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宫都能听到废皇后的心声[清穿]》 第1章 [穿越重生] 《全后宫都能听到废皇后的心声(清穿)》作者:叶花楹【完结】 本书简介:文案 天马行空废后故事,破镜不重圆,祝皇上和亲亲皇贵妃双宿双栖的故事 内容标签:清穿 穿越时空 宫斗 爽文 读心术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婧┃配角:福临孝庄┃其它: 一句话简介:废皇后在宫中行善积德终成赢家 立意:要行好事,要清醒 第1章 废后 顺治八年十一月,紫禁城内的屋顶都覆上了皑皑白雪。 一阵寒风吹过,雪花纷纷扬扬从屋顶一角飘落,露出金黄的瓦片。 笔什赫福晋诞下皇长子,整个宫里都在庆祝这一喜事。 然而坤宁宫内的气氛却十分压抑,宫婢们垂眼低眸,站在架子床两侧,向上天乞求着皇后快点醒来。 贴身婢女那和雅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皇后的手,不时还往手上呵两口气。 渐渐地,皇后手上的温度有所回升。 孟婧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十分温暖舒适。 但厚重的被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尝试着用另一只手将身上的被褥推开,然而酸痛的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 坤宁宫内门窗紧闭,昏黄的烛明透不过架子床厚厚的帘幕,孟婧睁眼,看见身旁一副清朝宫人装扮的那和雅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孟婧毫无波澜地接受了自己死后穿越的事实。 在原来的世界,她不幸罹患暴发性心肌炎,在急诊外排了五个小时没得到救治。 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在那个世界走到了尽头。 见皇后羽睫颤动,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那和雅面上的担忧立刻转为喜悦。 “皇后娘娘您醒啦!”那和雅激动地说。 身后的宫婢们也抬起了头,惊喜地望向床榻。 孟婧喉咙干涩,想要杯热水润润嗓子,一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尝试吞咽了一口,喉间却犹如卡住了一块刀片,与上一世患病初期的感觉如出一辙。 那和雅看她痛苦吞咽的表情,赶忙从桌上拿起茶杯递了过来。 孟婧忍着全身上下的酸痛,双手撑着床榻坐起,接过这杯热茶一饮而下,顿时舒服了许多。 暖意从口中滑向心间又遍布全身,嗓子没有之前那样疼痛,人也感觉清醒了些。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面前婢女的身份,原主的记忆便涌入她的脑海,令她的头疼得厉害。 一幕幕画面闪过,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幼时同个马车里的威严的摄政王和温和的皇帝表哥,阿布将自己从蒙古千里迢迢送来北京与皇帝哥哥大婚,还有那和蔼慈祥的太后姑姑…… 记忆里,原主大婚后不久,皇帝总是以政事繁忙为由不与原主同房。 如今皇长子降世,他更是有理由远离这座皇后寝殿。 原主就是因为穿着过于单薄,在坤宁宫门口等她的皇帝哥哥,才感染风寒,让她这个异世的灵魂有机可乘。 才去过故宫不久的孟婧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 她是清世祖顺治的第一任皇后孟古青,将来会成为清史上唯一一个废后。 参观故宫时,她听到这段历史,还查了查废后诏书的内容。 诏书上写着:自册立之始,即与朕志意不协,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说,虽然找不到什么错处,但皇上不喜欢她就必须废了她吗? 至于导游口中说的废后喜好奢侈,至少她还没在坤宁宫那青花瓷茶杯上看出多少。 想着自己将被关在深宫中,孤独冷清了却余生,孟婧双眼一翻, 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当宫婢们还在手忙脚乱时,屋外太监又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董鄂福晋求见。” 孟婧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 她原以为是那传说中让顺治爱的无法自拔的董鄂妃,但掐指一算,原主才与顺治大婚不久,如今的董鄂福晋应该是顺治皇二子的生母宁悫妃。 孟婧赶紧用沙哑的声音下令:“快请她进来吧。” 那和雅听命去开门,董鄂福晋在宫婢的搀扶下进入坤宁宫,又来到了孟婧床前。 “赐座!”孟婧言简意赅命令道,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说不出更多的话。 就在等待宫婢拿凳子的间歇,孟婧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董鄂福晋。 【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耳垂又有肉,果然是有福之相。】 清亮动人的声音在董鄂福晋耳边响起,跟皇后娘娘平时的声音一样,可是皇后娘娘刚才那声“赐座”又十分沙哑,这是怎么回事? 董鄂福晋愣怔了一瞬,目光转到皇后脸上。 皇后并未开口,耳边的声音却又再度响起: 【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要怀上皇二子了,孩子又是个争气的,真是天赐的好运。】 难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心声? 在众人眼里飞扬跋扈的皇后娘娘竟如此夸赞自己,还、还说自己日后会诞下皇子? 这些日子,各宫福晋们早已趁着皇后娘娘昏迷不醒来探望过,只是自己犹犹豫豫来得晚了些。 谁知自己到时,皇后娘娘已经醒了,只能硬着头皮拜见这位大家口中如狼似虎的皇后。 第2章 “董鄂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身体可有好些?”董鄂福晋向皇后福身请安。 孟婧嗓子还是疼得厉害,只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但她心中的话可没停下: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让自己病成这样,真是不值得,还是这董鄂氏聪明,有崽万事足。】 董鄂氏今天句句被夸,都有些别扭了。 孟婧轻咳两声,董鄂氏忙转身向宫婢喊道:“快,给娘娘倒茶。” 宫婢将茶水端来,董鄂氏亲手将茶递到孟婧嘴边。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这董鄂福晋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何时这般亲密了? 孟婧也受宠若惊,抚远大将军的亲娘给自己喂茶,这放在上一世是想都不敢想。 董鄂氏将茶杯放回婢女手中,又朝那和雅说:“你们得赶紧让膳房熬点梨汤给娘娘润润嗓,做下人的得上点心。” 那和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答应下来。 【原是这董鄂氏心善,孩子也跟着走运,刚刚出生的那个可就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董鄂氏十分好奇。 那可是皇长子,集万千祝福于一身的皇长子。 孟婧心中却没有继续想下去,这下子可给董鄂氏急得抓心挠肝。 那和雅见皇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又想到她嗓子疼痛,于是上前对董鄂氏下逐客令:“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不宜久坐,感念今日福晋前来探望。” 董鄂氏也不好久留,只得又对皇后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退。 她走到门口时,孟婧见她衣着不够厚实,心中又开始叨念: 【董鄂福晋穿的太薄了,这大冬天的,万一给冻个宫寒,明年还怎么怀二阿哥?】 董鄂氏听到此处,赶紧捂了捂自己的小腹,又转头朝孟婧颔首示意。 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董鄂氏身旁的宫婢阿桃忍不住开口:“福晋这大雪天的走这一遭,又是请安又是倒茶,皇后娘娘却一言不发,实在是不近人情。” 董鄂氏听到这话,脚下一顿,用余光瞥了瞥阿桃:“少在外头胡说八道!” 皇后娘娘说了好多呢!不过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皇后娘娘不过是喉咙不适罢了,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编排?”董鄂氏语气中带着薄怒,“今后不许再说皇后娘娘的闲话!” 阿桃心下十分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低声道:“是。” 想着皇后娘娘那些话,董鄂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轻轻将一只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拢了拢自己耳后的碎发。 一主一仆在茫茫雪景中缓缓向前走去。 坤宁宫内,那和雅一脸心疼看着皇后。 外头都传言皇后善妒,这次生病是被福晋诞下皇长子给气的,但那和雅知道,皇后娘娘自婚后便独守空房两月余,她只是盼望能与自己的丈夫吃上一顿饭。 孟婧躺在床上,眼眸微闭。 喝了两口热茶,感觉比之前好多了,活着真好啊,就算是废后,也是活着舒服。 她往上拉了拉被子,将全身裹得只露出了一张美丽而苍白的脸蛋。 接着又用脸颊蹭了蹭真丝缝制的被面,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史料中关于孟古青这位废后的记载很少,生卒年不详,生活中的事在她被贬为静妃后再没了记录。 顺治是个著名的痴情皇帝,各类野史戏剧中,他与皇贵妃董鄂氏的爱情故事不晓得被人翻来覆去歌颂了多少回。 不过顺治的痴情与孟婧没什么关系,孟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苟住。 此时离顺治十年八月还有将近两年时间,她得看看自己能做点儿什么,让自己显得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好坐稳这中宫之位。 要是能熬到佟妃生下未来皇帝,她给这娘儿俩留个好印象;等到皇贵妃董鄂氏进宫,她再抱抱这位宠冠六宫的皇贵妃的大腿,说不定还能跟那些长寿的福晋一起安享晚年。 红晕逐渐爬上孟婧的脸颊,她的眼皮慢慢阖上。 那和雅见皇后又睡着了,便将窗帘放下,听从董鄂福晋的建议往膳房走去给皇后炖上一盅润肺的梨汤。 谁知在那和雅离开后,顺治披着狐裘背着双手,在吴良辅的引路下来到了坤宁宫门前。 “皇上驾到!”吴良辅尖锐的声音报道。 孟婧舍不得睁眼,在心中骂道:原主等了这大猪蹄子两个多月都没将他等来,这会儿原主人没了,跑来扰我清梦,真是不长眼! 坤宁宫里的宫婢将大门打开,顺治昂首挺胸跨进大门,缓步朝皇后的卧榻走去。 ———— 这本没有结局,最后一章后请手动跳转主页另一本《[清穿]废皇后吃瓜看戏养崽记》观看,仍在更新中。 第2章 顺治 吴良辅弯腰低头跟着顺治来到皇后床前。 因为那和雅不在,坤宁宫里都是些没主意的,顺治又没来过坤宁宫两次,剩下的宫女太监行礼后只干愣在那儿。 “还不快给万岁爷搬个椅子来。”吴良辅一脸不悦,用尖细的声音责备道。 守在一边的宫婢忙去寻了个舒适的椅子。 另一位宫婢还识相地为皇帝沏了一壶茶。 吴良辅将顺治身上的狐裘脱下抱在怀中,顺治顺势坐到了床边刚摆放好的椅子上。 第3章 孟婧依旧裹着被褥,身子并没有动弹,只是侧过头瞧了瞧二人。 少年顺治面容白净清秀,身姿细长挺拔,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都道他手不释卷,朝经暮史,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孟婧虽不打算起身,但吉祥话总是要说的:“皇上万福,妾实在是没力气起身给皇上请安,请皇上海涵。” 孟婧这喑哑得跟鸭子一样的嗓音,刚好和吴良辅公鸡打鸣般的音色形成了对比,显得格外滑稽,让吴良辅都愣了一瞬。 “你就躺在床上吧,朕政务繁忙,冷落了你,也心中有愧。”顺治平静开口,却是十分体贴的样子。 然而他的头顶上方却显示出一盏红灯,就如孟婧前世在斑马线上见到的一样。 这是何物?孟婧心中纳罕,但瞧着大家对这突然出现的物件都没有丝毫反应,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与顺治交流。 她抬眼与顺治对视。 顺治眉宇间有一股子锐利的傲气,深邃的目光中藏着些冷厉和坚毅,像夜空中的寒星般璀璨。 透出的那股气息犹如一把利剑从他萦绕周身的书卷之气中刺出一般,俨然一幅城府极深的帝王之相。 野史记载中的为情所困、企图殉情、出家为僧,似乎都不可能出现在这位皇帝身上。 “妾身为皇后,在皇长子出生时病倒,无法帮姑姑处理后宫大事,实乃妾之罪责。”孟婧还是免不了忍着病痛跟顺治客套一番。 顺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言语,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婧赶忙询问:“皇长子可还好?可有赐名?” 顺治面色未有改变,依旧十分严肃点点头开口:“大阿哥身体健康,已赐名牛钮。” 可是孟婧瞧着,他头上的红灯变成了绿灯。 这又是何意? 她咬了咬嘴唇,想着如何哄顺治开心:“恭喜皇上喜得大阿哥,皇上应是十分喜悦。” 顺治呷了一口热茶,淡淡道:“我自然是高兴的。”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顺治头上却突然亮起红灯,并且闪烁起来,还发出尖利而急促的警报声,差点震穿孟婧的耳膜。 孟婧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五官因痛苦拧在了一起,但她不敢惊扰了皇上,只得咬紧嘴唇,不发一声。 顺治见她这副模样,猛地暴怒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砸在地:“朕就知你脾性善妒,难堪大任!如今朕喜爱大阿哥,你就做出这般行为!今后如何掌管六宫?” 孟婧听到的警报声在顺治说出这段话的瞬间便停止。 她震惊地抬头望着眼前人。 然而顺治说完这段话,不等孟婧再开口,便立刻转身大步跨出坤宁宫。 吴良辅则屁颠屁颠追在他身后,一边将狐裘往他身上搭,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冒着白色的烟雾,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安静地躺在地面。 这时那和雅刚好端着梨汤回来,见着一地狼藉,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婢发问:“发生了何事?” “万岁爷刚来坤宁宫,摔了茶杯。”宫女颤颤巍巍说。 她又伸手抓了另一个宫女:“你给我仔细道来!” 这位宫女稍微冷静些,尽力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述给了那和雅听。 然而此时在床上不发一言的孟婧对顺治的暴怒毫无波澜,但顺治头顶上方那盏会变换颜色的灯实在是奇怪。 这物件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难道这是她穿来这世界时,老天爷赐予她的金手指? 那这红灯绿灯又代表什么呢? 红灯第一次亮起时,是顺治说他心中有愧。按照历史上顺治对孟古青的评价,和今天对孟古青的态度来看,“愧”是不可能有的。 绿灯第一次亮起时,是顺治说大阿哥身体健康。 难道红灯代表假话,绿灯代表真话? 但历史上大阿哥两个月大时便夭折,怎可能身体健康? 难道……大阿哥并非死于疾病! 可是后头他对大阿哥的诞生表示高兴,不仅是红灯,甚至警报都响了起来,又是何意? 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但她立刻摇了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 自己接下来的重中之重,一定是在两个月内远离大阿哥与笔什赫福晋。 按照顺治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若顺治认为是她善妒害死了大阿哥,那她定百口莫辩,就如今日一般,一个动作便得到了这满屋子的陶瓷碎片。 “哎呀!”正在收拾残局的宫婢们之中传来小小的叫声。 孟婧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刚才她与顺治说了不少话,嗓子又不舒服了起来。 她撑着床榻,探出身子望向外头。 原来是其中一个宫婢不小心被陶瓷碎片划了一道口子,手指上冒出的鲜血一滴滴流下,十分可怜的模样。 那和雅看了看皇后,孟婧朝那和雅比划了一下包扎的手势,那和雅心领神会点头。 “快自己去找太医院处理一下吧。” “是,那和雅姑姑。”宫女感激道。 那和雅又让其他人继续收拾地面,务必保证地上不会有陶瓷碎渣。 而她自己则端起川贝雪梨汤,一口一口喂给床上的皇后。 第4章 几口梨汤下肚,孟婧不仅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她依照记忆中原主的语气对那和雅说:“谢谢,没有你的照顾,我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史书中描述原主性格暴戾,对下人非打即骂,但她接收的记忆里,原主对下人不好也不坏,只保持着普通的主仆关系。 原主对从小陪伴她长大的那和雅倒是十分客气,甚至还有几分敬重。 其实按照原主本身的行事风格坚持下去,只要行为再低调谨慎些,坐稳皇后宝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孟婧心中生起了几分希望。 而回到乾清宫的顺治,抬脚让吴良辅帮他脱下被雪沾湿的鞋袜。 吴良辅谄媚地跪地帮顺治脱鞋,嘴里还念叨着:“皇上今日那茶杯摔得可还过瘾?” 顺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计划的进展十分顺利,那小小茶杯算不上什么。” 第3章 孝庄不叫孝庄 坤宁宫连着数日没有人前来探望,虽是冷清了些,却对孟婧养病是件好事。 待十一月中旬,已然康复的孟婧便在那和雅的催促下,穿上了宫装,前去给太后请安。 那和雅耐心地对孟婧嘱咐:“皇后娘娘今日去给昭圣皇太后请安……” 孟婧听到这儿面露疑惑,不是孝庄太后么?怎么又多出个昭圣皇太后? “太后虽是您的姑姑,但礼仪规矩还是要遵守些。” 皇后的姑姑?不就是孝庄皇太后吗?怎么叫昭圣皇太后? 嗷~孟婧恍然大悟,对于帝王与妃嫔,后人多是以其最尊贵的名号称呼。 孝庄太后辅佐顺治、康熙两代君主,这“孝庄”想必是康熙最终赐予太后的谥号。如今的太后尊号还是昭圣皇太后。[1] 她笑着回应那和雅:“放心,我会注意的。” 帝后大婚之后的两月,因忙于肃清多尔衮残党,不仅是顺治,就连太后也没有顾及得上这个侄女。 事情刚平定下来,笔什赫福晋便诞下皇长子,宫里众人的精力又被分散,难免冷落了这个才被册封不久的皇后。 原主失落的心情能够理解。 但孟古青是孟古青,孟婧是孟婧,她巴不得自己能天天过这样无人打扰的清闲日子,顺治不来,她就不用忍着病痛讨好别人。 寿康宫离坤宁宫有些远,孟婧坐着宫人抬的小轿前往,一路上还遇见了一个挺着肚子的福晋。 孟婧在心中琢磨: 【明年没有皇子出生啊,莫非是女儿?】 陈图塞尔福晋听见这句话,打心眼儿里不高兴,这才几个月?就说她怀的不是皇子。 但碍于这话仿佛是身旁轿上的皇后所说,她也不敢反驳,毕竟据大家说,皇后的脾气可不小。 最近还传言,皇上去探望病中的皇后,还被皇后用茶杯砸了。 孟婧自然是不知自己在传言中还有敢与皇帝打架的胆子。别说她,就是她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在外人的口中是这么一个泼妇。 她与陈图塞尔福晋一同进入寿康宫,为表照顾,还让陈图塞尔福晋先一步进殿。 此时董鄂福晋也在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她先看见陈图塞尔福晋进来,心里不怎么欢喜。 她与陈图塞尔福晋一同被选进宫,总归是要暗暗较劲的,陈图塞尔福晋先她一步怀了龙嗣,她自然还是有些失落。 但当她看见陈图塞尔福晋身后居然是皇后娘娘时,眉毛倏然一抬,喜悦之情爬上眼尾。 陈图塞尔福晋和孟婧依次向太后行礼,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孟婧出门之前反复跟那和雅确认了如何行礼才能显得端庄大方。 那和雅还嘱咐她,务必少说话,这请安明面上是小辈主动向太后问安,实际上是给太后训诫晚辈的机会,让太后说话才是正确的。 孟婧十分同意那和雅的观点,将她的嘱咐牢记于心。 在寿康宫除了问安外,她给自己的设定就是捧哏的,“对”、“是”、“妾遵命”就是她在请安后该说的所有话。剩下的,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问题是,孟婧心里想的可就太多了。 太后首先扬着眼尾对陈图塞尔福晋关切道:“福晋与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陈图塞尔福晋连忙轻轻福身:“谢太后关心,太医说我与孩子都很好。” 【这顺治十三四岁就能让两个女子怀孕,腰板儿还挺结实。】 陈图塞尔福晋顿时羞红了脸,赶忙看向发声的皇后,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皇后怎敢随口便说? 但身边众人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只有董鄂福晋嘴角微微动了动,而太后和身旁的姑姑并没有反应。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陈图塞尔福晋开始怀疑自己。 然而皇后清脆的声音又响起: 【这么小的姑娘,自己都还是孩子呢,就怀上了身孕,可得好好养养,免得以后落下后遗症。】 怎么又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陈图塞尔福晋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董鄂福晋听到皇后心中替别的福晋着想,心里不是滋味儿。 【还别说,顺治怕不是知道自己是个短命鬼,才年纪轻轻拼命生孩子?】 董鄂福晋和陈图塞尔福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瞪着双眼不敢呼吸,转头朝坐榻上的太后看去。 第5章 见太后依旧神色泰然,二人这才长吁一口气。 谁知太后忽然转头看向皇后,两位福晋又紧张起来。 只听太后沉声问道:“孟古青,我前些日子让福临去你宫里瞧瞧,听说你朝他扔了茶杯,可有这事儿?” 二人紧张的心又放松下来,太后果然听不到皇后娘娘的想法。 若是太后听到谁说自己亲儿子是短命鬼,定不会轻饶此人,皇后也不例外。 另一头,孟婧心里大为恼火: 【哪个臭不要脸的在这儿歪曲事实栽赃陷害!我自己宫里的东西我舍得砸?】 两位福晋听着这骂声,还觉得有些爽快,甚至还十分有道理。 这茶壶茶杯本是一套,砸了一个要再换一套趁手的可不容易。 甜美的声音响起,与刚才传到两位福晋耳中的口气迥然不同:“姑姑息怒,那日我病重,躺在床上无力起身,皇上体恤,允了我躺着回话。是那吴良辅侍候皇上时不小心摔了水杯,皇上才离开,好让宫婢们打扫坤宁宫。”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姑姑若不相信,可让吴良辅前来与我对峙。” 想都不用想,宫内乐于散布谣言的,就是这些下人,坤宁宫里的人胆小如鼠,就盼着皇后能得宠,自己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那到处说皇后坏话的还能是谁? 【这阉狗舌头还挺长,幸好还有几年他就要掉脑袋了,死有余辜!】 两位福晋听着这话,心头舒畅得很,吴良辅这人仗着自己在顺治那头得宠,私底下仗势欺人、卖官鬻爵。 当初二人选秀进宫,没少被他讨要银子。 虽然她们家中并不穷困,但被一个太监威胁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侄女是个直率坦荡的,又瞧着他将顺治摘的干干净净,矛头只指向吴良辅,心中赞了赞侄女的懂事。 她喝了一口清茶道:“如此便好,你代表的是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做事的时候,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孟婧嘴上答着:“是,侄女明白。” 然而心里却在叫骂: 【以前多尔衮压着皇上,现在您压着皇上,我是多尔衮赐婚的皇后,又代表您的部落,我一想起这身份,就觉着倒了大霉。】 两位听着心声吃瓜的福晋对望了一眼,怪不得皇上自大婚以来都不曾宠幸皇后,原来还有这么多层原因。 就是这一眼,让董鄂福晋和陈图塞尔福晋醒悟过来,原来对方也能听到皇后的心声! 随后二人十分默契地各自喝起茶来。 第4章 苟位第一步 太后又说教了三人一番。 