亲认罪,他们当着父亲的面,对叶家每一个人都用了重刑,她年纪小,一轮都扛不下来。 她听到了父亲如困兽般的嘶吼声,看到父亲猩红到充血的眼眶,看到了那一滴滴血泪。 痛到极致,她忽然就笑了,满是血污的脸上,眼眸明亮清韧,如暗夜里的星子。 她说:叶家风骨,宁折不弯。 然后,她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笑,那样骄傲,那样心疼。 第452章 时过境迁,她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血腥味。 王妃?狱卒回身,讶异地看着她。 沈青黎敛神,道:走吧。 狱卒带着她来到一处漆黑的牢房前: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王妃要抓紧些。 好,多谢。 王妃客气了。 狱卒退下后,锦一走到了外面的甬道上守着。 沈青黎踏进牢房。 牢房干净,沈崇闭着眼睛,靠坐在墙上,形容有些疲倦,却并不狼狈,身陷囹圄,却处变不惊,仿佛还是尊贵威仪的百官之首。 沈青黎眉梢轻挑。 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沈崇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青黎?你怎么来了? 沈青黎轻声说道:出事后,沈家一派的官员接连被问罪,陛下龙颜震怒,应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女儿来看看父亲,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或许是并未用刑,让沈崇心里的侥幸更甚。 他右手落在膝盖上,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沉声道:沈家是败了,但为父未必满盘皆输。 陛下手腕铁血,不像是宽厚的性子。 这世上,最复杂的,便是朝堂,忠臣也好,奸臣也罢,都只是帝王手里的一颗棋子,一把刀,棋子废了可弃,刀即便钝了,也有自伤的可能。 帝王不止一把刀,朝堂也不止一个小人,有的人想重拾风光,那必然要有人保不住性命。 沈崇目光眯了一下,默了默,问道:你查到什么了? 沈青黎道:二妹妹的身世被揭穿是容家所为,吕严御前指控父亲,亦是受容家的指使。 沈崇语气笃定:前面一事是容家的手笔,但后面一事,绝不可能是容家。 吕严是父亲的心腹,知道父亲一些事情,不足为奇,但那些通敌叛国的指控,桩桩件件,证据齐全,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临州知府能查到的,他的身后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不但了解父亲,对父亲所行之事,更是了若指掌,世家之中,与父亲往来最为紧密的,便只有容家。 沈崇眼中的冷芒沉了沉,默然不语。 有件事情,女儿一直未曾向父亲提起。 何事? 女儿在临州城时,住在陆家,陆夫人和陆公子都是女儿的病患,所以,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一个月前,陆夫人给女儿来信,其中一件事,便是陆老进山砍树的时候,发现梨云山有外人活动的痕迹,女儿当时并未在意,直到今日再查,发现容家在一个月前,便派人前往临州,之后运回了一批金子。 沈崇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点,目光格外的凌厉阴沉。 吕严指证了所有事,却唯独没有提金矿之事,原以为,他监守自盗,留给家眷,没想到他真竟然和容家狼狈为奸。 沈青黎看着他眼底的怒意杀气,又添了一把火。 容家身为第一世家,是何等的风光,谁敢不避其锋芒?人站在高处久了,就不可能就此沉寂,而沈家是最好的垫脚石。 垫脚石?沈崇冷笑,冷戾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的瘆人,一字一句,狠辣道,那就剁了他的脚! 可如果陛下也要父亲的命呢?沈青黎抬眸去看沈崇。 沈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女儿一直想不明白,父亲行事谨慎周全,即便动了心思,也不会一粒米粮都不给百姓,善谋者,不会赶狗入穷巷,给旁人一条生路,脚下的路才更宽更稳,可父亲倒卖了所有的赈灾粮,仿佛冲着把事情闹大,好嫁祸给林侍郎,林氏一族,定罪得太快,这背后定然不止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 现在想明白了? 沈青黎颔首。 林家获罪后,父亲成为户部尚书,之后,北燕进犯,玄甲军战死,接着便是陛下登基,事情一件接一件,身在其中,只觉t风云变幻,朝堂动荡,生怕牵扯到自己,无辜丧命,朝臣顾着自保,便不会细究,可只要沉下心细想,就会发现这些事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所以...... 沈青黎顿住话头,定定地看着沈崇:女儿心里有个猜测。 沈崇心底一凛:什么猜测? 第354章 后手 沈青黎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盏茶水,只是寻常的粗茶,又苦又涩。 她将茶水推过去,人也微微倾身,放低了声音。 玄甲军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如果吕严所指控的事情是真的,萧宴玄的父兄,以及数万玄甲军,真是因父亲而战死,那么,赈灾贪污案只是一个开始,父亲所做的一切,是否授意于容家,甚至是......陛下? 沈崇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儿智近于妖,仅凭这些猜测,便窥见了所有的真相。 若我所行之事,皆授意于陛下,那么,那些是罪,也是保命符。 沈青黎摇了摇头:民怒难平,因为赈灾贪污案,临州尸骸遍野,变成人间炼狱,还有那些悉数战死的玄甲军,这些人命,只会算在父亲头上。 第453章 仅仅半日,沈家就被推上风口浪尖,无数学子、百姓怒斥沈崇罪状,要求晋元帝诛杀沈崇,弹劾他的奏折更是不计其数。 听完外面的情况,沈崇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不管民愤有多沸腾,只有保住我,才能保住陛下的盛誉。 陛下雷厉风行,会容忍有人握着他的把柄,威胁他吗?当年的事情,即便父亲绝口不提,陛下会相信吗? 沈青黎垂下眼睫,清淡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之中,格外的缥缈。 她看着茶盏中的茶水,似在不经意间,随意提起:就好比当年,叶家满门倾覆,难道真的谋逆了吗? 沈崇神情一震,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缓缓收紧。 沈青黎的声音依然平淡无波,继续说道:吕严指控父亲向其他诸国倒卖粮食,在陛下眼中,父亲有二心,这才是陛下不顾君臣之情,想要灭口的最根本原因。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这个道理,沈崇不可能不懂。 如果他是晋元帝,他也会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就在沈青黎以为沈崇会让她想法子救人时,沈崇却问道:为什么要答应和离? 沈青黎道:宴王妃只是对外的一个身份,以萧宴玄对我的情意,没有这个身份,我也是萧家的主母,我原以为陛下对父亲会有几分君臣之情,便想着遂了陛下的愿,等父亲出来,更方便我们暗中行事,可女儿没有想到,陛下会对父亲动杀心,女儿探听到,不出两日就会有圣裁。 百姓群情激愤,晋元帝需得给百姓一个交代,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两日时间,足以晋元帝下决断了。 沈崇端起面前的茶水,平静地说道:权谋争斗,你死我活,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但女儿不甘心,女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沈青黎定定地看着他,神情沉静,还请父亲帮我。 牢房里的茶水实在太过苦涩,这种粗茶,连丞相府的下人都不喝。 沈崇自嘲一笑:为父身陷囹圄,如何帮你? 我知道父亲还有后手,我要父亲手里的底牌,我要容家满门用血来偿还! 沈青黎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绝的誓言。 听到底牌两个字,沈崇双眼眯了一下,缓缓问道:你不怕引火烧身吗?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事可以权衡利弊,但仇不能不报。 沈崇沉吟了一下,审视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今夜来,是为了为父手中的底牌? 沈青黎眸光澄澈,神情也坦坦荡荡。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认真道:若父亲能自救,女儿自当竭力相助,可若父亲另有打算,不便让女儿知道,为以防万一,女儿需要一份助力,将容家连根拔起。 沈崇盯着她没有说话。 沈青黎也没有再开口。 她不信,沈崇不想报仇。 果然,默了半晌,沈崇开口道:笔墨。 沈青黎走到甬道上,吩咐锦一。 没多久,狱卒拿来笔墨纸砚。 沈崇提起笔,从临州的赈灾贪污案开始,到晋元帝夺位,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就在他要收笔的时候,沈青黎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案上写了叶家两字。 如果父亲知道此案隐情,还请父亲告知。 沈崇眼神骤变,抬眼看着她。 沈青黎轻扬唇角,缓缓地笑了:女儿说过,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自然也包括陛下。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少女说的时候,连神情都没有半点的变化,仿佛天塌了,都能从容应对。 你胆子不小。 沈崇看了她片刻,又重新拿了一张宣纸,提笔继续写。 写完之后,他搁下手中的笔。 与权臣斗,再凶险,也未必会输,但与帝王斗,便是与整个大晋斗,你自己小心。 女儿谨记父亲教导。沈青黎拿起来吹了吹,等字迹干了,小心地收起来,她起身朝沈崇行了个大礼,时间不多了,女儿该走了,父亲保重。 沈崇看着她道:若你祖母和兄长能活着,你多照料一些。 女儿知道。 沈青黎颔首应下,随即,离开了牢房。 沈崇看着她的身影隐进黑暗里,眼底的暗芒沉了沉,似有了决定。 昏暗的牢房,阴森得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沈青鸾惶恐万状,怕牢房里到处乱窜的老鼠,怕死在这间牢房里的鬼魂,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人头落地。 她所在的牢房,离沈崇的牢房不远,听到这边有动静,忙跑到栏杆前,伸长脖子往外看。 看到沈青黎时,她眼神骤然一亮,欣喜地大喊道:大姐姐,大姐姐...... 沈青黎不想引来其他狱卒,举步朝她走了过去。 二妹妹, 大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青鸾抓着栏杆,目光灼灼地盯紧她,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沈青黎淡淡地看着她:如果二妹妹想用那个秘密,让我救你出去,办不到。 第454章 沈青鸾闻言,神情顿时阴沉下来:我都落到这般境地了,大姐姐还要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吗? 二妹妹把国法律例当成儿戏吗?这里是大理寺的死牢,不是丞相府的后花园,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救出去,千百年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世家折在这里。 沈青鸾被她说得脸色发白。 沈青黎又道:虽然,我救不了你,但如果你愿意说出那个秘密,我可以帮你报仇。 第355章 真正的身世 沈青鸾沉默,垂着眼,似在盘算什么。 沈青黎挑了挑眉梢:容婼害你至此,你也不想看到她风风光光地做昭王妃吧? 大姐姐为我报仇,不是应该的吗?沈青鸾一脸的理所当然,讨价还价道,大姐姐想要知道,就救我出去。 沈青黎暗自冷笑。 都落到这般境地了,还想拿捏她,怎么就这么看不清形势呢? 我若真想知道,大可去问周嬷嬷,她是母亲的心腹,定然也是知道的,二妹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早点歇着吧,没多少安稳觉了。 沈青黎转身要走。 沈青鸾脸色微变,咬牙道:我说。 沈青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青鸾郁结,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也不想让她好过。 沈家大小姐早就死了,你是周嬷嬷从外面抱回来的,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母亲当然厌恶你。 沈夫人生产时,胎位不正,因为难产,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沈夫人觉得晦气,让周嬷嬷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路过破庙的时候,听到有婴孩在哭。 周嬷嬷在神像后面,看到了一个襁褓,襁褓里的女婴一看就是刚生下来不久。 沈家大小姐夭折一事,府中还不知道,周嬷嬷动了心思,把女婴抱回了沈家。 赵姨娘怀孕之初,府医诊出是个儿子,加上她本身就得宠,一时风头无两,沈夫人几乎要压不住。 沈老夫人一直觉得,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克六亲,要是知道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会连带着将沈夫人也视为不吉。 那样的话,沈夫人的处境会更加地难。 沈夫人心中清楚,所以,周嬷嬷把孩子抱回来之后,她并未反对,只是对原主十分冷淡,扔在偏僻的院落,只派一个奶娘照料。 沈青黎听完之后,神情愕然。 原主竟不是沈家女。 沈青鸾看着她这恍惚的模样,以为她大受打击,心中畅快极了。 沈青黎这个贱人,也有这一日,真是大快人心! 大姐姐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大姐姐可别忘了对我的承诺,容婼那贱人,我要她不得好死! 沈青黎似笑非笑:二t妹妹当真都说了吗? 沈青鸾脸色一沉:大姐姐莫不是想反悔? 沈青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二妹妹的心性,自己不好过,只会拉着别人一起陪葬,你没有当着陛下的面揭穿我,可见我的身世,比沈家大小姐这个身份,更加的尊贵。 沈青鸾瞳孔缩了一下。 沈崇常说沈青黎聪慧通透,她再不服气,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沈青黎确实深谙人心。 大姐姐帮我良多,我自然也要回报一二。 二妹妹不捅我一刀,已经是二妹妹最大的仁善,投桃报李?沈青黎嗤笑,这么虚伪的话,二妹妹糊弄谁呢? 沈青鸾沉着嘴角不吭声。 沈青黎淡淡道:夜深了,我有些累了,二妹妹要是再这么浪费我的时间,我就去找周嬷嬷了。 沈青鸾脸色僵硬。 大姐姐是南疆大皇子的嫡女,上次,南霁云就是来找大姐姐的。 我是南疆的郡主?沈青黎扬了扬眉,你确定? 当年裹着大姐姐的那件襁褓,不论是织纹,还是绣法,都来自南疆,不过可惜的是,襁褓已经烧掉了。 是二妹妹怂恿母亲烧的吧。 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大姐姐还是不要信口雌黄。 我要谢谢二妹妹,二妹妹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听不懂大姐姐在说什么。 沈青黎兴致大好,十分善解人意地为她解惑。 我可能真的来自南疆,却不是什么皇室的郡主,南霁云来长安,也不是为了寻什么失散的胞妹,他是帮圣女殿在找人,找到了,就斩草除根。 沈青鸾惊愕万分,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说什么? 沈青黎笑意吟吟道:二妹妹救了我一命。 沈青鸾呼吸急促,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竟然帮沈青黎避过了一场大祸! 沈青鸾肠子都悔青了。 沈青黎又往她心窝上狠狠扎了一刀:之前,二妹妹去找南霁云,要是拿这件事情跟他合作,估计,他早带你回南疆了,二妹妹做了他的妾室,也就没有今日了,说不定以二妹妹的本事,一旦诞下庶长子,世子妃都要避开你的锋芒。 沈青鸾气血翻涌,心痛得滴血,却又死死地压住火气。 第455章 秘密已经出口,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筹码了,容婼那个贱人还要靠沈青黎收拾,她不能得罪沈青黎,也不敢得罪。 还望大姐姐信守承诺。 这是自然。 沈青黎面上淡淡的,可她的心里早已波澜丛生。 原主竟然是凤家的嫡女,她的身上有百蛊王! 难怪,她的血能抑制萧宴玄的蛊毒! 难怪,她和萧宴玄亲近的多了,萧宴玄蛊毒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时,锦一从甬道外,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王妃,时间到了,该走了。 沈青黎点头。 两人往外走,拐到另一条甬道上时,她开口道:阿锦,你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锦一没有多问,点头便退了出去。 以她的内力,能听到大牢里所有的动静,但她一心守在外面,没有刻意去听。 沈青黎走到另一处牢房。 这间牢房关押的,都是沈家的下人。 她拔下鬓间的簪子,在铁锁上动了几下,锁就开了。 进去后,她捂住周嬷嬷的口鼻,周嬷嬷很快就惊醒了。 她身子骤然紧绷,眼底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是沈青黎,才放松下来。 沈青黎收回了手,低声问道:嬷嬷,我问你一件事。 周嬷嬷平息了一下心绪,恭敬道:大小姐请说。 沈青黎缓声问道:当年,你在破庙里发现我的时候,庙里可还有其他人? 她想知道,原主的生母,也就是凤家长媳,去哪里了? 周嬷嬷眼中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她垂下眼睛,避开了沈青黎幽深的眸光。 大小姐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夫人千辛万苦才生下您,您可不能这么寒她的心。 第355章 异想天开 二妹妹说的,沈青黎神情平静,但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凌厉的寒意,嬷嬷最好不要有一个字的隐瞒,这大理寺的死牢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每日都有那么多的人要死,我不想嬷嬷是其中一个。 周嬷嬷心头又是一窒,眼中闪过纠结。 沈青黎淡淡地笑:我没上沈家的族谱,算不得沈家女,若我不想管,一样能撇清干系。 周嬷嬷被看穿心思,脸上一阵涨红。 她犹豫迟疑,确实是怕沈青黎知道自己不是沈家女,便撒手不管。 老奴发现大小姐的时候,破庙里没有其他人,但庙里血迹很多,您的生母应该还受了重伤。 沈青黎神情微凝。 凤家长媳身怀六甲,不在南疆待产,却一路逃到长安,应该是有人要杀她,但凤家护不住她,又或者是她不想连累凤家。 刚生产完,人很虚弱,不确定能躲避追杀,不得已把原主藏在神像后面。 只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躲开了追杀。 沈青黎没想和凤家相认,但凤家长媳若还活着,这么多年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寻找原主,却始终寻而不得,她的心里该得有多苦。 沈青黎问道:除了襁褓,我身上可还有其他东西? 周嬷嬷摇头:没有。 沈青黎对凤家长媳一无所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想要寻找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看来,等到了南疆,还得暗中探查一番。 凤家长媳被追杀,很有可能是因为百蛊王。 而追杀她的人,不是圣蛊殿,就是南疆王,不然,凤家身为第一世家,不可能护不住。 沈青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上了马车,萧宴玄给她端了一碗热茶,她才回神。 想什么这么入神?萧宴玄轻声问道。 沈青黎捧着茶碗,饮了大半,身子才暖和起来。 大牢里潮湿阴冷,人在里面走一遭,浑身都带着一股阴寒之气。 她缓缓说道:沈崇应该会以自己的死,来保全沈家其他人,给亲眷留条活路,暗室里的东西,还是尽早转移,以免夜长梦多。 沈崇想保住沈家的血脉,连暗室和金矿都没有跟她透露半句,就是想让沈家人继续锦衣玉食地活着。 活着可以,但锦衣玉食,可由不得他了。 萧宴玄冷漠地嗤笑一声:诛九族的大罪,他倒是会异想天开。 沈家上下,只死一个沈崇怎么够? 那么多条人命,沈家上下死上千百回都不够! 沈青黎眉眼间显出一抹倦色:既然,父亲想让沈家人活着,那就活着吧,也挺好的。 她会如沈崇所愿,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 毕竟,人死如灯灭,活着才更难熬! 听阿黎的,这事,我们不插手。萧宴玄宠妻无下限,很快就改口,将沈青黎揽进怀里,累了就先睡。 沈青黎也不是累,就是情绪有些不高。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萧宴玄原主的身世。 萧宴玄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阿黎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青黎摇了摇头,抱住她的腰,往他怀里更深处倚去。 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为了那个位置,死了太多的人了。 第456章 总有一日,我们能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沈青黎点头,从袖中掏出沈崇的告罪书:王爷要保管好,这是能证明晋元帝是罪魁祸首的铁证。 