帝后刚刚大婚,后宫还不充盈,原先就只有皇后,陈福晋,董鄂福晋和阿格福晋;笔什赫福晋刚诞下皇长子,才被提为福晋。 太后语重心长道:“孟古青,你是草原的骄傲,但这是大清的后宫,今后为了皇嗣绵延,你切不可拈酸吃醋。” 孟婧顺从道:“妾遵命。” 但她心中却叨叨个不停: 【这后宫今后起码四五十个后妃,这醋我吃的过来吗?】 四五十个?陈福晋和董鄂福晋听到这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得多大的竞争啊? 【吃醋要是有用的话,我能被废?】 什么被废? 两位福晋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都如坐针毡一般扭动着身躯,想将耳朵摆得离皇后近点,探得更多消息。 【肯定又是那阉狗吴良辅,成日散布皇后善妒的谣言,我今天偏要反着来!】 “启禀姑姑。”孟婧站起身,冲太后行了一礼,“妾认为,后宫如今一位福晋刚刚诞下皇嗣,一位福晋有孕,妾作为皇后,皇上以礼相待,反而让皇上心情不得放松,不如为皇上进行一次选秀,也就是让皇上在合适的人选中挑些自己喜欢的福晋,充盈后宫。” 听到这里,太后没有任何表情,两位福晋却皱起了眉头,宫内进来新人,自然是要争宠的,多一个人,压力便大一分。但广纳后宫本就是历朝历代皇帝需要做的事,她们只是小小的福晋,也并没与皇上有多深的感情,如何能左右这些? 【反正这陈福晋和董鄂福晋都是有儿子傍身的,后宫多少人跟她们关系都不大。】 两位福晋又对望了一眼。 陈福晋心中更加好奇了,之前听皇后的声音说自己这胎是女儿,这会儿又说自己有儿子,莫非自己今后还会得宠? 人总是对好话深信不疑,陈福晋心下十分欢喜,对皇后此人都平添了几分好感。 陈福晋忽然感觉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太后身边的苏姑姑看在眼里,轻轻附耳向太后提醒。 太后忙命人将陈福晋送回寝宫。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孟婧心中不禁惋惜道: 【哎,虽然这陈氏有儿子,儿子也算争气,但她自己却没享到儿子的福,实在可惜。】 董鄂福晋在一旁又是一阵抓心挠肝,上一次是大阿哥不行,这一次又是被废,又是陈福晋可惜,不行在哪里,可惜又在哪里?这见一次卖一次关子,她回宫必须拿纸将心中的困惑记下来才行。 见董鄂福晋也还留着,太后三言两语便要打发她回去。 董鄂福晋明显不想离开,但又不得不听从太后的指令,只得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退出寿康宫。 第6章 太后将她的神态举动看在眼里,待她出了宫门后才笑了一声:“这孩子,还不想走了?” 苏麻喇姑在她身旁回应:“太后仁慈宽厚,得小辈喜爱是自然。” 太后听了这话,放松地咯咯笑了起来:“苏沫儿都学会揶揄老身了。” 苏麻喇姑赶忙回答:“奴婢可是说的实话。” 孟婧在一旁安静看着这主仆二人对话,太后与苏麻喇姑的感情果然如史书中记载那般亲密。 这一同打天下夺宫权的感情,再加上苏麻喇姑一生未嫁侍奉太后的亲情,怕是这深宫再也找不出比她们更亲厚的俩人了。 太后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笑容,对皇后正色道:“你刚才说想为皇上再纳后妃,是你真实的想法?” 孟婧来之前为自己定下的准则是不出头,但来之后只与太后说了不到五句话,就感受到了吴良辅对她深深的恶意。 人言可畏,自己并未有逾越之举,可刁钻跋扈、忤逆圣上的谣言都传到了寿康宫内。她若不做点事为自己正名,那岂不是坐实了凶恶善妒之名? 她坚定地点点头:“是的,姑姑,皇上正值身强体壮之年,自然是应该充盈后宫,繁衍皇嗣。” 太后有些犹豫,她思索了一会儿,屏退左右,只留下了苏麻喇姑。 孟婧有些不解其意,疑惑得看着太后。 太后待众人离去才开口:“我也知晓应当充盈后宫,但我上半年送去的试婚宫女笔什赫福晋已诞下皇长子,陈氏也怀上了孩子,你是我从母族精挑细选出的接班人,我没为福临定下太多亲事,不也是为了你?” 孟婧立刻醒悟过来,让皇帝迎娶原主只是太后的第一步,科尔沁部的皇后诞下皇子,可保科尔沁部与大清交好五十年;若之后拥有科尔沁部血统的皇子继位,那更是能保科尔沁部与大清交好百年! 但太后将这期望放在原主身上,实在是勉强了些。 如今多尔衮被清算,就连多尔衮的胞弟都被斩杀,多尔衮亲自赐下的婚,顺治怎会轻易接受。 孟婧不好明说,大婚两月以来,顺治连这幅身躯的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更别说生子了。 与其这样干耗着,不如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她咬咬牙,朝太后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太后与苏麻喇姑都惊讶万分,太后身子不禁往前倾了一寸,苏麻喇姑心领神会快步上前欲将她扶起。 然而孟婧并没有站起来,她眼含泪光:“侄女对不起姑姑,没能讨得皇上的喜爱。如今宫中还传言侄女脾性专横,不堪大任。若侄女一直不受宠,怕更会误了姑姑的一片苦心。” 太后也陷入深思,最近这传言确实对皇后十分不利。 但吴良辅胆子再大,没有福临的应允,也不敢这般大肆传播皇后的谣言。她的皇儿怕是翅膀有些硬了。 她好不容易给孟古青挣到皇后的名头,孟古青倒是十分懂事,知道一国之母需要有贤良淑德的美名。 然而纵使孟古青面容姣好、心思玲珑,多尔衮也是横亘在她和福临之间的大刀,一时想要让福临接受孟古青不适易事。 孟婧瞧着太后有所动摇,心下一喜,趁热打铁道:“侄女现在坐着中宫之位,自会小心谨慎,盛宠之事,堵不如疏,科尔沁部也不止侄女一个少女……” 太后瞧着眼前的皇后,一脸欣慰道:“有你是科尔沁部的福气。” 孟婧其实非常想纠正太后,科尔沁部的福气绝不是来自于和亲,而是来自于科尔沁部自身的强大。 但她不敢,她可不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将自己这唯一的靠山也得罪了。 况且太后这话其实已经将选秀之事答应下来,孟婧也懂得见好就收。 太后也有自己的考虑。 接二连三地将科尔沁部的女儿接进宫,定会招来闲言碎语,但如果广纳后宫,再接两个科尔沁部的女儿进来,便不那么明显了。 之前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事,但由自己提出还是显得有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皇后识大体,主动提出为皇上扩充后宫,自己正好顺水推舟,将之后的计划提上日程。 科尔沁部如今的人选还有两个,那便是贝勒绰尔济的两个女儿,她们是太后的堂侄孙女,也是皇后的堂侄女,但其中的姐姐才刚满十岁,迎来宫里还是早了些。不过只要选秀之事提上日程,后宫热闹起来,今后将二人接进宫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太后在心中合计一番后,对皇后下令:“你起来吧,就听你的,下一次选秀定在十二月,由苏沫儿协助你负责此事。” 孟婧这才从冰冷的地上站起,并福身回答:“妾定竭力完成。” 第5章 韬塞 孟婧的打算得到太后恩准,心中自然是喜悦的。她又与太后寒暄了几句,才满怀感激地朝太后跪安。 时值仲冬,前段时间落雪过后,天气有所回暖。辰时末的朝阳照洒在紫禁城内,映照得城墙上黄色的瓦片熠熠生辉。 坤宁宫内向来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几株植物,让本就宽阔的场地更显寂寥。好在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如今虽是木叶凋零,但总有那么几棵松柏傲然挺立其中。 对比早上去寿康宫请安时的忐忑,孟婧此时的心情十分放松。 冬日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从头顶暖到了脚尖,于是她慵懒地斜倚在轿上,纵情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第7章 回宫须穿过御花园,在坤宁宫窝了好一阵子的孟婧看这天气着实不错,便招呼身旁的那和雅:“陪我逛逛这御花园可好?” 那和雅听她愿意出游,自然也是十分欣慰:“回娘娘话,您是要下来走走还是就在轿上?” 孟婧想了想,回道:“我近日不曾出宫,现在身体康复,活动活动也好。” 那和雅一声令下,太监们将轿子平稳放下,随后那和雅又让他们将轿子抬走,御花园就在坤宁宫北边,走几步就能回去了。 踏在熟悉又陌生的地面上,孟婧不禁感慨着,人寿不过百年,这朱墙黄瓦却能屹立百世。 她按照自己游览故宫之时的记忆寻找,果然见到了当初自己最喜欢的浮碧亭。 浮碧亭的精妙之处在于,整个亭子建立在水池之上,亭上的金线龙锦彩画与池中游鱼相映成趣,好不活泼。 然而十一月的天气太冷,鱼儿不知被宫人们收到哪里养着去了。 这冬日的肃杀,便在于人间四处都少了许多生机。 孟婧带着那和雅坐在亭中,憋着嘴难过。当初自己是在春天参观的故宫,春日里御花园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的场景与如今萧瑟的画面相去甚远。 “哎……”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那和雅说,“我们回去吧。” 那和雅也明白她没了兴致,便跟她一同起身往回走。 她刚走到矩形的水池边上,对面的摛藻堂忽然冲出两个十岁左右的小阿哥,他们嬉笑怒骂互相追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池边的孟婧。 孟婧顿感不妙,哪儿来的两个熊孩子? 两个孩子横冲直撞朝孟婧这个方向跑过来,好在孟婧早已提高警惕,闪身躲开了二人。 小点的阿哥机灵,在快要靠近水池围栏的时候突然变换了方向,大点的阿哥追着他来不及停下,眼看着就要跌进水池。 小点的阿哥手还不停下,往本就快要失去平衡的哥哥屁股上一拍,致使哥哥整个身子朝水池里扑去。 孟婧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并稳住下盘,抵着池边低矮的栏杆,将这倒霉阿哥的身子扶正。 “博果尔!韬塞!你俩别闹了。” 是顺治的声音。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从摛藻堂内走出,但这时的他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似乎确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然而这笑在他看到皇后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孟婧的心情也顿时烦躁起来,怎么出来散散心,还能遇到他?又得装模作样地客气一番。 谁知身旁的博果尔没看出哥哥的脸色有变,还伸手指着孟婧道:“皇上,她的力气好大,能把韬塞拉住!” 顺治冷着脸,背着手,走到三人跟前,先扫视了三人一番。 孟婧立刻会意,福身道:“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顺治语气依旧冰冷,“皇后怎会来此?” 孟婧猛地一惊,顺治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故意来寻他吧?那这误会可就大了。 “妾方才去给太后请安,回来路过御花园,想过来坐坐。”孟婧如实回答。 但这回答就是在她自己看来,也无法解释这番巧遇,场面有些冷下来。 博果尔这才感觉自己哥哥的情绪较之前有所不同,于是自觉噤声。 韬塞大些,出声打破了僵局:“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刚才要不是娘娘,我就掉入池中了。” 孟婧也自觉回礼:“阿哥不必客气。” 顺治有两个弟弟,其中博果尔较为出名,皆是因为民间流传的历史中,顺治抢了这个弟弟的福晋,害得弟弟悲愤交加,心神恍惚,年仅十五便英年早逝。 而另一个弟弟,也就是顺治口中的韬塞,因生母出身卑微,终其一生只得到辅国公的爵位,不似身旁懿靖大贵妃的儿子博果尔,十四岁就被封亲王。 如今这两人都还是先皇的阿哥,孟婧自然地按照阿哥称呼。 “朕念在你救了十弟,今日姑且信你只是到此游玩。”顺治这话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十分大度。 然而在孟婧眼中,他头上亮堂堂的红灯却将他的心思表露无疑。 得,莫名其妙又被顺治记了一笔,自己这个被讨厌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见着皇上的语气神情有所缓和,博果尔又耐不住性子调皮起来:“皇后嫂嫂手劲儿大,不如跟我们比试一番掰手腕儿。” 顺治似出言维护一般:“皇后身份高贵,行事端庄自持,岂能与你们厮混?” 但他头上那盏红灯实在是刺眼。 孟婧并不想与这三兄弟继续交谈,皇子各有天命,由史书明明白白记载着,与一个想苟命的皇后无关。 她朝三人行礼,又对顺治说:“妾有些乏了。” 顺治等了好久才等到她这话,赶忙挥挥手下令:“你回宫歇息吧。” “妾遵命。”孟婧从容地回答后转身离去。 “皇上,听闻皇后娘娘是科尔沁部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博果尔对着顺治夸赞皇后。 顺治没有应和博果尔,反而语气中带着薄怒:“哼!美有什么用?她是多尔衮定下的皇后,是额娘派来监视我的皇后,她对朕来说就是蛇蝎。” 韬塞看出了顺治对皇后的敌意,望着皇后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些同情。 第8章 他的母亲不受先皇宠爱,终日郁郁寡欢,也就与他相处时才能露出几分笑容。 但他与皇上和博果尔交好,除了三人岁数相差不大外,也正是因为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想求得二人一些庇佑。 皇上憎恶皇后,那他也只能将这份同情按下。 孟婧刚回到自己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太监来报,董鄂福晋求见。 怎么又来了?不是才在寿康宫见过吗?孟婧心头十分纳闷。 虽说感到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将董鄂福晋请了进来。 第6章 牛钮 坤宁宫现在的布局与后世不同,孟婧上一世参观坤宁宫时,大门一打开便能见着后檐那两口锅灶。 据导游说,那两口大锅每逢正月和十月的祭祀,都要煮上两头猪。当时她还纳闷,这肉香飘到皇后寝居的东暖殿,不得给睡梦中的皇后馋得流哈喇子? 现在的坤宁宫依旧是槅扇门和棂花槅扇窗,东面是皇后的黑檀木架子床与同样的木制梳妆台,轻纱帷幔被挽起挂在床的两边。西面是皇后平时用膳和小憩的地方,放着长桌椅凳,贵妃榻,还有一张巨大的罗汉床。 孟婧没有拿出皇后的架子,而是邀请董鄂福晋到垫着软垫,放着炕几的罗汉床上,与自己面对面而坐,还让那和雅沏了一壶好茶。 董鄂福晋也没有空着手来,她让侍女递来一个小包袱,当着皇后的面打开。 一阵清香甜润的味道从包袱里头飘来,孟婧忍不住探头望去,一颗颗油亮油亮的栗子在包袱里拥挤着。 这栗子粒粒饱满,棕色的外皮都裂开一条缝,显露出里头金黄的果肉。 “这是我阿玛今早进宫差人送来的糖炒栗子。”董鄂福晋挺着腰板骄傲道,接着又谄媚地说,“拿了点儿过来给皇后娘娘尝尝。” 孟婧还是面带微笑,保持着端庄的仪态道:“董鄂福晋有心了。” 可实际上她恨不得立刻伸出手抓几颗板栗放进嘴里,于是心里咕噜咕噜念叨也大声了些: 【炫我嘴里,快快炫我嘴里。】 董鄂福晋掩嘴轻笑,体贴地将包袱摆在两人中间的炕几上,并柔声说:“娘娘快尝尝吧,这还是我烤热了才带过来的,待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 孟婧火速拿上一颗,但在准备剥开的时候又回过神来。 【举手投足要优雅,不能火急火燎的。】 董鄂福晋竟不自觉地点点头,后宫妃嫔,自然是要注意一下仪态。 看着孟婧面上难掩喜悦,开心地吃着鲜甜的板栗,董鄂福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假装漫不经心提起:“笔什赫福晋生下大阿哥,也不知会不会母凭子贵。” 孟婧口中嚼着栗子肉,心里琢磨着: 【后宫中的位份还没有定下来,这福晋上头就是妃,说是妃,其实就是为了抬为皇后才封的。据说笔什赫福晋家境又一般……】 董鄂福晋十分同意皇后的想法,虽然封妃是为了抬为皇后这一说法还是让她有些疑惑,但笔什赫福晋没有背景,自然是没办法登上高位。 孟婧思考完后,打着太极不置可否:“笔什赫福晋确实颇得恩宠,但董鄂福晋是否知道,大阿哥身体如何?” 董鄂福晋顿时愣怔,她还想从皇后这儿探听大阿哥的情况呢,怎么皇后反倒问起她来了。 可就在愣怔的这几瞬,她就听到了真正的大消息。 【这大阿哥出生不到三个月便夭折,要不是身体羸弱,还能是什么问题呢?】 “哎呀!”正在嚼板栗的董鄂福晋惊得磕到了舌头。 孟婧忙问:“董鄂福晋这是怎么了?” 董鄂福晋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但她心中也十分好奇,之前皇后说自己未来会生皇子,她净当吉利话听了;可如今想来,皇后心里说的话,大多都是关于未来的,难道皇后能未卜先知? 见她发愣,孟婧歪着头,身子往她那边倾了倾,稍稍提高了音量:“董鄂福晋,董鄂福晋!” 董鄂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娘娘您刚才说的什么?我一时走了神。” 孟婧也不想一个劲儿的追问,她心里体恤着董鄂福晋: 【皇帝已经说了大阿哥身体不错,福晋也不会知道更多,算了,别为难她了。】 但她还是想打听一下这史书上记载不多的笔什赫福晋,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板栗,正了正身子询问道:“董鄂福晋应是与笔什赫福晋一同进宫的吧?” 董鄂福晋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将头凑近了些。 孟婧瞧这动作,知道是要与她说悄悄话的意思,也侧过头,将耳朵伸了过去。 董鄂福晋一手挡在自己嘴边,声音极低地说:“笔什赫福晋其实是当时太后派去帮皇后娘娘您试婚的宫女,谁知她竟这么好运,一次就怀上了龙嗣。” 孟婧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她还奇怪为什么笔什赫福晋生下皇长子后都没有得到什么嘉奖,原来晋升为福晋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 镇定下来后,她继续推敲: 【或许大阿哥的遭遇就跟笔什赫福晋的出身有关。不对!生母没有背景,对谁都不会有威胁,谁会害他们呢?】 董鄂福晋和皇后同时抬起手捏住下巴思考起来。 但后世的史学家都没解答的问题,哪是她俩吃着零嘴儿就能想出来的? 第9章 瞧见皇后也没有什么头绪,又差不多到了午时,董鄂福晋便以回宫用午膳为由离开。 送走董鄂福晋后,孟婧也坐在饭桌前,任由那和雅为自己布菜。 她拿着筷子凝神思考着。 关于顺治这个皇长子牛钮,除了出生三月就夭折外,还有一个说法是他并未逝世,而是被送到了河南抚养。 晚年的牛钮还为了拯救河南受洪灾的百姓,冒死进宫与康熙认亲。康熙与他一同前往河南治水,最终传为当地美谈。 她曾看过一篇文章,直指孟古青是造成皇长子牛钮被送出宫的罪魁祸首。 文章里提出的理由是,帝后大婚不到三个月,笔什赫福晋便诞下皇子,使得孟古青十分嫉妒,对这对母子的态度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这里头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笔什赫福晋身份低微,比起跟顺治有血缘的大阿哥,直接除掉这个宫女出身的福晋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谋害后妃和谋害皇嗣孰轻孰重谁都清楚。 其次,孟古青在后位时,怀孕的就有四人,胎儿全部顺利产下,可见原主不是会做杀害皇子这种蠢事的人。 那和雅看着皇后呆呆的样子,还以为她没什么胃口,于是劝慰道:“娘娘,您刚才吃了这么多板栗,这会儿要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 谁知孟婧闻言立刻转过头,眼神也亮了起来:“哪儿勉强了,我饿着呢。” 她看了看眼前的饭菜,虽不比后世的美味强,但也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食物。 穿越成皇后已经非常不错了,若是穿越成买盐都要斟酌一下的老百姓,自己哪里能有今天这般生活。 肚子吃饱了,心里也不纠结了,反正自己绝不会做什么危害笔什赫福晋母子的事,至于牛钮最后的结局,到了明年正月底,一切便见分晓。 第7章 选秀 之后的日子,孟婧都在苏麻喇姑的指导下,事无巨细地筹备着自她入宫以来,甚至是整个大清的第一次选秀。 历史上,在顺治将孟古青贬为静妃前,是没有选秀这一说法的。 除了笔什赫福晋,其余四人都是由太后与福晋的母家直接商议后迎进宫中。 苏麻喇姑受太后命令,安排选秀流程的同时,也耐心地观察着皇后的品性。 原主是蒙古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娇娇女,孟婧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不管是谁,对于深宫中的规矩都不甚熟悉,于是孟婧处理起大小事务来并不轻松。 然而她对苏麻喇姑这位清史上最著名的宫女,康熙帝的启蒙老师,是万分的尊敬。 在苏麻喇姑面前,她说话客气,行事慎重,虚心接受建议。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苏麻喇姑心中对这位皇后也是好感倍增。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将选秀日期定在了十二月初六,地点则选在了御花园中的延晖阁。 这一日天气晴朗,天空中万里无云,金乌悬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中,带着丝丝温暖的阳光洒满紫禁城。 但冬日里的北京,风可不小,等候在延晖阁外的适龄女子脸蛋都被吹得红扑扑。 太后与皇后也早早进了延晖阁等候,皇上则是在下朝之后才姗姗来迟。 顺治在刚开始听到太后与皇后要给他选秀时,内心十分抗拒。 早年间被多尔衮钳制,朝中事务皆由那位摄政王说了算;之后迎娶福晋又由太后全权做主,作为一国之君竟对前朝后宫没有丝毫自主权,这让已是少年的顺治感到十分憋屈。 随后经过苏麻喇姑耐心解释,他才知道这次是由皇后提出,让他亲自挑选满意的女子,这才平静下来接受了选秀,心中对皇后的恨意也减少了几分。 年少的顺治如今在朝堂上,话语权并未稳固,他亟需一些能由他完完全全掌控的人事物去安抚自己的内心。 阁楼门口等候的秀女人数众多,大家按照要求梳着妥帖的小两把头,又配上自己喜爱的绢花,穿着平日里难得见到的绫罗锦缎,抬眼望去,尽是一副环肥燕瘦、百花齐放的景象。 路过众人的顺治嗅到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心情又添了几分愉悦。进入延晖阁,他对太后和皇后的态度较之以前也有所不同。 孟婧先起身向他行礼,他也微笑朝孟婧颔首:“皇后请坐。” “给皇额娘请安。”顺治对着太后恭敬道。 太后在晚辈面前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她温声道:“皇上快入座!” 顺治心情舒畅,大摇大摆地坐上主位。 选秀正式开始,秀女以四个为一组,进入延晖阁后由太监唱名依次行跪拜礼仪。 或许是寒风过于冷冽,又或许是紧张,第一组的四位秀女手脚打着哆嗦,颤颤巍巍下跪。 不出所料,顺治没问什么话,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几位秀女精心准备了好几日才来,被如此轻易地打发走,心中十分失望;但她们殿前失仪丢了这份机会,也不冤枉。 第二组秀女就镇定了许多,四人像是商量好一般,利落地走进阁内,仪态端方定定站在正中。 顺治一眼便看中了右手起第二个女子,眼神不断在女子身上打转。 孟婧虽劳累了几日,略显疲态,但依旧庄严坐于皇帝右侧,时刻注意着皇帝的动态。 “杨喇亥娘氏之女杨喇亥娘·茉雅奇,年十二。” 第10章 杨氏向前两步,体态柔美,屈膝福身,声如磬玉:“杨喇亥娘·茉雅奇参见皇上皇后,参见太后娘娘。” 顺治朝这略施粉黛,身着绿色袍子的秀美女子发问:“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杨氏语气中尽是谦虚:“臣女识得几个字,平日喜爱在家中看看书作作画。” 顺治喜上眉梢道:“甚好,甚好!朕也喜爱阅览书籍。” 孟婧的左边突然发出绿色的光亮,原来是顺治头上的绿灯亮了。 她瞅了一眼亮绿的灯,转头对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将名字记下。” 一百多位佳丽逐个接受检阅,除杨氏外,顺治从中还挑选出了京及格格、捏及尼格格。 最后一组秀女进殿,顺治显然已有些许疲乏,他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虽还端正地坐着,脊柱却稍稍弯曲,没了之前的威仪姿态。 “镶黄旗博尔济吉特氏之女博尔济吉特·恩绰,年十二。” 听到这个姓氏,孟婧心中一紧,莫非这是太后的人? 恩绰从队列中走出,施施然朝座上三人行礼:“恩绰拜见皇后皇上,拜见太后娘娘。” 她身形修长,体格较之前的女子更加健硕,少了一丝秀美,却多了几分英气。 顺治并未对恩绰有所表示,而是转头看向左侧的太后。 太后面容泰然、不辨悲喜,还带着些困倦,她轻轻用手帕捂嘴打了个呵欠,不小心瞧见儿子盯着自己,忙提了提精神:“皇上这是?” 孟婧心中也十分好奇,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亲戚的存在,所以她也不知这女子的来历。 顺治今日挑挑选选,甚是满意,他以为这又是太后安排的娘家女儿。 念在自己已如愿挑得了几个合心意的小福晋,遂大手一挥,对太监下令:“将她的名字记下!” 太后接着那一声呼气似乎大了些,接着又恢复淡然的态度:“听皇上的。” 恩绰也赶忙跪恩,她英姿飒爽,声音洪亮:“谢皇上抬爱,谢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恩典!” 等这四位秀女退出,选秀之事便告一段落。 回到坤宁宫,孟婧换下繁复的礼服,又将小两把头和背后的燕尾拆下,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任由那和雅为自己捏着腿。 今日的选秀,顺治头顶的灯绿到了家,没露出过一次红色,想来这场选秀将他哄得很开心。 顺治挑选的女子多是柔情似水,小鸟依人状,最后那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显然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纳入后宫的。 “那位恩绰,是我哪位妹妹吗?”孟婧向那和雅打听,她们下人间的消息或许比主子更灵通。 “回娘娘,恩绰小姐是太妃的侄女。”那和雅轻声回禀,生怕吵到休息中的皇后。 谁知孟婧惊而坐起:“什么?是太妃的侄女?” 那和雅见状补充道:“对啊,恩绰是阿巴亥部的。” 完蛋了,搞了一场选秀,选出了太后一生之敌娜木钟太妃的侄女,她和顺治这回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第8章 认错 天空依旧澄澈,清晨的暖阳将金黄的琉璃瓦照耀得闪闪发光。 孟婧此时只觉得这金光如此刺眼,一不小心将太后宿敌的侄女招入宫,太后难免心生不满,自己这会儿该如何才能哄好在宫中唯一的靠山? 别的不说,先去认错是必须的。 既然是认错,就没有坐轿子前往的道理。 孟婧在那和雅的陪伴下,踏着沉重的脚步绕过一座座宫墙,走到了寿康宫。 今日一早本该让新入宫的福晋觐见太后与皇后,但冬日苦寒,昨日选秀又十分耗费精力,太后遂开恩,将觐见延后一日,也让四位福晋有所准备。 得到应允后,孟婧铁青着脸进入寿康宫正殿,昭圣皇太后盘着单髻,身着深蓝色长袍,面容和善地坐在罗汉床上。 孟婧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给太后请安,但太后命她起身坐下时,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怎么了?”太后明知故问道。 “侄女不知博尔济吉特·恩绰是那位的人,思虑不周让她入了后宫,还请姑姑责怪。”孟婧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太后听到这儿,呵呵笑出了声:“傻丫头,昨日你难道没看出点什么?” 听太后并未发怒,孟婧才敢抬起头,面露疑惑回答:“侄女愚钝,请姑姑明示。” 太后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孟婧乖顺地起身,小心翼翼坐到太后身旁。 太后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教导道:“这后宫,并不是一味地排除异己最好,你排来排去,最后会发现,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你。” 孟婧豁然开朗,太后指的是,后宫中要有众多势力,才能避免众妃集结力量对付自己。 “我将中宫之位递到你的手上,你就要明白,你不是那个抢水喝的人,而是那个端水的人。”太后继续解释,“有谁想塞人进这后宫,便让她塞,至少这人是明明白白在咱眼皮子底下。” 孟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诚地敬佩道:“姑姑说的是,侄女资质愚钝,误会了姑姑的心意。” 太后笑了笑,抚着皇后的额头:“昨日福临选福晋,你也瞧见了他喜欢什么样式的女孩,今后该如何做你知道了吗?” 第11章 孟婧这时回味过来,顺治喜爱小家碧玉的模样,而自己遵循了原主之前庄重严肃的打扮,确实不怎么招他喜欢。 同理,恩绰跟自己一样,是典型的蒙古草原上的女儿,自然也不是顺治喜欢的类型,太后早对此事有把握,所以根本不会在意恩绰是否能够入宫。 苏麻喇姑为二人端来粥品,嘱咐道:“我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两份早膳,让您姑侄二人多聚一会儿。” “谢苏姑姑。”孟婧朝着苏麻喇姑微笑致意。 之前的相处中,她一直对苏麻喇姑尊敬有加,选秀顺利结束后,更是见识了常年跟随太后的苏麻喇姑是如何冷静安排各种事宜,心里更加佩服这位流芳百世的苏姑姑。 与苏麻喇姑两眼相对的一瞬,孟婧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整个选秀的流程都在苏麻喇姑的监管下进行,就算自己有所纰漏,深谙太后心思的苏麻喇姑也会将此漏洞补上。 若是太后不愿让太妃的侄女进宫,苏麻喇姑定会提前处理这个问题。 作为上一届后宫争斗胜出者的昭圣皇太后,早就将一切掌握在了手中,自己的担心属实多余。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孟婧也感觉肚子有些饿,待太后命她可以吃饭后,她就拿起勺子,将瓷碗中的粥舀起送入口中。 孟婧用完早膳后向太后跪安。 望着皇后离去的身影,太后朝身边的苏麻喇姑问道:“这孩子,你觉得如何?” 苏麻喇姑弯腰福身,轻声报道:“皇后虽尚有不足之处,但也算德才兼备,孝心诚挚。” “她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也算我没有看走眼。”太后叹息一声,“希望这孩子能帮科尔沁部保住这份荣耀。” 孟婧用完早膳,又盯着太阳疾步回宫,身上都冒出了微微薄汗。 想到自己谋划中的选秀完美落幕,原主嫉妒其他福晋的传言不攻自破,之前善妒的名声应会有所改善。 顺治之前摔了一个茶杯的那套茶具,孟婧并未立刻让内务府换新,无奈那和雅多次提醒,器皿成套乃皇家威严,她才不得不命那和雅去内务府领了一套新的茶具,并热地叮嘱那和雅挑选一套朴素一些的。 那和雅虽不明就里,但也听命照办。 孟婧捧着那和雅递过的热茶,袅袅轻烟扑到面上,化开了她羽睫上凝住的霜花。 她微微睁眼,回忆起原主在蒙古草原上的日子。 原主拿着珠宝玉石镶嵌其中的银器爱不释手:“阿玛,我将银碗擦得锃亮,快夸夸我!” 现实中的她轻轻皱眉,语气中带着不确定:“那和雅,我可有告诉过你,我想用金器做餐具?” 她并不知道自己接收的记忆是否完整。 那和雅摇头:“皇后娘娘向来喜爱银器,金器耀眼美丽,却软绵绵的,稍一用力就变了形状。只适合放在柜上展示,华而不实。” 听着那和雅的话,孟婧陷入深思,后世传言孟古青被废,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奢侈无度,硬要使用金器制作的餐具,与倡导节俭的顺治爆发冲突。 远嫁入宫的皇后,周遭除了那和雅皆是陌生人,唯一的姑姑还是丈夫的亲娘。 明明皇帝已经表明了节俭的态度,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与皇帝对着干,何况还是逆着自己的喜好跟皇帝对着干。 如过善妒、奢侈,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那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她又回忆起顺治在废黜原主初期颁布的诏书,咀嚼着那句“皇后无能,故当废”,或许从“无能”下手才是正确的。 明年开春后,顺治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挑战,那正是自己在后宫大展拳脚的好时机。若自己能配合太后将这后宫治理妥当,那自然能证明“皇后无能”是子虚乌有的罪名。 第9章 苟位第二步 虽说这后宫的诸多事宜一直把持在太后手中,但如今皇后已入主中宫,接替太后管理后宫是迟早的事。 就算现在不与太后争权,从细微之处体现自己的价值也是可以的。 如今后宫除了新晋的几位佳丽,就是笔什赫福晋和陈福晋需要关怀。 皇长子出生一月余,笔什赫福晋也出了月子,孟古青作为皇后还从未探望过母子二人,难免惹人非议。 今日天高云淡,正是去钟粹宫探望的好日子。 既然是彰显关怀,那就得让大家看见。 午睡后,孟婧让那和雅重新为自己整理妆发,并换上了一身湖蓝色旗装。又命坤宁宫中的四五个太监随行,大张旗鼓摆驾前往钟粹宫。 她不知道,这一行动,可惊了宫里不少人…… 孟婧这次出行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以往坐在轿上,多是靠在椅背上出神;如今她却坐得端正,企图让遇到的人都知道皇后体恤后妃,要是能再与其他人议论一下就更好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钟粹宫门口,小轿刚放下,太监还未通传,钟粹宫朱红色的宫门就开了一条小缝,探出一个宫女的脑袋。 这宫女瞧这一行人,惊得瞪了瞪眼,慌忙把门关上,还发出了“嘭”的一声。 “这是何意?”那和雅露出了不喜的神情,但语气中更多的是疑惑,“不敬皇后可是大罪。这个宫女见到皇后不但不行礼,还把门关上,好大的胆子。” 孟婧缓缓下轿,理顺袖摆后伸手让那和雅扶着自己,摆出一副皇后该有的威仪姿态,随后轻声说:“我今日是来笼络人心的,这宫女的事就罢了。” 第12章 那和雅低头敛眸,没有再多言语,只是依然皱着眉。 正当太监准备张嘴通报时,另一队人抬着小轿走了过来。 孟婧定睛一看,竟是挺着肚子的陈福晋,她心说: 【陈福晋这么不方便,这时候来这儿干嘛?】 陈福晋正要向皇后行礼,却被柔声制止:“陈福晋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今后就免了向本宫行礼吧。” 陈福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妾身今日想来看看笔什赫妹妹,正好请教点经验。” 孟婧虽有些疑虑,但今日是来探望妃嫔博一个美名,也没多计较。 太监这才如愿通传皇后娘娘和陈福晋到来。 宫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却不是之前那个探头探脑的宫女,那和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孟婧言语上关切着陈福晋,行动上却非常谨慎,与陈福晋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同陈福晋一起,缓缓朝钟粹宫东边的耳房走去。 谁知宫外又有人来报:“太后娘娘驾到!” 【好家伙,今日怎么打着堆儿来看这笔什赫福晋母子?】 孟婧心里吐槽。 陈福晋的脸色却苍白了几分,甚至都顾不上思考皇后心中的话。 “笔什赫福晋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孟婧看着身边的人担忧道。 心中还犯起了嘀咕: 【可千万别有个什么事赖在我身上……】 陈福晋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来不及说什么,太后已经由苏嬷嬷搀扶着走进了钟粹宫的大门。 孟婧并没有呆愣在原地,而是踏着小碎步上前,挽起了太后的另一边胳膊,还贴心地用温暖的手心轻握住太后有些冰凉的手。 谁知太后此番前来,却不是要与她们一同探望笔什赫福晋。 “你们二人今日来着钟粹宫是为何?”太后语气淡然,“笔什赫福晋生下孩子身体有些虚弱,这些日子都在寝宫中休养,就连我都免了她请安的礼。” 孟婧听得出,太后言下之意是二人应该就此打道回府,不要进去问东问西。 这可让孟婧有些为难,今日自己就差敲锣打鼓宣布要看望笔什赫福晋和皇长子,现在都踏了进钟粹宫宫门,这要是不进耳房,外头不知道又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谁知那陈福晋也走过来拉住了皇后的衣袖:“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的是,我怀有身孕,深知其中不易,今日咱就跟太后娘娘一同回去吧。” 瞧着这一老一孕都劝自己回去,孟婧哪有办法与她们辩驳? 但她还没来得及答应,门口又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行,也别走了,今日在钟粹宫打麻将好了。】 孟婧心中无奈,想都不用想,顺治一定觉得是来为难笔什赫福晋,也定不会同意她进房。 她今日这一番计划,想必是泡汤了。 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见到顺治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心中有些害怕。 可当顺治瞧见太后也在此,面容一下舒展开来,随后匆匆走到几人面前,先向太后拱手问安,然后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对皇后说:“你也是有心了。” 【嚯?太阳打火炕子上冒出来了?这短命鬼今日竟这么有礼貌。】 陈福晋听着皇后短命鬼前短命鬼后的,心中又是一惊,但她现在没办法思考太多,因为她担心的另有其事。 孟婧带头朝皇上下跪问安,陈福晋也被贴身宫女搀扶着轻轻福了福身。 顺治待她们站直身体后,语气有些生硬:“笔什赫福晋诞下孩子后身体欠佳,不便见客,不如待她身子好些后,你们再来探望。” 皇帝和太后都开口了,谁还能说不呢?孟婧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只能低眉顺眼道:“妾听命。” 【我去你八辈儿祖宗,好不容易出来施展一番还给我拦下了!】 陈福晋听着皇后心中这些俏皮话,也放松了下来,连忙打着圆场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送太后娘娘回宫。” 【然后四个人打麻将?】 “也不是不行。”陈福晋脱口而出。 大家对此十分疑惑,什么也不是不行? 陈福晋赶忙捂住了嘴,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说,我们都坐着轿子,也不是步行,不必担心劳累。” 太后又朝钟粹宫的下人吩咐要照顾好笔什赫福晋,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宫门。 谁知这时钟粹宫正殿后方却传来了吵闹声。 孟婧眼疾手快,让陈福晋坐到轿上,并让人将这抬小轿团团围住,以保她和腹中胎儿的安全。 顺治将太后护在身后,命令吴良辅回去查看有何事发生。 第10章 抓人 吴良辅并未贸然行动,而是转头指挥皇上的随身侍卫以及巡逻到此的禁卫军进去查看。 待众多侍卫鱼贯而入,他才跟在最后进入钟粹宫。 【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指挥禁卫军,吴良辅这太监当得果然不一般。】 皇后的心声虽小,却像有穿透力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陈福晋脑海中,肯定了吴良辅的地位。 钟粹宫后殿传来更嘈杂的声音,不多时便押出了三个太监和一个宫女。 定睛一看,这被押送过来的唯一一个宫女,便是开了宫门又关上的那个。 第13章 四人被压着跪在了宫门口,离四位主子有五六米远。 不等他们说话,吴良辅便责问道:“为何在后殿喧哗打闹,从实招来!” 其中一个太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回禀吴公公,我们仨是钟粹宫的奴才,这宫女不知是哪个宫的,刚刚鬼鬼祟祟往后殿窜被我们逮个正着!” 他抬起手指着那位宫女:“我们见她行为异常,便将她拦下盘问,谁知她竟然撒腿就跑,我才叫上其他二人一同捉拿她。” 孟婧十分关心陈福晋的情况,从人缝中瞥了一眼坐在轿上的人。 却瞧见她咬紧了嘴唇,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孟婧突然想起陈福晋今日反常的举动。 与太后和皇帝一来就阻止自己进屋探视不同,陈福晋之前明明说是来探望笔什赫福晋,之后却又跟太后一同劝自己赶紧离开。 如此看来,这宫女可能是陈福晋的人!陈福晋得知自己要来钟粹宫,才赶紧过来给宫女打掩护。 想到了这一点,孟婧心中是万分焦急,这宫女现在落入太后与皇帝之手,无论她承不承认,内务府一查便知她是谁的手下。 假如陈福晋聪明,这宫女是在别的宫里收买的还好,若这宫女就是她宫中之人,今日恐怕问题就大了。 孟婧思前想后,抬手挡住自己的嘴唇,对太后耳语了几句。 太后微微眨眼后点点头,对禁卫军命令道:“将这三人押送到坤宁宫,由皇后进行盘问即可,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处理。” 顺治也帮腔道:“将人押过去,别堵在钟粹宫扰了笔什赫福晋清净。” 孟婧则在一旁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今日定不能让这宫女牵扯到陈福晋!】 这想法被陈福晋听了去,蓦地一愣,皇后为何知道这宫女是自己的人?又为何要帮自己? 孟婧走到陈福晋身旁,意味深长地冲她递了个眼神:“陈福晋,你行动不便,今日就先回寝宫休息,行吗?” 这一句询问中饱含着暗示,让陈福晋全身发紧,她只好弱弱地点头。 这一看就是后宫勾心斗角之事,不宜过分张扬。 然而皇帝出行,身边都带着不少侍卫,为避免太多人参与其中,太后开口道:“皇上公务繁忙,先回乾清宫吧,奴才们打打闹闹的小事,皇后处理好后向你报一声即可。” 孟婧心中赞叹道: 【好一句打打闹闹的小事,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奴才之间的小矛盾,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陈福晋听到皇后这一解读,紧张的心情得以放松一些。看来今日太后和皇后都不打算计较这个宫女的问题,那自己应该能脱身。 皇帝一副顺从的模样,与太后告别。陈福晋的小轿也抬起往她寝宫的方向行去。 孟婧与苏麻喇姑一同将太后扶上轿,在太后的轿旁随行,又命那和雅和其他坤宁宫的人快些回去收拾收拾迎接太后。 钟粹宫往北面走几步,朝西面拐弯,穿过御花园,便能进入坤宁宫。 路上,宫人抬着软轿缓缓前进,生怕轿子颠簸让太后不舒服。 行至御花园,环境清幽,周围只剩下寿康宫的人和皇后,太后才试探着问:“今日这宫女的事,你怎么看?” 孟婧是个聪明姑娘,既然太后都将此事定性为奴才之间的小矛盾,那就是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只是这宫女潜入钟粹宫到底是何意图?皇长子夭折之事是否与此有关? 孟婧思虑再三后柔声答道:“妾以为,奴才在宫中喧哗,惊扰了圣驾,实属大罪。但太后与皇上宽仁,没有亲自处理他们,妾就遵从太后与皇上的意思,对他们施以小惩,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太后对这回答十分满意:“很好,此举既能警醒宫里人,又不至于太过苛刻,我们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都是有大智慧的人。” “只是妾还有一事不解。”孟婧诚实道出心中疑惑,“若今日这宫女是企图谋害笔什赫福晋,那该如何是好?” 空气突然静的可怕,太后没作声,一只寒鸦从天空中掠过,将这压抑的气氛推到了极致。 过了许久,太后才幽幽开口:“此事我会着手安排处理,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即可。” 这宫女跑到钟粹宫,总不能是做什么好事,到时候若牵扯出陈福晋,她到底该不该处罚这正怀着龙嗣的妃子?太后现在要接回这烫手的山芋,孟婧是求之不得。 孟婧恭恭敬敬回答:“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接下来的路上,她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处置这三个太监和一个宫女。 古时惩治奴才要么扣月钱,要么打板子掌嘴。 宫女太监本身月银就不多,说不定还要存下来补贴家用,给他们扣了属实不近人情。 打板子掌嘴对身体的伤害又极大,孟婧一个现代人,实在难以接受。 太后之后会处置那位宫女,自己可以拨她去浣衣局;那三个太监,确实是维护自己宫内安全,却又惊了皇上与太后,不如…… 那和雅将坤宁宫正殿的桌椅摆放整齐,又将正中央的物品移走,迎接太后的同时,还为三个太监和那宫女留下了位置。 那和雅从小跟随孟古青,虽生长在民风淳朴豪放的草原,办事却十分细致,若是跟随在太后这样的能人身边,将来也会是苏麻喇姑这样的存在。 第14章 “太后娘娘驾到!” 第11章 审问 太后在苏麻喇姑和孟婧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进入坤宁宫正殿,坐在那和雅专门为她摆放的座椅上。 孟婧则坐在了稍微靠右侧的椅子上。 太后打量着坤宁宫的布置,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坤宁宫,我都没住过,你可得珍惜这个机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泰然,并未带着什么情绪,但谁都清楚,太后这是忆起了往昔。 孟婧本想说,您虽没住上坤宁宫,但您住上了更加位高权重的慈宁宫啊,能住进慈宁宫才叫笑到了最后。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如今的孟婧依旧需要谨言慎行,她朝太后轻轻颔首:“妾明白。” 桌上的花茶溢出阵阵清香,那和雅是个细心的女子,她早已向太后身边的太监打听好了太后的喜好。 孟婧察觉这并不是自己平时喝的碧螺春,瞬间理解了其中深意,在心里暗暗称赞那和雅细腻的心思。 太监宫女一共四人被押着跪在了正殿中央,四人垂着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等待着皇后的问话。 孟婧并没有直接向他们提问,而是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你们自己讲讲今日为何产生争执吧。” 钟粹宫的小全子大概觉得自己是占理的一方,表现得十分积极。 他将身子抬起,跪得笔直:“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叫小全子,这宫女不是钟粹宫的人,她混进来定是对福晋合大阿哥不利!我们瞧她慌慌张张,感觉其中定有……” 这时他身旁的小邓子拽了拽他的衣袖,急得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别说了,别说了!” 小全子似乎没有理解小邓子的意思,还将小邓子的手撇开来质问道:“你拉我干嘛?” 这小邓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他应该猜到了之前太后在钟粹宫说的那番话背后的含义,知道太后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婧立刻命令道:“那个拉小全子衣袖的,你如此着急,那你来说。” 小邓子这才抬起头,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小邓子,这小全子说的是实话,但夸张了些。我们确实瞧着这宫女面生,才上前盘问,但她说自己是不小心走错的。可能话赶话之间,我们就与她发生了些矛盾,不想惊扰了圣驾,还请娘娘恕罪。” 孟婧连连点头,这小邓子不仅聪明,还会给众人找台阶下,这会儿都给那宫女递话了,就是不知这宫女是否能接住这话茬。 孟婧朝宫女问话,还着重提醒了一番:“小邓子说的话是否属实?” 好在宫女也不笨,先前她还是一脸绝望的神情,如今眼中似乎有了些亮光,她回答:“小邓子说的没错!奴婢刚来不久,对皇宫里的路不太熟悉,就迷迷糊糊进了钟粹宫的后门。” 孟婧觉得这借口十分可笑,可如今太后要让她和稀泥,她便不能计较这其中的漏洞。 “那今日之事皆由你造成,你仔细说说自己的罪责吧。”孟婧直接将问题抛给宫女,让她有更多的空间为自己圆谎。 宫女眼神左右飘了飘,随后为自己编造了一些小谎话:“奴婢叫翠微,是御花园的洒扫丫鬟,今日被管事姑姑派去景阳宫打扫,不小心走到了钟粹宫里。” 景阳宫和钟粹宫相邻,但景阳宫常年冷清,有什么可打扫的? 不过这不是她该纠结的事,这个宫女最终的命运还掌握在太后手里。 还好陈福晋没有蠢到用自己宫中婢女的程度。 四人一番陈述下来,孟婧之前心中盘算的处置方法,就显得十分恰当了。 她放下手中茶杯,将两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身子往前倾,语气和蔼道:“钟粹宫中的三位公公,虽惊扰了众人,但究其原因是对宫内的安全负责,不如就功过相抵,之后让总管多家管教便可。” 小全子心中有些不服,却被小邓子拉住一同磕头谢恩。边上的小祝子胆小,一直不敢张口,瞧见小邓子满心欢喜谢恩后,才知道三人今天逃过一劫,于是也忙不迭磕着头。 孟婧接着对众人宣布:“今日之事皆由翠微而起,翠微作为洒扫丫鬟,四处乱窜,扰了主子清净。既然不识路,那今后就调去浣衣局,避免再生事端?你们可有异议?” 翠微哪敢有什么异议?若是小全子指控她要害笔什赫福晋和皇长子性命的观点被皇后采纳,恐怕她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她本就是从浣衣局调上来的,如今不过是回到了之前打杂的地方,苦点累点无所谓,至少命是保住了。 她长舒一口气道:“谢皇后娘娘恩典,我在浣衣局定好好检讨!” 孟婧此时用余光瞥了瞥太后。 