叶家的事情,她没提。 萧宴玄没接:阿黎替我保管。 王爷自己收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放我这里,我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嗯? 南疆之行,不知道吉凶,放她这里,不妥。 沈青黎打着呵欠,找了个借口:我怕我会忍不住揭穿晋元帝,可仅凭这个,还不够。 萧宴玄见她困得眼尾都沁出了水光,收了东西,柔声道:睡吧。 马车摇摇晃晃,如来时般,一路畅行,等到宴王府时,沈青黎已经睡过去了。 萧宴玄抱着她下了马车,对锦一道:你和溟一带人去一趟沈家暗室,把东西转移出来。 锦一轻声应道:是,王爷。 沈青黎睡得很深,萧宴玄把她抱回翠微院时,她都没醒,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幽幽醒了过来。 她懒懒地趴在枕头上,昨日费了太多心神,夜里睡得也迟,整个人蔫蔫地,吓得锦一以为她病了。 王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属下这就去请府医。 就是还有些困,没事。沈青黎的手指抚过一旁的枕头,问道,王爷是去军营了吗? 锦一点头。 初冬的清晨还是很冷的,沈青黎也心疼他这么来回赶路,但她也知道,说了,萧宴玄未必会听。 况且,夜里冷,有萧宴玄这么大火炉抱着,也能睡得踏实舒服一些,地龙再暖和,哪比得了他的胸膛。 沈青黎起来,去衣柜翻了一件大氅挂在屏风上。 她t知道萧宴玄不怕冷,但有一种冷,叫你媳妇觉得你冷了。 她对锦一说道:把容婼揭发沈青鸾的事情,透露给景昭知道,还有吕严指控沈崇,给他一点线索,往容家身上引。 大婚之日,景昭成了笑柄,还痛失沈家这个助力,一旦让他查到,在背后搞鬼的人是容太傅,他和容家之间的裂缝就再也无法弥补了,他动不了容太傅,就会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全撒在容婼身上。 容婼没有好日子过,她也算履行了对沈青鸾的承诺。 锦一拱手说道:王妃放心,属下定当将此事办妥,让他们狗咬狗。 辛苦了。 为王妃分忧,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只要是王妃心之所愿,哪怕是不计一切代价,她也竭力帮她达成。 锦一拱手退下,着手安排去了。 沈青黎用完早膳,又给自己诊脉,仍然没发现蛊虫的痕迹。 倒是可以请蛊师帮忙,但她信不过蛊师。 蛊师对她言听计从,只是因为牵心蛊,而非真心臣服。 沈青黎不由地想起伏长老。 伏长老死的时候,她捡到了一颗蛊珠,可见当时,伏长老只差一点就找到她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燕寒。 好像来一趟大晋,就是为了做一个好心人。 沈青黎按下某处,静谧中,响起机关启动的声音,露出了暗格里的东西。 第357章 丧家之犬 机关做的隐秘,沈青黎从暗格里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一打开,便是一道灼亮的光芒。 说来也奇怪,她一拿起锦盒里的蛊珠,蛊珠的光芒就变得莹润。 从前,不知道原主是凤家的血脉,不曾深想。 现在,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晌午的时候,沈青黎去找蛊师。 庭院中,蛊师躺在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品着花茶,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惬意。 主人,蛊师看到沈青黎,忙坐直身子,是不是要回南疆了? 之前,沈青黎跟他说过,要去一趟南疆,昨日,萧宴玄突然出现在景昭的喜堂上,打乱了她的计划。 还要再过几日,沈青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花茶,如果有百蛊王,要如何解金蚕蛊? 她探不到体内的百蛊王,要解蛊,也无从下手。 蛊师目光一亮,灼灼地看着沈青黎:主人找到百蛊王了? 没有。沈青黎喝着茶,淡淡摇头。 蛊师脸上闪过黯然,很快,又释然了。 百蛊王都消失百年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南霁云声势那么浩大,不也无功而返? 蛊师道: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将百蛊王从宿主体内,引入中蛊者的体内。 要如何引?沈青黎不动声色地问道。 用秘法将蛊虫从心口处逼到手腕,再用对方的心头血牵引,这种法子,一般极其痛苦。 百蛊王在心口处? 宿主之所以有血虚之症,就是因为用心头血喂养,也只有用心头血喂养,百蛊王才能与宿主融为一体,不会噬主。 沈青黎心口一动。 她探不到百蛊王,竟是因为百蛊王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蛊师虽然没说是什么秘法,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出自圣蛊殿,且还需要萧宴玄的心头血,过程又十分痛苦,沈青黎不打算用这种法子。 第457章 她问道:还有一种法子呢? 蛊师有些欲言又止。 沈青黎好奇道:是什么? 蛊师清了清嗓子,说道:阴阳交合。 沈青黎差点被茶水呛到,心里闪过一丝庆幸。 幸好她和萧宴玄还未真正圆房。 当初,萧宴玄为了压制金蚕蛊,服下寒毒,让两种毒相互制衡,稳定毒性。 要是圆房了,金蚕蛊是没了,但没有凤灵草等其他几味药材清除余毒,会马上引发寒毒。 沈青黎问道:你之前说,只有蛊珠才能找到百蛊王,找到时,蛊珠会变得十分炽亮滚烫,那落入身负百蛊王之人手中呢?会不会更加炙热灼亮? 蛊师道:恰恰相反,蛊珠在身负百蛊王之人手中,会变得莹润生辉,如玉石一般。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 真神奇,沈青黎喟叹了一句,垂着眸喝茶,凤家长媳能隐瞒那么久,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 蛊师说道:赤炎草可以遮掩百蛊王的气息。 沈青黎目露诧异:既然赤炎草能遮掩气息,那圣蛊殿又是如何察觉的? 赤炎草对胎儿不利,凤家长媳有孕后,没再服用,圣蛊殿自然察觉到了。 赤炎草在南疆很常见吗?沈青黎不动声色地探听道。 只有蛊山才有。 沈青黎记得,天元果就在蛊山,想必是戒备森严。 凤家长媳还是颇有手段的。 蛊师听她感慨,便道:云姜出身云国公府,云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历代先祖也是帝王心腹,一直替南疆镇守边疆,凭云家的权势,想要避开旁人耳目拿到赤炎草,并非难事。 云姜,便是凤家长媳的闺名。 凤家和云家都护不住她,圣蛊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势大。 看来,还要去一趟蛊山,弄到赤炎草才可以,不然,一到南疆国都就会被圣蛊殿察觉。 云姜都没躲过圣蛊殿,她在南疆毫无根基,一旦被察觉,只能任人宰割。 沈青黎一副对赤炎草很感兴趣的模样,蛊师进屋画了张图。 沈青黎专注地看着图纸:原来这就是赤炎草。 蛊师道:蛊山上还有很多大晋没有的药草,等我们到了南疆,我带主人逛一逛。 说着说着,突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青黎问道:怎么了? 蛊师细细地打量着她:主人和云家人倒是有几分相像,云姜参加圣女大选的时候,我见过她几面,主人和她长得极为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母女。 沈青黎暗忖蛊师是不是起了疑心,面上神色不变,淡声道:我要真是她的女儿就好了,有了百蛊王,王爷的金蚕蛊就有解了。 蛊师一直觉得沈青黎面善,提起云姜,他的脑海里便闪过那张明艳绝色的面庞,闻言后,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主人不可能是云姜的女儿。 知道了想知道的,沈青黎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回到翠微院,锦一就告诉她道:刚才暗卫来报,沈崇要见晋元帝。 沈崇想要保住沈家的血脉,手里的底牌是他和晋元帝谈判的筹码,自然要见上一面,沈青黎并不意外。 晋元帝一定会见他的。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沈崇现在是被逼进死地的丧家之犬,晋元帝也怕他鱼死网破。 锦一颔首:王妃猜得没错,裴琰已经带沈崇进宫了。 看来,今日之内,就会有决断了。沈青黎侧首看她,说道,阿锦,你去各大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走一趟流放之地。 锦一怔了怔。 她吃惊的,不是沈青黎揣摩到晋元帝的圣意,而是,沈青黎竟然要给沈家人请大夫,一路护送到流放之地。 可要她说,沈家人死绝才好。 沈青黎看着她笑道: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可活着,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苦难,流放之地,苦寒彪悍,那才是真正的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么多人因沈崇而死,沈家人却好好活着,属下心中不忿,一时着了相。 老家主父子,以及那数万玄甲军,全都被沈崇害死的,不看着沈家满门覆灭,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 可王妃说得对,活着才是报应,才能赎罪。 他不会死得太轻松的。沈青黎望着紫宸殿的方向,眸光极冷。 沈家的落败只是个开始,沈家也好,容家也罢,甚至是晋元帝,他们欠下的血债,她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358章 账不是这么算的 沈崇进宫一趟,认下了所有的罪。 他朝晋元帝深深地俯首跪下:罪臣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只求陛下念在往日的君臣情分上,对罪臣的家眷网开一面。 晋元帝神色不显,没什么情绪:你做的那些事情,每一桩都足以诛九族。 沈崇直起身子,人之将死,万事成空,神情也变得更加沉稳平和。 第458章 他微微一笑:罪臣知道,不诛九族,不足以平民愤,但人心就是这样,汲汲营营,图权图利,贪心不知足,得势时,想更上一层楼,一朝落败,又想着为家人求一条活路。 沈卿既知贪心不好,就不该动妄念。 陛下见过野狗争食吗? 野狗饿极了,为了那一口吃的,可以豁出性命,哪怕被咬住喉咙,也绝不松口。 晋元帝听懂了,眼中的暗色沉了又沉。 沈崇和他一样,都是为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你威胁朕? 君臣多年,只一个眼神,沈崇就知道晋元帝动了怒。 他为晋元帝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晋t元帝却想要他满门性命,账不是这么算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天下没人敢威胁陛下,也没人能威胁陛下。 晋元帝冷笑连连,语气也阴森起来:你不就是在威胁朕? 沈家因罪臣荣盛一时,也因罪臣败落,或许,这就是因果,或早或迟,谁也逃不了。 曾经权倾朝野的沈相,竟然也信因果这种无稽之谈的话。 沈崇对晋元帝的挖苦嘲讽不以为意。 陛下也说是曾经,这几日,太多人跟罪臣念叨,人在做,天在看,这不是听多了吗? 听得多了,就会入耳入心。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沈崇满脸笑意,落在晋元帝眼中却尽是威胁。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这种事情。 晋元帝冷冷地盯着他,沉声道:乱臣贼子的叵测之言,天下人会相信吗? 蝇营狗苟半辈子,做了帝王手中的一把刀,到头来只得到帝王这一句刺耳的乱臣贼子。 说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沈崇瞳孔缩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 他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仿佛全然没看见晋元帝眼中的寒意。 百姓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史书工笔会记载下来,一眨眼,十余年过去了,先帝的那些旧臣只是老了一点,一个个仍位高权重,旧事重提,再生波澜,想必陛下也难以安心。 晋元帝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死到临头了,沈卿还不忘给朕添堵。 沈崇说道:当初,是罪臣鬼迷心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惹得陛下心烦,此事,由罪臣而起,也会在罪臣这里结束。 晋元帝可不信沈崇没有后手,但他诚意十足,晋元帝也不想撕破脸。 诚然如他所言,在他这里结束,便是最好的结局。 你作恶多端,诛你九族并不为过,看在你忠心多年的份上,朕可以对你的家眷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陛下圣恩,罪臣还有一事相求,罪臣想见犬子一面,罪臣这个儿子是个不中用的,罪臣免不得要操心一二。 言下之意,沈青安挑不起大梁,他真有什么后手,也不会留给沈青安,而是转交给其他人。 如此,就不怕晋元帝出尔反尔,在他死后,又灭沈家满门。 晋元帝冷冷地笑:沈卿真是个慈父,都是做父亲,朕准了。 沈崇笑眯眯地叩首谢恩:陛下宽厚仁德,必定千秋万载。 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沈崇神色轻松地出了宫。 晋元帝的旨意也下来了。 沈崇身为百官之首,欺君罔上,所犯之罪,桩桩件件,尸骨累累,判凌迟之行,九族之内,抄没家产,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沈崇回到大理寺的大牢后,见了沈青安一面。 父亲,沈青安声音颤颤,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他们说陛下要抄家灭族,是真的吗? 旨意还没到大理寺,沈青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流放苦寒之地。 这两日,他听狱卒闲谈,得知外面民怒沸腾,全天下的人都要他们死。 说来也可笑,沈家得势时,每日来沈家攀附结交的官员无数,几乎要踏破门槛,沈家败落了,一个个忙着明哲保身,竟无一人为沈家奔走。 他在牢房里对那些人破口大骂,可当越来越多的官员也接连被下狱,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人尚且如此,沈家身为罪魁祸首,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为父已经跟陛下求得恩典,过往种种,罪在为父一人,为父凌迟...... 凌迟?沈青安心中大骇,吓得脸都白了,不忿道,父亲为陛下肝脑涂地,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连半点君臣之情都不顾! 住口!沈崇低声呵斥一声,教导道,不论何境地,都要谨言慎行,不可乱了分寸,心越乱,越要稳越要沉得住气! 我只是为父亲不值,沈青安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眼眶顿时红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管事情变成什么样子,哭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让自己更加软弱之外,没有半点用处,记住了吗? 沈青安点头嗯了一声,哽咽着忍住眼泪。 为父死后,你们会被流放,不过,不用担心,也别怕,为父都已经安排好了。 第459章 沈崇看了沈青安一眼,示意他靠过来,声音也放低了。 为父书房有个暗室,藏了数不尽的金银,能保你们衣食无忧,等到了流放之地,暗卫会将金银带给你们,他们也会护你们周全,你要好好照顾你祖母。 沈青安泪流满面,都到了这等境地,父亲还不忘为他们铺后路,心里羞愧难当,有什么事情只管传信给青黎,她会照料你们的。 他带着哭腔,说道:是孩儿没用,一点忙也帮不上,孩儿要是有大妹妹那么能干......大妹妹,对!大妹妹一定有法子救您的! 沈青安眼中闪过火热的光芒:萧宴玄战功赫赫,让他用战功,用兵符,向陛下求情,陛下一定会饶您一命的。 第359章 地狱来的罗刹 沈家和萧家隔着血海深仇,萧宴玄不落井下石,赶尽杀绝,都已经是他高抬贵手,还想萧宴玄用兵符换他一命,这么天真的话,从一个家族继承人嘴里说出来,沈崇心中悲凉。 比起沈青黎,沈青安实在是难堪大任。 沈崇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他金矿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沈青安不但护不住,沈家满门还会因而丧命。 他只盼着沈青安能够守成,也盼着沈青黎能对沈家多加扶持。 沈崇拍了拍沈青安的肩膀,殷切道:你是嫡子,沈家就靠你撑着了,三代之后,沈家就能重新科考,到时候,未必不能恢复往日荣光,为父给你们留的金银,足够你们几代锦衣玉食。 父亲,沈青安想说自己撑不起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扑通一声跪在沈崇面前,磕了三个头,孩儿会谨记父亲教诲,好好照顾祖母,撑起沈家。 走吧。 父亲! 没了沈崇这个顶梁柱,全家还要被流放,沈青安心中悲怆至极,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滋生出浓烈的彷徨和惶恐。 他抱着沈崇的腿,放声痛哭。 沈崇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光芒幽微,叹气道:世事难料,一切都是命,但永远不要认命,青安,你要记住了。 沈家终究是在他手上覆灭的,可世家起起伏伏,本就是常态,就如潮汐涨落,有盛就会有衰,却也如明月,有缺就会有圆满,沈家终究还是会再崛起的。 沈青安哭得涕泪横流。 想到这一别,便是永诀,忍不住悲从心来。 父亲...... 沈崇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狱卒将沈青安押回了他自己的牢房。 沈崇仰头,贪婪地望着天窗漏下来的那一缕暗淡的天光。 黄昏暮色,落在大牢之中,萧索又死寂。 却是他看过的最后一个日暮。 直到脖子都酸了,外面只剩一片漆黑,他才收回目光。 长夜漫漫,目之所及,唯有一片黑暗,而他也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在如死地般的静夜中,沈崇枯坐了一夜。 冬日的天色亮得晚,但终究会破晓。 一缕曦光从天窗洒落,泛着薄薄的冷光,有些阴暗。 半个时辰后,沈崇戴上枷锁,被押上囚车,去往刑场。 初冬的风寒冷凛冽,天边乌云压城,天地间阴沉沉一片。 沈崇仰着头,笑着说了句:天公不作美。 街上肃杀,人潮如涌,有围观的百姓听到了,啐了一口:老天不长眼,让你这种奸佞活于世! 世道不公,这样的畜生,竟然也配为官,朝廷瞎了眼! 畜生该死! 狗官作恶,戕害数万万人,该杀! 百姓愤慨,心中的愤怒和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沈崇对这些骂声充耳不闻,对百姓扔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也无动于衷。 不过一群愚蠢的贱民罢了。 囚车缓缓往前,终于到了刑场。 高台之上,裴琰身为监斩官,已经就座。 沈青黎也来观刑,不过是站在人群里。 沈崇被架在刑架上。 围观的百姓无不是愤恨地辱骂着。 他们之中,有形容枯槁的老人,有两鬓斑白的妇人,也有本该风华正茂却面容沧桑的青年。 这些人看向沈崇的目光,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他们都是那些战死的玄甲军的亲眷。 儿啊,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狗官的报应来了!有妇人揪着胸前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狗官做了那么多祸国殃民的事情,就该下地狱,凌迟都便宜他了! 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五马分尸! 全都来一遍! 群情顿时激愤起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冲破云霄。t 沈崇出身士族,家世显赫,大权在握,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沦落至此,所有的权势与荣华,如黄粱美梦,终究是一场虚妄。 他看见高台下的沈青黎,对裴琰说道:时辰还没到,我想和宴王妃说两句。 裴琰点头。 沈青黎上了高台,走到沈崇面前:父亲还有何吩咐? 第460章 还记得为父跟你说的话吗?沈崇问道。 沈青黎点头:女儿既答应了父亲,便不会食言,已经请了本草堂的曹大夫,备好了各大药草药丸,也已经打点好要押解的官差,务必让祖母他们平平安安抵达流放之地。 本草堂也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医馆,平时多给权贵看诊,医馆里的大夫个个医术精湛。 有你照料,为父很放心。沈崇欣慰道。 他知道沈家能依仗的也唯有沈青黎,低头凑近她。 梨云山上有金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凭你的本事,想要占为己有,并非难事,沈家已被抄家,为父没什么可留给你的,那个金矿,若你能从容家手里夺回来,也算是为父答谢你对沈家的照拂之情。 暗室那么多金银珠宝,只字不提,说什么答谢,不过是因为沈青安守不住金矿,而他不想便宜容家罢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崇对她,从头到尾就只有利用。 沈青黎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 父亲好意,女儿却之不恭了,女儿若得不到,也不会让容家得到。 男子情爱最难长久,趁着萧宴玄对你还有情,尽快诞下一儿半女。 女儿知道。 