太后虽已是皇玛嬷,实际上也才三十八九岁,依然保持着当初满蒙第一美人的风采,只不过周身多了些身处高处的冷冽。 只见太后从容地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随后将目光缓缓放到皇后身上:“皇后今日的处罚未免有点太轻,但既然你已下了命令,就依照你说的做吧。” 孟婧当然明白,太后这是在唱红脸,以衬托她作出的决定仁慈,洗刷她之前急躁善妒的污名。 于是孟婧朝跪着的四人和押送他们前来的侍卫挥挥手:“都出去吧,今日之事就此罢了,今后切不可再犯。” 第15章 “奴才遵旨!”四人齐声回道。 * 三个小太监回到钟粹宫,小全子立即开始抒发心中的愤懑:“今日明明是我们保卫钟粹宫,不奖赏就罢了,怎还给了我们一阵训斥!” 小邓子这才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刚才在坤宁宫,你差点害死我们你知道吗?” 小全子不懂其中含义,依旧高昂着头颅不肯服输,小邓子气得甩手而去。 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小祝子这才开了腔:“全公公,刚才皇后和太后可明显是顺着邓公公的话在说。这宫中的事要怎么处理,全看主子心情……” 小全子恼羞成怒踹了小祝子一脚:“还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小祝子没与他继续争辩,只在心中暗道,全公公在吃人的皇宫如此任性,迟早会出事,今后还是远离他比较明智。 第12章 逼迫 经过一番注满水分的“审讯”,坤宁宫总算是清净了下来,正殿中只剩下姑侄二人和她们的贴身侍女。 其他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被遣到了门外等候。 桌上的花茶尚有余温,但已不再能起到暖手的作用。 那和雅是个有眼力界的伶俐丫头,默默备了另一壶为太后和皇后续上。 太后轻抿一口刚上的热茶,口中冒出些白色的雾气。 “你是个会看察言观色的孩子,但你知道今日为何要从轻处置这些人吗?”太后声线柔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孟婧虽有意藏拙,但凡事都说“不知”“不懂”,就显得过分愚钝了。 她稍稍低头,语调清甜:“回姑姑的话,宫中的福晋今后会越来越多,中宫之位不能成日着眼于这些琐事。今日让他们私下和解,立个规矩,以后也不必再烦扰别人。” 之后她又抬头,用明亮的双眼看向太后:“上次姑姑说,后宫会有许多势力安插进来的人,而我是那个端水的人。我应该让这碗水稳稳当当,而不是刨根问底将水打翻。” 太后的脸上露出欣慰的面容:“你能将此事分析得如此全面,也不枉你父亲的一番教导。” 孟婧听到这儿,心知自己得到了太后的认可,晶莹透亮的脸蛋扬起动人的微笑:“姑姑和阿爸的教诲,我一句都不敢忘。” 提起自己远在他乡的哥哥,太后回忆起儿时与其一同驰骋草原的情景,对眼前这个懂事又乖巧的侄女更喜欢了些。 这头的事处理完了,另一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她亲手处理。 又随意说了些话后,她便命苏麻喇姑扶自己起身,启程回寿康宫。 待走出坤宁门,太后冷下脸,声音也严厉起来,吩咐手下太监:“今晚让皇上来我宫里用膳,有些事始终需要解决。” “嗻!”管事太监回答,随后转身往乾清宫方向赶去。 坤宁宫内,花茶的香气还萦绕在空气中,孟婧疲软地躺在美人榻上,用手杵着头小憩。 清朝宫廷内是两餐制,只有早膳和晚膳;宫内还规定,每日在未时前就必须用完晚膳。 如今用膳时间已近,孟婧打算吃完后再收拾休息。 她虽闭着眼,心头的思考却一直没有停下。 皇上和太后都阻拦她去探望大阿哥和笔什赫福晋,陈福晋又派人到钟粹宫不知干些什么。大阿哥之后的命运如此传奇,这里头肯定有些秘密不为人知。 咦?康熙从小养在孝庄身边,雍正从小养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身边,这皇子皇女,不都该送去阿哥所再过继到别人的名下吗? 大阿哥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留在笔什赫福晋身边? “那和雅。”孟婧不确定自己知道的事是否跟历史有出入,于是向身旁的那和雅求助,“我没记错的话,皇子出生就得送去阿哥所是吗?” 那和雅正在一旁收拾桌椅,听到皇后唤她的名字问话,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踏着小碎步走到美人榻前蹲下。 她压低声音对皇后说:“是的,娘娘,当初王爷还感慨娘娘今后不能陪伴自己的孩子长大,十分遗憾。” 孟婧听完后并未开口说话,而是饱含深意地看着那和雅,那和雅顿时醒悟过来——钟粹宫那位已经违反了祖制! 皇后新婚,并未接手中宫之事,一切都还由太后掌管,没有太后的允许,身份卑微的笔什赫福晋断不能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且依今日顺治和太后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情况看来,太后应该是与他商议后才决定这样做的。 如果野史记载为真,牛钮最终顺利长大,还与晚年的康熙认亲,那他应该是个十分健康长寿的人,此时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一个婴儿不能正常见人? 孟婧犹豫着,这千古之谜着实令人好奇,但这好奇,可能会使自己的步原主的后尘,身陷囹圄,真是艰难的选择啊。 * 寿康宫内的红萝炭烧得正旺,暖意熏得侍奉的宫女们眼皮子有些沉,不过她们可不敢打盹儿。 皇上和太后命他们在外间候着,若里头传唤自己没听着,惹得龙颜大怒就得遭罪了。 “孩子的事,你该下个决定了,连宫里的女人都生出了好奇,那些勋贵世家的老狐狸难道就会老实吗?”太后此刻没了平时的淡定情绪,露出了焦虑的神色。 顺治也十分为难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沉沉叹了一口气:“皇额娘,儿臣明白,可牛钮是朕的亲生骨肉,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那洋人的外科手术,儿臣实在于心不忍啊。” 第16章 桌上丰盛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一旁吃饭的二人却没有夹菜的意思,空气中弥漫着皇家少有出现的悲凉。 太后声中也带着哽咽:“你小时候,因为阿哥所门前冻死一只鸟,哭了小半天,我知道你会成为一名仁君。可是当皇帝,只有仁慈是不够的,你能明白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悲痛:“牛钮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或许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可他生在皇家,还是长子,注定有许多眼睛盯着他。” 顺治听着太后的话,痛苦地回应道:“儿臣乃一国之君,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皇额娘,我接受不了!” 太后只能无奈抬头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后妥协道:“额娘不逼你,但你还应尽早下决定才是。汤若望那边你好好问问,尽最大的努力保住牛钮。” 顺治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咬咬嘴唇答道:“好,儿臣定会尽早安排。” 母子二人之后再无交流,阴沉着脸将饭吃完。 顺治心情低落地离开寿康宫,而寿康宫里的太后心中也同样不好受。 “苏麻喇姑。”太后眼神凄然,“我狠心吗?” 苏麻喇姑赶紧替她抚背:“太后娘娘您是太劳心,为了儿孙不得不催促他们做决定。” 看着桌上上好的菜肴变为了残羹冷炙,太后叹息:“我这儿子,若是像皇后那般懂事就好了。” 第13章 觐见 翌日,晨曦微露,装扮得体的四位格格便来到了坤宁宫门口等待召见。 储秀宫的嬷嬷昨夜教导了她们不少规矩。四人虽都听得认真,但心里依旧打着鼓,生怕自己在皇后和太后面前犯错。 待到太监将四人召进坤宁宫正殿内,紧张地情绪仍没得到缓和,她们尽力将自己的呼吸放慢放轻,恭敬地朝皇后行礼。 四位格格齐齐发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清亮的声音回复道:“平身。” 四人站直在正殿中央,低眉顺眼不敢直视皇后娘娘。 只听见主位上的皇后温声夸赞道:“四位新来的格格穿着打扮端庄得体,十分不错。” 四人谨记嬷嬷的教导,一齐福身:“谢皇后娘娘赞扬。” 同样的声音响起: 【这客套话我练了一晚上。】 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怎会说出这话?关键是她们一直用余光瞥着皇后,听到这话时四人都看见皇后并未开口。 恩绰是个大大咧咧的,快速转头看其他三人的反应,见大家虽然面色有异,却并未有多余的动作,猛然间觉得自己轻浮了,急忙将头转回去继续恭敬地站着。 这动作被孟婧看在眼里,轻轻皱了皱眉,心想: 【这恩绰人高马大的,稍微动一下都十分明显,得提醒她待会儿去寿康宫注意点。】 恩绰听到自己被点名,更是不好意思,但她再一次确定皇后并未开口,那这声音从何传来?难道皇后娘娘会腹语? 没等她们继续琢磨,孟婧真正地开始说话:“博尔济吉特·恩绰,到了太后宫里,定要注意自己的行动要与其他格格一致。” 恩绰赶紧低头福身回答:“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孟婧又开始观察其他几人。 【这几个小丫头在太后面前一定要争气点,免得到时候我受连累。】 【杨氏怎么只戴着右边一只耳环?】 被点到的杨氏下意识地摸摸左耳,耳环果然不见了。 【哟,发现了,那就好,本来还想提醒她来着。】 一番打量后,孟婧站起身,用威严的语气对她们说:“接下来我就带着你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到了寿康宫,你们行礼后要好好听着太后娘娘说话,若太后娘娘问你们话,你们如实回答的基础上,礼貌些便可。” 【你们今日的安全,是我最大的心愿……】 又是那般,皇后并未开口,大家却平白无故地听到多出这么一句话。 她们发觉,似乎自己能听到皇后娘娘的所思所想。 皇后一声令下,一群人便起身往寿康宫而去。 皇后依旧坐在轿上,四位格格跟随在轿子后头。 倚在轿上的孟婧并不紧张,毕竟她与太后已经十分熟悉,她心头开始胡思乱想。 【这恩绰也来自草原,不知道她想不想家来着?】 听到这里,恩绰心里也有些想念那个自由自在的家。 可孟婧还没有停下,她在心中哼起了德德玛的那首歌: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 本身还有些紧张的四人,听着皇后唱了一路的小曲,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寿康宫,为偌大的寝宫增添了一丝暖意。 太后早已穿戴整齐,在苏麻喇姑的陪同下坐在正殿内的罗汉床上,等待着皇后带格格们觐见。 孟婧打头阵,四位格格紧随其后,落落大方地朝太后行礼。 太后看着大家规矩的样子,心情也十分不错,准了她们坐入椅凳。 太后端端坐在罗汉床上,声线平静而威严:“四位格格在宫内住得可还习惯。” 四人中以杨氏最为大方利落,她率先回答:“回太后娘娘,宫里的衣食住行自然是极好的,我和姐妹们会认真学习宫中规矩,争取早日融入宫里的生活。” 第17章 不等太后回应,孟婧的心声抢先响起: 【回答得不错,知书达理的孩子,选秀时的回答没骗人。】 之后太后才慢悠悠夸道:“果然是知书达理的女儿。” 接着太后的矛头立刻指向恩绰:“博尔济吉特·恩绰,你是太妃的侄女,进宫以来可有先去拜见你姑姑?” 恩绰此时十分为难,说没见过,显得十分不顾念亲情;但她前日进宫,昨日学规矩,哪儿有时间见太妃? 孟婧看着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急切道: 【等什么呢?刚进宫的格格哪儿能到处乱跑?再说了,哪儿有先拜太妃再拜太后之理?快说自己哪儿也没去啊!】 恩绰听到这里,连忙装作淡定的样子,捏着嗓子掩盖自己粗犷的音色:“回禀太后娘娘,妾前日进宫,一直跟姐妹们学习宫中礼仪,一心想着能早日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闻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等会儿你退下后,便去看看太妃吧,她久居深宫,也定想见见自己的亲人。” 恩绰故意放慢速度起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莽撞,向太后行了一礼:“谨遵太后娘娘指令。” 孟婧长吁一口气,本以为恩绰傻愣愣一孩子,回答不好这问题,没想到她的回答还挺合自己和太后的心意。 【不错不错,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宫里太后最为尊贵,得让她们知道。】 另外两位格格一一接受问话,因二人家世不甚出挑,太后也没问什么刁钻的问题。 孟婧也没有之前那般担心了,于是迷迷糊糊打起了盹儿,脑中也浮现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太后不才三十多岁吗?怎么就这么唠叨了?什么时候才放我们回去呀?】 格格们本身就打着十分精神在应对太后的问题,更觉疲累,暗暗同意皇后的心声。 太后又长篇大论一番,要她们在宫中好好生活,才让她们退下。 孟婧听到让她们回去,立刻来了精神,端着身子站起走到殿中央,带着四个格格行礼辞别。 太后却指着她:“皇后你留下。” 孟婧上扬的嘴角顿时往下撇了一分,随即又赶紧将嘴咧得更宽,不敢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只在心里说: 【怎么还带留堂的,小格格们能不能将本宫带走啊啊啊啊……】 格格们听到皇后崩溃的声音,觉得有些可爱。 其他人退下后,只剩皇后一人站在殿中。 太后端起手边的花茶,轻呷一口,声线温和道:“你认为这批格格中,是否有必要将谁抬为福晋?” 孟婧轻蹙眉头,思忖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侄女以为,恩绰可以抬为福晋,其他三人仍为格格,若今后怀有龙嗣,再抬位份也不迟。” 太后端茶的手顿了顿,眉毛一挑:“哦?你认为太妃的侄女应该抬为福晋?” 孟婧沉着地点头,面色冷静道:“恩绰出身不低,若让她做格格,屈居于陈氏,董鄂氏之下。驳的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面。” 太后面色转喜,感慨着:“我本以为你会投我所好来提出建议,没想到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就照你说的做吧,这后宫有你算是安稳了。” 孟婧轻轻福身:“谢姑姑夸奖。” 第14章 议政 乾清宫内,安郡王岳乐与简郡王济度低垂着头站立在顺治跟前。 顺治手上捏着奏本,神情凝重。 他收敛起了少年的青涩,用深沉的语气道:“南边前朝余孽一直在侵扰驻军,百姓也暂未完全归顺我大清,朕想给当地减轻赋税以拉拢民心,二位可支持?” 安郡王并未发言,他一向是站在顺治那边,这话想来不是问他。 简郡王闻言立即拱手回道:“万万不可!我朝平定周边正是用钱之时,如今国库并不充盈,若再削减赋税,实在难以支撑军费开支。” 顺治压住心中怒火,依旧用征询的口气问:“朕只是降低部分地区的赋税,可将对国库的影响降到最低。” 简郡王叹了一口气:“皇上,不患寡而患不均,若给一些地区降低赋税,那其他已经稳固的城池也会生出意见。” 顺治舔了舔嘴唇,强行挤出笑容道:“是朕考虑不周了,还请简郡王回去与郑亲王一同为南边再想想办法。你先退下吧。” 想法没得到支持,顺治心头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让简郡王离开,自己再和安郡王商议。 简郡王走出乾清宫,摇摇头,心中感慨到这小皇帝如今想自己拿主意,考量的范围又太小,导致想出的主意都是些行不通的。 顺治才放松下来,他将腿盘上罗汉床,命安郡王过来坐在榻子对面。 他不耐烦地将桌上的奏本推到一边,对这位堂兄推心置腹道:“朕无论提出什么想法,郑亲王与简郡王都反对,那后宫又全是太后安排的人,我这皇帝当得窝囊啊。” 安郡王整理好坐姿,轻声细语安慰:“皇上,郑亲王从龙入关有功,太后又是您亲生母亲,他们也是为你好。” 顺治将榻上小桌一拍:“朕是天子!却样样受人掣肘!岳乐你懂我的难受吗?” 安郡王依旧和颜悦色,耐心地劝谏着顺治:“皇上别发怒,臣永远站在皇上这边,多尔衮一脉皆已伏诛,这身边制约您的人,终究会跟他一样退出朝堂。” 第18章 边上的吴良辅此时用尖细的声音大胆插话:“皇上息怒,前朝有安郡王帮您出谋划策,后宫有小的帮您盯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顺治轻阖双眼,再缓缓睁开,冷静下来:“是,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随后话锋一转:“岳乐,朕以为新年将至,是否可以大赦天下?” 安郡王面露疑惑:“皇上何以有此想法?” 顺治捏了捏眉心:“今年八月,我以好好完婚的条件想与母后交换大赦天下,为死囚免除死刑,却遭到了母后的驳斥。朕,舍不得这天下苍生死于自己治下。” 说完,他还将奏本摞在了一起,整理起来,掩饰害怕遭到拒绝的忐忑。 安郡王当然知道此事不可行,一朝初始,百废待兴,狱中不少前朝余孽,又有不少被肃清的朝堂污吏,若是给他们赦免死罪,无异于纵虎归山。 但他也心疼这个堂弟,小小年纪坐上高位,名为一国之君,迄今为止却做了近九年的傀儡,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宫中传言帝后不协,他倒是能明白几分。 朝堂上郑亲王向来说一不二,政事上太后也多有干涉,唯有那后宫,太后倒是对他没有这么严苛,冲着多尔衮和太后指派的皇后撒气,也算是太后默许下进行的,只是苦了那位娇生惯养的蒙古姑娘。 他思虑一番,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说辞:“皇上仁慈,乃百姓之福,不如等南边的战事有了大捷报,再以此为由小范围赦免,这样得到朝臣支持的概率更大些。” 此话好理解,左右不过一个“拖”字,但确也不算一个否定的回答,顺治听完后,眼眸不禁亮了亮。 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赞扬道:“岳乐,不愧是你,能想到这个招数。” 岳乐瞧着自己敷衍的话语都能将顺治哄开心,只得抽抽嘴角,尴尬笑道:“谢皇上夸奖。” 这小皇帝城府实在太浅,也不怪郑亲王和太后无法撒开手让他自行执政。 顺治又拉着岳乐下了两盘棋才放他离开,此时顺治的心情较之前顺畅了许多。 等候已久的吴良辅看到机会来了,又开始向小皇帝进谗言。 他一脸奸诈,捏着嗓子说:“皇上,朝堂之事自然由安郡王帮您,这皇后您还是要继续对她狠辣些。” 有些疲乏的顺治想到了这位皇后,心生疑窦:“吴良辅你叫我对她刻薄些,我确实如此做了,但她除了此前向太后告过一次状便再没了行动。你不是说她会大闹后宫吗?” 吴良辅跪在顺治面前:“皇后这是在憋着气呢!她最近动作颇多,这后宫是多做多错,她如此多事迟早会被太后厌弃。” 顺治喃喃道:“确是如此,又是搞什么选秀,又是去探望笔什赫福晋,原来是心中有计。” 吴良辅低垂的面庞露出一丝奸诈的笑意。 第15章 走水 接下来的日子,新来的四位格格住在储秀宫里学习规矩。 待时间过去了近半月,新年将至,经皇后与太后商议后决定,让四位新格格一同住进永和宫。 十二月廿三,天气晴朗,四位新人在侍从的陪伴下将行李搬进永和宫,其余三人均住进配殿,唯独恩绰的东西搬进了正殿。 几人心下大概有了猜测,恩绰在永和宫中的地位应比其他三人高。 孟婧领着太监来到永和宫宣旨,不出所料,恩绰为福晋,其余三人还是格格。 孟婧嘴上说着:“你们今后在宫中好好伺候皇上,若讨得皇上喜欢,皇上自会给你们安排位份。” 然而心里却嘀咕着: 【姐妹们,没盼头了,大家升是没得升了,我这皇后说不定都得降下来陪你们呢。】 几人先是齐声允诺,随后听到皇后的想法,皆是心中大骇,皇后这位分岂是说降就降?废后之事干系重大,还得经过前朝商议,皇后怕是多虑了。 孟婧又自我安慰道: 【不过没事,顺治这人还算仁义,咱这些不受宠的后妃活的挺滋润。】 大家听到这儿也都松了一口气。 唯独杨氏十分不服,她心想,皇上当初选她的时候,明显表达出了十分喜欢的意思,皇后一“脑”一个没得升了,必定是在嫉妒自己! 孟婧抬头看看天,日头不错,但北京冬天簌簌的寒风也十分磨人,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心道: 【还是不打扰这群小姑娘休息了,溜了溜了。】 之后又装模作样地严肃嘱咐了众人几句,才转身离开永和宫。 那和雅扶着皇后,慢悠悠地走在风中,那风形成的阻力颇大,让孟婧不禁感慨,要不怎么说五千年的风和雨呢?这大清的风与后世北京城的大风确实没什么两样。 一行人穿过广生左门,孟婧突然间出声:“其余人先回去,我和那和雅一同去御花园转转。” 这几日她除了给太后请安,便是在坤宁宫内努力学习协理六宫之事,就连其他几个福晋的请安都给免了。今日难得有空闲,得出去放松放松心情。 一主一仆路过钟粹宫时,孟婧下意识地朝宫墙内望了一眼,谁知不望不要紧,一看就发现里头冒起了些黑烟。 这宫中烧的红萝炭是无烟的,这黑烟是什么? 糟糕!走水了! 不知里头的人有没有发现! 第19章 “快!去钟粹宫救人!”孟婧顾不得什么礼仪,抓住那和雅的手,急急往钟粹门飞奔而去。 白日里宫门都未上锁,孟婧一把就将门推开,瞧见冒出黑烟的地方正是笔什赫福晋居住的东配殿。 她一刻也没停下,直直往东配殿冲了过去,那和雅跟在后头大喊:“走水了!快拿水来!” 钟粹宫的下人们听到呼喊,才发现东配殿着火了,之前因为风大,黑烟一飞上天便被吹散,才导致没人发现。 孟婧撞开大门,快速找到了卧房,果然是炭盆放的位置不好,燎到了窗帘燃烧起来。 幸好烧煤时要开窗户透气,那黑烟才冒出让孟婧看见。 “那和雅你去将福晋带到门外。”孟婧命令道。 而她来到摇篮前,将一个半月大的牛钮抱起逃命。 孟婧抱着牛钮退让到西配殿,感受到颠簸的牛钮哇哇哭闹起来。 这孩子小脸蛋红扑扑,哭起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被包裹在襁褓里的牛钮挣扎着,两只小手努力地往外伸。 孟婧由于前世的专业,对抱小孩也有些研究,包裹得太紧确实会让孩子感到不舒服。 她轻轻将襁褓拨开了些,让牛钮的小手露出来。 就在看到牛钮双手的那一刻,孟婧的背脊骨一下子凉透了,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她赶忙将牛钮的双手按回襁褓,但已经松开的布料却不那么容易再盖紧。 那和雅此时也将吸入过多一氧化碳导致神志不清的笔什赫福晋扶出来交给了钟粹宫的下人。 随后朝她这边跑过来。 孟婧抬头瞧见那和雅到来,立刻下令:“待会儿太后一定会来钟粹宫。你告诉太后我将牛钮带回了坤宁宫,让她来找我。” 那和雅虽十分疑惑,皇后让太后去坤宁宫见面,实在不合礼数,但皇后一向不是莽撞的人,或许其中有什么深意,于是答应下来,并将皇后送到了钟粹宫外。 孟婧两只手紧紧将牛钮护在怀里,一路上双眼不停警惕地观察周围是否有人。 回到坤宁宫后,又大声喝止了前来迎接的太监宫女,并让他们尽数退出门外。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牛钮清脆的哭声。 孟婧再次将外层的襁褓放松,让牛钮的双手伸了出来。 此时的心情已然平复,沉住气将牛钮轻轻打横抱着,手臂稍稍用力,手掌轻轻拍着襁褓侧面。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随着她哼起催眠曲,牛钮的哭闹声渐渐停息。 孟婧不敢停下,抱着牛钮在坤宁宫宽阔的正厅内来回踱步,等待着太后的到来。 如今她知晓了牛钮出生至今一切的不合理之处。 为什么牛钮没被送去阿哥所,为什么牛钮在野史记载中身体健康长寿却并未在皇宫中长大,为什么太后和皇上阻拦她前去探望牛钮。 外头响起急促的禀报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和皇上风风火火进入坤宁宫,厉声屏退左右。 顺治看着牛钮安稳地躺在皇后怀里,并未哭泣,顿时放心了些。 孟婧没有因为抱着孩子而偷懒,而是别别扭扭地下跪给二人请安。 太后让她起身,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压低声音质问道:“孩子怎么在你这里?” “回太后娘娘,钟粹宫走水,妾与那和雅冲进去救人,我独自一人在角落处发现了……”孟婧犹犹豫豫该如何描述牛钮的情况,接着道,“发现了些异样,当时情况混乱,人多眼杂,我怕无关人等多嘴多舌,遂独自带着大阿哥回到了坤宁宫。”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别人见到就好。 孟婧心想,既然已经卷入事件中,今后若是有人走漏风声,皇上和太后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不如自己也参与其中,和二人站在同一阵营。 她壮着胆子开口问:“将大阿哥一直藏在房内不是长久之计,不知太后娘娘和皇上有何打算?” 第16章 苟位第三步 坤宁宫内气氛有些微妙,太后端坐在正厅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一旁的顺治。 顺治一方面难以对自己的优柔寡断启齿,另一方面也不相信皇后的为人,不愿将实情告知。 孟婧瞧这情形,再度开口:“妾是大清皇后,保护皇子乃职责所在。” 从古至今,天残都是不祥之兆,在皇家,天残的皇子必定会被秘密处死。 而今牛钮左手食指与中指是并指,大拇指一旁还多出一只小指头,按照以往的规矩,早该丢了小命。 他能活到现在,说明太后和皇上都有意相救。 太后见顺治还是那般不言不语,才道:“既然皇后已知晓一切,不如就听听她的意见。” 顺治听到太后的催促,眉头微皱,心不甘情不愿地讲述起来:“汤若望引荐了一位御医,说是学的西洋医术,可将牛钮的并指切开,多指移除,但有一定的危险。” 顺治头上的绿灯亮起,这慈父之心是真。 孟婧原是一名医大的学生,虽还未毕业,但理论知识已非常丰富。 顺治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麻药的剂量控制问题,并指和多指的手术都需要在婴儿六个月以后才能进行,这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医疗条件下制定的规矩。 第20章 清朝初期的麻药还是麻沸散一类的,初生的婴儿怎可能撑得住? 然而太后按捺不住了,她希望有人能赞同自己的意见,与自己一同催促顺治做决定。 “这事儿瞒不住多久,若被前朝官员以及世家察觉,定会拿这做文章,到时候别说牛钮,连我们都会受到牵连!”太后语气无奈,神色颓然。 孟婧明白了二人的立场。 太后想尽早为孩子做手术解决这件事,但顺治因顾及孩子的性命,不敢下决定。 此时她站边任何一方,都会惹得另一方不悦。 她向前走了两步,恭顺而温柔地站在二人面前,用商量的语气另辟蹊径道:“不如皇上与太后将那位太医召来,详细说说如何处理。” 太后见她愿意推动事情进展,不等顺治反应,便让身旁一直陪伴的苏麻喇姑出去传唤太医。 顺治则面露不满,觉得这皇后果然是太后的侄女,一心只想帮着太后。 过了将近一刻钟,一位高大魁梧的大夫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高大的太医躬身道:“臣高正宁,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后娘娘。” 孟婧原本以为太医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不曾料到这高正宁身高将近一米九,虎背熊腰,再配上剑眉星目和硬朗的脸部线条,活脱脱一副将军的形象,与一旁书卷气浓厚的顺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抱着孩子,站直了身体抬眼望着身边的高正宁:“高太医说能为大阿哥做手术,请问是否有具体的方案?” 事实上,高正宁的内心也十分惶恐,当初他为了保下这孩子的性命,才夸下海口,说能解决孩子手指的问题。 他十分清楚,现在的条件下,起码要等到孩子六岁后进行切除手术才算安全。 幸亏他肤色黝黑,不然几人都能察觉他现在的脸色不好看了。 “是这样。”高正宁开了口:“这并指分开术和多指切除术,最好是再孩子六岁后进行。若大阿哥要现在做,极有可能丧命。” 当时他为了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也是将风险提前告知了顺治,这才导致顺治犹豫不决。 孟婧听到这里,倒觉得这高正宁的严谨说辞与自己接受的现代医学教育十分相似。 高正宁继续说:“并指需要分开再缝合,多指就需要surgical removal(手术移除)……” “高太医您刚刚说的是?”孟婧十分震惊,他怎么如此自然地就说出英文。 高正宁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赶忙解释:“这是汤若望老师教我的洋文。” 孟婧发现了其中的大问题,但她并没有当场戳穿高正宁,只是点点头说:“您继续。” 太后和顺治只觉得他学习西洋医术,讲些洋文十分合理,等着他继续描述。 然而他却停了下来,坤宁宫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不是他没话说,而是这些话早就对太后和顺治说了一次又一次,太后顾全大局的急切,皇帝心疼孩子的忧愁他都能理解。 可这两份心思的矛盾,将此事拖拉至今。 孟婧本该十分为难,但历史已经给出了最佳答案。 她抱着孩子又一次朝太后和皇上跪下。 “妾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她颤声道。 顺治担心她也逼迫自己,没有任何表示。 太后则激动地让她起身:“快站起来说说你的主意。” 孟婧艰难起身。 一旁的高正宁帮忙扶了这妇人一把,看她将孩子抱得紧紧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怀里是她自己孩子呢。 “太后与皇上仁慈,愿保大阿哥活命,倘若让大阿哥现在做手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之前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太后的脸顿时僵住,这孩子难道不支持自己现在处理? 顺治那边面色却柔和下来几分,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孟婧继续陈述:“大阿哥生母出身不高,又是天残,今后难以继承大统。不如向前朝宣布大阿哥夭折,然后将他送出宫抚养,到了合适的年级再进行手术。” 太后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假宣死讯,将孩子送出宫,对皇室的颜面也并无影响。 顺治也懂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他依旧有些不舍:“可是皇子流落民间,终归不是好事。” 众人都听出了他的犹豫,孟婧更是惊奇地瞧见他头上出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黄灯。 他心动了!再劝劝有戏! 孟婧乘胜追击道:“皇上,大阿哥天残,送到百姓家,在皇家的支持下过上自由自在的富足生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有那么多烦恼,今后长命百岁也是大福气。” 顺治又思索了一番,头上的灯逐渐变绿。 高正宁此时也拱手劝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六年后再去给大阿哥做手术,保证大阿哥今后与常人无异。” 顺治面容舒展,似乎将事情都想通了,他转头面向太后:“皇额娘,儿子觉得皇后的主意不错,既能保住皇家的颜面,又能保住孩子的性命,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太后欣慰地笑了,然后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孩子你舍得就好。” 孟婧掐指算了算,历史上牛钮报丧的那一天是正月三十,正好三个月大。 第21章 毕竟母子分离让人心碎,让笔什赫福晋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过个新年,也算做了件善事。 气氛变得轻松了些,孟婧也面带笑容,柔声对太后和皇上说:“不如等正月底再将孩子送出去,让孩子在宫里过个新年。” 顺治心中也有些感动,一个多月的担忧,终于有了完美的解决办法,虽然这个办法是自己不喜欢的皇后出的。 自己因为政治原因,实难跟皇后成为真心相待的夫妻,但这件事,依旧该感谢皇后。 “皇后,朕感谢你为孩子做的一切。”顺治难得地对皇后道了谢。 孟婧心说他怎可能真心谢自己,可他头上的绿灯却出乎意料地亮了起来。 算他有点良心,孟婧这么想着。 最终在众人的护送下,孟婧将裹在襁褓里安然睡去的大阿哥送回了收拾好的钟粹宫。 因为东配殿起了小火烧了些家具,笔什赫福晋暂时迁到了西配殿居住。 看着皇上,太后,皇后和御医都进了寝殿,笔什赫福晋有些惊慌,生怕大家是要处理自己的孩子。 孟婧想着这里有皇上和太后在,轮不到自己说话,便一心哄着怀里的孩子。 太后也没多说什么,顺治也没有将三人的决定告知笔什赫福晋。 寒暄几句后,太后嘱咐笔什赫福晋好好休息,便要离开。 孟婧也不得不将自己怀中的孩子递给他的母亲,她一边换手一边心中念叨: 【小宝贝呀,小命保住了,以后要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岁哟。】 憔悴的笔什赫福晋抬眼看了看皇后,并未发现她的嘴有开合,却听到了她的声音,顿时奇怪起来。 关键是孟婧心中的念叨还在继续: 【皇上是爱你们母子的,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笔什赫福晋当然知道自己天残的孩子能活到今天,少不了皇上的保护。 听到这话更是鼻子一酸,泪珠不自觉滑落,带着哭腔道:“谢皇上恩典。” 这一哭可给孟婧弄得不知所措,她慌忙为抱着孩子手不得空的笔什赫福晋擦掉眼泪,安慰道:“福晋别哭,你是个命好的。” 笔什赫福晋吸了吸鼻子,又道:“谢皇后娘娘。” 众人离开后,笔什赫福晋抱着自己的孩子,思考着自己能听到皇后心中所想的氏。 今后自己在这后宫,也不会每日如履薄冰地靠猜贵人们的心思过日子了。 第17章 御医 十二月,最重要的便是迎接新年的到来,孟婧在苏麻喇姑和那和雅的帮助下筹备着除夕晚宴。 孟婧还打算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将顺治的福晋们聚在一起吃顿饭,用美食笼络一下后宫福晋们。 几天连轴转下来,连苏麻喇姑都累得不行。 她脑筋一转,这时候称病将高正宁唤来问问,想来是非常合理的。 她命那和雅为她穿上靛蓝色的旗装,又佩戴上珍珠耳环和项链。虽说她有不羁的现代灵魂,但毕竟用着原主的身体和身份,不能失了仪态。 她直着腰身,左手手肘搭在罗汉床的小桌上,面色沉静,怡然饮茶。 高正宁背着药箱,匆匆进殿,跪下道:“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孟婧心说,也亏这高正宁能屈能伸,这下跪的姿势比自己都学的好。 她先是将身边的人都遣退到殿外,随后语气肃然道:“高太医起身吧,今日本宫叫你来,是有事问你。” 高正宁一脸懵地起身,宽大的袖摆垂在身侧显得憨厚无比:“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surgical removal你是从何学到的?”孟婧单刀直入。 高正宁认为自己的理由十分完美,依旧坚持着:“是汤若望老师教臣的。” 孟婧扶额,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随后抬起头冷冷道:“你不知道汤若望是德国人吗?” “啊这……”高正宁一时语塞。为难的神情和壮硕的身材一结合,更显滑稽。 孟婧继续追问:“皇上说,在南方有些传教士开设的医馆,但高太医祖籍直隶,是在哪里学习的这些知识呢?” 高正宁冷汗直冒,他不知皇后质问他的意图,若当他是邪/教异端,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 看着他思前想后的情态,正是诈他一诈的好时机,孟婧将手中茶碗盖上,快速提问:“哪个学校毕业的?” “容城医科大学。”高正宁脑中想着怎样保命,嘴不受控制地出了声。 这问题在原来的世界回答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孟婧笑出了声:“哎呀,校友啊,不用装了。” 高正宁不敢回应,依旧冷汗直冒。 孟婧瞧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又问道:“临床的还是基础的?几年制的?” 高正宁听到这些细节,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皇后,似乎也是穿越而来。 罗汉床上的美丽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脖子向前伸了伸,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您也是容城医科大的?” 既然不是古人,孟婧也懒得文绉绉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个学院的。” 高正宁终于放松了下来,宽厚的肩膀一瞬间耷拉了几分:“我是基础七年制的,正在规培,医院说特殊时期不让我们请假,我发着烧连续工作了几晚,就……” 第22章 孟婧猛地一惊,“规培生”、“带病连轴转”、“猝死”,他又比自己早来些时日。 孟婧的眼中有些湿润,当初品学兼优的他被医院磋磨丧命的事引得全国上下的医学生震怒,自己也因为他的遭遇哭了好久,没想到如今能在异世相遇。 她定了定情绪,对高正宁添了几分敬重:“既然是校友,在他乡要互帮互助。” 语毕,她站起朝高正宁伸出手。 高正宁也下意识地伸手与她握了握。 孟婧邀请他坐到罗汉床的对面,道出心中的不解:“为何你一开始不建议他们将孩子送出宫呢?历史上大阿哥确实是被送出宫抚养的,你顺水推舟不就好了。” 高正宁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十分抱歉道:“我对这段时期的历史知之甚少,只晓得大概走向,对宫闱秘事更是一无所知。” 孟婧叹了口气,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历史感兴趣,若不是自己要参观故宫,害怕自己白跑一趟,疯狂查阅资料,也不会知晓这些事情。 她真诚地建议:“我对这段历史倒是有些了解,今后想好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想必我俩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高正宁点点头,还是那般傻乎乎的样子。 孟婧不禁发笑:“高太医,你在原来的世界也是这个模样吗?” 说到这里高正宁就来气:“我原来也曾羡慕人家高大威猛,谁知穿到这人身上,才知道人高马大行动有多不方便!” 说完还锤了一下自己的腿,那腿因为太长,都伸到了罗汉床的脚垫之外。 他气呼呼的样子显得更傻气了,孟婧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虽然外貌看来笨拙,但高正宁也是聪明的,他从药箱里掏出纸笔,随手写下了一副补气的药方。 他边写边说:“今日我来给娘娘看诊,不完成使命,定会引人怀疑。” 孟婧并不意外,他们学校虽是西医院校,但中医学依然是必修课,一些简单的补气血的药方她也知道。 但她还是认真嘱咐:“麻烦高太医把那几味很苦的药材去掉。” 高正宁此时职业病发作,脱口而出:“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孟婧眉毛一抬,声如磬玉:“谁还不是医生呢?” 二人相视一笑。 殿外,那和雅高声报道:“董鄂福晋求见!” 坐在罗汉床一侧的孟婧朝另一边的高正宁递了个眼神,让他起身。 高正宁连忙抱起自己的药箱站了起来,知情识趣地道了一声:“小的告退。” 孟婧也礼貌回答:“高太医退下吧。” 从外面进来的董鄂福晋与低着头往外走的高太医擦身而过,不禁“哇”地感叹了一声。 孟婧隔着幕帘听到董鄂福晋的动静,心中说: 【我就说吧,这傻大个儿谁看了都得惊一跳。】 董鄂福晋看着高正宁的身影远去,轻声道:“就是,怪吓人的。” 她刚回过头,就看见皇后坐在罗汉床上饮茶,于是跪下请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董鄂福晋快过来坐吧。”孟婧含笑招呼着。 董鄂福晋已经来了好几次了,算是个熟人,每次来还带来好些吃食,孟婧十分喜欢,总在心里夸她。 董鄂福晋听那些夸她的话,心里也舒服,这一来二去,她就成了坤宁宫的常客。 【不知道这次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香扑扑的。】 馋嘴猫的心声传到了董鄂福晋的耳朵里,她赶忙将藏在披风中的热乎油饼递出。 果然,孟婧眼里闪出精光,这宫里天天吃饽饽,这溢出肉香的油饼实在少见。 【董鄂福晋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这宫里若没有董鄂福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要注重仪态,她轻轻“嘶”了一声,将嘴边的口水吸回去,淡淡道:“董鄂福晋有心了,就先放在一边吧。” 董鄂福晋连忙劝阻:“皇后娘娘,这油饼凉了就哈喉了,妾可是捂在怀里为您带过来的呢。” “既然如此,也不能辜负了福晋一番苦心,我们现在就将它吃掉吧。”孟婧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心中却无比兴奋。 【董鄂福晋不仅心好,嘴还甜,世上怎会有这等可人儿!】 二人在寒冬腊月里啃着热乎乎的油饼,心里美滋滋的。 董鄂福晋嚼着嘴里的饼子,嘟嘟囔囔问道:“皇后娘娘,钟粹宫前几日走水,笔什赫福晋和大阿哥可有受伤?” 孟婧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用手帕捂着嘴回答:“人没事,只是搬到了西配殿居住。” 【岂止没事,大阿哥小命都被保住了,只是这大阿哥以后要在宫外生活了,虽也是富贵长寿,但总是比不上董鄂福晋的孩子那般威风。】 董鄂福晋虽不明就里,但前几次听皇后说大阿哥是个没福的,皇上又将那母子放在钟粹宫中遮遮掩掩,想必是出了些问题。 其中详细不得而知,她也不好追问,但这“宫外生活”是今天听来的新鲜事儿。 她想了想,似乎是改转话题一般:“皇后娘娘,您说这皇子如果不在这皇宫里居住,会不会更加自由快乐?” 孟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今后可不能乱说。” 董鄂福晋这才明白自己失言,被外人听了去,说不定就被指不敬皇家了。 第23章 【倒也没错,就清宫里这些皇子皇女的夭折率来看,活下去都困难,自由快乐就更别说了。】 董鄂福晋听到这儿,差点被嘴里的饼子噎着,皇后这话,恐怕比自己说的更危险吧? 皇后对她不错,今后若是皇后心中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她一定要想办法帮她岔过去。 【要不怎么说董鄂福晋有福呢,孩子不但长寿,福气还能荫蔽子孙,最后还将董鄂福晋接出宫到王府颐养天年呢。】 董鄂福晋听到皇后说自己之后的美好人生,心情更好了。 【要是能将我一起带走就好了,肯定天天有好吃的。】 董鄂福晋得意洋洋,看来自己这堆美食,已经将皇后的心收买了。 吃完油饼,二人的嘴边都糊上了不少油渍,孟婧用手帕擦着嘴角,笑着对董鄂福晋说:“既然你来找我,那交给你一个任务,去通知众位福晋格格,腊月二十八,来坤宁宫用一顿晚膳。” 董鄂福晋笑着应下,随后又有些担忧,皇后嘴挺严,但心里把不住门儿,现在自己能确定杨氏能听到皇后心里的话,若是其他妃子也能听到,自己这个护皇后党那日可有事做了…… 第18章 阿格 腊月二十八很快就到了。 冬日的太阳总是下山得特别早,坤宁宫内灯烛长明,里里外外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好不热闹。 殿内正中摆上了巨大的圆形梨花木餐桌和配套的椅凳,八套精致的瓷器碗碟摆放其上,今夜除笔什赫福晋要带孩子无法前来外,其余的福晋格格都要来吃这一餐。 最先来的当然是董鄂福晋,她是个有心人,提前到来不仅为了提防皇后心中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更是为了将家里人送来的杏仁酥带些给馋嘴的小皇后。 孟婧如今已形成习惯,看见董鄂福晋的身影就感觉闻到了香喷喷的美食。 今日她格外开心,远远看到董鄂福晋踏入坤宁门,她便快步上前迎接。 董鄂福晋见她笑脸相迎,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用油纸包裹的杏仁酥递到她面前。 孟婧闻到其中传来糕点喷香的气味,眉尾扬得更高,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次她不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纸包,对董鄂福晋笑道:“你每次来都带些好吃的小零嘴,怕是咱俩以后都得变成胖子。” 董鄂福晋感受到了今日的皇后与之前不同,举手投足间与她亲近了许多,于是笑着回应:“不怕,咱现在瘦的很,胖了再忌嘴也不迟。” 孟婧将董鄂福晋带进西暖殿,二人坐在罗汉床上闲聊着近日宫中的小事。 恩绰带着杨氏,京及格格和捏及尼格格一同到来。 孟婧早已让那和雅在会客的西暖殿中摆好了软椅,供其他福晋格格们坐。 待四人坐定,孟婧笑容定在脸上,犯难起来: 【福晋格格挺多,我要如何一一介绍啊?况且人也还没来齐,这会儿介绍了,待会儿阿格和陈氏一到,我不得再来一次?】 恩绰经过几天的学习,多少有点长进,她提议道:“初次见到董鄂福晋,不如我们自我介绍一番吧?” 孟婧听到恩绰出声为自己解了围,心下还是欢喜的,但她还是担忧着其他两位福晋。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那和雅的声音:“阿格福晋吉祥!” 说来奇怪,在孟婧穿过来这一个月里,还从未见过这位跟皇后同姓的福晋。 那和雅曾与她说过,阿格福晋出身也十分高贵,阿格的父亲被封多罗郡王,世袭罔替。 阿格福晋恪守礼法,却不爱与人结交,连给太后请安都会刻意避开其他福晋,是个奇怪的女子。 阿格福晋在那和雅的指引下施施然进入西暖殿,她看起来比其他福晋成熟些,身材窈窕,媚眼如丝,鼻梁高挺,嘴唇轻薄,再加上她冷白色调的皮肤,给人清冷疏离的感觉。 阿格福晋站定后,不卑不亢地轻轻向皇后福身,道了一声:“皇后娘娘吉祥。” 她浑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孟婧打了一个哆嗦,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阿格额,阿格福晋请坐。” 阿格也没管皇后的情绪如何,只淡定起身坐上软椅,之后便一言不发,冷冷地瞧着罗汉床上的皇后。 【牛啊,冷美人,你把我这西暖殿都给我整成西冷宫了。】 阿格福晋轻微蹙眉,皇后并未张口,她不知这话从哪儿传来。 其他福晋格格各怀心思看着阿格福晋的反应。 董鄂福晋手心发冷,她与阿格福晋也没什么往来,对阿格的性情也不甚了解。 杨氏则记着上次皇后说永和宫的人不受宠的事,一心想着有戏看了。 其他福晋格格则作壁上观,想看看这位高权重的皇后与这孤高冷艳的美人会碰撞出什么火花? 谁知皇后的心声突然就没了正型: 【这阿格福晋清冷绝艳,咋就没入顺治皇帝的眼呢?啊!不对!说不定是阿格美人没看上那弱鸡皇帝。】 阿格福晋面颊微微抬了一下,嘴唇不易察觉地朝中间抿了抿。 这一切都落入了观察阿格的众福晋眼里。 杨氏聪慧,第一个反应过来,阿格福晋还真看不上皇帝!不过也好,这样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她放松下来,垂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第24章 先入宫的董鄂福晋也看出了阿格的心思,怪不得阿格甚少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见阿格福晋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她又转头看了看皇后的神情。 众人也不傻,瞧着其他人的反应,明白了在座的人都能听到皇后的心声,如今不知道这事的人,恐怕只有皇后自己了。 瞧着阿格福晋板正的身子,天鹅般的脖颈,孟婧也不自觉将脖子挺直了些,向美人学习。 随后她稳定心神,轻轻开口:“在我身边的是董鄂福晋,刚来的这位是阿格福晋,另外四位新来的福晋格格自个儿向两位福晋介绍一下吧。” 在恩绰的带领下,几个人轮流介绍了自己,董鄂福晋是个面善的,笑着应下几人的问候,阿格依旧一副冷脸,只是简单回应了几句客套话。 孟婧在一旁观察,思绪却越跑越远: 【这阿格福晋怎这样冷淡,难道是因为生性就如此冷淡?那她会不会为心爱的英俊少年展颜?奔驰的骏马,英俊的少年少女……】 “皇后娘娘,咱什么时候开饭啊?”董鄂福晋出声打断了皇后的遐想。 众人也松了口气,皇后这要是再想下去,这阿格福晋脸都该变绿了。 可阿格只低垂着眼睫,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并未显露别的神情,冷美人总是如此神秘。 孟婧将那和雅叫进屋,询问晚宴是否已经就绪。 那和雅躬身回答:“回皇后娘娘,晚宴已准备妥当,就等娘娘们入座了。” 于是孟婧将手一抬:“请各位福晋跟我一起去正殿吧。” 董鄂福晋突然疑问发声:“不等陈福晋了吗?” 孟婧淡淡一笑,解释道:“陈福晋身子不方便,我让她稍微晚点来,直接去正殿,能少走两步。” 董鄂福晋这才跟着皇后一同走出西暖殿,阿格紧随其后,恩绰和其他三人自觉地跟在最后。 待众人进入正殿落座,宫内的人才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饭桌。 这回别说孟婧这馋猫,所有福晋格格,包括冷美人阿格,眼中都流露出了熠熠光辉。 在饮食习惯上,顺治皇帝可谓生不逢时,他恰好是入关后第一位皇帝。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时期,清军身处关外,依照风俗,宴席前捕猎游玩,宴会时就有面食、奶制品还有捕获的野兽等肉类。 顺治元年清军入关攻占京城,捕猎的机会减少,宴会的兽肉供给不足,就变成了以面食和奶制品为主的宴席,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饽饽宴。 最终还是他大力促进满汉融合,将汉席的菜品纳入清宫体系,又由康熙发扬光大,才形成了之后宴会的丰盛菜品。 这些年小皇帝还没顾得上管理吃食,宫中的宴席就变成了传说中的饽饽宴。 跟随清军入关的大臣在自家当然可以随意添些肉类。 但却苦了这深宫里的福晋们,她们可没有本事为自己加菜。 饽饽和奶制品在营养上没有缺点,但不沾油腥的吃食,总归让人犯馋啊。 