你聪慧,定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为父也不啰嗦了,你自己保重。 沈崇话音一落,裴琰开口道:宴王妃,时辰到了。 沈青黎双手相叠,平举至眉心,朝沈崇深深拜下:女儿恭送父亲,父亲一路走好。 行完大礼,她便从高台上往下走。 沈崇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涌起无限的遗憾,却不知道,沈家落到这一步,全是她一人所为。 他更不知道,他这个女儿,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罗刹,只为复仇而来。 裴琰扬声道:准备行刑! 令牌一落地,刽子手脱去沈崇身上的囚衣。 原本阴沉的天色,突然倾洒下一道耀眼的光线。 一缕晴光穿破云层。 天边风云涌动,灿亮的日光倾洒而下,天地间朗朗一片,仿佛所有的腌臜和魍魉都烟消云散。 沈青黎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惨叫声,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风飘散而来。 只有用血,才能算清旧账,才能慰藉那些因沈崇而死的亡魂。 第350章 蜜里调油 沈崇伏诛,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也得知会老家主一声。 案上摆了祭品,还有老家主最爱喝的西凤酒。 萧伯点了蜡烛,上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给老家主烧纸钱。 今日高兴,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管尽兴,沈崇那贼子被判凌迟,该他受的,一刀没少,头颅更是被悬于城墙,示众三个月,但这些远远不及您和兄弟们所遭受的惨状,您耐心等着,王爷和王妃是有大本事的,迟早能将那两个罪魁祸首送下去给您赔罪。 萧伯不停地往火盆里添纸钱,火光映得他的脸通红,是掩不住的笑意。 王爷是天生的战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狗皇帝也不敢轻易再动玄甲军,您的心愿,王爷都为您达成了,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老奴已经没有遗憾,但老奴还想给王爷带几年小主子,您啊,就让老奴再享几年清福,等小主子长大成人了,老奴再下去陪您喝酒。 萧伯烧完纸钱,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跪坐在蒲团上,就如从前在军营那般,一边闲话家常,一边陪老家主喝酒。 萧宴玄从军营回来,拿了把铲子,蹲在桂花树下。 沈青黎看他在铲土,乌黑的杏眸晶亮如星子:是要挖酒吗? 萧宴玄微笑道:我上次跟父亲和兄长说,你酿的梨月白醇香甘甜,带来给他们尝尝。 沈青黎眉眼也弯了起来,笑容娇憨:我也要跟父亲和兄长喝上两杯。 说罢,拿了个铲子,帮着一起挖。 两个人速度快,没几下就挖出一坛。 沈青黎掏出帕子擦去酒坛上的泥土,萧宴玄又挖了一坛出来,擦干净后,两人一人抱着一坛,去往祠堂。 萧伯见了,笑呵呵道:老家主今日有口福了。 酒坛上的泥拍开后,酒香四溢,沈青黎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一连倒了五碗酒。 萧宴玄可不敢让她喝。 他拿了个小酒杯倒满,轻笑着哄道:梨月白酒劲大,咱喝一点就好。 沈青黎假装没有听到,要去端酒碗:今日高兴。 萧宴玄拿过她手里的酒碗:可以喝一杯。 沈青黎哼了声,似有了小情绪,不满道:谁家惧内的夫君,管夫人跟管闺女似的,你管得这么严,哪里惧内了? 萧宴玄好笑道:是谁吃甜酒酿都能吃醉的? 前世,她酒量好。 这一世,最多就两小杯。 沈青黎蓦地想起上次吃莲花羹的醉态,这是她嫁进来后,第一次和萧伯伯喝酒,不好失态。 但还不忘讨价还价。 先喝一杯。 沈青黎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抿了一小口。 入口醇和,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她眉眼舒展开来,餍足得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儿。 第461章 这模样,这娇态,就像是个贪杯的小馋鬼。 偏偏酒量极差。 萧宴玄眼底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宠溺地说道:慢点喝。 这是她酿过的最好的一次。 沈青黎举杯与他和萧伯碰了一下:王爷也尝尝。 萧伯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惊喜:滋味绵甜,回味悠长,是难得的佳酿,想不到王妃酿酒的手艺这么好。 沈青黎眯着眼睛笑:我一个人酿酒,没这么醇香,这些酒都是和王爷一起酿的。 萧伯看着小两口,高兴道:夫妻同心,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萧宴玄也笑了一下。 沈青黎又举杯,与他们对饮,没两口,酒杯里的酒就空了。 她将酒杯移到萧宴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语调也是极柔软:王爷, 因饮了酒,眼眸盈盈,泛着潋滟的水光,鸦羽般的长睫轻轻一眨,就像有一片羽毛,划过萧宴玄的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弯了弯唇角,含笑看着她:就一杯。 沈青黎欢喜地嗯嗯了两声,眼眸晶亮地盯着酒杯,嘴里喊着满上满上,生怕他只倒小半杯。 萧伯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是王妃栽王爷手里,还是王爷栽王妃手里,小两口真是蜜里调油。 他抬头看眼了那一排的牌位,心中略有些感伤。 要是老家主和大公子还活着,该有多好。 大公子比王爷年长几岁,肯定早就娶妻生子了,府里热热闹闹的,老家主含饴弄孙。 元宵时,将他们架在脖子上,带着他们去看灯。 端午时,教他们划龙舟。 中秋了,一起赏月,品茶饮酒。 除夕夜,寻个空旷的地方,一起放鞭炮。 平时,带他们骑马,教他们习武,别提多圆满了。 萧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像是要把所有的遗憾都喝掉,从今往后,日子和和美美,只剩下喜乐平安。 父亲,兄长,咱们也喝一杯。 沈青黎举杯,朝两人的牌位敬了一杯。 萧伯伯好酒,可谓是千杯不醉,从前和父亲饮酒,父亲都醉了,他还目光清明。 她第一次喝酒,就是被萧伯伯抱到腿上,用筷子沾了一点,辣得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惹得萧伯伯放声大笑。 她幼时好胜心强,端起酒杯就抿了一口,结果醉倒在萧伯伯怀里。 小阿黎这性子,我喜欢。 她晕乎乎的,听见母亲笑着道: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小小年纪,一身反骨,日后长大了,哪个婆家敢要。 那岂不是要便宜我家阿玄,萧伯伯大笑,招了萧宴玄过来,将怀里的小姑娘递给他,好好照顾小阿黎,要是得小阿黎喜欢,你小子就是咱家最有福气的。 萧宴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笑着说了句,小醉鬼。 少时,两家有意结亲,她也喜欢粘着萧宴玄,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兄长长,兄长短,惹了祸就往他身后躲,父亲再生气,也只会罚她抄书,她就缠着他帮着一起抄。 他性子清冷,但对她极有耐心。 谁能想到后来,先帝会给她和景昳指婚。 兄长...... 往事纷沓,沈青黎靠在萧宴玄的肩头,喃喃了一声。 小姑娘玉白的小脸上,泛起了一抹胭脂色。 萧宴玄低眸看了一眼,眼里蕴着笑意,对萧伯说道:阿黎醉了,我先带她回去。 沈青黎在他肩上蹭了蹭,哼唧道:我没醉,我还要和萧伯伯t喝。 第351章 说胡话 这话一出,萧伯和萧宴玄都愣住了。 祠堂里静了一瞬,酒香弥漫,越发地浓郁。 萧伯忍不住笑了:王妃的酒量还得再练一练。 都开始说胡话了。 萧宴玄忍着笑:她沾酒就醉,练了也没用。 没用!沈青黎学着他的语气神态,又娇又可爱。 萧伯乐得哈哈大笑,凑过去,故意逗她:那怎样才有用? 沈青黎歪着小脑袋,去看萧宴玄。 萧宴玄没忍住,也笑了:不喝酒就行...... 嘘!沈青黎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胡话! 萧伯笑得不行:王爷快带王妃回去吧。 萧宴玄点头,抱着沈青黎回了翠微院,吩咐侍女去煮醒酒汤。 他刚将人放到榻上,沈青黎突然就委屈了,将他一个劲儿地往外推:你走。 萧宴玄坐在榻边纹丝不动,剑眉轻轻一挑:你又赶我走?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 走...... 萧宴玄眸子幽沉地凝住她:告诉我,为何要赶我走? 沈青黎瘪了瘪嘴,更加委屈了:你坏,你不让我喝酒,你欺负我。 都醉得神志不清了,还惦记着喝酒。 萧宴玄极有耐心地哄着:你醉了,再喝下去,明日起来该头疼了。 沈青黎瞪圆了眼睛,凶巴巴地说道:我是大夫,医术很好很好的大夫,你休想骗我!大夫不会头疼!大夫能喝好多好多酒!大夫超厉害的! 第462章 真是个小酒鬼。萧宴玄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道。 小姑娘的脸粉嫩嫩的,像三月的桃花。 酒不醉人,但萧宴玄却有了一丝醉意。 他微微倾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深幽的眸底笑意惑人:我让你亲一下,你别生气好不好? 气息喷洒在脸上,带着梨花的酒香,沈青黎被勾得贴上了他的唇。 她尝了尝:是梨月白的味道,有点甜。 萧宴玄狭长的凤眸弯起,像有星光流转而出,声音性感得要命:要不要再亲一下? 沈青黎歪着头,醉眼迷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不亲吗?萧宴玄继续诱惑道。 要银子吗?沈青黎忽然问道。 萧宴玄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不要银子。 真的?雾蒙蒙的眸子,突然清亮无比。 你刚才亲我,我也没收你银子。 沈青黎想了一下,确实是没收银子,欢欢喜喜地亲了上去。 萧宴玄一触即离。 那股诱人的味道,突然尝不到了,沈青黎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萧宴玄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好人。沈青黎一下子就笑了,朝他比了一下心,赏你的。 萧宴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青黎眨着眼睛,笑眯眯道:我的心啊。 萧宴玄摁了摁眉心,静静地盯着她看:你把你的心给我了,你夫君不会生气吗? 沈青黎似有困惑,怪异地望着他,醉得没有半点意识,说的话却极有道理。 又不要银子,我夫君为什么要生气? 听着这理直气壮的话,萧宴玄气笑了,戳了戳她的心口:因为,你的夫君只想要你的心,你把心给我了,你夫君怎么办? 沈青黎环住他的脖颈,神神秘秘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沈青黎凑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大声说道:我夫君惧内! 侍女刚好端着醒酒汤进来,听到这话,又见两人这亲昵的姿态,忙低下头。 王爷,醒酒汤。 给我。萧宴玄伸手。 侍女将醒酒汤递给他,忙退了下去。 萧宴玄舀了一小勺,喂到沈青黎嘴边。 沈青黎嫌弃道:好苦。 萧宴玄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良药苦口,乖,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沈青黎哼哼唧唧,偏开脸:我没病,我不要喝。 想不想喝梨月白? 想。 喝了它,我日后再陪你喝。 小姑娘讨价还价,伸出了三根手指:我要喝两坛! 好。萧宴玄忍俊不禁。 他刚喂了两口,沈青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烫!好烫! 小姑娘醉了,娇气得很。 萧宴玄只能宠着,吹得温凉了,才喂给她。 沈青黎张开手,一巴掌怼到他脸上:五坛! 也行。 萧宴玄眼底染上笑意,哄着把一碗醒酒汤喂完,最后,许诺出五百坛的梨月白。 沈青黎高兴地在他怀里一阵乱蹭:你是个大好人。 萧宴玄揽着她的腰,笑意柔和:是我好,还是你夫君好。 我夫君好。 我不够好吗? 因为,是我夫君啊!我夫君天底下第一好! 萧宴玄捧着沈青黎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阿黎,你看看,我是谁? 沈青黎眨了眨眼睛,抬手去摸他的眉眼,咧着嘴笑了:是我夫君! 萧宴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沈青黎的眼尾泛着红,告状道:萧宴玄,你去哪儿了?刚才有个人不要脸地骗走了我的心。 萧宴玄弯唇:不是你送给他的吗? 沈青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有的,肯定送你啊,我是你的呀。 萧宴玄被取悦了,深深地吻了上去:嗯,是我的。 沈青黎被吻得晕晕乎乎,意识更混沌了。 她软绵绵地喘着气,抱怨道:萧宴玄,我头好晕啊。 睡吧。萧宴玄温柔地抚着她的脸。 沈青黎蹭了蹭:萧宴玄,你唱歌谣给我听,好不好? 好。 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哼着熟悉的旋律。 沈青黎抱住了他的胳膊,闭着眼睛,轻声呢喃:萧宴玄...... 萧宴玄和衣躺在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陪着一起睡。 天黑了,沈青黎才醒来,她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萧宴玄,我口渴。 她一动,萧宴玄就醒了,下榻倒了一碗温水喂给她。 沈青黎喝了小半碗,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萧宴玄看着她绯红的耳尖,便知道她忆起了酒后的醉态,不由地轻笑出声。 第463章 看来,阿黎是想起来了。 沈青黎脸上的绯色更艳丽了,捂了捂脸。 她以后再也不沾酒了。 小姑娘不经逗,萧宴玄适可而止,拉下她的手:头还晕不晕? 不晕了。沈青黎摇头,神情有些别扭,萧宴玄,我饿了。 那去吃饭。 没力气,沈青黎张开了双手,抱。 第352章 世事无常 一夜过去,晨光明亮,天色清朗。 城门口人群熙攘,百姓围在城墙下,仰头望着城墙上挂着的人头,议论纷纷。 更有甚者,拿石头去砸沈崇的人头。 那人天生神力,又习了武,竟被他砸了个大洞。 百姓是泄了愤,晋元帝不痛快了。 当年的事情,他才是罪魁祸首,百姓对沈崇尚且如此愤恨,事情要是大白于天下,对他,只会更甚。 紫宸殿这两日的气氛极为压抑,就连福公公都要小心伺候。 日头渐高,一队官差押解着沈家人出了城门。 今日,沈家人就要流放北荒。 在牢里关押了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还整日提心吊胆,圣意一下,得知余生都要在苦寒之地度过,神情除了麻木,就是凄楚。 沈家的下人都已经发卖了,不会跟着一块儿流放,但沈家主子众多,从沈老夫人沈夫人到妾室姨娘,从嫡出到庶出,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又被绑成了一串,十分惹眼,很快就引起百姓的注意,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哗。 是狗官的家人! 狗官的家人也该死! 打死这些狗娘养的! 从前连提鞋都不配的蝼蚁,现在对他们喊打喊杀,沈家人的脸色个个都不好看。 那些原本扔沈崇的石头,一下去全朝沈家人砸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场面极其混乱,城门口的守卫和押解的官差见怪不怪,就跟没看见似的。 对有些人而言,看着这些金尊玉贵的人,从云端跌下来,任人磋磨,毫无反手之力,也是一种乐趣。 虎落平阳被犬欺,刁民!你们这些刁民! 来人啊,这些刁民恶意伤人,快把这些刁民抓起来,统统去蹲大牢! 官差呢?官差在哪里?都聋了吗! 沈家人无处可躲,被砸得哪哪都疼,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高高在上惯了,还当自己是人上人,不夹着尾巴,还要妄言挑衅,简直是犯了众怒,更多的石子从四面八方砸来。 别砸了!别砸了,啊...... 救命啊!杀人了! 百姓义愤填膺,恨不得砸死他们,剥皮揎草,也挂在城墙上。 狗官害死那么多的人,狗官的家人为什么没死?朝廷为什么要徇私?狗官的家人也该千刀万剐,曝尸三个月! 沈青安正忙着躲避,猛地听到最后一句,抬头望向城墙。 日光刺眼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看到了那t颗熟悉的人头,顿时瞳孔骤缩,目光大震。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道:父亲!父亲! 其他人听见他声嘶力竭地惊呼,也纷纷抬头。 血淋淋的人头,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之中,因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双目暴突,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死白的脸上,神情狰狞,极为恐怖。 啊...... 女眷胆子小,惊恐万状地齐声尖叫。 沈老夫人吓得瘫软在地上,捶着胸膛,放声痛哭:儿啊!我的儿! 百姓冷漠地看着她们。 这些恐惧震骇,锥心之痛,也如附骨之蛆,轮到沈家的人尝一尝了。 沈老夫人悲痛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还不够,还要这样糟践人!畜生!都是畜生! 都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为什么还不能安生? 沈老夫人歇斯底里地骂着,就如村口大树下撒泼的农妇一般。 那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是我儿一人犯下?我儿死得这么惨,那些畜生又凭什么置身事外?凭什么要我儿一人揽下所有的罪?天打雷劈的玩意儿,全都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投生畜生道...... 咒骂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骇人,听得沈青安胆战心惊,赶紧去捂沈老夫人的嘴。 案子是晋元帝判定的,骂的就是晋元帝。 沈老夫人扯着沈青安的手,呜呜咽咽还要再骂。 沈青安惊骇道:祖母,别骂了,再骂下去,咱们一家都要死在路上,我们无权无势,身负重罪,那些人想要我们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长安到北荒三千里,路上出点什么意外,这些贱民只会拍手叫好。 沈老夫人脸色陡变,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但她心里恨啊。 从高门老太君,到流放犯。 从掌握他人生死,到任人宰割。 这巨大的落差,让沈老夫人心如针扎。 临老临老,一只脚都要踏进棺材里,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但她不会怪自己教子无方,生出那样一个祸国殃民的逆子,也不会反思沈家落到这般下场,全是因为沈崇作过的恶。 第464章 她只会怪别人,错都是别人的,沈家没有错。 心中的恨意到了极致,双眼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骂又不能骂,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沈青安劝道:气大伤身,父亲让我好好照顾您,你不能有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父亲走也走得不安心,他最挂心的便是您。 提起沈崇,沈老夫人痛彻心扉,抬头看着城墙人的人头,张开嘴嚎啕大哭。 沈青黎早就来了,在马车里瞧了好一会儿热闹,等百姓泄了愤,才下了马车。 祖母, 沈老夫人看见她就跟看见仇人似的。 看着自己厌恶轻视的人,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依然尊贵万千,哪里能不恨? 她甚至觉得那一声祖母,都是讽刺她,嘲笑她,奚落她。 是在跟她耀武扬威。 沈老夫人眼里翻涌着怒意,蹭地从地上站起来,大声骂道:你个丧门星,你来干什么?看我们的笑话吗? 祖母! 沈青安扶住她的胳膊,暗暗用了力,示意她别得罪沈青黎。 沈青黎是沈家唯一一个没被牵连的人,她贵为宴王妃,得罪她,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 沈青安朝沈青黎温声说道:祖母这几日在牢里受了惊吓,又经丧子之痛,若说了什么,大妹妹别往心里去,别怪祖母。 沈青黎看着他脸上的讨好之色,只觉得嘲讽。 从前,原主百般讨好的人,如今,也要小心翼翼地巴结示好。 人生,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她今日来,也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第353章 愧疚 二哥折煞我了,祖母是长辈,不论她说什么,晚辈都没有怨怪的道理。沈青黎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沈青安,这里面是厚冬衣和干粮,二哥拿着吧,路上用得到。 大妹妹,谢谢你。 官差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路上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他们,我还请了本草堂的曹大夫随行,曹大夫也备了足够的药,只是,这里人多眼杂,曹大夫已经在城外的十里亭等着了,圣意不可违逆,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略尽一点心意,二哥勿怪。 流放路上,女眷才是最危险的,高门出身,样貌不凡,身娇肉贵,很容易就成为押解官差发泄的对象。 沈青黎既然打点过了,官差就不会胡来。 