蒙族的福晋们,本身就来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民族,孟婧虽然不是原主,可在现代每天都有肉吃的社会生活习惯了,这些女子经年累月吃不上肉可太难受了。 这回的福晋聚会,她没忍住,掏了原主嫁妆,吩咐御膳房的人去宫外买了些食材,然后按照她写下的菜谱制作。 于是众福晋如今就看见了桌边一圈凉拌鸡丝、凉拌黄瓜、酱香卤味、拍黄瓜。 往里头是宫保鸡丁、京酱肉丝、香酥鸭、金沙玉米、小炒黄牛肉。 桌子最中间摆着烤乳猪、胡椒猪肚鸡汤。 陈福晋由宫女搀扶着姗姗来迟,还没进殿门就闻到了屋内传来的菜香,脚步都加快了些,吓得一旁服侍的宫女焦急地喊着:“福晋慢点!” 她匆匆进殿的脚步也让在座的福晋心头为她捏了把汗。 孟婧不敢出声,生怕吓着她反倒让她跌倒,却忍不住在内心说: 【瞧瞧这丫头,比我还好吃,谁能少了你一口饭不成?】 陈福晋听到这儿顿时羞红了脸。 待他入座,孟婧才开口:“陈福晋走路小心点,脸都累红了。” 董鄂福晋忙打圆场道:“陈福晋怀有身孕,难免有些身不由己,或许是肚子里的孩子馋了,在催陈福晋走快点呢。” 孟婧也知这宫里的福晋们久未吃上美食,话不多说,连忙宣布开席,让众人大快朵颐。 席间顿时热闹起来。 “帮我夹两块卤肉,谢谢。” “我想喝一口那白花花的鸡汤,帮我舀点好吗?” …… 孟婧瞧着大家喜悦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欢喜,这后宫今后其乐融融,看那顺治能找什么茬废后?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的太监高声禀报:“皇上驾到!” 孟婧心里疯狂念叨: 【我丢!烦死了烦死了!大家高高兴兴聚会你来干嘛?烦不烦烦不烦!】 吃的正欢的福晋们也一脸不悦,特别是阿格福晋,她放下手中碗筷,嘴角微微往下瞥,眉头轻轻皱了皱,甚至还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第19章 找茬 虽然大家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将嘴边的污渍擦去,理好衣襟袖口等待行礼。 唯独杨氏十分上心,还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 第25章 顺治在吴良辅的陪伴下踏进门槛,众人起身朝他问候:“皇上吉祥。” 他一脸虚伪的假笑:“免礼免礼,新年期间朕要与大臣们进行祭祀,不得空闲。得知今日你们在坤宁宫中聚会,便来看看。” 不出意外,孟婧看到他头上亮着大大的红灯,她心中冷笑: 【看看大家?平时自己吃香喝辣,给大家吃饽饽,现在倒好心起来了?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杨氏主动出列,走到皇帝身边,这一举动可惊住了在座的所有人。 皇后尚在此处,哪有她一个格格说话的份儿? 但杨氏毫无畏惧,她声音娇翠欲滴:“皇后娘娘为我们准备了上好的菜肴,想必是花费了不少银两。” 孟婧和阿格都警惕起来,顺治生性喜好节俭,杨氏这番话是故意挑拨帝后关系还是不知情? 孟婧赶忙解释:“妾自作主张办了这场宴会,不敢动用中馈,于是从嫁妆中拿出银两,让膳房准备了这一桌宴席招待各位姐妹。” 顺治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了一番桌上的菜品,口中轻“哼”了一声。 众福晋脸色一僵,知道皇上不开心了。 孟婧也听到了这一声,心里气急: 【哼你爷爷个腿儿呢?我自己拿钱买的菜,你要馋,你就滚出去排队!】 众福晋听到皇后的心声,倒觉得十分过瘾,这皇上怎就见不得别人吃好菜呢? 顺治背着手,踱步接近餐桌,又仔细瞥了瞥一桌子饭菜,语气不善:“就算是皇后自己的银钱,也该节省着些,这菜也太多了,若吃不完会造成浪费。” 这回他头上的灯倒是绿了,毕竟也没说什么好话。 杨氏这一番话既让皇后受到了责骂,又顺了皇上的心意,面上的笑如春水般漾开,然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阿格和那和雅的眼里。 【我去你个大西瓜!你个狗皇帝该不会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嫁妆上头了吧?前有慷他人之慨,你顺治节他人之俭,可真是个**!】 福晋们第一次听到皇后的心声被消音,觉得十分新奇,都在心中猜测被消音的词是什么? 董鄂福晋也有些不服气,她面上挂着假笑回答:“请皇上放心,我们今日定将这饭菜一扫而光,绝不浪费一点儿。” 顺治嘴角一扬,轻声责备董鄂福晋:“你就是嘴馋的主儿,平时就老见你阿玛给你带些小零食。” 随后又用严厉的语气对皇后说:“今次是你初犯,往后不许如此铺张浪费了。” 孟婧一腔委屈憋在心中无处诉,毕竟这紫禁城皇帝最大,她只能低头福身:“妾知错,今后定竭力改正。” 心中却没停止吐槽: 【我**你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桌菜连大臣家的年夜饭都比不上,我今后要敢吃个火锅,你还不得给我头砍掉!】 恩绰和其他几个新来的格格都委屈得想点头了,就连京及格格和捏及尼格格家中的年夜饭也比这丰盛,本想着进宫能荣华富贵,没想到吃这一顿还得挨训。 顺治背过身,看着门外,拿着济度劝谏他的话来教育后宫福晋们:“如今前朝余孽在南方蠢蠢欲动,朝廷正是缺银钱的时候,还希望后宫能节省些才好。” 这一连串的糟心话下来,绿灯是常亮,但福晋们心中却并不欢喜。 顺治年纪尚轻,并没有十分宠爱哪个福晋,大家的花销都严格按照宫中规矩执行,吃食更是雷打不动的一日两餐。 今日被教育了一番需要节俭,她们还能节俭到哪里去?难道平日里不吃不喝才行? 孟婧心中忽地冷笑起来: 【没错,明年前朝的兵马在南方重拳出击,今天你在这儿跟我****,明年你连后宫的门儿都没时间进。别看现在还有个陈福晋怀孕,明年你这狗皇帝颗粒无收!】 但她敛了情绪,只恭敬地回答:“妾谨遵皇上教诲。” 众福晋也跟着重复:“妾谨遵皇上教诲。” 其实顺治也馋,他想让皇后将他留下尝尝这些美味,于是开了口:“这么多菜,你们吃得完吗?” 可皇后正在气头上,董鄂福晋又是个天真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阿格看出了他的心思,但阿格本身就不喜欢他,加上他今日这遭找茬一般的发言更是让阿格感到厌烦。 沉静而冰冷的声音响起:“还请皇上放心,我们定不会浪费了这些食物。” 顺治瞧着大家没有将他留下的意思,便寻了个由头,带着吴良辅离开了坤宁宫。 孟婧心中怒气未消,指着一桌子好菜没好气地说:“吃!给我开心吃!别管他说的。” 福晋们早知皇后的内心没个正型,但也知晓皇后在行动上还是守礼的,如今这般失仪,确实是被皇上气坏了。 这皇上确实过分,平时后宫本就没什么好的吃穿用度,临过年了,皇后自掏腰包为福晋们改善一下伙食还得被数落,实在不近人情。 孟婧拿着筷子却没有夹菜,她黑着脸,在心中嘀咕: 【想必是拿了朝臣进谏的话跑来后宫福晋面前耀武扬威,显示自己为国为民,跟“我考考你”没什么两样。】 坐在她身旁的董鄂福晋见她久久不能平静,便主动夹了一只香酥鸭腿递给她,并安慰道:“娘娘,别不开心了,我们都感念你为我们准备的这桌大餐呢。” 第26章 陈氏挺着大肚子,放下自己的小勺,也点点头道:“是的是的,妾最近馋得很,今日能吃上这些美食,别提多高兴了。” 恩绰和永和宫另外两位格格也附和着。 唯独杨氏不走心地夹着菜,游离于状况外。 她在思考皇后所说,明年皇上在朝堂上忙碌,没时间来后宫,那她岂不是要蹉跎一年? 她不甘心只当一个格格,她想要爬上高位,成为宠妃。 在众人的安慰下,孟婧心中的火消了大半,直接拿起鸭腿,狠咬了一口,没有说话。 此时阿格泠然的声音响起:“皇后大可不必与皇上置气,他有他的苦恼,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互不影响便是。” 众人噤声,没想到阿格福晋敢公然说皇上与自己互不影响。 皇后絮絮叨叨的心声坦荡直率,而生性冷淡的阿格三言两语就显现出她的与众不同。 这一热一冷,却都展现了她们并不渴望皇帝的宠爱。 难道皇上真是洪水猛兽?几位福晋疑惑着。 董鄂福晋难掩自己的八卦心,她组织好了话术,眨巴眨巴眼睛询问:“娘娘,陈福晋转年就生产了,您说明年咱这桌姐妹,有没有能怀上孩子的呀?” 孟婧看了看陈氏的肚子,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语气也冷静下来:“明年啊,你们就别想太多了,好好过日子,我尽力为你们争取些好的生活,朝堂的事情重大,皇上压力确实也不小。我们为人妻妾,还是低调些好。” 众人心领神会,按照皇后的说法,皇上明年可能会极其忙碌。 然而董鄂福晋的八卦心思岂止于此?她继续追问:“朝堂能有什么事啊?” 孟婧思来想去,也不能剧透太多未来的事情,只得顺着顺治留下的话:“前摄政王乃入关大将,他去世令前朝余孽蠢蠢欲动,明年不安生啊。” 孟婧忍不住回忆着历史: 【顺治九年,清廷在与南明的战斗中死了两位亲王,让小皇帝焦头烂额,其中那孔有德算是死有余辜。】 福晋们听了这些,忙记下“孔有德”这个名字,想着下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人为何死有余辜。 但杨氏一心谋划着如何求得盛宠,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从董鄂福晋询问朝堂起又出了神。 “杨格格,杨格格!”恩绰的喊声将出神的杨氏叫了回来,“你碗中的汤汁溅到衣服上了,快擦一下。” 孟婧也听见了这边儿的动静,心中纳闷: 【这杨氏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杨氏忙整理自己的衣服,假模假样地解释:“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坤宁宫终于恢复了欢快的气氛,那一桌子美味佳肴被福晋们吃得干干净净。 用餐结束后,福晋们尽兴而归,阿格福晋与董鄂福晋留到了最后。 孟婧摸着鼓鼓的肚子,心里想着: 【要是有一壶果酒,那这次晚宴就更完美了。】 阿格和董鄂福晋都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皇后来自草原,好酒也是正常的事。 * 乾清宫里,顺治拿着书卷,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他将手上的书往地上一摔,骂道:“气死朕了!” 吴良辅侍奉顺治多年,颇得圣宠,凭的就是对顺治那小心思的了解,他躬着背上前:“皇上莫生气。” 随后他望了望四下的太监,附上皇帝的耳朵,轻声说了些什么。 顺治的面容立刻转怒为喜:“吴总管总是有令朕意想不到的好点子!” 第20章 大典 皇家的新年与民间百姓的新年不同。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温馨时刻,而皇家的新年,需要与朝臣一同祭拜天地,祈求新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新年的祭祀首先需要在大年三十当天演练一番,这演练不需要帝后参与。 大年三十清早,孟婧将所有事宜安排好后,抱着枕头被子,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因为新年第一天,她必须在子时起床,陪伴皇帝在紫禁城各处祭祀。 卯时三刻,宫中各处的祭祀完成,帝后又得带着一、二品大员前往寿康宫朝贺。 接着就是前往太和殿与众朝臣庆贺新年。 大年初一的子时,孟婧被那和雅摇醒,她破天荒地没赖床,只是精神恍惚眯着眼梳妆打扮。因为她困得歪头,那和雅帮她梳头的时候扯掉了她好几根头发。 那和雅连声道歉,孟婧才打了个呵欠,摇摇手道:“没事没事,我太困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自觉地走到坤宁宫外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些。 这半夜的寒风,也着实冰冷,若不是礼服配了帽子,这头都得吹得生疼。 皇宫内祭祀和拜见太后的过程还算轻松,这两个行程结束后,帝后一行人便回到乾清宫,等待太和殿前众臣集结朝贺。 在乾清宫等候时,孟婧和顺治端端正正坐在一处。 孟婧将脑袋放空,愣愣地看着正前方的大门,眼睛一眨不眨。 那和雅也没什么精神,站在一旁打盹儿。 孟婧神情呆滞,却悄悄伸出一只手,将那和雅拉到身边坐下,轻声说:“你也累了,跟我一起坐坐吧,待会儿还要站好久呢。” 顺治无心理会皇后的行为,他盘算着今日如何在典礼上大展拳脚。 第27章 太和殿广场的大臣们已准备就绪。 帝后乘舆莅临太和殿,鸣鞭进赞后,臣子们三叩九拜,声势浩荡,庄严肃穆。 难怪这世间人总是追逐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一朝与皇帝接受朝拜,孟婧都有些飘飘然了。 但她转念一想,身处高位也有诸多无奈,比如顺治对她这个皇后没有半分情谊,却要与她以夫妻之名参与祭祀。 孟婧瞧着这些跪拜在太和殿广场前的陌生面孔,仔细地打量着前排的人。 这里头一定有命不久矣的爱新觉罗·尼堪和孔有德,只是他们并没有机会开口,孟婧也没法将眼前人与史书对上号。 仪式完毕,帝后进殿,大宴设在殿内,廊下以及丹陛上下。 能进太和殿与帝后共同进餐的,皆是王公贵族与朝中一二品大员。 顺治依照规矩给殿内众人赐酒,当他举起酒杯,照例对底下的重臣们说出一堆溢美之词后,却不同以往地加了些话。 顺治器宇轩昂,语气笃定道:“今日朕与众爱卿齐聚于此庆贺大清又安稳度过一年,朕想大赦天下以彰显皇恩,不知众位爱卿是否支持?” 殿内的王公大臣纷纷面色大变,人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孟婧也皱起眉头,不知顺治在这祭祀大典中商讨国事是何意? 一位亲王模样的大臣率先上前回答:“皇上,如今大牢中关押着前朝战将,若大赦天下,无异于纵虎归山!请皇上收回成命!” 此人约摸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姿挺拔,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带兵的武将,说的话也颇为有理。 殿下众臣也齐齐拱手:“请皇上收回成命!” 顺治拿着酒杯,尴尬地站在宝座前,轻轻掂了掂手中的酒杯,无奈道:“敬谨亲王乃前线大将,说的自然是有理,既然众爱卿不同意,此事便作罢。” 孟婧抬了抬眉毛,敬谨亲王?不就是尼堪?算是清廷的英雄吧。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毕竟眼前最可笑的还是顺治。 他熟读诗书,尊重生命,从未做出害人性命之事。他身边不受宠的福晋格格,包括与他矛盾极深的原主废后,都从未遭受生命上的迫害,可见顺治确实担得上“仁君”之名。 可仁也不是这么个仁法,前线将士奋勇擒敌,你却在后头大赦天下给敌人施恩,那些将头悬在裤腰带上的将士会如何想? 怎就顾前不顾后,想一出是一出的。 对于“大赦天下”这个做法,孟婧也并不认同。 若是杀人犯,抢劫犯,凭何得到赦免?指定更合理的律法才是最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一刀切地“施恩赦免”。 今日小皇帝的提议被驳回是意料之中的事,又是谁给让他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孟婧侧头看了眼吴良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殿下朝臣看到了这一幕,也明白了皇后的想法。 定是此人蛊惑皇上在大典上提及此事。 宴席正式开始,新年祭祀大典主要在于朝臣参拜与礼仪,餐食并不丰盛。 孟婧与顺治沉默地用着糕点,观赏着殿中央的歌舞乐器表演。 顺治因被尼堪驳回了提议而心情烦躁,孟婧则在一旁深表同情。 祭祀大典上提议大赦天下当然是昏招,但这足以说明,在朝堂上,顺治也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用皇上的头衔压一压,看能不能得到群臣的同意。 如今各大家族把控朝政,各项政策都需经过他们商议才能决定,顺治仿佛一具傀儡,生出叛逆之心实属正常。 但顺治平日里习文多余习政,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他定是一名贤君,但如今战场厮杀激烈,朝堂争端白热化,杀伐不够果断的“仁君”必然会被各方强大的势力架空。 心思缜密的谋臣又站队各大家族,留给顺治的只有吴良辅之流的阉人。 若顺治知晓太后的良苦用心,与太后共谋也行,但他又将太后视为阻碍他掌权的敌人,今后恐怕再难以成长…… 思及此,孟婧只得轻叹一口气,她十分犹豫,这位皇帝总归是仁慈心善的,自己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到底该不该拉他一把? 此时尼堪拿着酒杯上前,与皇上致歉:“臣并非忤逆皇上,只是此时大赦天下干系重大,臣愿受皇上责罚!” 顺治深吸一口气,在这王公大臣面前,自己岂能因为被驳了面子就惩罚带兵的大将。 他咬了咬后槽牙,带着笑开口:“敬谨亲王思虑周全,为国为民,朕怎会处罚你?快快请起。” “谢皇上恩典!”敬谨亲王跪拜谢恩。 孟婧此时忍不住小声道:“敬谨亲王,请记住,穷寇莫追。” 这话只有帝后桌边一群人听见,大家都十分诧异的样子,等待皇后继续解释。 谁知皇后又低下头拿起茶水,自顾自饮了起来。 作为一个后宫女子,她的提醒也只能点到即止。 敬谨亲王归位后,孟婧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她用手肘碰了碰小皇帝,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皇上,大赦天下确实听起来豪情万丈,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之法。制定严明公正的律法虽耗时耗力,却能从根本上杜绝冤假错案,避免无故的牢狱之灾。他们反对大赦天下,不如试试修订律法。” 第28章 顺治低头沉思,觉得皇后所说并无不妥,悄悄将她的建议记在心中,也为之后传世的《大清律》埋下了一颗种子。 * 天色渐晚,新年祭祀大典完美落幕,王公大臣有序退场。 孟婧马不停蹄地赶回坤宁宫,想脱下这身繁重的祭祀装扮,好好放松一番。 谁知前脚刚踏入坤宁宫,后脚就有人来报,太后有请。 孟婧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命那和雅为自己更衣,毕竟太后此番召见不知为何事,若去寿康宫时间太久,这身衣服也碍事。 刚进寿康宫,孟婧就看见太后和皇上分列在正厅作为两旁,她还在猜测,新年祭祀结束,莫非是邀她商讨将大阿哥送出宫的事? 只听太后怒喝一声:“还不跪下!” 孟婧哪见过太后这幅面容,应声跪下,低着头紧抿双唇,等待着太后下一句发言。 太后声色俱厉:“最近宫内传言你大办宫宴,极度奢华,是否属实!” 孟婧口中的牙都快咬碎了,亏自己今日白天还为顺治出谋划策,没想到他翻脸不认人,跑来向太后告状。 她抬起头来,泪水盈满眼眶,委屈地说:“回太后娘娘,宫宴属实,大办不属实,极度奢华也不属实。” 太后眉目间仍是怀疑,质问道:“哦?何为大办不属实,极度奢华不属实?” 孟婧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妾用自己的嫁妆,为宫里的姐妹置办了一场宴席,菜品皆是宫外寻常百姓家的吃食,何来大办一说?” 这时一旁的顺治冷冷道:“你的嫁妆里并无中原银钱,何以置办宴席?” 孟婧猛地朝地上叩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还以为小皇帝有什么高招呢?居然就只是这些栽赃陷害的招数。 她在穿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耗费宫中银钱是原身的大忌,这宫宴她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她恳求道:“请太后娘娘准许那和雅回坤宁宫为妾取来证据,再召来御膳房王御厨对峙,以证妾的清白!” 太后立刻挥手,准了她的请求。 第21章 证据 等待证据和证人期间,孟婧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太后没下令,她也不得起身。 她庆幸着自己来之前换了一身衣服,若还穿着那身礼服,跪不了多久她就得累晕过去。 那和雅三步并做两步将皇后藏在枕下的一副账本拿到寿康宫,两处距离不近,那和雅累得直喘气。 她在正殿门外张着嘴呼吸了几大口空气,又将自己面上的汗擦干,才走进门槛,恭敬地将账本递给苏麻喇姑。 这账本上详细地记录了孟婧将原身的嫁妆拿去典当行换了银钱,还附上了典当行的印章。 又包含菜品的购买记录,鸡鸭鱼肉都来自农家百姓,并且还记下了多给了百姓几两银子做过年费,上头也有农户按的手印。 太后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慢慢翻页,仔仔细细浏览每一种商品及价格。 里头的菜品物美价廉,比宫中几经转手,层层盘剥的价格便宜多了。 这传说中极度奢华,充满肉香的宴席,算下来竟不到一千两银子,而宫中纯粹的饽饽宴,也是要两千两一桌的。 这账本若是真的,那不仅能证明皇后的清白,还直指宫内采买的人中饱私囊。 太后的脸色比刚才呵斥皇后时更加难看些,口中不住念叨:“这中原的鸡鸭鱼肉,原来并没有报上来那般昂贵。” 孟婧保持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心中暗道:吴良辅公公,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不多时,御膳房王御厨也被带到了寿康宫。 王御厨是个耿直的,太后只问他账本是否属实,他便一股脑将当日皇后以她使用私库为由,越过宫中太监总管,私下命御膳房的厨子们进行采买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还详细描述了多给了农家一些银钱后,百姓们感恩宫中贵人的情形。 最后还称赞皇后给的菜谱全面详细,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建议今后宫中宴席也加些汉人的菜品。 太后没有了之前的愤怒,皇后没给自己丢人,反而花自己的嫁妆为皇家挣得了百姓的夸赞。 她让孟婧起身,坐到自己身旁。 孟婧心知今日危机已解除,拿着自己的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委委屈屈地坐到太后身旁,并用余光瞥了一眼顺治,见顺治一副憋着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太后摸着她的头道:“孩子,你做得很好,今日我冤枉你了。” 孟婧摇摇头:“太后娘娘执掌后宫秉公办事,妾懂得。” 听到这些矫揉造作的话,顺治捏了捏拳头。 太后觉察了顺治的这些小动作,也知道自己儿子没有诬陷人的坏心眼,于是严肃道:“吴良辅这总管,怕是当的不称职啊?若是伺候皇上累着他了,那让他卸下些职位也可。” 顺治不解,这锅怎么掉到了自己心腹的背上? 账本中掉出一张极薄极轻的纸张,太后捡起好奇地打开研究起来。 上头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依稀能够辨认出“牛钮”、“如何”、“神武门”等字样,太后瞬间明白了这张纸的含义,立刻下令在场的所有下人都退下。 寿康宫内只剩下帝后与太后苏麻喇姑主仆二人。 第29章 这一次,太后的神色依旧凝重,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那小婴儿的性命,确实不比皇权受到威胁令她担忧。 她侧着脸,将手中纸张递给顺治,语气沉重道:“福临,你看看,皇后平时在如何为你考量,而你是怎么对她的?如此忙碌的时间,她都在筹备牛钮离开的路线!” 顺治接过那张纸,心中也有些惭愧,轻轻抿了抿嘴。 “皇额娘给你选的皇后,还会害你不成?”太后捶着胸口痛心道。 然而这句话却让顺治心中的内疚一扫而空,面色顿时又高傲起来。 皇后是太后和多尔衮选的人,是他作为皇帝却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证明! 孟婧看清了顺治神色的改变,心中叹息,太后最后那句话纯属多余,眼瞧着自己能从坑里跳出来点儿,太后又给自己添了一铲子土。 “妾是这么打算的。”孟婧出声打断那母子二人的交流,“正月月底,大阿哥刚好三个月,身体已经能够扛住车马颠簸。” 她正了正身子,娓娓道来:“到了那夜,由太后娘娘派人将孩子从神武门送出宫,妾护送车马到宫门口,确保孩子不会被阻拦。皇上这边还请给送孩子的人腰牌,若守门侍卫实在尽职不肯通融,用腰牌通行能作为最后的保障。” 她补充道:“最后,让高太医出宫去义庄寻一具婴儿尸体冒充大阿哥即可。” 第22章 交心 太后不住地点头,十分满意:“皇后是个细心的,把所有可能都想到了。” 顺治默然,不得不承认皇后思虑确实周全,若她不是跟太后与多尔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她与自己没有夫妻情分,也能成为自己政事上的帮手。 这个想法被顺治快速按了下去,皇后是自己的政敌,而不是帮手! 看着顺治变幻莫测的神态,孟婧是恨不得上手给他一巴掌,一天到晚期期艾艾优柔寡断,心中有想法又不着手于现实。 大阿哥是他想保下,然而计划却全由自己为他推进。 怪不得阿格看到他都厌烦,谁希望自己的丈夫是这么一个成事不足的人? 但又因为顺治这份“仁”,让他在位期间推行了帮助百姓夺回农田的政策,又推进满汉文化融合,为康熙的执政打下基础。 人嘛,总不会一无是处。 直到目前,孟婧对这小皇帝有同情,有不满,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太后从一开始本打算让顺治全权处理大阿哥的事,可在皇后参与进来之前,他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皇后参与后,所有进展都由皇后推动,她有时也感到疲惫。 