遭逢巨变,尝尽人间冷暖,还有人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沈青安心中熨帖感动,不由地生出愧疚之情。 谁能想到最后来雪中送炭的,竟然是沈家最为亏欠的沈青黎。 他虽不像沈青羽那样偏疼沈青鸾,但也从未正眼瞧过她,对于这个从乡野寻回来的妹妹,心中并没有多少手足之情。 大妹妹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从前,是二哥对不起你,二哥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二哥也要往前看。沈青黎笑容清和,缓缓说着,时辰不早了,早点上路,夜里也能有地方落脚,路上或许会吃些苦头,但一定能平平安安抵达北荒,二哥放宽心。 沈青安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妹妹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母亲说? 沈夫人被石子砸到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正靠在庶女身上,让庶女帮着按揉。 沈青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沈夫人容许周嬷嬷将原主抱回沈家,不过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 她对原主没有母女之情,对她也没有,实在是相看两厌。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母亲也未必想看见我。 沈青安张了张嘴,想说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但想起往日种种,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没一会儿,押解的官差过来了,朝沈青黎拱了拱手,和颜悦色地说道:王妃,时间差不多了。 沈青黎递了一个钱袋过去:这一路,还要仰仗诸位多多照顾,若有麻烦的地方,劳烦诸位多担待,等诸位回来,我再宴请诸位,答谢诸位这一路的照拂。 打点的时候,锦一就已经给过银子。 官差接过钱袋,掂在手里沉甸甸。 宴王妃果然大气! 官差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几分:王妃客气,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说完,催促沈家人赶紧上路。 沈青黎对沈青安说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二哥和大伙儿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沈青安眼眶微红,说道:大妹妹也保重。 比起沈青羽,沈青安只是无视她,说不上什么大仇。 但对于原主而言,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伤害。 围观的百姓瞧见了,纷纷夸赞沈青黎孝顺。 沈家都没给她上族谱,她还一心一意为沈家打点。 要他们说,沈家罪有应得,全死路上才好。 流放的队伍缓缓前进,沈青黎始终没看见沈青鸾的身影。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对锦一说道:查一下沈青鸾的下落。 锦一应声,说道:我先送王妃回府。 沈青黎颔首,上马车后,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城墙上的人头。 第465章 晋元帝为了平民愤,凌迟之后,砍下沈崇的脑袋,身体已经被挫骨扬灰,等三个月结束,人头也会烧成灰。 沈崇死了,沈家败落了,接下来,该轮到容家了。 她想要的公道,她会一一讨回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锦一送沈青黎回宴王府之后,便去查沈青鸾的下落,不出一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沈青鸾被秘密关押在皇家别院,周围守卫森严,别院里只有一个洒扫洗衣的粗使嬷嬷。 看来,晋元帝留她一命,将她软禁起来,是要压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沈青黎唇角微扬:挺好的。 继续为大晋,为百姓,发光发热。 沈家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她该为南疆之行做准备了。 沈青黎去院落找蛊师。 明早,你就离开宴王府,先去金川城等我,对外就说要去荒沙岭寻找银蚕蛊。 金川城是西晋最靠南的一座城池,与南疆毗邻,过了金川城,便是南疆的地界。 如果她和蛊师同时失踪,无异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萧宴玄知道。 她易了容,不怕被他找到,可她不想萧宴玄为了找她,而贸然去南疆。 玩蛊的,性子都我行我素,不喜束缚。 在宴王府的日子,虽然惬意悠闲,但无所事事,蛊师都快发霉了,一听要去南疆,两眼灼灼发亮,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往金川城。 我这就去收拾行囊,先行一步去金川城,等着主人过来汇合。 沈青黎颔首,问道:上次给你的人品面具还在吗? 在的。 蛊师虽然蛊术了得,但改头换面绝非易事,至今还未培养出易容蛊。 那个人皮面具,他奉若珍宝。 沈青黎说道:离开长安后,你t先往荒沙岭的方向走,中途易容后,再转道去金川城。 主人行事周全,我都听主人的。 沈青黎离开后,蛊师抑制不住兴奋,当即就开始收拾包袱。 被绑来宴王府的时候,孑然一身,要离开了,才发现东西极多。 在宴王府虽然没有自由,却从未亏待过他,衣衫鞋子,书籍药材,只要他想要的,甚至不用他开口,宴王府就会准备妥当,比他在圣蛊殿过得还滋润。 突然就有了一丝舍不得。 但南疆才是他的根,他的地盘,他的一切。 等他收拾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天地间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沈家被查封之后,安静如死地。 十几道暗影悄无声息地潜进沈家。 正是沈崇的暗卫。 他们奉命来暗室搬金银,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第354章 射杀 暗卫来到沈崇之前居住的院子,刚一进去,一股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住了整座院子。 下一刻,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无数箭矢朝着他们射去。 有埋伏! 暗卫大惊,这才发现围墙和屋顶上站满了弓箭手。 每一双眼睛冰冷又肃杀,看他们的眼神,犹如在看死物。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院子又空旷,暗卫无处可躲,只能拔剑挥挡。 不过转瞬间,血线划过夜色,不断有惨叫声在暗夜中响起。 沈家被查封之后,世人觉得晦气,这条街就荒凉下来,别说是人了,就是老鼠都躲着走。 可为什么会有埋伏? 暗卫始料未及,心底一沉,止不住地发寒。 暗室里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只怕一粒金银都没剩下。 撤!快撤! 沈家的暗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武功再高,架不住箭雨一拨又一拨,就如瓮中捉鳖一般,十几个暗卫被射成了筛子,当即毙命。 尸体躺了一地,院子里血流成河,血气冲天。 幸好整个条街寂静如死地,不然,惊动巡夜的金吾卫,又不知道要生起多少事端。 沈青黎猜到沈崇会让沈家的暗卫来取金银,就让溟一守株待兔,务必将所有的暗卫都射杀殆尽。 沈青安还等着暗卫带着金银去北荒,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得到。 连禁卫抄家都没搜出来,如此隐秘,若不是沈崇相告,沈青安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个暗室,藏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他不会觉得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他只会以为,沈崇死了,那些暗卫背主,私吞了金银。 溟一带着萧家暗卫毁尸灭迹后,回去复命。 沈青黎眉梢微微一挑,问道:今夜只来了十几个? 溟一点头。 灯影下,沈青黎面容淡静,侧首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神色微动。 沈家的暗卫不可能只有这些,除了保护沈家人,暗中随行一起去北荒的,剩下的,应该还留在长安。 可能是觉得没有危险,十几个人绰绰有余。 溟一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说道:他们迟迟等不到那些人回去,一定还会去沈家查看,属下再带人去埋伏。 沈青黎清淡的神色近乎冷血,语气也十分的冷漠:如果来的人,人数不多,留个活口。 第466章 到时,顺藤摸瓜,找到剩余的沈家暗卫,一网打尽。 那些暗中随行去北荒的暗卫,沈青黎也派了人前去截杀,务必一个不留。 每一个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经过最严苛,最残酷的挑选,对主家忠心耿耿,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就不能留给沈家人。 她要沈家人在北荒过得比狗都不如,也尝尝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滋味。 对沈家人良善,便是对不起那些枉死的亡魂。 夜色愈发的深,新一轮的围杀,即将开始。 果然如之前猜想的一样,沈家暗卫久不见人回去,便过来查探。 院子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那些暗卫心中警觉,但还是晚了。 一支箭矢闪着森森寒光,穿透其中一人的眉心,紧接着,万箭齐发,成围剿之势。 暗卫心神大乱,拼尽全力想要突围,除了溟一故意放走的漏网之鱼,其他人尽数射杀。 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再一次被晕染开来。 星月之下,血气浓郁,冬夜的寒风轻轻一吹,便四散飘远。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昭王府一处院落里,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前几日,锦一把消息透露出去后,景昭顺着线索去查,果然查到容家头上。 尤其是,沈青鸾的生母和原主当年的奶娘,都不需要严刑拷打,就已经全都招了。 景昭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证据,沉沉地冷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本王的好外祖! 敢算计他,给他等着! 景昭当即进宫,对容贵妃说道:母妃,容婼该入府了。 听到他直呼容婼闺名,容贵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从前,景昭待容婼虽也不冷不热的,但也会喊一声表妹。 她看了一眼容嬷嬷,容嬷嬷会意,屏退殿中伺候的宫人,自己也出去,守在门外。 殿中只剩下母子两人,容贵妃说道: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她有意要抬容婼为正妃,并不赞同。 残花败柳,本王愿意给她容身之地,已是看在母妃的情面上,她若不知足...... 景昭冷冷一笑,神情轻蔑森寒,还有毫不掩饰的嫌恶。 昭儿,你......容贵妃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容家是你母族,婼儿是你表妹。 母妃想要全容家脸面,那是母妃自己的事情,我宁愿娶条狗,也绝不立容婼为正妃。 这话实在太过刻薄冷情,连容贵妃的脸面也一块踩在了脚下。 容贵妃又气又痛心:昭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景昭笑容阴寒,那双比毒蛇还阴冷的眼睛,玩味地盯着容贵妃。 母妃身为容家的女儿,为了容家的荣华,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委屈,母妃和容家一条心,就是不知道容家还愿不愿意和母妃一条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母妃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我有今日,全拜容家所赐。 容贵妃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景昭面前乱嚼舌根,想要利用景昭对付容家。 昭儿,你别受人挑拨,你外祖怎么会害你? 景昭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母妃把外祖当至亲,他们却当你是傻子,普天之下,也只有母妃觉得,容家与本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容贵妃眼中暗色沉了沉。 别让她查出来,否则,敢挑唆昭儿与容家离心,她必不会让那人死得痛快。 容贵妃眼中杀意闪过,语气却缓了下来,循循善诱道:你总要立正妃,与其娶一个不知性情的,不如让婼儿做你的正妃。 什么不知性情? 无非是那些权臣不愿意把嫡女嫁给他,那些贵女也看不上他,可天底下,有资格做他正妃的,只有沈青黎。 至于那些高门贵女,都是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她们连沈青黎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第385章 陌生 景昭冷眼看着容贵妃:母妃若不想容家出丑,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然,就算她进了我昭王府,我一样能将她送给那些太监赏玩,到时候,叫上一群纨绔围观,一定很有意思。 他啧了一声,神态之中,似有些期待。 混账东西!容贵妃怒声厉斥,显然是气得不轻,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送给太监赏玩还不够,还要叫上一群二世祖一起围观,他还要不要脸?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景昭不甚在意:反正,我已经是长安城最大的笑柄,我无所谓。 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得容贵妃额角隐隐作痛:你是不是要存心气死我? 景昭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之色,忽然道:母妃知道为什么父皇一直不废后,不立你为皇后吗? 被自己的儿子揭开伤疤,容贵妃脸色铁青。 景昭幽幽冷笑着:母妃以为是凤梧宫的那位挡了你的路,不是的,是你和容家太贪心了,犯了父皇忌讳,让父皇厌恶你们,所以啊,景暄一回来,父皇看到他的可用之处,就把我弃之不顾了。 第467章 容贵妃的神色变了又变,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极为的陌生。 她沉着脸,缓缓说道:昭儿,你失言了。 景昭讥讽一笑:我是父皇的儿子,就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父皇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母妃在怕什么?怕父皇知道你和容家的不臣之心吗? 你住口!容贵妃阴沉着脸,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比之前更为旺盛。 景昭却犹觉不够,继续往她心窝里扎刀。 母妃还记得那个夭折的胎儿吗?非母妃没保住t,是太医诊出是皇子,父皇不想留,母妃便生不了,容家势大,父皇早就容不下了,母妃还不明白吗? 仿佛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容贵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骨头缝里却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冷得她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动了动唇,想反驳,想呵斥,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颤抖得说不出半个字。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胡说!你...... 我是不是胡说,母妃可以去问父皇,看是不是我妄言,但母妃,你敢吗? 容贵妃神情僵硬,脸色也更为煞白。 景昭道:母妃和容家说一声,明日,我会差人去抬容婼入府。 侧妃不是一般的妾室,是能上皇家玉牒的。 谁家皇子娶侧妃如此儿戏?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容婼和容家难堪吗? 容贵妃又惊又怒:就算你不愿给婼儿正妃之位,你也不能这么羞辱她,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能少,你不能为了出口气,连你自己的颜面都不要了。 羞辱?景昭冷冷一哂,比起容家做的,我这点事情,不及万分之一,母妃, 他定定地看着容贵妃,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若非顾及我的颜面,父皇早就废了母妃,保住母妃体面,让母妃尊贵的人,不是容家,是我!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可母妃从头到尾只当自己是容家的女儿。 容贵妃的身子猛地晃了晃,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事事为景昭谋划,看重容家,也是为了让容家能多帮扶景昭一些。 可到头来,景昭却与她离了心。 帝王之家,果然无情。 不管是夫妻,还是母子。 容贵妃闭了闭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过了许久,她说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如何便如何,母妃不管了。 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可控,跟失心疯一样,若不顺了他的意,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荒唐的事情来。 目的达到,景昭掸了掸衣袍,站起身道:儿子告退。 他一走,容贵妃脸上就滚下一行眼泪。 容嬷嬷在门外隐约听见一些,进来后,递过去一方干净的锦帕,劝慰道:忧能伤身,娘娘莫要伤怀,凤体最重要。 容贵妃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的: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逆子! 容贵妃再怎么数落景昭,也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僭越的,容嬷嬷不敢说景昭半点不好,只道:殿下素来孝顺,想必是近来发生太多事情,别说殿下,就是老奴都觉得郁结不畅。 容贵妃心里好受了一些。 初冬时节,天气清寒,庭院里的花树依然开得繁盛。 容贵妃却在瞬间老了十岁。 她静静地望着,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嬷嬷,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我和昭儿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 世事无常,万般皆是命。 容嬷嬷低着头,温声宽慰道:娘娘和殿下终归是母子,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等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容贵妃沉寂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厉,狠戾道:嬷嬷,你亲自去查,看到底是谁在昭儿面前乱嚼舌根,本宫要拔了他的舌头! 容嬷嬷说道:此等叵测小人,老奴一定替娘娘揪出来。 容贵妃道:昭儿要迎婼儿入府,嬷嬷去一趟容家吧。 老奴知道了。 容嬷嬷领命去了一趟容家。 容婼近来买了不少的衣衫首饰,就等着封她为昭王妃的旨意,谁知道等来了景昭要抬她进府的消息。 一顶小轿,连半点仪式都没有。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容婼接受不了,当即喊道:不可能!姑母不会这么狠心待我的!姑母最疼我了! 容嬷嬷心里叹息,面上还要好言相劝:殿下着急迎大小姐入府,想必是爱重大小姐,偌大的一个昭王府,若没有女主人打理,不成规矩。 容婼怒瞪着眸子,愤然道:你骗三岁小孩儿呢?表哥要是真爱重我,就应该立我为正妃,随便一顶小轿打发我,他这是在羞辱谁?我不嫁! 容嬷嬷看了眼容老夫人。 人老成精,容老夫人脸色难看,却并未发作,问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容嬷嬷点头。 沈老夫人沉默片刻,便有了决定:那就收拾收拾,明日进昭王府。 祖母!容婼难以置信,又生气又委屈。 第468章 千娇百宠养大的孙女,不但要给一个废人做侧室,还如此仓促不堪,容老夫人心中也是痛极了。 可府中不止容婼一个小姐,景昭铁了心,容婼若是不愿,为了不影响府中姑娘的婚嫁,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 那样的日子太清苦了,还不如做昭王侧妃。 景昭没有正妃,她进府就能掌管中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容老夫人盘算得好,压根不知道,容婼进昭王府的第一夜,就差点死了。 满屋子的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 第355章 事与愿违 容老夫人敛去眼底的痛色,狠下心,说道:成了亲,就是大人,日后行事,需三思而行,不得这般妄言。 容婼见容老夫人不但不帮她,还责怨她任性,气得跑去找容太傅。 她拉着容太傅的袖子,哀求道:祖父,你想想办法,让陛下立为我正妃,我不能为妾! 胡闹! 沈家刚覆灭,谁知道背后主使是谁,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徒惹事端。 容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权柄滔天,如日中天的第一世家了。 容太傅不悦地压下眉峰,斥责道:皇家行事,岂容外臣置喙?难道要因为你一人,连累容氏全族吗? 如此不识时务,都怪老大两夫妻,只一味娇宠,养成了这般自私愚蠢的模样。 容婼眼眶顿时就红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费尽心血,满心期许,最后却事与愿违,更加锥心刺骨? 她呜咽道:我为什么做不了正妃?还不是祖父和姑母没用,你们...... 放肆!容太傅动了怒,神色阴沉。 容婼心中发怵,面上却倔强又执拗,梗着脖子说道:我给人做妾,丢的还不是容家的脸,我就要做正妃,我要表哥八抬大轿来娶我!做不了正妃,我宁愿死! 凭什么沈青鸾那个低贱腌臜的贱人,都能风风光光地进昭王府的大门,她只能一顶小轿,灰溜溜地从侧门进? 人往往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要得到。 那就去死。容太傅冷漠说道。 容婼怔住了,难以置信这样冷冰冰的话,是从疼爱她的祖父嘴里说出来的。 容太傅冷冷地看着她,眸光冷锐,没有半点温情:容家有今日的基业,是祖上数代积累,才攒下来的,绝不会因为谁而毁于一旦,别说是你,哪怕是我,都不行! 这话残忍又绝情,听得容婼小脸发白。 所有的慈祥和善都是假的,一旦狠起来,竟是六亲不认。 容婼知道,就算她跪在容太傅面前,容太傅也不会帮她,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心底窜起一股怒意,发狠地砸了一个茶杯。 父亲死了,你们就把大房视为弃子,什么至亲,全是狗屁!我恨你,我恨死你们了! 容太傅气得面色发青,隐隐有些后悔。 当初,容婼失了清白,他见有利可图,便同意给景昭做侧妃,若知道景昭会失势,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容婼给人做妾。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你给我去外面跪着!容太傅厉声说道。 容婼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心中骇然,但一想到明日就要进昭王府,瞬间又底气十足。 祖父方才说,皇家为尊,任何人都忤逆不得,我是昭王侧妃,祖父可没资格罚我。 被她拿话这么一堵,容太傅气了个倒仰:孽障! 容婼冷笑:我是孽障,祖父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 容太傅素来威仪。 在家里,底下的小辈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遑论是顶撞他。 在朝堂,他是权臣勋贵,巴结他尚且来不及,更不敢得罪。 骤然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管家见状,连忙给他顺气:大人息怒,大小姐自小顺风顺水,没遭遇过这样大的事情,一事没想明白,大人慢慢教就是。 谁家还没几个不孝子孙,但被自己宠着长大的孙女,这样扎刀子,容太傅能消气才怪。 他指着容婼,声音沉怒:你给我滚! 容婼见把人气成这样,心里也有些发虚,跺了下脚,就跑回自己的院子。 容太傅吩咐管家:把人给我看住了,别让她做出什么蠢事,明日之前,不准她离开院子半步。 是,大人。管家应声,转身就去安排婆子守在院外。 这是把我当犯t人看押了! 容婼怒从心起,戾气惊人,将所有摆设都给砸了,屋里瞬间狼藉一片。 侍女在一旁急坏了:小姐,您冷静一点,别砸了。 容婼哪里听得进去,发疯般地把能砸的全都砸了。 她现在恨透了容家每一个人,恨不得点把火,把容家也给烧了。 她赤红着双眼,抬手就给了侍女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侍女看着她眼底疯狂的恨意,心头震骇,慌忙辩解道:奴婢是怕伤着小姐。 第469章 伤着就伤着了!容婼愤恨道,我就算死了,他们也会把我的尸体抬进昭王府,祖父祖母都没当我是亲孙女,我是死是活,他们才不会在意。 容婼越想越生气,又发泄了一番。 翌日,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昭王府。 喜房里冷冷清清,寒碜得不见半点喜色。 容婼在容家窝了一肚子的火,进了昭王府又被这样折辱了一番,气得要去找景昭理论,却被门口的侍女拦住了。 殿下若想见侧妃娘娘,自会过来。侍女话不多,语气也很冷硬,看似恭敬,实则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放肆!容婼在容家打骂下人惯了,来了昭王府依然张扬跋扈,照着侍女的脸就狠狠打了一巴掌,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给我滚开!我要去见表哥。 侍女挨了她一巴掌,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仍然守在门外,寸步不让。 侧妃娘娘既已入府,就该改口,夫为妻纲,尊卑有别,娘娘僭越,有失体统,亦不合规矩。 左一句侧妃,右一句侧妃,每一个字都戳在容婼的痛处上。 还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教训本妃,她黑沉着脸,怒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容婼怒不可遏,又打了她两巴掌:你给我等着,等表哥来了,我要你不得好死! 然而,她左等右等,都不见景昭过来,直到夜色深浓,她都睡了,房门才突然被人推开。 被扰了睡眠,容婼正要发火,见到是景昭,委屈地告状:表哥,府里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你快让人管家把她发卖了。 她只顾着要出口恶气,惩戒那个侍女,没看见景昭手里的鞭子。 发卖去哪里?景昭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的鞭子,淡淡问道。 容婼眼里闪过狠色:当然是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景昭重复这句话,低低笑了起来,这个好。 容婼脸上闪过得意之色,然而,下一瞬,景昭手里的鞭子便挥了过来。 惨叫声响彻整个昭王府。 第385章 眷念与动摇 表哥,表哥,不要...... 屋里,鞭声惊人,容婼被抽得皮开肉绽,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尖厉又瘆人。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心惊。 表哥,求求你,别打了...... 容婼蜷缩着身子,脸色惊恐骇然,就像是看到了恶鬼。 景昭拿着鞭子,猩红的眼底凝着嗜血的笑意:别怕,这样的日子,以后多的是。 说罢,鞭子又抽了过去。 鞭子上带了倒勾,直接带出了一大块的血肉。 啊......容婼痛苦地放声哀嚎,几近昏厥。 景昭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在她耳边低声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人间的低喃,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容婼胆颤万分。 本王还没玩够,表妹千万别晕过去,若是扫了本王的兴,本王就剥了你的皮。 疯子!你这个疯子! 容婼惊恐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努力地不让自己晕过去。 她想逃,景昭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铁链,死死地锁着她。 是鞭子不好玩吗?没关系,明日,换种玩法。 景昭桀桀地笑,不停地鞭打着她。 容婼满身鲜血,痛得面目都变得狰狞扭曲。 她后悔了。 她宁愿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要受这样的折磨。 但晚了。 别打了,表哥,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她越是求饶,哭喊的声音越是凄厉,景昭就越兴奋,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直到鞭子都打断了,他才放过容婼。 容婼躺在地上,宛若一条死狗,时不时地抽搐几下。 景昭打开房门,月色落了下来,映着一地鲜血,粼粼地泛着光,仿佛连皎月都染了血色。 他吩咐门外的侍女:去传府医,再本王玩腻之前,不许让她死了。 是,殿下。侍女面无表情,哪怕场面如此血腥骇人,她的神情都没有半点波动,侧妃娘娘带来的那些下人,该如何处置? 景昭侧着头,冷冷地笑:不是说了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吗? 奴婢知道了。 景昭走出院子,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他瞧见了,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只觉得万分晦气,脱下靴子让人烧了。 府医半夜从被窝里被人喊起来,以为是景昭出了什么事,赶到一看,差点没昏厥过去。 地上的人血肉模糊,脖子上套着铁链,像狗一样,被拴在屋里,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府医咽了咽口水,惨白着脸色,颤声道:这这这...... 侍女道:王爷要活的。 府医心惊,不敢再耽搁,打开药箱就开始医治。 这一夜,有的人痛不欲生,有的人命丧黄泉,有的人辗转反侧。 第470章 蛊师已经收拾好行囊,想着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回到南疆,顿时归乡心切,高兴得难以入眠。 次日起来时,眼下顶着两团青黑,跟沈青黎辞别。 宴王府的人一听他是去给萧宴玄寻银蚕蛊,并没有起疑。 沈青黎闲着无事,便出门逛街,刚逛了两间铺子,就碰到三拨下聘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一抬又一抬的聘礼,扎上大红绸子,声势十分浩大。 她觉得新奇,站在一旁瞧热闹,问锦一:今日怎么这么多人下聘?都是哪家的? 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礼,如流水般,朝着崇仁坊而去。 锦一说道:这是定远侯的嫡长子,向楚王府的小郡主下聘,之前的那两家,分别是刑部尚书的嫡子,向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下聘,以及,骠骑将军府的嫡次子,向礼部尚书家的五小姐下聘。 这些贵女,沈青黎听着耳熟。 正是那夜她和萧宴玄提起的那些贵女。 她想到了什么,轻轻挑了一下眉梢:王爷的手笔? 锦一笑着点头:王爷请皇后娘娘帮忙,办了一场赏花宴,给那些贵女、公子相看,再由皇后娘娘赐婚,昨日也有两家的小姐定了亲,接下来,怕是好事不断,适龄的贵女几乎都定下了婚事,都是极出挑的儿郎,家世好,自己也有出息。 萧宴玄再好,那也是天边的明月,只能遥遥地望一望,看得见,摸不着。 可叶皇后赐婚,那是天大的殊荣,能让女子在婆家受人高看。 小姑娘少女怀春,或许不懂,可她们的父母哪里会错过这样的良机,好人家的儿郎,若不抓紧,便是旁人家的乘龙快婿了。 难怪,刚才逛的两家铺子,货品都不算上乘,想来那些好东西,都被这些世家包圆了。 沈青黎心里甜滋滋的,仿佛泡在了蜜罐里,耳边响起萧宴玄说过的话。 他说:管她们是哪家的贵女,惹阿黎不高兴,都不行。 他真是说到做到。 这个男人啊,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得让人欢喜,让人不舍得放手,让她的心生出了眷念,都开始动摇了。 沈青黎看着快要走远的下聘队伍,敛下心绪,不由地问道:暄王年纪也不小了,皇后娘娘没给暄王相看吗? 景暄温润如玉,霁月清风,又是最热门的太子人选,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不比萧宴玄少。 锦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忘了景宁郡主了? 景宁郡主对景暄虎视眈眈,对暄王妃之位更是志在必得,那些贵女再傲气,也不敢跟她抢人。 锦一又道:景宁郡主一直闹着让长公主去求晋元帝,让晋元帝赐婚,但长公主并未同意,甚至,还张罗着给景宁郡主相看,景宁郡主正闹着绝食呢。 沈青黎说道:长公主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 知女莫如母。 就景宁郡主那样的性子,真嫁给景暄,后宅怕是一片血雨腥风,没有哪个女子能活得长久,也没有哪个女子能诞下子嗣。 皇家重子嗣传承,尤其是太子妃和皇后,更要端庄大度,景宁郡主嫁过去,这对皇家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姑母没有给景暄定亲,也是想等景宁郡主定下婚事,以免生出什么波折,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只是,不少贵女都定了亲,不知道姑母看中哪家的姑娘。 沈青黎突然生出些许好奇。 第358章 被毒死的 十t一月初,下了一场雪,院中的草木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枝叶一摇动,簌簌地落。 廊下的茶花开出了花苞,花色艳丽秀美,如流金溢彩般,在冬雪里,添了一抹亮色。 世人多爱赏梅,沈青黎却偏爱茶花,萧宴玄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十大珍品,玉叶琼枝间,风姿绰约,艳似晓霞,白如玉雪,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青黎拿着木勺,从木桶里舀水浇花,锦一带着一个妇人进来。 那妇人面容有损,脸颊上有一大片烧伤,坑坑洼洼,十分狰狞吓人。 她跟在锦一身后,垂首低眉,目不斜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她朝沈青黎行了个大礼:民妇余氏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沈青黎放下木勺,看向锦一。 锦一说道:她曾在孟夫人院中伺候。 孟家姐姐院中伺候的下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两人还没查到踪迹,余氏应该是其中一个。 还有一人呢?可有下落? 死了。 余氏的目光倏地颤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三人来到花厅,沈青黎见她神情拘谨,温和笑道:不用紧张,坐吧。 多谢王妃。 沈青黎打量着她。 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看来是个聪明人。 你在孟夫人院中伺候了多久? 民妇是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服侍了夫人五年。 孟夫人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提起故人旧事,往事如洪水开闸,汹涌而来,余氏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片刻,她抬起脸,又迅速地低下头,大抵是害怕自己的脸会吓到沈青黎。 第471章 沈青黎声音柔和了几分:不妨事的。 民妇粗鄙丑陋,不敢污了王妃的眼睛。余氏低着头,鬓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了大半,她问道,王妃调查夫人的事情,是要对付国公府吗? 沈青黎看向她,道:你恨赵国公府? 余氏怔了一下,随即,神情变了几变,有嘲讽,有苦涩,还有浓烈的恨意。 等情绪平复之后,她才动了动唇。 民妇出身商贾之家,家中也略有薄产,后来家道中落,被继母卖进青楼,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青楼的打手抓住了,民妇以为自己死定了,是夫人救了民妇,夫人温柔宽和,多好的一个人啊。 可好人不长命。余氏攥着手指,又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没有再低下去。 她直视着沈青黎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 她问道:王妃愿意帮民妇报仇吗? 对余氏而言,赵国公府是庞然大物,终其一生,都报不了仇。 可当萧家的暗卫找到她的时候,她看到了契机,仇恨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沈青黎没有半点的迟疑,望着她道:你我殊途同归。 好,民妇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王妃。 余氏没问她和赵国公府的恩怨,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余氏从未见过这般清透明澈的眸子,余氏愿意相信她。 孟家出事后,夫人病了一场,汤药喝了一贴又一贴,可总也不见好,还病得越来越重,民妇便偷了药渣出去。 余氏自小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又曾流落青楼,见惯了腌臜事,便多留了个心眼。 沈青黎眸色微动,渐渐变得幽深:药里被人下了毒? 余氏点头,又摇了下头:药里多了一味药,没有毒,但夫人确实是被毒死的。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多出来的那味药,是药引。 是,余氏咬着牙,连声音都绷紧了,恨恨道,国公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个人看着光鲜有礼,其实都是豺狼,披上人皮,做尽了恶事。 他们做了什么? 夫人生病后,夜里总难以入眠,老夫人便遣人送来了安神香,自从点了香,夫人一觉睡到天亮,可谁知道,那香催发了药引,便成了夺命的毒药。 沈青黎不由地想起赵老夫人那张慈祥平和的脸庞。 这位老太君的手里总带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让人看着亲切,动起怒来,手段却很凌厉。 高门大族的老夫人,都喜欢吃斋念佛,或许并非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而是血腥沾得太多,夜里睡觉时,噩梦缠身,年纪越大,越害怕冤魂索命,便开始吃斋念佛,想要消除业障。 但做下的事情,欠下的人命债,不是念几段经文,就能抵消得了的。 沈青黎的神色冷了许多,端起茶碗,热茶的雾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寒意。 她问道:让孟夫人殒命,是赵国公的意思? 余氏语气冰冷:民妇不知道,但民妇想,即便不是赵国公授意,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身为赵家的掌权人,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沈青黎眸底掠过一抹寒意:赵四爷呢?他知道吗? 余氏嘲讽地笑了笑:民妇一个奴婢都发现端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装作不知,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有利可图时,百般柔情,没有价值了,就弃如草芥。 孟家鼎盛时,谁不说赵四爷宠妻入骨,和夫人是神仙眷侣,一度成为佳话。 可男人的好,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真。 沈青黎垂着眼睫,投下一片暗影:如此说来,赵老夫人杀孟夫人是因为孟家落败,怕赵家受到牵连。 王妃说错了。 哪里错了? 不是老夫人一人,是国公府所有人,他们或是帮凶,或为知情,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夫人一日日消亡,却从未有人站出来,给夫人一条活路。 赵国公府所有人都该死。 余氏双目赤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仿佛要燃烧起来,让她的脸庞看起来更加瘆人。 因为太过痛恨,声音都变得嘶哑:夫人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哪里就能给赵家招来灾祸? 沈青黎蓦地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眸子,比外间的薄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所以,孟夫人的死,不仅仅只是因为孟家落败,对吗? 对。 第359章 人心凉薄 沈青黎捧着茶碗的手,缓缓地收紧,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沉浸在回忆里。 从前,她从不敢往这里面深想。 可现在,她不想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民妇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日,夫人从主院回来之后,就开始病重了。 那一日,夫人喝完药,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人看着也精神。 夫人许久没见小公子,让她去抱小公子,谁知道小公子被老夫人院中的人抱走了。 第472章 夫人的贴身侍女芍药,原想去主院把小公子抱回来,夫人却说许久没给老夫人请安,也该去一趟主院问安。 半路上起了风,芍药听见夫人咳嗽,便回来拿披风。 