如今她不得不亲自动手安排将牛钮送出宫的事宜。 * 孟婧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坤宁宫,一进宫门,她便累瘫在美人榻上。 那和雅体贴入微,命其他宫女打来了热水,俯下身子亲手为皇后擦洗。 前些日子,那和雅还盼着皇后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与皇上恩爱和谐。如今这一桩桩事情摆在眼前,纵是瞎子也看得出皇上有意针对皇后。 她不满地小声诉苦:“皇上今日宁愿不休息,都要去太后那儿告您一状,真是……真是可恨!” 她犹豫了一下,也终是没忍住心中的不满,将“可恨”二字说了出来。 孟婧眯着眼睛,无精打采道:“说得对,但是以后别再说这些掉脑袋的话了。” 她侧过身,将脸贴近榻边,尽量将声音压低:“我从未与你说过什么大道理。” 那和雅严肃地点点头,等着主子教导自己。 “皇上与我有何仇怨吗?”孟婧问。 那和雅思虑了一番,摇摇头。 孟婧继续解释:“他磋磨我,不过是一招敲山震虎。我若有错,那便代表太后挑我做皇后有错,皇上要通过挑我的错处去对抗太后,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主事权。” 那和雅不服气道:“那为何今日太后娘娘也不问青红皂白问罪与皇后娘娘?若不是证据确凿,您今日也会被处罚!” 孟婧将身子躺平,伸出一只手让她擦拭,双眼望着天花板:“我代表太后,我做错事,太后需要重重处罚我,与我切割,才能表明她的大公无私。” 那和雅帮皇后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皱起眉头:“那娘娘您岂不是夹在二人中间腹背受敌。” 孟婧苦笑一声,幽幽叹道:“可不是嘛,人家终归是亲生母子,血浓于水,我一个外人,何德何能讨得任何一方的偏爱?[1]” 那和雅眼中逐渐盈满泪水:“若早知道当娘娘要受这样的委屈,不嫁过来多好?” 孟婧瘪瘪嘴,没办法,来晚了。 “娘娘,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那和雅用衣袖拂去泪水,哽咽道。 孟婧这才看见她似乎是哭了,于是忙用手肘撑起身子,安慰她:“怎会没办法?这宫中只有这母子俩不成?这么多福晋格格,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她想着,若是自己与董鄂福晋交好,就算几年后被贬入冷宫,也有人带点小零嘴与自己畅谈,这不比每日愁这宫中大事小事安逸? 那和雅聪明,连忙问:“所以娘娘才大办宫宴,与福晋们结交吗?” 孟婧见她懂得了自己的用意,也提出疑问:“今后若是我跌下皇后之位,你还愿意跟随我吗?” 第30章 那和雅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她一边将手中的帕子放进热水里揉搓,一边委屈地回答:“娘娘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这紫禁城分配给您的丫鬟,我是跟您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我今生除了服侍你,哪儿也不去。” 孟婧听到这小说里丫鬟都会说的话,猛地一锤床榻:“对了!我还得把给你找个好婆家列入计划,我才不要你跟苏姑姑似的,当一辈子丫鬟呢!” 那和雅羞红了脸忙拒绝道:“不不不!我才不要嫁人!我就跟着娘娘!” 孟婧听着她的话,暗暗在心中盘算起来。 第23章 商议 大年初二,太后忙着安排和郑亲王等大臣见面议事,顺治也忙着接见私下前来的王公大臣。 那和雅心疼自家娘娘昨日受了委屈,想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一大清早就自己去外屋干活,免得将她吵醒。 孟婧先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起身后没有急着梳洗,而是从柜子里摸出董鄂福晋前些日子带来的杏仁酥填饱肚子。 那和雅路过卧房的窗户,听到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才疑惑地走进去,瞧见皇后娘娘已经醒来,还自己吃起了早餐。 “娘娘,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那和雅疑问道。 孟婧就着茶水,咽下口中的吃食后,用手帕擦去嘴角的残渣:“我吃完了再叫你也是一样的,来吧,帮我梳头。” 在大清生活,衣裳穿戴稍加学习就行,唯独梳头是个复杂的手艺活儿,那小两把头和燕尾,可是难为了一个丸子头走天下的孟婧,她是怎么都学不会。 多亏那和雅是个手巧的,三两下功夫就能梳好清宫中常用的发型。 孟婧不喜欢那些造型繁复的珠花,每次只让那和雅捡两个素色发簪固定在发髻上。 “娘娘今日得闲,是否去御花园转转?”那和雅一边帮皇后整理着碎发,一边发问。 孟婧微微转头,纠正道:“不,今日你家娘娘不得闲,你梳完头就去太医院将高太医请过来,就说皇后娘娘有事与他商量。” 那和雅轻轻福身,有些低落道:“是,娘娘。” 孟婧将头转正,又补充了一句:“我与高太医商议完后,再与你一同去御花园透透风。” 那和雅露出微笑,声中带喜:“好的,娘娘。” 那和雅出门前,孟婧提醒她将高太医带到西暖殿,而她自己也提前移步西暖殿等候。 其他的宫女太监确实没有那和雅贴心,她在罗汉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热茶都没上来。无奈她只能主动下令,让随行的宫女去准备茶水。 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何太后舍不得苏麻喇姑了,这宫中的其他侍女哪能有常年跟着自己的人细致? 但她并不认可古代工作与生活牵扯在一起的理念。 皇后的贴身侍女,高低也算个政府秘书了,这份工作做得好,更应该得到好的回报,而不是奉献余生成为皇后的附属。 那和雅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比如今日她就想逛逛御花园。 在那和雅的引路下,高正宁昂首阔步走进西暖殿。 西暖殿名不虚传,高正宁刚进屋就感到温暖的空气迎面而来,一路上被冷风吹到麻木的脸逐渐恢复知觉。 他躬身行礼,冻僵的嘴唇说话不怎么利索:“哇沤娘娘吉祥!” 孟婧忍住笑意,屏退左右。 待屋里只剩下二人,她才忍不住笑出了声,学着高正宁的语气:“哇沤娘娘吉祥~” 高正宁被她这样调笑,面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哇沤娘娘吴要打趣小臣。” 孟婧笑得更欢了,她甚至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高正宁气鼓鼓的,不知道该拿眼前的皇后怎么办。 孟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她揉揉自己脸上的肌肉,板正了脸问:“这会儿呢?高太医的嘴恢复了吗?” 高正宁一脸严肃,有些生气道:“恢复了。皇后娘娘可以不笑了吗?” 孟婧轻咳两声,喃喃道:“我又不是故意笑你。” 高正宁没跟她一般见识,而是认真询问:“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孟婧拍拍罗汉床上的小矮桌道:“我俩就别搞古代这一套君臣之礼了,校友过来坐!” 高正宁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了罗汉床,还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并开口称赞:“这青花瓷茶具做工精巧,不愧是宫中御用之物。” “别管这茶杯了,你知道尼堪和孔有德吗?”孟婧打断他的话。 高正宁轻抚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清廷的满族官员我不怎么了解,名字太难记,孔有德倒是有所耳闻,明末叛将,先是独立判明,后又投靠后金。” 孟婧听了他的描述,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脸朝高正宁凑近了些,补充道:“纯纯大汉奸,对吧?” 高正宁看着孟婧犀利的眼神,顿时皱起眉头,他感觉孟婧似乎要对孔有德做些什么。 于是担忧地说:“你知道外祖母悖论吗?” 孟婧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考住了,将身子退了回来,轻轻摇头。 高正宁一脸严肃,认真向皇后解释:“外祖母悖论是指,如果一个人穿越到外祖母还未生下自己父亲的时候,将外祖母杀死。但外祖母被杀死,这个人就也不会出生,那又是谁杀了他的外祖母呢?” 第31章 空气安静下来,高正宁不再言语,让孟婧好好琢磨。 经过几瞬的思量,孟婧便淡定地回答:“你的意思是我们俩不该改变历史,对吗?改变了历史会导致一系列蝴蝶效应。” 高正宁快速点头。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孟婧仿佛如释重负,“放心,朝堂的事不是我一个中宫皇后该管的。史上的孔有德本就死于今年,不用我出手。只是那尼堪,也算是忠勇大将……” 高正宁将手伸出,手心向下表示让皇后停下:“再怎么忠勇,也有他自己的命运,万一清朝从开头就出了bug,我们消失了怎么办?我都死了一次了,这回想好好活着。” bug? 孟婧陷入深思,如果对这个时代来说,发生与历史不相符的事情算bug,那他俩的穿越岂不是最大的bug? 可按照牛钮的事件发展来看,太后一心保全皇家颜面,皇上又是个没主意的,如果没有他俩,牛钮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样看来,他们倒更像修bug的人。 孟婧将心中所想与高正宁说道了一番,高正宁也沉下心思考起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胡渣,嘟嘟囔囔:“意思是我们做的事,不仅没改变历史,反而推动了历史?” 孟婧直勾勾看着高正宁,笃定地点点头。 “哎……我对历史确实不太熟悉,特别是顺治朝的事。”高正宁自责道,“我只对康熙的生平有些了解。” 孟婧伸手拍了拍高正宁的肩膀,安慰道:“那是当然,顺治总共才亲政十年,其间还以各方势力夺权为主,没有太多功绩。而康熙功绩卓越……” 突然间,孟婧脑中灵光一现,声音更是提高了八度:“等等!我们是来修bug的!我们还都学医!你想想之后有什么事。” 高正宁看着她激动的面容,十分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只知道康熙小时候会感染天花。” 说完这话,他也恍然大悟:“我们是来护幼主的!” 孟婧眼中闪着金光,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然而她接着又将眼珠转到一边,蹙起了眉。 西暖殿再一次安静下来,高正宁瞧着她神情的变化,也十分好奇,但他嘴笨,只能默默等待皇后开口。 孟婧思考良久,终是鼓足勇气:“高太医,我说实话吧,按照历史进程,我后年就会被废黜。” 高正宁立刻皱眉严肃道:“以何罪名?” “莫须有。”孟婧苦笑,“废后乃国事,须下诏与朝臣商议,顺治下谕旨给的理由是‘这门婚事是由多尔衮指定,未经选择’[1]。” 高正宁捏捏拳头:“所以是无故遭废。” 孟婧扯了扯嘴角:“算也不算,历史上这位皇后自己应是没做错事的;但去年多尔衮坠马身亡,顺治立即清算多尔衮余党,这份仇怨还不够深吗?” “我虽被废黜,但也只是被降为静妃,迁居永寿宫。”孟婧又顿了顿才说,“这也是顺治一直挑我刺,我也没说要害他的原因,他并未算计我的性命。” 高正宁沉默许久,他从未想过,顺治行事能够如此荒唐:“那你被打入冷宫了,行动可还方便?” 孟婧摇头,笑容变得自然了些:“我是被降级,又不是被幽禁,当然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高正宁陷入思考,孟婧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就未做打扰,让他能够专心考虑。 许久之后,高正宁终于开口:“我们是只需掌握大的走向,还是连小事也要顾及到?牛钮这位皇子重要吗?” 孟婧环抱双手,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牛钮这孩子,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但他晚年进宫与康熙认亲,治理了水患,还在河南留下了美名。我也不确定救他算不算小事。” 说到这里,分析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高正宁安慰道:“既然老天爷选择了我们,我们就按照自己的心性去过日子,存好心做好事总不会错。” 孟婧点头称是,接着又歪着脑袋,斜眼瞧着高正宁,话锋一转:“高太医家中可有妻室?” 高正宁不明所以,连连摇头:“你以为谁都跟皇帝一样,小小年纪就拥有三妻四妾吗?我这具身躯是个孤儿,自然没人给他安排亲事。” 孟婧嘴角一扬,喜悦挂上眉梢:“你看我身边的那和雅小姐姐漂不漂亮?”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高正宁学着古时文人的腔调。 有戏!接下来就看那和雅喜不喜欢这位太医了。 第24章 暗示 “阿格福晋求见!”那和雅在门外高声禀报。 孟婧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她喃喃自语:“咦?奇了怪了,平日里不爱见人的阿格福晋怎么来坤宁宫了?” 高正宁不知她话中的意思,但却明白有外人到来,皇后与自己就不能这般没规矩了。 他站起身,给皇后递了个眼神。 孟婧有些不乐意,本来还说今日拉着高太医和那和雅一同游览御花园,让二人认识一下,这阿格福晋一来,高太医就得告退,今日没机会同游御花园了。 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赶阿格福晋走,孟婧只得摆摆手,让高正宁离去,又起身往西暖殿门外迎接阿格福晋。 阿格福晋今日身着深绿色的旗装,两手揣在嫩绿的锦缎手抄中。 高正宁与阿格福晋擦身而过时,也遵守宫规朝她拱手行礼,阿格并未停留,只是在路过时回了一句:“太医请起。” 第32章 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皇后站的地方走去。 高正宁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阿格福晋,真是自带寒冰气场。 那和雅确实机灵能干,在皇后和阿格福晋进屋前,就将小桌上的茶具收走,命小太监换上新的茶具与热茶。 阿格福晋行礼后,孟婧将人领进屋。 孟婧是个好学的,第二次见到阿格,她又注意起了阿格走路的姿态。 阿格脚步沉稳,脊背挺直,她头上坠着精致的步摇和珍珠耳环没有丝毫晃动。 孟婧心中叹道: 【就这身姿仪态来看,阿格福晋比我跟适合当皇后。学起来!】 阿格听到这话,稍稍偏头看向一旁的皇后,瞧见她将肚皮挺得老高,脖子肩膀僵住,别别扭扭地朝屋内走去。 阿格脑中浮现出“邯郸学步”这个词语,不禁拿起手绢挡住嘴轻笑了一下。 孟婧坐回罗汉床,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脖子也端正地昂着,她故作严肃道:“阿格福晋请坐。” 阿格本想放松自己,让皇后也别这么紧张,可她的姿态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无法改变。 孟婧摆出一副的姿态:“不知阿格福晋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阿格今日前来,为的便是提醒皇后,她心中所想能被福晋们听见。 那日坤宁宫宴会过后,阿格在回宫的路上曾询问随行的宫女是否听到奇怪的声音,宫女皆摇头表示没有。 但董鄂福晋询问朝堂之事,又明显是听见皇后所思所想后才开口打探的。她便怀疑能听见皇后心声的只有宫里的主子们。 然而皇上当天对皇后辱骂他的话语并没有什么反应。 一番合计下来,最有可能的,是只有她们这群后宫福晋格格能够听见皇后的心声。 阿格沉默一会儿后,双眸含笑,微微张口,声音冷淡却充满了关怀之意:“皇后娘娘多日为后宫姐妹以及大典操劳,我自是应该来探望。” 孟婧心中一颤: 【什么?冷漠美人心疼我?】 “那和雅,去将我柜子里的杏仁酥拿来,我要与阿格福晋一同品尝。” 宫中那些饽饽点心,阿格福晋想必都吃腻了,今天让她试试这杏仁酥,保准她开心。 阿格嘴角弯弯:“皇后娘娘还是个小姑娘,自然是被人心疼的年纪。” 她便是故意挑着皇后的心声接话。 孟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说过“心疼”之类的话,心中依旧絮絮叨叨: 【我看那日阿格福晋也吃了不少饭菜,定也是合胃口的,嘿嘿,这顿饭请得值!】 阿格听完,立刻扬着笑容道:“皇后娘娘那日的筵席,乃是我进宫以来吃得最畅快的一次。” 孟婧微微顿了顿,但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阿格与自己颇有些心意相通,忙谦虚道:“我坐上这皇后的位置,自然该团结后宫福晋。” 阿格将手从锦缎手抄中伸出,朝身旁的婢女轻轻扬了扬:“沁心,将我带给娘娘的礼物拿出来吧。” 名叫沁心的宫女递过一个白玉酒壶,阿格伸出纤纤素手接过,将透亮的酒壶放置在小桌上。 【呀!阿格怎么知道我爱喝酒的?】 阿格眸光闪耀,觉得提醒似乎到位了,正是那夜皇后心中所想,让她得知皇后嗜酒。 岂料下一秒孟婧又开始瞎猜: 【一定是阿格也爱喝酒,想来试探我的喜好。】 阿格失望极了,这皇后,心还真大,不过也是,谁能想到自己心中所说的话会被别人听见呢? 那和雅见沁心拿出酒壶的那一刻,就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只同色的白玉酒杯,为二人斟上美酒。 孟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上好的杜康,恐怕阿格福晋珍藏已久,今日得尝,万分荣幸!” 孟婧爱酒,她天生代谢好,近乎千杯不醉,同时她也是懂得克制的人,每到微醺,她便停下,享受那飘飘欲仙的感觉。 阿格眉梢上扬,喜悦溢出眼眸,皇后是懂酒的,今后在这深宫,她也算有了一位酒友。 几杯杜康下肚,孟婧面不改色,眼眸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澈。 她这才瞥见阿格皓腕上轻碰在一起发出泠泠声响的碧绿翡翠叮当镯。 【好美的叮当镯,我以前也有一对,回头让那和雅帮我去宫外寻一寻。】 这句话钻入阿格的耳朵,让她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既然娘娘喜欢,”阿格将带着手镯的手掌并拢,另一只手轻巧地摘下镯子,推到皇后面前,“那今日我就将这两只叮当镯送给皇后。” 空气猛然凝固,孟婧在酒精的刺激下,脑子清醒了些,惊道:“你为何知道我喜欢这对镯子?” 阿格笑而不语。 孟婧胆寒,种种过往浮现在她的脑海,特别是陈福晋在钟粹宫前那一句“也不是不行”最为可疑。 “阿格福晋,你是在暗示我吗?”孟婧的声音有些颤抖。 见此情形,阿格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默默起身:“娘娘心中已经有数,妾这就回宫,娘娘今后还是注意着心中所想好。” 随后朝皇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孟婧惊慌失措,心中狂叫: 【这这这……阿格福晋这不等于是默认了吗?糟了,我现在的慌乱她是否也听得见?】 第33章 阿格刚走到门边,转过头轻轻说了一个字:“是。” 第25章 牛钮的未来 最近几日怪得很,皇后不像往日那般凡事仔细交代,总是吐露只言片语后,用探究的眼光上下打量下人,似让他们猜测自己的用意。 这期间她还以宫务繁忙为由,谢绝了众福晋们的请安。 这一切,都是孟婧有意为之。 确定谁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人总会对关乎自己的话语产生反应,除非他们经过专业的训练。 经过一圈试探,她确定了下人们无法听到她心中的话语。 方法无外乎是在与坤宁宫的下人们交流时,在心里夸赞或责骂对方;遇到无甚交集的其他下人,她总会在心中喊上一句“谁的银子掉了”,抑或一句“右排第三个太监的帽子衣服破了”。 经过无数次的确认,她终是放下心来,就算是那和雅,也无法如阿格福晋那样听到自己的想法。 正月初十大早,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孟婧就起身洗漱穿戴。 太后在正月上旬召见大臣商议国事,特意免了后宫问安,但孟婧昨夜临时接到苏麻喇姑亲自来坤宁宫通传的太后口谕,让她在初十这日早些前去问安。 瞧着苏麻喇姑严肃的神情,孟婧立即知晓其中深意。 是以孟婧摸黑也要早起,并顶着凌冽的寒风,在一群打着哆嗦的宫人护送下来到寿康宫。 听见门外太监禀报皇后前来的消息,太后心中既是欣慰,也是欣赏。 皇后对于自己的吩咐总是令行禁止,不过是让她早些来,这天还没见亮光,她就已经到了宫门口。 如此贴心的孩子,还聪慧机敏,自己没选错。 孟婧入殿,嫩如新荔的脸蛋被寒风吹得泛红,她垂眸福身:“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瞧见她冻得通红的手指,心疼的让她起身坐到自己身边,又让周围下人退出去,说是与皇后久未相见,有许多贴心话要说。 孟婧四肢有些僵硬,用别扭的姿势坐到了太后对面。 此时的她开始尝试着在心中说话: 【姑姑您左边耳坠怎么只剩两个?】 一耳三钳乃满族女子必须遵守的传统,太后向来注重满汉之别,若是能听到这话,定会立即查看自己的耳坠。 然而太后不为所动,而是拉起皇后冻僵的手,疼惜道:“我可怜的女儿,怎不戴个手抄?冻坏了怎么办?” 孟婧感受着太后双手的温度,心中也有丝丝暖,太后倾尽一生抚育顺治与康熙两任帝王,对晚辈的慈爱千古流传。 她柔声回答:“谢姑姑关心,这次急着赶路,侄女下次注意。” 太后将她的手捂得温暖了些后,才提及正事。 “牛钮之事,我已安排下来,上次你建议正月底再将他送出宫,我思虑一番后,仍觉不妥。”太后语气和缓,“为避免被世家朝臣发现端倪,送牛钮出宫与报丧不能相隔太近,我已安排将他在正月十五送出宫,月底宣布夭折正好。” 孟婧细细聆听太后的分析,一边不住地点头肯定,她也觉得这个计划更加周全稳妥,心里十分佩服太后的谨慎。 她微微蹙眉,用心思考的模样落入太后眼里,让太后更加喜爱她的乖巧懂事。 就在此时,门外太监报高太医觐见。 “快将高太医请进来。”苏麻喇姑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 太后温声解释:“此事不宜再让更多人知道,送牛钮这事,我就直接交给高太医了。” 孟婧点头,时常有人提到“死人才能够守住秘密”,此话虽残忍,其中却有不少心理学上的因素。 传播秘事,除了让人在心中享受被关注的快感外,更会让人通过对他人的经历幸灾乐祸为自身带来自我肯定。 甚至在实验中,泄密能够刺激大脑分泌内啡肽,让人产生极大的愉悦。 也多亏太后与顺治仁厚,没对知道此事的人进行清算,产婆才得以保全性命,然而代价却是终生留在宫中。 高正宁进殿,如常拜见太后与皇后。 太后收回脸上的和蔼神情,沉声安排高正宁将牛钮以东北正白旗他塔喇氏遗孤的名义送到河南正红旗他塔喇家族抚养,理由是东北苦寒,舍不得这可怜孩子再受委屈。 孟婧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心说:东北与河南相隔千里,两面分支难以沟通,而且送到河南的话,果然没错。 桌上的茶盏已微微有些发冷,太后也将诸事安排妥当,她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轻声叹息:“今日是寿康宫恢复请安的第一天,待会儿其他人就来了,你们俩先退下吧。” 孟婧起身,与高正宁隔了远远的距离,同时向太后辞别。 太后安排的任务,还需要他们俩配合才行,趁着天光还未透亮,二人一同往坤宁宫走去。 那日孟婧问了高正宁对那和雅的看法,如今一路上她就发现高正宁眼光时不时的会偏到那和雅的方向。 果然,那和雅这小妮子容貌出挑,就提那么一句,高正宁就这般心绪不宁。 遵照礼数,孟婧还是在西暖殿中与高正宁议事。 这次她邀请高正宁坐在软凳上,与她侧身相对。 孟婧并未试探他,毕竟高正宁若是能听到她心中所思,那当初也不会在英语单词上嘴硬了。 第34章 男子就是这世上最好揣测的。 顺治也是一样,若顺治能听到,早在腊月二十八就该以大不敬治罪处置她了。 高正宁又是一副斯文的模样恭敬道:“在商议出宫路线前,在下有一事请教。” “高太医请讲。”孟婧也客气道。 高正宁换上带着些好奇的语气:“皇子死遁出宫之事,按理说也是历史悬案一般的存在,你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孟婧本以为他会问宫中的事,却没想到他好奇的是这个,于是她抬手轻浮了两下后脑勺的燕尾。 “这事儿看起来挺隐秘的,但在后世并不是秘事。”孟婧含笑答道。 高正宁听了这话,更是不解:“哦?” 孟婧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大一那年暑假,被河南焦作的舍友邀请去她家做客参观了一处叫嘉应观的四a级景区。” “嘉应观乃雍正元年敕造的行宫,建筑风格与清紫禁城颇为相似,朱墙碧瓦,其间御碑亭琉璃黄瓦镶嵌其上,中间还有一座在二十一世纪都无法破解其工艺的铜包铁碑。” “碑头上雕刻着三条龙,恰巧当时在河南治水的左副都御史就叫牛钮,据传这就是象征着牛钮,康熙帝与当时还是雍王的雍正帝在康熙末年三龙治水的事。[1]” 高正宁摇摇头:“或许只是恰巧同名罢了,何以见得此人就是大阿哥?” 孟婧站起身,来回缓慢踱步,口中之言头头是道:“且不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正在印证此说法。