夫人是一个人去的主院,不知发生了什么,等芍药赶去主院的时候,夫人已经受伤昏迷,府医说夫人大病未愈,身子虚弱,又邪风入体,昏厥的时候,没人扶着,磕到了脑袋。 赵国公和赵老夫人是赵家最尊贵的主子,院中奴仆成群,到处都是人,怎会没人看见夫人,任由夫人气力不济昏倒? 余氏愤恨道:那一日,国公爷也在,一定是夫人撞见了什么,他们容不下夫人,便要夫人的命。 若真是如此,毒杀孟家姐姐,便是赵国公授意的。 孟家姐姐也不是因病昏迷,而是,赵国公不想让她泄露某些事情。 看来,只有赵国公和赵老夫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心腹,才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杀意,问道:那日之后呢? 余氏声音幽冷,恨不得生啖赵家人的血肉:夫人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只要一想,头就疼得要裂开一样,之后,夫人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病也越来越重。 一定是府医动了手脚,封住了孟家姐姐的记忆。 沈青黎眸色泛起寒凉的冷色:我听闻,孟夫人病逝后,她的贴身侍女悲痛过度,殉主跟着一起去了。 余氏想起那一日撞见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芍药姐姐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勒死后,再悬在房梁上的。 芍药未必知道什么,但她是孟家姐姐的贴身侍女,赵老夫人不放心,干脆把她一起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让他们安心。 你的脸......沈青黎轻声问道,是为了自保吗? 余氏点头。 她知道夫人是被老夫人害死的,还亲眼撞见芍药被勒死,所以,她逃了。 为了不让赵国公府抓回去,她毁了自己的脸。 所以,那些下人被发卖之后,接连死了,她却逃过了一劫。 她以为,她要带着这些恨进棺材,不成想,柳暗花明。 当年的事情,夫人的死,终于不再泥沉河底。t 真是老天有眼! 余氏突然起身,跪在沈青黎面前,磕头请求道:民妇人微言轻,无法为夫人讨一个公道,但民妇愿意豁出这条命,求王妃为夫人报仇。 沈青黎示意锦一把人扶起来,说道:我既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你不必如此。 余氏却跪着不起来,眼底凝着狠色:王妃,民妇要赵家满门给夫人陪葬! 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她满心的恨。 余氏冷声道:冷眼旁观的,和刽子手一样该死。 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但那些无辜的,我也不会枉杀。沈青黎看着她,说道,赵钺是赵家的子孙,赵国公府是他的根。 赵钺年纪尚小,撑不起赵国公府,在他羽翼丰满之前,赵国公府不能倒。 孟家姐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一定要替孟家姐姐照顾好他。 余氏想到赵钺,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民妇都听王妃的,需要民妇做什么,王妃尽管吩咐。 沈青黎道:我在城郊有个庄子,都是信得过的人,日后,你就在庄子上吧。 余氏知道沈青黎是一片好意。 这些年,她东躲西藏,生怕被赵国公府的人抓到,只敢活在阴暗里,饥一顿,饱一顿,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又磕了一个头:民妇谢过王妃。 沈青黎安排人送余氏去庄子,她看着廊下的茶花,已没有之前的好心情,心里沉甸甸的,情绪并不高。 锦一担忧地看着她:王妃, 沈青黎精致昳丽的小脸,似覆上了一层冰寒雪色,缓缓说道:人心丑陋凉薄至此,当真是悲凉可笑。 锦一道:王爷一定不会这么对王妃的。 提起萧宴玄,沈青黎身上涌起了一丝暖意:好好查一查,孟夫人到底是因为何事被灭口的。 这事,只能从赵国公和赵老夫人的心腹下手,可能做心腹的,都忠心得很,行事也谨慎,想让他们开口,又不惊动赵国公府,不是件容易的事。 锦一能感觉到,沈青黎很在意孟夫人的事情。 她说道:属下一查到,就立马来向王妃禀报。 好,辛苦了。 锦一退下之后,沈青黎回了书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赵国公、赵老夫人、赵四爷,还有府医的名字。 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仇,都是要报的。 有些人,真该死啊! 她看着那几个名字,面沉如水。 对余氏而言,赵国公府不是她能动的,可对沈青黎而言,杀人并不难,只要一点点的毒,神不知鬼不觉。 但她并不打算立马动手。 赵国公府有太多的秘密。 或许,她该会一会绝杀阁的阁主。 这样,就能揭开其中一个秘密。 第473章 傍晚的时候,萧宴玄从军营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点心盒子。 沈青黎眉眼弯起来:王爷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萧宴玄打开盒子,是白玉楼刚出炉的茶花酥和梅花酥。 糕点做得十分精致,映着外面的雪色,格外的逼真,仿佛刚从花枝上摘下来的一般。 外皮酥脆,咬一口,绵甜可口,齿颊留香。 白玉楼的花糕是长安城一绝,从天南地北寻了做好的花树,精心伺候,时节还没到,花就已经开了。 沈青黎看着廊下的那些茶花,忽然问道:王爷从哪儿寻的十大珍品? 不是谢家。 那是哪儿? 阿黎猜猜。 第370章 败家男人 猜不着,沈青黎抱着萧宴玄的腰,软语撒娇,阿玄,你告诉我吧。 萧宴玄黑眸静静地凝住她:你叫我什么? 阿玄啊,沈青黎弯着眸子,带着几分勾缠人的动人笑意,不能叫吗?阿玄...... 温热的唇覆了上来,萧宴玄惩罚似的,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哑着声音道:青天白日的,就来招惹我。 水亮乌黑的眸子慢慢荡开笑意,理直气壮地说道: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 萧宴玄直接将她抱起,压在窗下的软榻上。 暗金色的霞光在榻上涌动,笼着两人旖旎缠绵的身影。 小姑娘被他亲得双唇殷红微肿,雾蒙蒙的眼底泛着潋滟的水光,声音软得不像话。 阿玄, 萧宴玄呼吸一重,险些没克制住。 他意犹未尽地蹭着她的唇,声音哑到不行:阿黎再叫一声听听。 沈青黎微喘的声音又轻又娇,带着一丝骄纵的意味:你求我。 好,萧宴玄眸色愈深,滚着喉结,低笑道,娘子,夫人,孩子他娘,求你了。 沈青黎被他这些称呼,唤得整个脑子都像是在放烟花。 这男人太妖孽了。 她红着脸颊说道:哪来的孩子?你就这么唤。 迟早会有,萧宴玄眸底凝着浓烈的欲色,阿黎不相信为夫的本事? 染上情潮的眸子,深沉幽邃,极具侵略性,专注地盯着她,沈青黎心跳更加错乱了。 那擂鼓般的心跳声,格外的清晰,搅乱一室的寂静。 就这点出息,还硬要来撩。萧宴玄勾唇笑了,将她散乱在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灼热的气息也喷洒了过来,怎么这么会折磨人?故意的? 沈青黎身子微微一颤,搂着他的腰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还撩?萧宴玄性感的尾音微微上扬,阿黎,我也会难受的。 沈青黎耳根一阵酥软,如被点了一团火,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好受。 沈青黎难耐地辩解了一声:我没有故意折腾你。 身下的小姑娘,气息凌乱,从耳尖,到脖颈,再到锁骨都泛着绯色,显然也情动了。 萧宴玄看一眼,眼眸更加深黯,只觉神魂都要被她夺走了。 但他真要拉着她厮缠,小姑娘又要气恼得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将她赶出翠微院。 萧宴玄闭了闭眼,压下蓬勃的欲念,安抚般地亲着她。 沈青黎低低地轻吟几声,小猫似的,呜咽细碎,在萧宴玄的心尖绕了好几圈。 萧宴玄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双唇轻蹭慢吮。 他开口道:溟一查到蓬莱阁的拍卖会,正好有这些珍品,我便让溟一全都买下来。 自从知道沈青黎喜爱茶花,他就让溟一去打听。 沈青黎仰着脖子,小脸绯红,沉醉在他的亲昵中,骤然听他提起这事,睁着迷离的眸子,哼道:王爷乱花银子。 蓬莱阁的拍卖会,一株茶花都能拍出天价,更何况是十株,这些银子都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了。 真是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炙热的唇缓缓上移,品尝着清甜的销魂滋味,直到两人都快透不过气来,才离开她的唇瓣稍许。 萧宴玄捧着沈青黎的脸,低笑出声:只要阿黎高兴,就不算是浪费。 她就是要月亮,他都能给他摘下来。 沈青黎意乱情迷地侧首去看床头挂着的那盏琉璃灯,扬着唇角笑了。 她的月亮,已经摘给她了。 萧宴玄也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改日再做一盏。 月亮就一个。 一盏就够了。 沈青黎抬手抚上萧宴玄的脸。 暮色将他的侧脸勾勒得越发清俊,她眉眼舒展,欢喜道:我很高兴。 萧宴玄等她平复喘息后,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起身。 沈青黎坐在榻上,后背靠着他的胸膛,欣赏着外面的茶花。 她在赏花,萧宴玄在看她,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唇角的笑意也一直没下来过。 能得她一句喜欢,花费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黄昏的霞光如同碎金一般,绚烂地倾洒下来,一株株茶花,被金光映照着,泛出了灼然的辉光,越发地瑰丽明艳。 第474章 沈青黎含笑说道:以后的每一年,我还要和王爷一起看日落,赏茶花。 这么好的男人,她不想便宜别的女人。 如果,她洗清叶家的污名,为叶家平反正名,不管他还要不要她,她都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都说,烈女怕缠郎,男子应该也是的吧。 阿玄, 嗯。 沈青黎转身,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缠了上去。 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吟吟的眸子似蕴着明灿的星子:这辈子,我缠定你了,你不许嫌我烦。 萧宴玄莞尔:不嫌你。 他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发誓。 小姑娘突来的娇蛮,萧宴玄就那么纵着她。 他唇边噙着宠溺的笑意:好,我发誓,要是我敢嫌阿黎一句,就让阿黎好好收拾我,给阿黎暖一辈子的床。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里就多了丝旖旎的味道。 沈青黎眼中的笑意都溢了出来:勉强信你了。 勉强? 嗯。 萧宴玄搂着她,低头去亲她的脖颈。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沈青黎把余氏说的那些事情和萧宴玄说了。 我想见一见绝杀阁的阁主。 阿黎怀疑,孟氏是撞见赵国公和绝杀阁的人联系,所以,才被灭口的? 沈青黎点头t。 萧宴玄说道:赵国公和绝杀阁有往来,就算捅出去,除了让晋元帝猜忌之外,并不能让晋元帝治罪,赵国公犯不着灭口,况且,孟氏给赵家生了一个赵钺,为了赵钺,她也不会出卖赵国公府。 沈青黎拧了一下眉,沉吟道:孟夫人是撞见比这更隐秘的事情,连赵钺都不能让孟夫人和赵家一条心,赵国公才不得不灭口的? 赵国公府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还有什么秘密,比和绝杀阁勾结更加见不得光? 十有八九,萧宴玄说道,所以,赵绝杀阁不但查不到想知道的,还会打草惊蛇。 但至少能确定赵国公到底是不是绝杀阁的中间人。 阿黎似乎很信任绝杀阁的阁主。 第350章 琵琶别抱 对上萧宴玄黑沉的目光,沈青黎觉得好笑。 听他说得那般漫不经心,还以为他不在意,原来,又醋了。 沈青黎兴致大起,戏谑道:王爷不会怀疑我要红杏出墙,移情别恋吧? 萧宴玄幽邃的眸子凝定她,淡淡道:你试试。 试试就......沈青黎故意拖长腔调,挑眉看着他,琵琶别抱,大抵也是另一番滋味,试试也无妨的。 哦?萧宴玄的语调依然淡得没什么变化,抬手抚着她锁骨上的那一抹红痕,是为夫没让阿黎满意吗? 你又不能给我。 沈青黎仗着萧宴玄不能把她怎么样,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萧宴玄气笑了。 看着她随时准备跑的姿势,掐住她的腰:怕什么? 沈青黎僵着身子,极有气势地说道:谁说我怕了,我没怕! 是吗? 是啊。 萧宴玄定定地盯着她,盯着沈青黎的身子越来越紧绷,忽地低笑一声。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了。 沈青黎主动示好。 她撩起的火气,不给灭了,夜里遭罪的是她。 沈青黎倾身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明净的眸子纯澈无辜:软的。 萧宴玄素来清冷,沉沉盯着她的时候,沈青黎也看不出喜怒。 沈青黎暗道,不会真把人给惹火了。 她软软地喊了一声:阿玄...... 萧宴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完犊子了。 叫阿玄都不管用。 她只想逗逗他,没想给自己惹火啊。 要不,我们圆......圆房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磕磕巴巴,低得几乎听不见。 萧宴玄眸底暗色翻涌,似拢聚着风暴。 知道她有恃无恐,才故意这么说,但那些贪念,因她这一句话,如凶兽苏醒,让浑身血液都在叫嚣。 你说什么? 萧宴玄手上力道之大,差点把她的腰折断。 沈青黎看着他眼尾泛着红,妖冶得勾人,哪里还敢开口,像个怂兮兮的鹌鹑,一动也不动。 萧宴玄盯着她,眸光深得能把她吞进去,咬牙道:你可真会作死! 你别凶我,我以后不敢了。 不敢什么? 萧宴玄虽然喜欢吃醋,但也只是为添一些闺房情趣,他从不会阻拦她做任何事,她和景暄联手,为赵钺撑腰,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她。 沈青黎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你在榻上......我就是想找回一点场子,萧宴玄,你别生气,你生气,我心里难受,大不了以后,你孟浪的时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宴玄被她这么一抱,浑身的棱角都柔和下来,心也软的一塌糊涂。 第475章 他伸手,轻轻抱住她,幽幽的声音,说不出的危险:下次再激我,睡了你。 沈青黎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低声哼了句:我也不吃亏。 萧宴玄胸腔震出一丝笑意,咬牙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大声一点。 沈青黎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故作淡静道:你这么好,谁不馋啊。 只是,心脏怦怦乱跳,两人贴得紧,萧宴玄都能感受到。 他从未见过这么怂,还这么喜欢撩的人,低哑地笑了一声。 你也就这点出息。 沈青黎听出他话语里的愉悦,胆子也大了起来,轻轻地蹭着他的脖颈:我能抱你,能亲你,还能睡了你,谁都没我出息! 萧宴玄唇角微勾,松开她,开口道:现在能说说,为什么那么相信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沈青黎说道:江湖人不是最讲道义吗?尤其,他做的买卖,最需要诚信,我救过他,救命之恩,他总不能不报。 言下之意,她不是信任绝杀阁的阁主,而是他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之前,她没想将人情用在这种地方,但现在用来确定赵国公和绝杀阁的关系,也未必不可。 何必把人情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想知道赵国公是不是中间人,阿黎等我几日。 沈青黎眨着眸子,漾起一片星光:王爷想到办法了? 想知道? 嗯嗯。 到时候,就知道了。 沈青黎扑进他怀里,软软的调子含着藏不住的笑意: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啊。 萧宴玄揉着她的头发,声音温软带着笑:怎么这么爱撒娇。 因为,有人宠着啊。 萧宴玄,我饿了。 去膳厅。 不想走,你背我。 萧宴玄失笑,背着她去膳厅。 王爷宠王妃,府中下人早就见怪不怪,况且,主子们的感情越好,他们做下人的就越高兴。 两人用完膳,萧宴玄带着她消了会食,就走到了西园,进了汤池。 我现在还不想洗。沈青黎抬脚要走。 萧宴玄将人困在怀里,抬手去脱她身上的衣服:为夫伺候你,不用阿黎自己动手。 少女的肌肤细腻如瓷,在灯影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萧宴玄心口荡漾,那双持刀握枪的手,温柔地在她身上游走,掌心的薄茧,带起一阵阵酥麻。 沈青黎脸上似染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身上也泛着桃花的色泽,萧宴玄呼吸发紧。 沈青黎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尖悸颤。 我洗好了,王爷自己洗。 汤泉有荡邪去疾之效,对身体有益,多泡会儿。 我有些困了,改日再泡。 沈青黎心慌意乱,正要退出他的怀抱,小战神已经探了过来。 她狠狠地颤了一下,头顶上传来萧宴玄暗哑的笑声。 该阿黎伺候为夫了。 今夜的萧宴玄格外地贪,缠着她弄了几次,还哄着她试了新的花样。 热气氤氲的汤泉里,荡出几声呜咽。 阿黎, 沈青黎昏昏沉沉中,感觉萧宴玄抱着她,换了新的姿势,粗重炙热的喘息落入她的耳畔,烫得她的神魂都在战栗。 他说:琵琶别抱是这么抱的。 沈青黎羞耻得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等她眼眶泛红,声音沙哑,萧宴玄才堪堪餍足。 她软绵绵地被萧宴玄抱回了翠微院,又是喂水,又是上药。 冰凉的药膏刺激得浑身一颤,眼泪就落了下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娇气,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让萧宴玄看见。 萧宴玄温柔地吹着她腿上红肿的地方,等上完药,才发现小姑娘把枕头都哭湿了。 阿黎, 枕头下,传来小姑娘瓮声瓮气,又带着几分恼意的声音:下次,我再招惹你,你就是狗! 是谁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听错了! 第372章 把人绑了 萧宴玄心中有些好笑,拢着她散乱的头发,笑道:也不怕把自己闷坏了,起来。 沈青黎趴在枕头上不动。 萧宴玄无奈,嗓音越发温柔:不是阿黎说的,琵琶别抱,别有滋味,试试也无妨,为夫才想着试一试。 氤氲的汤泉里,他一边弄她,一边还要不停地作乱。 那只手,修长如竹,骨节似玉,在她身上轻拢慢捻,一会儿抹,一会儿挑。 还要她背一段《琵琶行》。 她声音破碎无力,呜咽娇吟,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而他,铁骑突出刀枪鸣。 想到那些羞耻的画面,再看他得了便宜,还要倒打一耙。 沈青黎很想掐死他。 她羞恼地抬起头,通红的眸子湿漉漉的,衬得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漂亮,更显莹白,柔弱得像一株被风雨摧折过的娇花,勾人心弦。 萧宴玄喉结动了动。 沈青黎看着他眼中氤氲的欲色,哪里还记得生气,下意识地就要逃,但被他圈在怀里,又能往哪里躲。 第476章 她眼睫颤了几下,越发地楚楚可怜:萧宴玄,我不舒服。 不动你。萧宴玄声音低低沉沉,暗哑难耐,又带着安抚之意。 沈青黎眸子又泛出了水雾,委屈极了:萧宴玄,你怎么那么坏。 萧宴玄眼中泛出笑意,亲吻着她的脸:是为夫放肆了。 那样的孟浪,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 若是从前,他定是不信自己会这般贪欢。 但真遇上命定的那个人,什么理智,什么克制,全都溃不成军,他只想像在战场上那般,恣意驰骋,用尽t全力。 萧宴玄静静地凝视着怀中的小姑娘,沈青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耳尖红红的,低垂着眸光,错开他的视线。 萧宴玄将人往怀里一带,拥着她玉软花柔的身子,轻声说道:睡吧。 沈青黎脸贴着他的胸膛,娇气道:王爷哄我睡。 萧宴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心,温柔应道:新学了一首歌谣,唱给阿黎听。 不想听歌谣。 要听什么? 《琵琶行》。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落入萧宴玄的耳中。 以前,只知道她惯会得寸进尺,没想到报复心也这么强。 就像一只狐狸崽子,一旦知道没有危险,又探出了爪子。 只是,这爪子没什么杀伤力,反倒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萧宴玄在她腰间用力地揉了一把:还敢招惹? 沈青黎面色绯红,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瞧见,嘴上却不饶人:忘了王爷是武将,不通文墨,那便作罢吧。 牙尖嘴利。 沈青黎张嘴就咬在他的锁骨上,湿濡柔软的触感,让萧宴玄呼吸都重了几分。 轻拢慢捻抹复挑......间关莺语花底滑......铁骑突出刀枪鸣。 正是她在汤泉里背的那一段。 萧宴玄的嗓音低磁悦耳,沈青黎在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间,嘟囔道:还要听。 萧宴玄又念了一遍,直到她酣然睡去。 自这一夜后,萧宴玄不敢再折腾她,即便心中起了旖旎的念头,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压住,老实得很。 男人的胸膛比火炉还要暖,在雪寒的冬夜里,她严丝合缝地抱着,睡姿放纵恣意。 沈青黎睡得舒服了,萧宴玄被她缠得出了一身的汗。 这两日,她气色极好,像一朵盛绽的牡丹,因为被人捧在手心,温柔灌溉,越发地雍容明艳。 屋里烧着地龙,沈青黎只穿了一件中衣,因着午歇刚起,满头青丝垂落,衬得纤腰楚楚,酥胸鼓胀,跟玉做的一般,雪肌艳骨,精致秾丽,眸子却明净如春露。 妩媚入骨,又纯澈到了极致。 这样的绝色,萧宴玄只看了一眼,就心生荡漾,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人亲昵时的画面,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 沈青黎一无所觉,看到他出现,诧异的瞬间,眼中笑意已经泛开:王爷怎么回来了? 萧宴玄眸色深邃,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带你去个地方。 他从衣柜中拿了件狐裘,披在她身上。 昳丽的小脸,藏在雪白的毛领里,露出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萧宴玄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她的眼尾。 沈青黎眼睫颤了颤,有些遭不住:王爷,痒。 抱怨的语调,带了点绵软的意味,倒像是娇嗔。 萧宴玄俯身亲了一下,牵住她的手:不是要会一会赵国公那老狐狸?走吧。 沈青黎眼眸立刻亮了起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王爷不会是抓了赵国公吧? 只是请他做客罢了。萧宴玄淡淡说道。 这个请字,就很灵性,估计不太友好。 想到了什么,沈青黎打开药箱,带上了针袋。 上了马车,沈青黎就去抱他的腰。 萧宴玄低眸,沉沉地看着她,深如暗渊。 沈青黎下巴搁在他胸膛上,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王爷身上暖和。 萧宴玄扫了一眼案上的暖手炉,唇角一勾,直接将她抱在怀里:这样不是更暖和? 他身形高大挺拔,沈青黎坐在他怀中,娇娇小小的,被一股暖意包裹着。 她脸上的笑容明快了几分。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沈青黎看着外面的街景,讶异道:这是要出城? 嗯。 这么冷的天气,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疼,沈青黎摸着他的脸,心疼道:王爷传信让锦一送我过去便好了,作甚来回奔波? 萧宴玄唇角上扬,笑着道:想阿黎了。 沈青黎心里高兴,鼻尖轻蹭着他:色令智昏,也不嫌冷。 阿黎说错了。 哪里错了? 是思之若狂,甘之如饴。 我看是油腔滑调。 沈青黎眼底盈满笑意,捧着他的脸,笑闹了好一会儿。 不多时,马车出了城,上了官道。 第477章 她沈青黎越发好奇:王爷是怎么请到赵国公的? 赵国公赋闲在家后,极少出府,就算出府,身边护卫一大堆,想要明着绑人,就得把事情闹大,但看萧宴玄行事,不会这么张扬。 第373章 请教 萧宴玄眸色越发暗沉,温热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两人亲近了这么久,只一个眼神,沈青黎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由地红了脸。 萧宴玄摩挲着她的下颌,深深地凝定她。 沈青黎的脸更烫了,清凌凌的眸子,盛了一泓秋水,不经意间,添了几分媚意:阿玄,你到底亲不亲? 别这么吊着她! 她还等着他解惑呢。 这么迫不及待? 微哑的声音一响起,马车里的氛围顿时旖旎起来。 不说算了,我去问溟一。沈青黎不满地嘟着嘴,要去开车门。 萧宴玄笑了笑,将她禁锢在怀里,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品尝了一番。 沈青黎红唇娇艳欲滴,微微张着轻喘。 萧宴玄看着自己折腾出来的艳色,情难自禁地又吻了上去。 餍足了,才放过她。 沈青黎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听他说道:赵国公每月这日都会出城,到茶山会友。 茶山是赵国公府的产业,修了座别院,别院里景色宜人,十步一景,还引了山泉水。 赵国公在梅林里烹茶,等着友人到访。 他不喜旁人打扰,梅林四周并无下人,正好方便暗卫行事,将人打晕后掳走,神不知鬼不觉。 人在自己安心的地方,总会放松警惕。 就如沈青黎,被萧宴玄抱在怀里满心安定。 下了官道,转上山道后,马车有些颠簸,男人的怀抱又太暖了,沈青黎昏昏欲睡。 萧宴玄长眉微蹙,柔声道:我都没闹你,怎么还睡不够?回府让府医看一下。 沈青黎枕着他的肩膀,幽幽说道:王爷就这两夜没闹我。 萧宴玄无声地笑了笑,抱着她,道:阿黎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嗯。 马车摇摇晃晃,沈青黎没长骨头似的攀着他,只求个舒服的位置。 亲密的事情做多了,胆子也大了。 若是从前,她绝不敢这般放肆。 萧宴玄倒是乐于见成。 这才是夫妻。 沈青黎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过去了,再醒来时,身侧树木茂盛,日光从叶间漏下来,流转出斑斓的光芒。 萧宴玄正抱着她在山林间行走。 王爷放我下来吧。 我不累。 快要到了吗? 还要一会儿。 王爷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萧宴玄沉沉地笑:阿黎几时见我累过? 听着他这戏谑的笑意,沈青黎脸上漫上热意。 她就不该心疼他。 世人都嫌武将粗鄙,不解风情,但她觉得嫁个武将挺好的。 有使不完的力气,尤其是这种时候,免了跋涉的辛苦。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一处山洞。 萧宴玄将沈青黎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山洞里走。 山洞幽深,能听到水滴落的声音。 赵国公被五花大绑,眼睛还被黑布蒙住。 在黑暗死寂的地方,恐惧会被无限放大。 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 哪怕是历经风浪的老狐狸,都一样会害怕。 人啊,终究都是怕死的。 一旦怕死,就会心神大乱。 听到脚步声,赵国公想从地上起来,奈何被绑得太紧,动弹不得。 这大半日,他又冷又饿,虽没被严刑拷打,但毕竟年纪大了,有些遭罪。 加上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让他心生滋生了很多恐惧。 感觉到有人走近,赵国公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指使你们来的?你们想干什么? 沈青黎换了声线,听起来,年纪有些大。 她缓缓笑道: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国公。 赵国公挣扎了一下,冷怒道:这就是你们请教人的方式? 是有些失礼。沈青黎不甚诚恳地说道,还请国公不要见怪。 赵国公声音冷厉,气势十足:光天化日,私闯民宅,绑架朝廷重臣,你们好大的胆子! 朝廷重臣?沈青黎讥诮道,大官,我见过不少,但给杀手组织卖命的大官,我只见过国公你一人,说起来,国公的胆子才叫大。 你胡说什么? 赵国公脸色陡变,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沈青黎的目光一直审视着他,并未错过。 从赵国公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是给绝杀阁牵线搭桥的中间人。 堂堂国公,煊赫显贵,自甘下贱去做绝杀阁的狗腿子,赵家列祖列宗知道吗? 这话有些不好听,沈青黎就是要故意激怒他。 果然,赵国公怒不可遏。 你放肆! 既然是受祖宗教诲,那有t什么好恼羞成怒的?气大伤身,国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少动怒为好。 第478章 你!你到底是谁? 原来,赵家世世代代都勾结绝杀阁啊,国公还真是孝子贤孙。 你懂什么? 话一出口,赵国公的脸色又变了。 这等于承认赵家世代都勾结绝杀阁。 他的脸色阴沉至极:你诈我? 沈青黎勾着唇角,笑道:国公想否认也迟了。 赵国公沉着脸,慢慢冷静下来。 他朝向沈青黎,只可惜眼睛被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赵国公冷哼: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沈青黎语气玩味,一字一句,都往他的软肋上戳:绝杀阁连宴王都敢杀,其他大臣,应该也杀了不少吧?我要是把这个消息捅出去,赵国公府会如何? 会成为所有世家的公敌,会被猜忌孤立,更会被打压报复。 赵国公也没说什么没有证据就做不得数的话,能查到这些,又不惊动任何人把他掳来,本身就不是泛泛之辈。 他沉默了许久,问道:你到底是想如何? 沈青黎轻声一笑,语气随意:不是说了吗,有事请教国公。 你想知道什么? 赵家繁花着锦,权势滔天,为何还要勾结绝杀阁? 祖上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那些儿子知道吗? 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 你为何要杀孟氏灭口? 自然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她...... 赵国公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又被她诈了,反绑在身后的手,攥得都暴出了青筋,可见气得不轻。 就在赵国公以为她会趁热打铁,继续往下问的时候,沈青黎又转移了话题。 她淡淡一笑,说道:你刚才说谎了。 赵国公脱口就道:我说什么谎了? 第374章 油盐不进 赵国公这反应,已经是变相地承认说谎了。 沈青黎揭穿他:既然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的事情,必定口口相传,事无巨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祖上为何勾结绝杀阁? 一句话一个坑,心眼怎么就这么多? 赵国公气血翻涌。 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否则,必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沈青黎又问道:孟氏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 她问话东一句西一句,赵国公从未见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险些又要脱口而出。 但他已经连着上过几次当,心底有了防备。 赵国公冷冷地扯出一抹笑,反唇相讥道:能说出口,又怎么能算不该知道的? 沈青黎笑笑:国公这么尊贵的人,要是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最好还是老实交代。 赵国公冷哼一声:那就杀了我。 沈青黎有些意外,试探道:你儿子还不是家主,你要是死了,赵家和绝杀阁的联系就断了。 赵国公语气冷硬,说道:断了便断了。 沈青黎眉梢微挑,和萧宴玄对视了一眼。 赵国公宁愿死,都不肯说,难怪会杀孟家姐姐灭口。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世上没有后悔药,国公可要想清楚了? 赵国公闭口不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嘴这么硬,有点难缠啊。 沈青黎转身,想去找溟一要佩剑,萧宴玄已经递过来了。 她抽出长剑,架在赵国公的脖子上,浅笑道:国公这又是何必,虽然,你年纪大了,但再活一二十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真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 赵国公脸色难看,却并未动摇,道:无需多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啊,既然是国公所求,我就不客气了。 沈青黎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但手上的力道却猛地加重,冰寒的剑刃划破皮肤,鲜血涌了出来,疼得赵国公脸色都扭曲了。 你这个...... 不等赵国公骂完,手里的剑又往前送了送,赵国公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凄厉的哀嚎声在山洞里回荡。 沈青黎轻轻一笑:原来,国公也知道痛啊。 剧烈的疼痛,让赵国公的神情越发狰狞,被他刻意压制的恐惧,瞬间被放大无数倍。 他喘着粗气问道:你和孟氏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青黎笑意淡淡,半是认真,半是遗憾地说道:素不相识,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查到一件有意思的陈年往事,想请国公解惑,谁知道国公喜欢吃罚酒。 有那么一瞬间,赵国公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要为孟氏报仇。 血流得越来越多,寒意一阵阵袭来,赵国公蜷缩在地上,浑身发颤,就好像溺在冰窟里不停地往下坠。 我这人不喜欢强求别人,国公要是愿意为我解惑,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愿意,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来日方长,总能查出来。 赵国公听她这么说,气得胡子乱颤,原本精心打理的美髯,沾了泥尘血迹,格外的狼狈。 第479章 沈青黎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权贵也好,蝼蚁也罢,都只有一条命,国公真应该好好想一想,是要活着,还是带着秘密一起死,提醒国公一句,一盏茶的时间,人就会失血昏迷,半个时辰就会流血而死。 赵国公冷冷一哼,道:本公从不受任何人威胁,你们不用白费心机。 我知道国公不怕死,但是,沈青黎慢悠悠地笑着,语气凉薄,我要是在你的尸体上抹了剧毒,扔回赵国公府,你那些儿子给你哭丧换衣的时候,自然也中了毒,到时候儿子死绝了,就凭那些老弱妇孺,赵国公府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赵国公勃然变色,脸上的神情终于崩裂了。 他愤怒地大骂道:最毒妇人心!你这个毒妇,你敢害我赵家......啊...... 赵国公惨叫一声,话还没骂完,就被萧宴玄踢过去的石子,砸得满嘴的血,牙齿都蹦飞了几颗。 沈青黎笑意吟吟地看向萧宴玄,萧宴玄身上冷寒的戾气瞬间散去,唇角也扬起了笑。 沈青黎转眸看向赵国公,似笑非笑: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国公还是别骂了,省点力气,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赔上赵家数百年的基业。 世人蝇营狗苟,无非是为权为势,为名为利,赵国公为了给儿子铺路,甘愿闲赋在家,可见,在他心里,赵家比什么都重要。 赵国公胸口剧烈起伏着,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他能感觉到意识逐渐变得昏沉模糊。 我说! 他恨恨咬牙。 他在朝堂上浸淫大半辈子,多少腥风血雨都熬过去了,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沈青黎笑起来:世事如棋,输赢无常,技不如人,时运不济,亦是常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国公不必介怀。 赵国公被她安慰得差点吐血。 这毒妇专挑他的痛处戳。 沈青黎收了剑,从赵国公的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口。 血止住了,赵国公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道:那日,孟氏来主院看阿钺,正好撞见绝杀阁的人。 孟氏听到你们的密谈了? 宁可错杀,也不能埋下隐患,不管她听没听见,她都要死,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 沈青黎脸上现出一抹冷冷的讽笑:国公倒是会找借口,不过是孟家失势,赵家急于摆脱罢了。 那又有什么错呢?那个节骨眼,稍有不慎,就会满门倾覆,人命如草芥,本公不过是以大局为重。 赵国公说得冠冕堂皇,沈青黎心中涌起怒气,袖中的手也缓缓收紧,声音冷得冻人。 好一句人命如草芥,可人不是草芥! 你错了,当一个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就是草芥。 沈青黎不欲与他争辩,问道:当初,绝杀阁副阁主和龙影卫合作,为的是龙影卫的训练之法,怎么,绝杀阁是要造反吗? 赵国公毫不掩饰,理所当然道:晋元帝都能弑兄夺位,绝杀阁为何不可以?这天下,终究是有能者居之。 孟氏是听到你们如何密谋造反,所以,才被你灭口,对吗? 不错。 第375章 造化弄人 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杀人灭口。 孟家姐姐因他们的贪欲而死。 沈青黎又怒又恨,却又密不透风地压着,没有泄露半分。 她轻嗤了声,讽刺道:一个江湖杂鱼,竟也妄想鲤跃龙门,国公倒是自信。 赵国公说道:玄甲军战死,叶家覆灭,晋元帝还没坐稳那个位置,绝杀阁原本是有机会的,是晋元帝没用,让龙影卫逃了。 晋元帝和龙影卫不管怎么斗,这天下还是姓景。 可要是绝杀阁造反,难保这两方不会联手,绝杀阁根基太浅,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避其锋芒,养精蓄锐,等着晋元帝和龙影卫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谁知道萧宴玄重建玄甲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宴玄想到了什t么,眸底暗色微凝,换了个声线,说道:绝杀阁是前朝余孽。 赵国公的心里泛起胆寒,黑布之下,眼珠子不停地震颤。 他倒是想否认,但也知道这两人不是无的放矢,干脆不出声。 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惊愕,若有所思道:赵家对旧主还真是忠心耿耿,莫不是也是前朝皇族之后? 赵国公呼吸一窒,真想大骂一句妖孽。 赵家在前朝就是世家大族,西晋立国后,赵家因拥有太祖有功,免了灭族之祸。 所有人都说赵家见风使舵,毫无气节,可没有人知道,赵家暗中收留了前朝公主,公主嫁给了少家主,为赵家生儿育女。 除了公主,当年还逃出来一个皇子,隐姓埋名,建立绝杀阁。 赵国公府与绝杀阁一样,全是前朝旧人。 沈青黎原本想行针,抹去赵国公这段记忆,就如当初他们对孟家姐姐做的那样。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沈青黎又从赵国公身上撕下一大块布条,拿着剑划开他的手臂,在他的惨叫声中,沾着他的血,写下了告罪书,然后按下他的手印。 第480章 当年,害死孟氏的那些人,包括赵老夫人和赵四爷,只要死透了,这份罪状就不会宣扬出去。 让他亲手杀死妻儿,赵国公脸上肌肉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他压下喉间涌上来的那股腥甜,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果然是为孟氏而来的! 沈青黎冷冷地看着他。 你真该庆幸,我为孟氏而来,还有赵钺保你们赵家满门,否则,我将这份罪状交给晋元帝,赵家九族都要被晋元帝挫骨扬灰,国公若是想保赵家荣华,国公之位只能落在赵钺身上。 阿钺年纪尚小,撑不起国公府。 国公是死人吗?还是说,大房羽翼丰满,你做老子的都管不了?我可以帮你杀了,国公要是觉得二房和三房心也大了,没关系,我都可以帮你杀了,一个都不留。 赵国公被她这满是锐意的话一噎,气得头晕目眩,寒气从脚底窜起,直涌向四肢百骸。 沈青黎淡声,继续说道:国公安排贤妃入宫,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谋划,国公也别想着让八皇子坐上那个位置。 赵国公原本没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 让前朝血脉委身于仇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就算日后八皇子坐上那个位置,也带着景氏的血。 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渐渐忘了家仇国恨,尤其是老阁主病逝后,少阁主无心复国,甚至还想解散绝杀阁,他不得已,才让另谋出路。 可比起景暄,八皇子成不了大气候,倒不如做个闲散贵人。 况且,赵家满门的性命都捏在她手里,讨价还价没有用。 八皇子从无问鼎之心。赵国公说道。 沈青黎趁着他说话,扔了颗药丸进他嘴里。 赵国公神色大变,想要吐出来,奈何药丸入口即化。 他惊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青黎淡漠道:国公才是害死孟氏的罪魁祸首,只不过是赵钺需要你扶持,才留你性命,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国公也一样,不过,你放心,只是毒发时痛苦一些,不致命的。 你...... 赵国公气急败坏,脖子上的伤口渗出了血。 该问的,都问了,萧宴玄直接把人打晕,让溟一扔回茶山的别院。 走出山洞时,天色将晚,赶回去,城门也关了,两人便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一晚。 庄头一边让人张罗晚膳,一边把主院的地龙烧起来。 用完晚膳,沈青黎见了余氏。 她温声问道:住得可还习惯? 庄子宁静,在这里的每一天,余氏都觉得安宁。 庄子里的人也不会因为她脸上的疤痕,就嫌弃她,鄙夷她,欺负她。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 有劳王妃挂念,这里很好,民妇很开心。 如此便好,赵国公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他们都会得到报应,赵钺会是下一任国公。 余氏眼底迅速浮起眼泪,跪在地上,给沈青黎磕了个头:多谢王妃,王妃大恩,民妇没齿难忘,下辈子定结草衔环相报。 沈青黎让锦一把她扶起来。 她没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对于余氏而言,过去的那些苦痛和仇恨,锥心刺痛,不是外人的几句宽慰,就能彻底放下。 沈青黎只道:我这有药膏可以去你脸上的疤痕,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余氏摇了摇头,说道:多谢王妃,但不必了。 她不想被人认出来,从而,连累宴王妃。 余氏见沈青黎脸上有倦色,说了两句,便退下了。 沈青黎泡了个澡,解了乏,躺在萧宴玄怀里,抱着他的腰。 蓬莱阁背后的人是赵家,难怪没人敢打蓬莱阁的主意。 想到和蓬莱阁的合作,沈青黎一时也觉得造化弄人。 她说道:绝杀阁虽然不足为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想把那份告罪书交给暄王。 萧宴玄温声道:阿黎决定就好。 景氏的江山,还是交给景氏去操心。 阿玄,我想听你新学的那首歌谣。 好。 沈青黎枕着萧宴玄的心跳,听着歌谣,慢慢地睡了过去。 她这边静好温馨,赵国公府却是人仰马翻。 赵国公失踪之后,赵家都快把茶山掘地三尺,赵老夫人看到赵国公浑身血淋淋地被扔回别院,当即晕死过去。 赵大爷连忙带两人回赵国公府。 当夜,救回赵国公之后,府医留在主院,每隔一个时辰就给赵国公诊脉,直到伤情稳定了才回来,因为太过劳累,不慎掉进荷花池里溺毙了。 府医的死,只是个开始。 第375章 启程 翌日,沈青黎去了暄王府。 景暄听完赵国公府和绝杀阁的事情,脸上露出异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收下那张告罪书,说道:没想到赵家藏得这么深,多亏王妃相告,只要赵国公信守承诺,此事,我会暂且按下,绝杀阁的事情,我也会妥善处置。 前朝都覆灭几百年了,百姓安居乐业,景暄不想破坏这份太平。 第481章 无关乎姓氏,这天下终究是百姓的天下。 天下安宁,才有盛世之象,百姓才能安定。 沈青黎道:还有一事要劳烦殿下。 景暄脸上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王妃但说无妨。 当年,伪造书信,构陷叶家谋逆的,是青州的一个举子,我有事要出一趟远门,青州那边就要有劳殿下派人去查。 青州那边沈青黎原本想自己去,只是,此番去南疆,不知归期,吉凶难料。 若是被圣蛊殿发现百蛊王在她身上,便是凶多吉少。 沈青黎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都誊抄了一份,连同青州举子的资料,一道交给景暄。 如果,她死在南疆,还有景暄为叶家正名。 景暄翻完那些证据,心绪复杂。 宴王妃一个外人,为了给叶家平反,做了这么多。 而他,却深陷朝堂,一点忙都没帮上。 沈青黎看着他脸上的惭愧之色,微笑道:殿下不必自责,只有殿下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日后为叶家正名,才不会有那么大的阻力和波折。 王妃不必为我找补。 这些证据,查起来难,可只要有耐心,终归会有所得,殿下孤身一人,与朝臣斗,与陛下斗,所遇的都是腥风血雨,这才是最难,最危险的。 景暄不喜争斗,每日却要争权夺势,深陷在波诡云谲之中,才是最痛苦的。 景暄笑起来,温和道:能于事情有益,总算有些用武之地。 否则,真要无地自容。 近来,朝中频繁提起议储一事,晋元帝都按下不表,既想后继有人,又嫉妒景暄太过优秀,害怕来夺他的权。 两人对朝局聊了几句,说到容家,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上辈子,她就是查这个举子,惊动了容家,容家才派杀手刺杀她。 可见,容家一直派人暗中监视那个举子,才能在察觉有异动时,杀她灭口。 沈青黎提醒道:容太傅生性谨慎,喜欢藏在暗处利用他人,掌控全局,或许会在青州埋下暗线,殿下要小心行事。 景暄颔首说道:我会派个行事沉稳的去青州。 事情谈完了,沈青黎便离开了,暗自盘算着时日,按照脚程,蛊师应该转道去金川城了。 她也应该启程了。 冬日雪寒,翠微院却是花团锦簇,风起时,满院的花香。 石桌上摆着她喜欢的茶具,晌午的时候,躺在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饮茶赏景。 廊前的空地上,是她和萧宴玄一起种下的夜昙,已经长出叶子。 进了屋,书案上放着她常看的书卷,有她爱吃的果脯糕点,一旁的小榻上,还摆着她和萧宴玄下到一半的棋局。 床头挂着萧宴玄亲手做的琉璃灯,枕边放着萧宴玄亲手做的莲花链子。 是前两夜,两人缠绵时,萧宴t玄故意给她戴上的,叮叮当当地响了大半夜,次日解下来,她忘了收起来。 这一年多,到处都是她和萧宴玄在一起的痕迹,亲昵又欢愉。 让人眷念。 沈青黎拿起莲花链子戴在脚腕上,去厨房亲自做了一顿晚膳,和萧宴玄用完膳后,又去汤泉一起泡汤,任他为所欲为,最后,浑身发软地被他抱回翠微院,又胡闹了小半夜。 今夜,她格外热情,也愿意配合,萧宴玄狠狠地尽兴了一回。 阿黎今夜怎么这么好说话? 沈青黎伏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看着他时,眸底媚色流转,带着未退的情欲,一颦一笑都是勾人的风情。 赵家的事情,王爷辛苦了,犒赏王爷的。 萧宴玄喉结一滚,沈青黎咬了上去,轻轻吻着。 阿黎...... 萧宴玄一颤,浑身血液瞬间被点燃,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清脆的叮铃声,天快亮了才停歇。 沈青黎睡到晌午才起来,身下的锦缎凌乱不堪,精致的牡丹花纹,都被她抓坏了。 身上全是萧宴玄情动时弄出的痕迹,胸口和大腿尤甚,上了药还疼得厉害。 突然就有点后悔。 不该这么纵着他胡来。 尤其是下榻的时候,腿软得差点栽倒,索性又倒回榻上,蒙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萧宴玄傍晚回来,见房门还关着,突然就有些心虚。 他问锦一:王妃还在午歇吗? 锦一道:王妃一直没起。 萧宴玄心底升起浓浓的自责和心疼,吩咐道:让厨娘准备些清淡的饮食。 是。 沈青黎已经醒了,只是懒得动弹,闭着眼睛假寐。 萧宴玄开门进来,轻声来到榻边,掀开被子,给她上药。 看到她身上的红痕,眸光一暗,上药的动作也越发温柔。 沈青黎低低地轻呼一声:疼。 阿黎大气,为夫多谢阿黎犒赏。 上完药,萧宴玄去亲她,笑意低沉。 沈青黎脸颊绯红,娇嗔了一句:不正经。 萧宴玄将她抱起来,靠在软枕上,服侍她洗漱,又喂她吃饭。 夜里也不敢放肆了。 第482章 沈青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次日醒来,神清气爽。 她支开锦一,让她去查容家。 沈青黎在屋里看了许久,什么都没带,只带上南霁云给的玉佩,说是要出门逛逛,坐着马车来到西市后,让车夫先回去,到时候,她自己回去。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萧家上下都急坏了,却不敢声张,只能暗中搜寻。 萧家所有暗卫都出动了,仍寻不到她半点踪迹。 夜色降临,宴王府灯火通明,却静如死地。 溟一神情焦躁,整个人煞气冲天。 不要让我知道是谁绑走了王妃,我要弄死他! 萧宴玄坐在案后,看着满满一匣子的药,忽然说道:没有人绑走她,是她自己离开了。 溟一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愣在那里:王爷,你说什么? 第377章 故人 因为要走,所以,早早地备好了那些药。 所以,晋元帝逼迫她和离的时候,那般轻易地就答应了。 所以,那般娇气,每次他想换个花样,都要哄好久,才肯松口的人,前夜纵着他,像一株尽情绽放的牡丹,让他险些彻底要了她。 屋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萧宴玄心里一片冰冷:她走了。 溟一难以置信:王妃为何要离开? 萧宴玄眸色幽冷晦暗:本王也想知道。 沈青黎精通易容术,她有心要藏,暗卫找不到她。 溟一拧着眉,心里止不住地担忧:王妃会去哪里?王妃不懂武功,锦一也不在她身边,多危险啊。 萧宴玄拿起一本沈青黎常看的南疆地理志,缓缓说道:南疆。 溟一更懵了:王妃去南疆为王爷寻药,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萧宴玄唇角抿成一条锋锐的直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就要动身去南疆。 溟一惊住了,劝道:还是属下和锦一去,我们一定把王妃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本王亲自去......萧宴玄声音清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挤,打断她的腿! 说什么缠定他了,还不是扔下他跑了。 她又骗了他。 阿黎,你这个骗子! 萧宴玄易容后,又让暗卫易容成他和沈青黎的模样,留下锦一和溟一,带上十个暗卫连夜出了长安城。 世人都知道锦一和溟一是他们的左膀右臂,形影不离,他们留在长安,才能迷惑外人。 尤其是溟一,每日随他去军营,城门口多少人盯着,只要几日不出现,就会有人禀报给晋元帝。 ...... 沈青黎易容成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快马加鞭地往金川城赶去。 刚出长安时,冷风刮得脸颊生疼,她不由地佩服萧宴玄,这样冷的天气,还要每日奔波。 等他发现自己不告而别,一定气得要埋了她。 越往南,天气越暖和,她一路狂奔,半个月后,抵达金川城。 寻到城中最好的客栈和蛊师汇合,歇了一日后,两人换上南疆的服饰,又紧赶慢赶地去往南疆国都。 蛊师没有暴露行踪,这一路,两人用的都是南霁云的玉佩。 那些城门守卫瞧见玉佩,都没盘查就给两人放行。 等快到南疆国都时,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 若是在长安,怕是雪都要三尺厚了,可南疆温暖如春。 沈青黎放缓了速度,欣赏着不同于西晋的风土人情。 她跟蛊师打听云姜的事情:你之前说,凤家长媳原本被蛊神选中,成为这一任的圣女,后来却嫁进了凤家,可是发生了什么? 蛊师说道:如今的圣女出自姬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当年,她和云姜一同参选,只有云姜得蛊神青睐,就在继任前夜,云姜突然下落不明,等找到她时,和凤家长子被困在山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云姜失了清誉,便不能侍奉蛊神。 沈青黎问:是姬家的手笔? 蛊师点头:姬家本来下了死手,幸得凤家长子相救,云姜才捡回一条命,虽然不能成为圣女,但南疆王赐婚,她嫁给了凤家长子。 云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这么算了? 云家向来护短,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直接废了姬家家主,后来,云姜失踪,云家把这笔账算在了姬家头上,和凤家联手,姬家的男丁几乎要被云家杀绝了,虽然有圣女撑着,但姬家势力大不如前。 凤家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家长子温润尔雅,学识渊博,两人成婚后,琴瑟和鸣,云姜有孕后,凤家每日施粥赈粮,还救济慈幼局,给腹中的胎儿积福,两家上下都盼着孩子出生,谁知道...... 蛊师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啊。 如果没有圣蛊殿的追杀,原主出生后,得两家宠爱,有爹娘疼护,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沈青黎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却依旧平静随意:凤家长子后来有再续弦吗? 蛊师摇了摇头:是个痴情种,云姜死后,他从二房过继了个侄子,至今未再娶。 第483章 沈青黎默然。 远处山峦起伏,连绵数十里,半山腰云雾缭绕,添了几分神秘。 蛊师转开话题,说道:那里便是蛊山。 沈青黎神色一动。 眼下,正是天元果成熟的季节。 她问道:你有办法摘到天元果吗? 蛊山守卫森严,就算是圣蛊殿的人,也得有手令才能进山。 天元果更是有专人看守。 蛊师道:主人想要,我为主人摘来便是。 说罢,揭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蛊山山脚,还未上山,就有圣蛊殿的弟子呵斥阻拦。 蛊山圣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蛊师随意地掏出一枚令牌,那弟子吓得赶紧行礼。 见过大长老。 蛊师神情傲慢:本长老要带弟子上山,还不滚开? 弟子毕恭毕敬地让开山道:是,长老请。 山上树木葱郁,百花盛放,一派盎然生机。 耳边水声潺潺,鸟雀啾鸣,走在其中,心旷神怡。 但这秀丽的风景之下,却暗藏无数杀机,到处都是蛊虫,一个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沈青黎心里惦记赤炎草,寻了个借口,独自在蛊山逛了起来。 蛊师把令牌给她,免得被人冲撞,当成歹人抓起来,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小心一些。 她身负百蛊王,根本不怕任何蛊虫。 赤炎草喜阳,她闲庭信步般,往南边走去。 不多时,就看见一片药田,一株株赤炎草,长势喜人,在日光的照耀下,绯红如火。 赤炎草虽不如玄阳草,但亦能克制萧宴玄的寒毒。 沈青黎正要采摘,就听到一声厉喝。 哪里来的小贼,敢来蛊山偷赤炎草,活腻了吧! 沈青黎浑身一震。 这声音,她极其耳熟。 只是,隔了两辈子,骤然t入耳,有些恍惚。 她直起身,缓缓转了过去,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第378章 大结局 沈青黎看着眼前这张过分俊秀的脸庞,用叶黎的声线,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空青怔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笑容绽放:小师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师妹了,没想到在蛊山遇到了。 他乡遇故知,沈青黎脸上也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两人顶着两张陌生的脸,却没有半分的疏离。 空青高兴道:小师妹,真是你,你怎么会来南疆? 给宴王寻药,大师兄呢? 我也是。 沈青黎看着他的脸。 他们师兄妹都会易容,为了不惹人注意,易容后,相貌平平。 但这张脸,好看得过分。 空青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圣蛊殿只收好看的弟子。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分到蛊山。 天元果结果了,他打算夜里偷溜过去摘几颗。 以他的医术,把人迷晕不是什么难事,这么久,蛊山他都摸熟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平安寻过去。 沈青黎听了他的计划,说道:天元果已经有人帮我们去摘了。 空青诧异:谁? 大长老。沈青黎道。 空青讶异之色更重了,新奇道:大长老就不是好相处的人,小师妹是如何结识的? 我给他下了牵心蛊。 沈青黎挑一些能说的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 空青心情复杂。 他在蛊山给人当孙子,结果,小师妹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沈青黎摘了不少赤炎草,见他这神情,不由地觉得好笑:还差凤灵草,圣蛊殿的禁地比蛊山更森严,需要大师兄帮忙。 蛊师说自己要炼药,摘了三颗天元果,然后,又说自己看上了空青,要收为弟子,一道带走了。 当空青看到蛊师把天元果交给沈青黎,还喊她主人,空青佩服万分。 不愧是他的小师妹,天下第一厉害。 蛊师带着两人进圣蛊殿。 服下赤炎草之后,圣蛊殿的蛊珠并未有什么反应,沈青黎也没急着动手。 她暗查了一番,查到了当年追杀云姜的人,得知云姜在十几年前,就被圣女派去的人杀了。 她看着手中捏着一颗红色药丸。 这是用鬼兰和其他毒虫毒花炼制的,剧毒无比。 她将药丸交给蛊师,让他给圣女下毒,趁着圣女毙命,圣蛊殿大乱,她和空青潜进禁地摘凤灵草。 蛊师画了一张禁地的地形图和机关图,交给沈青黎:主人千万要小心。 沈青黎颔首,叮嘱道:圣蛊殿越乱越好。 蛊师道:主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夜色降临之后,三人分头行事。 蛊师找来两名心腹,让沈青黎易容成她和空青现在的模样,以免事发后,圣蛊殿的人怀疑。 沈青黎原本没想要圣女的命,但她杀了云姜,就必须要死。 圣女蛊术无人能敌,但论毒,她不如沈青黎。 第484章 蛊师好歹是大长老,要毒一个人,自有他的办法。 圣女中毒后,哪怕用本命蛊护住心脉,也不过是多延缓了几息而已。 该死的,还是要死。 圣女死后,圣蛊殿乱作一团,沈青黎和空青进了禁地,按照地形图,避过所有的危险,摘到了凤灵草,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两味药都集齐了,两人决定立马回长安。 出了圣蛊殿,两人又换了张脸,用南霁云的玉佩顺利地出了都城。 都城外,青山起伏,一声鹰啸响彻云霄。 沈青黎看着青一俯冲而下,停在她的肩膀上,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谁能想到,她在圣蛊殿全身而退,却被萧宴玄抓了个正着。 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清冷身影,沈青黎脸上笑靥如花。 萧宴玄!沈青黎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在她颈间蹭了蹭,我好想你呀。 众人见状,忙策马往前,离得远远的。 萧宴玄满身的戾气和怒火,在她扑上来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但脸色还是冰冷得掉渣。 沈青黎抬起眸子看着他,语气娇软,带着几分委屈: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萧宴玄气笑了:一声不吭离开,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沈青黎自知理亏,为了不被他秋后算账,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没有一声不吭,我是带着对你的思念离开。 萧宴玄不吃她这一套,黑眸沉沉地盯着她:是吗? 不过是分开一月有余,就物是人非,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终究是旧人不如新人。沈青黎哼了一声,松开他的腰要走。 萧宴玄用力地揽住她,低头就吻了下来,吻得很凶。 沈青黎被亲得双唇肿痛发麻,捶了他好几下,萧宴玄才松开她。 他摩挲着她殷红的双唇,声音暗哑:阿黎,没有下一次了。 沈青黎抬手摸着他的侧脸,扬起唇角:萧宴玄,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骗子。 不骗你,沈青黎决定坦诚,阿玄,你相信死掉的人,还能再活着回来吗? 萧宴玄黑瞳微凝,深深地凝定她。 许久,他开口道:我信。 沈青黎笑了:阿玄,告诉你个秘密啊。 她将重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萧宴玄。 萧宴玄心中波澜汹涌。 难怪,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叶黎的影子。 难怪,她要将沈家连根拔起。 难怪,她要一个人对付晋元帝。 阿黎,萧宴玄心疼极了,生出浓浓的愧疚,柔声道,你该早点告诉我。 如果不是被他逮到,沈青黎也不打算说。 但说都说了,她把和景暄合作的事情也说了。 萧宴玄,醋了。 沈青黎环住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不许生气。 萧宴玄无奈:好,不生气。 沈青黎把原主的身份也告诉他了,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玄,你的蛊毒能解了,回去,我们就圆房。 萧宴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阿黎,别招惹我。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以为行到绝路,却为两个人都带来了生机。 两人一路疾行,在路上过了个年,回到长安时,已经是正月初十了。 回到宴王府之后,沈青黎齐集药材,亲自熬药,萧宴玄喝下解药之后,两人圆房。 床头的琉璃灯亮了一夜,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亦响了整整一夜。 朝廷已经开印了,开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晋元帝立景暄为太子。 青州的事情,景暄也都查清楚了,证据也全都收集齐全了,还意外地查到龙影卫的大本营就在青州,不但全部清剿,还顺藤摸瓜,查到镇国公苏闻就是龙影卫的幕后主使,而受百姓称赞,被百姓奉为青天的大理寺少卿裴琰,竟然是先帝的遗孤,景昳。 事情揭发之后,满朝哗然,晋元帝震怒。 苏家上下,包括荀王妃都被问罪,晋元帝下了旨意,元宵节过后,苏家满门包括裴琰,斩首示众。 然而,元宵节那夜,在晋元帝出宫与民同庆的时候,沈青黎敲响登闻鼓,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揭开晋元帝的真面目。 晋元帝看到那本《起居注》时,脸色阴沉如水。 不论是容家和沈崇的书信往来,还是沈崇的那份告罪书,抑或是其他的人证,物证。 从临州的赈灾贪污案,到玄甲军战死,再到晋元帝夺位,一切的一切都是晋元帝的阴谋,无从抵赖。 而张三也证实了,是龙影卫为救裴琰诬陷叶家,裴琰从死牢里提出来,亦亲口承认。 至此,叶家谋逆案真相大白。 晋元帝费尽心思,结果,只得在史书上留下乱臣贼子四个字,气得当场吐血,中风了。 景暄监国,容家诛九族,容贵妃赐死,景昭被幽禁,非死不得出。 而苏家,除了镇国公苏闻凌迟之外,其他人,都既往不咎。 只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镇国公府,苏辞却乐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