就说史籍里那位左副都御史他塔喇·牛钮,在晚年可是被人一折子参到了雍正面前,告发他索要贿赂,然而一向雷霆手段治理贪腐的雍正帝,却在抓捕他后又网开一面[2],翻年派他去河北治水后,就再无记载[3],直到他在乾隆年间去世[4]。” 高正宁顿悟一般微微点头,随后提出另一个问题:“是这道理,可将行宫赐给先帝兄长居住,是否可行?” “嗐!”孟婧手一扬,坐回软凳,语气随意道,“光是康熙就修了二十一座行宫,一座行宫不是大事。且嘉应观占地一百四十亩,祭祀场所与起居屋舍一应俱全,皇上想去住住也不拥挤。” 跨越三朝,牛钮起码也有八十多岁了,想着自己救下的小婴儿得以安享晚年,高正宁作为医者的心仿佛流淌着暖暖的春水般畅快。 孟婧瞧着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升起了一点点“坏心眼”,她提醒道:“高医生,你不仅救了牛钮,牛钮深谙治水之道,在河南修建的水利工程还救下了不少受灾百姓。” 高正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孟婧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她起身打开一旁书架的柜门,拿出纸笔。 纸张平铺在两张软椅旁中间的小桌上,孟婧提笔写下从钟粹宫抱走牛钮的过程,要求高正宁牢记于心后,又立即将纸张烧毁。 一切商议妥当后,高正宁就此告退。 临出门时,还不忘轻轻扯了下候在门口的那和雅的衣袖,与她说:“我这就走了,你快进去吧。” 那和雅十分疑惑,这人离开怎么还要跟自己道一声。 她嘟嘟囔囔进入西暖殿:“这人以为我没眼力见儿,看不出来他要走了不成。” 孟婧捂嘴轻笑,这那和雅,也是个不解风情的。 第26章 井水 正月十五,紫禁城中张灯结彩。 清晨一碗香甜的元宵暖意融融,孟婧端着温热的瓷碗,将软糯的小元宵送进嘴里。 她微微眯眼,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待她将口中食物咽下肚,立刻出声将那和雅唤了过来。 “娘娘,何事?”那和雅带着笑快步走到皇后面前。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皇宫今日这般喜庆,让那和雅十分开心。 孟婧舀起一个小元宵,不等那和雅反应,快速塞进她的嘴里。 “甜吗?”孟婧眸光如星星般闪耀。 那和雅捂住嘴嚼完吞下后,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连连点头。 当孟婧要喂她第二个时,她却赶忙拒绝:“这是主子的元宵,待会儿您该吃不饱了。” 孟婧闻言,敛了欢快的表情,板着脸道:“你今后是要与我朝夕相伴,你看看人家太后与苏麻喇姑,人前主仆相称,人后可亲如姐妹。” 那和雅见皇后似铁了心要与她分享这碗甜糯可口的元宵,只得小心翼翼接受下来。 北京城昨夜下了雪,今日大雪初霁,宫人扫着路中间的积雪,又忙着将屋檐边、树枝上的积雪打落,免得掉下来砸了人。 众人沉浸在这欢乐而忙碌的气氛中。 然而今日对笔什赫福晋来说是个难过的日子。 作为牛钮的母亲,她已经被通知了孩子的未来。 孟婧吃完元宵就匆匆忙忙赶到钟粹宫,在屋内安慰了笔什赫福晋许久,还鼓励她今后定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想着: 【你的儿子之后会进入<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受到善待,活到八十。】 八十?什么八十? 笔什赫福晋本来悲伤地垂着眼,听到这儿不由抬头看了看皇后。 二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孟婧明白了些什么。 之前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言只会让这位母亲更加悲伤,只有她在心中告知的美好未来,才能让笔什赫福晋好受些。 第35章 笔什赫福晋虽然身份卑微,却意外的颇为受宠。若要说如今这后宫里谁跟年少的顺治有些真感情,那非笔什赫福晋莫属。 初入选的福晋无不家世显赫,上一次粗糙的“选秀”选出的几位佳人家中也是非富即贵。 唯独这笔什赫福晋家世不显,无甚野心,娇媚而脆弱,宛如一朵需要顺治呵护又没有攻击性的娇花。 对自己没有政治上的企图,是顺治一生宠幸妃子的基本条件,所以后宫中,越是出身高贵,野心勃勃的女人,越是不得他的喜欢。 笔什赫福晋自己也知道皇帝对她十分用心,曾十分担心皇后入主中宫会因嫉妒而欺负她。 如今皇后却在此安慰她,并且她还听说,救下牛钮的方法是由皇后提出的,心中对皇后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自从牛钮出生,笔什赫福晋屋里的下人都被要求在殿外伺候,平时送饭送茶都只能快进快出。 母子连心,由母亲一心一意照料的牛钮小脸蛋白白胖胖,也很少哭泣。 高正宁坐着马车匆匆绕了宫里一圈,给各宫的福晋格格请了平安脉,才最终停在了钟粹宫门口。 高正宁进屋后,不好出声劝慰,只是朝笔什赫福晋拱了拱手道:“福晋,属下这就带大阿哥走了。” 笔什赫福晋依依不舍地看了孩子几眼,最终还是将孩子递到了太医手中。 “这孩子贪吃,一路上别饿着他。”她声带哽咽。 高正宁郑重其事地点头:“臣必定照顾好大阿哥。” 孟婧提前走出西配殿为高正宁开路,瞧着四下并没有人经过,她便没有回头,直直往神武门赶去。 不一会儿,高太医鬼鬼祟祟地抱着牛钮,进入马车。 马车里点了助眠的香料,宫内地面平坦,牛钮安然睡着。 马车出门时,高正宁将孩子放在马车内,出去递腰牌给侍卫查看。 侍卫看完腰牌,正打算检查车内情况,孟婧适时地走了过来。 她强压着紧张的心绪,高声道:“高太医,这就出宫啦?这会儿方便去给我的贴身侍女看看吗?” 侍卫被她的声音一惊,忙转身下跪请安。 高正宁也跟着下跪,嘴里说着:“皇后娘娘吉祥,臣今日急着赶回家中。” 孟婧也不啰嗦,直接回答:“高太医快请起,我再去找找别人吧。” 高正宁立刻起身钻进车厢,将座位上的婴孩挡在身后。 见马车不再摇晃,孟婧才命侍卫起身。 侍卫冲马车内探头望了一眼,除了正中端坐的高正宁什么都没看到。 便将其放行。 望着马车急速远去的背影,孟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为了保证金日进展顺利,孟婧多次来神武门闲逛,并假装张口却不发声,在心里发号施令,检查侍卫是否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好在侍卫一直不为所动,才让她放心。 车中,高正宁转身想将牛钮抱起,才发现他早已醒来。 安神香可助眠,却没有药物那样强效的作用。孩子被周围的声响吵醒,却也不哭不闹,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高正宁慈父般稍稍用力抱了抱这个孩子。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中。 孟婧打道回府,从承光门往西边走,准备穿过御花园回坤宁宫。 路过西井亭时,却瞧见两位阿哥在井口叽叽喳喳,她站定一看,这不是博果尔与韬塞吗? 今日元宵,两位阿哥应该是来探望宫中的母亲。 可是两个熊孩子不陪伴自己的额娘,反倒在此打打闹闹,真是顽皮啊。 不过这俩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也不能苛求。 “虽然现在光线不好,看不清晰,但这井水不会结冰。”韬塞声音沉稳。 博果尔还未变声,依旧是一副孩童般清亮的嗓子:“这天寒地冻的,我刚在路上还打了一出溜,路上的水都结冰了,井水怎可能不结冰?” 孟婧听到这幼稚的对话,顿感无聊,觉着这俩孩子更可能是被额娘赶出来玩的。 她准备无视这两个小傻瓜,赶紧低头回宫,谁知刚一抬脚,却被博果尔叫住。 “那不是皇嫂吗?”博果尔朝她喊道。 孟婧将头偏向另一边翻了个白眼,再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带着温和的笑容福身回答:“小皇叔。” 博果尔顽皮天真,没有客套的意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孟婧跟前,拉着她的衣袖:“皇嫂你来评评理,这井水到底结没结冰?” 韬塞在一旁不言不语,神情凝重,觉得在皇嫂面前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十分丢人。 孟婧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傻乎乎的博果尔,这孩子怎么都不像会为情所困,被抢了小媳妇儿就自尽的人啊。 “皇嫂你快评评理啊!”博果尔摇晃着孟婧,一副孩童的模样。 孟婧实在没招了,只得让二人在井亭内等等。 她在泥土里翻出一颗小石子,一边往井边走一边轻轻拂开上头的泥土。 “叮咚~” 石子被孟婧丢进井里。 “听到没,石子入水的声音,井里头没结冰。”孟婧真诚地对博果尔说。 博果尔从小娇生惯养,现仍是小孩心性,争论失败后冲二人吼了一声:“哼!你们合起来欺负人!不和你们玩了!” 第36章 说完就往西六宫那头跑去。 孟婧心下觉得好笑,这小孩儿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她转头看着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韬塞:“你还不去追你弟弟?” “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韬塞无奈道。 孟婧让那和雅帮她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将手放入手抄:“那十皇叔现在打算离开此处吗?” 随着博果尔离开,韬塞的尴尬的情绪缓和了些,他保持着与皇后相处的恭敬,礼貌地笑着:“我准备随处转转,等博果尔生完气再去寻他。博果尔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总是能哄好的。” 这十阿哥确实比博果尔成熟不少,情绪也比顺治稳定多了。 孟婧这样评价到。 “不如我将皇嫂送到坤宁门,再折返回西六宫,时间应该正好。”韬塞提议。 从西井亭送到坤宁门,路途较短,韬塞疏离而客气。 孟婧福身:“那就多谢十皇叔了。” 二人左右相隔一人的距离走在苍茫的雪海中,默契地不发一言,恰如一幅美妙的画卷。 晚间,太后一道懿旨传进钟粹宫,其中指出: 牛钮将在半岁后交由皇后抚养,太后体恤笔什赫福晋心疼孩子,让她多与孩子相处些时日。又将钟粹宫的下人悉数遣退,由苏麻喇姑每日亲自带人送膳洒扫。 第27章 齐聚 太后和皇后这大半个月忙忙碌碌,最孤单的,莫过于董鄂福晋了。 这深宫中能交心的人不多,难得遇到个瞒不住心事的善良皇后,这半个多月没相见,可给她憋坏了。 而昨日晚间太后的懿旨更是震惊后宫,许多疑问萦绕在董鄂福晋的心头,让她急着想找皇后打探消息。 给太后请安结束,她就急急忙忙脱离了聚在一起寒暄的福晋格格们,忙着赶回永寿宫拿阿玛送来的肉松饼。 她紧赶慢赶,没想到比皇后还先到坤宁宫。 董鄂福晋在西暖殿门口站着等候,瞧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坤宁门,忙命阿桃将肉松饼藏起来,这饼拢共就三个,哪儿够这么多人分? 孟婧刚踏进宫门就隐隐觉着西暖殿门口有人,走进一看,才发觉又是董鄂福晋这个小食神。 她笑了笑,今日怕是捅了小姑娘们的窝,一个二个,就连阿格和挺着大肚子的陈福晋,都要找理由来坤宁宫坐坐。 那和雅脸色也不太好,这么多福晋要来,沏茶都变成了体力活儿。 一路上众福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孟婧倒也没来得及试探她们。 不过孟婧心下已猜到一二,若说与阿格身份最接近的人,莫过于自己身后这一群福晋格格了。 西暖殿的房门打开,在皇后的带领下,众人鱼贯而入。 大家都坐定后,孟婧也不急着说话,而是在心中发问: 【今日她们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有那么喜欢我?】 几位福晋格格面面相觑,但也不愿先开口。 只有阿格在一旁冷眼瞧着一切。 孟婧眼观鼻、鼻观心,她们不说话,自己也不说,哪怕是心里也不再多想一句。 最终还是恩绰这个急性子打破了沉默:“娘娘,听说大阿哥要交由您抚养了?” 众人立刻聚精会神,竖起耳朵。 果不其然,都是来打听大阿哥的事情的。 孟婧接过那和雅递来的茶水,慢悠悠道:“没错。” 说完就端起茶杯慢慢饮茶。 这时众人的精神更加集中,仿佛那个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在后头。 孟婧用余光扫视众人后,在心中坦诚道: 【谁喜欢带小孩儿啊,成日哭闹不止,耽误我休息起居。还不是太后娘娘硬塞给我的!】 董鄂福晋听到这儿,没好气道:“外头的太监宫女还说是皇后娘娘嫉妒笔什赫福晋生下皇长子,硬要拆散这母子二人,将大阿哥强要来的。” 此时正从那和雅手中接茶的阿格福晋顿了顿手,微微摇头,最先暴露的果然就是这个没心眼儿的董鄂福晋,这话茬也接得太顺了。 孟婧之前就打听过了,这时宫里还没建阿哥所,宫里阿哥公主出生,都是要求直接送去别的后妃处抚养。 不如今日就告诉她们这事好了。 她只将话说一半:“这是宫里的规矩。” 众福晋都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十分好奇。 孟婧先是看了一眼陈福晋,心中安慰道: 【这规矩,陈福晋听了可得挺住啊。】 只见陈福晋眼神飘忽了一瞬,恩绰也不自觉看了看陈福晋。 阿格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得,又暴露两个。 “不知各位可有听过去母留子,子贵母死之说?”孟婧提问。 杨氏博览群书,其中不乏史籍经典,她柔声接腔:“钩弋夫人!” “不错。”孟婧肯定道,“钩弋夫人是汉昭帝刘弗陵的生母,汉武帝刘彻为避免钩弋夫人干政,便直接赐死了她。” 陈福晋果真面色难看,坐在她旁边的京及格格感受到了她的忧虑,忙拂了拂她的手表示安慰。 孟婧继续解释:“大清想到折中的办法,便是让其他妃子养育皇子皇女。” 这一对比下来,易子养育的方法还是人道多了,福晋们也在心中接受了这个规矩。 第37章 然而杨氏想得长远,在她眼里,谋得圣宠,繁育子嗣,将孩子培养的聪明伶俐,让皇上喜爱,是一个良性循环。 如今生育的孩子被其他福晋抱走,还有近十月的孕期不能与皇上你侬我侬,这盛宠恐怕难续。 杨氏声音清甜,意有所指道:“今后皇上若想念大阿哥,就会来娘娘宫中了,皇上和娘娘的感情也能增进些。” 阿格拧眉,上次晚宴,杨氏说予皇上的话就有些挑拨的意味,如今这番话,更是直指皇后会用笔什赫福晋的孩子争宠。也不知皇后有没有听出其中端倪? 孟婧忽然语气带了些怒意:“既然杨格格觉得帮别人养孩子能争得盛宠,那不如去向太后说明,以后这宫里的孩子都给你养。” 这满含攻击性的话从一向外表端庄柔顺,内心热情似火,只对皇帝有意见的孟婧嘴里说出来,让座上的福晋格格们为之一颤。 接着孟婧又在心中斥道: 【这杨氏怕还以为上次在晚宴上挑唆的发言神不知鬼不觉?一个格格,得了皇上两句赞美就敢在这后宫兴风作浪,不知今后还要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 杨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微张的嘴唇有些发抖,皇后心口合一指出她两次歪心思,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她的心中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憎恨。 自己形貌昳丽,才学出众,若不进宫,也能寻一个好人家做主母。 如今进宫做了最低等的格格,不去搏一搏皇上的宠爱,难道在永和宫里与那几个远不如自己的女子相伴余生不成? 她拿起手帕捂着嘴:“娘娘,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想您和皇上感情和睦。” 说完还硬挤出两滴泪水。 在场人并没有被她的泪水打动,都冷冷地看着她。 嫁入宫中,除了个别的福晋外,都是想得到皇上青睐的,有意争宠也无可厚非,但陷害打压别人就另当别论了。 念在杨氏年纪尚小,孟婧还是想给她一个机会:“我们嫁进宫中,自然都是皇上的妻妾,是一家人,替皇上分忧、养育子嗣都是分内之事。杨格格以后言语间注意点便是。” 事到如今,孟婧已经确认这满屋子的顺治后妃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自己也将她们好奇的事悉数告知。 于是用身子疲乏的借口让她们离开。 她虽然不解上天这是何意,但将自己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话,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也可能是件好事。 只是从前只需要谨言慎行,今后连思虑都得注意着些。 孟婧不由琢磨起来,但按不下去的心思该如何是好? 譬如这出了坤宁宫又折返回来的董鄂福晋,带着肉松饼站在自己跟前,她实在是无法不对那饼展开想象。 第28章 仨人 【太香了,实在是太香了!】 董鄂福晋心中窃喜,她故意将包裹肉松饼的油纸撕掉了一个小角,让香气透出来引诱皇后,免得皇后将自己赶走。 “皇后娘娘~”董鄂福晋娇嗔道,“外头好冷,我们进去谈好不好嘛~” 听到“冷”字,孟婧也打了个哆嗦,这冬日寒风瑟瑟,确实好冷。 不过她还是先在心里求饶: 【董鄂福晋一边用肉松饼诱惑我,一边还冲我撒娇,受不了,真受不了!】 董鄂福晋被逗得心情舒畅,脸上扬起甜甜的微笑。 二人拉拉扯扯进入西暖殿坐下,孟婧语气轻松地问道:“你又转头回来干嘛?” 调皮的董鄂福晋没个正形,一只腿半跪在罗汉床边上,拿出肉松饼:“给皇后娘娘送零食。” 孟婧伸手接过肉松饼放在桌上,董鄂福晋又开口了:“娘娘,钟粹宫那日抓了个宫女,是怎么回事呀?”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孟婧在脑中肆无忌惮地回忆着太后告诉她的真相: 【陈福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硬是派了个小宫女去打探钟粹宫内有什么秘密。小宫女没进到笔什赫福晋居住的东配殿,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她还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那个小宫女被太后拉去处罚了,我不太清楚情况。” 董鄂福晋听完,撇撇嘴,陈福晋的筋没搭错,只是听了皇后心里说的话,太好奇了才去打听。 多傻的陈福晋?管皇后娘娘打听不就行了?何须亲自派人刺探。 这回孟婧说话在后,董鄂福晋也知道该如何回应:“那我也不方便再问了。” 屋外又传来禀报的声音:“阿格福晋求见!” 【怎么回事?阿格福晋也来杀个回马枪。】 董鄂福晋再一次下意识接了话茬:“对啊,她回来干嘛?奇怪。” 孟婧满脸黑线,过去没有注意,现在看来,董鄂福晋真是个天真没心眼的,这一个时辰内暴露的次数也太多了。 阿格福晋进屋,西暖殿的温度都降了两度。 她抬眼看到董鄂福晋也在此处,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又矜持地朝二人问候,坐在了最靠近罗汉床的软椅上。 坐定后,她有用余光撇了一眼皇后的手腕,那对翡翠叮当镯还在,皇后还真是喜欢这对手镯,也算是没送错人。 阿格这次回来,是想问问孟婧是否弄清楚了被读心的事情,但碍于有董鄂福晋在,她也不好开口。 第38章 孟婧也知道,自己现在与阿格属于知晓一切的人,董鄂福晋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小傻瓜,给她说说闲话可以,重要的事儿还是瞒着她好。 于是她也不主动与阿格说话,依旧与董鄂福晋谈笑着。 孟婧想着打趣儿她两句: 【董鄂福晋这手指怎么变粗了?是不是胖了?】 董鄂福晋的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孟婧的。 “差不多嘛……”她嘟嘟囔囔着。 一晃眼看到了软椅上的阿格,那细长白嫩的手指,跟自己的小胖手差距颇大,不由地微微张嘴。 孟婧早观察到了她眼神和面容的变化,憋着笑喊道:“董鄂福晋,董鄂福晋!你在看什么呀?” 董鄂福晋语气有些低落:“看来我是真的长胖了,你看我的手跟阿格福晋的比起来,简直是……简直是仙女和凡人的区别。” 她嘟着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让阿格都忍不住喜欢,只听平时少言寡语的阿格也接话道:“哪有的事。” 可她声音冷冽,让人分辨不出是安慰还是责怪,弄的董鄂福晋有些紧张。 孟婧倒是知道,阿格是个面冷心热的,她拉了拉董鄂福晋的手:“你看,阿格福晋都说没有的事了,你就别再瞎捉摸了,胖点怎么了,咱胖点好过冬。” 董鄂福晋偷偷看向阿格,见阿格嘴角也弯了弯,没有反驳皇后的意思,才明白阿格是真心安慰自己。 “不行!”董鄂福晋猛地起身,“皇后娘娘,我要告退了,我要回去瘦身!” 孟婧和阿格都被她忽然站起吓了一跳,听到她的豪言壮语之后,又明白了这丫头又想做点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了。 她这么好吃的一张小嘴,怎么瘦身啊? “阿格福晋!”董鄂福晋突然转身对阿格说:“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说完这话,她就大步流星地走出西暖殿。 待她的脚步声渐远,阿格才开口:“明明是你揶揄她胖了,为何要让我刮目相看。” 孟婧也看看自己的手指,再看看阿格的手指,无可奈何:“你身材苗条,四肢纤细,不让你刮目相看,难道要我这个胖子二号刮目相看不成?” 阿格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和雅这时才端着茶进屋,瞧见房中只剩两人,她疑惑道:“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董鄂福晋就不见了?我还为她准备了杯子。” 屋内除了茶香,还弥散着肉松饼的香气。 孟婧打开油纸包,看见里头三个饼,现在屋里又正好是三个人,遂开心道:“来,咱仨一起将董鄂福晋送来的肉松饼吃掉。” 那和雅连连摇头,将嘴附上皇后的耳朵,轻声道:“阿格福晋还在这里,我怎么敢与两位主子一同分享食物。” “阿格福晋你可有什么意见?”孟婧没有像那和雅那般小心翼翼,她在阿格面前都是个没有秘密的透明人了,让她知道自己与那和雅的关系比普通主仆好些又如何? 阿格忽然有些自责,她的婢女沁心刚才被她留在了门外,皇后拉着自己和那和雅在温暖的屋内吃肉松饼,沁心却一个人在外头喝西北风。 往常她还觉得跟着自己这个主子是奴才们的福气,今日与皇后一对比,都显得她跟其他主子一样苛刻了。 “能给我一个肉松饼吗?”阿格声音柔柔。 “当然。”孟婧直接大方地递了一个给她。 随后她又礼貌地朝那和雅询问道:“能帮我将门外的沁心叫进来吗?” 那和雅闻言,立刻行动,将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的沁心带进了房门。 阿格瞧沁心冻得通红的双手,更加自责了。 她把肉松饼掰成两半,又将其中一份递给沁心,吩咐道:“你在外头辛苦了,快吃了这饼暖暖身子。” 第29章 结盟 沁心比那和雅更加拘谨,自己主子平日里是个少有流露感情的,与她没有太深厚的情谊,今日忽然要与她分饼吃,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宫中,令她一时手足无措。 “福晋,这……”沁心犹豫着。 孟婧塞了一个肉松饼到那和雅手中,侧着头对沁心说:“怎么?在外头,自己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沁心一下子醒悟,自己是阿格福晋的婢女,走到哪儿都要听阿格福晋的指令。 她赶忙接过半个肉松饼,然后轻轻冲着阿格行礼:“谢福晋赏赐。” 四人在西暖殿中有些拘束地小口小口吃着美食。 饼子外层松软可口,里头的肉松咸香四溢,面点和肉丝的香气在口中互相碰撞,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董鄂福晋真是这紫禁城的小食神啊。 阿格和沁心只有半个,吃得比另外两人快些。 阿格一边用绢帕擦手,一边淡淡询问:“皇后娘娘弄清楚了吗?” 孟婧嘴里的饼还没咽下,直接点点头,然后用思想回答: 【彻彻底底弄清楚了。】 其实阿格对皇后还有些防备,毕竟,自古以来这宫闱争宠虚情假意多的是,今日还是姐妹,明日就是死对头。 她试探道:“皇后今后还是与皇上多亲近些好。” 沁心和那和雅在,孟婧还是得掩饰一番。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笑容婉约:“谢阿格福晋关心。” 第39章 【他与我相看两相厌,跟他亲近有何用?我在这后宫求的是富贵绵延,跟这皇帝关系不大。】 听到皇后的真实想法,阿格有些奇怪,这后宫福晋的富贵,不都仰仗皇帝吗? 她自然地开口陈述:“自古以来后宫妃子都求一个圣宠,以享荣华富贵。” 孟婧也将手中的饼子吃尽,她将手擦干净,先回答阿格:“咱有幸嫁入这紫禁城,已经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了。” 阿格也明白这是说给沁心与那和雅的客套话,将注意力放在了皇后接下来的想法上。 【从前先谋圣宠后得富贵,是因为财富与决策权都在皇帝手上,咱皇上在朝堂被权臣限制,在后宫被太后管束,他哪来富贵给咱啊。】 听到这儿,阿格也在心中赞皇后想的通透,对她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谁知皇后还有话没说完。 【论性格,我比不过笔什赫福晋柔顺温和;论才情,我不如杨格格博览群书。皇上喜欢的我一个不占,何必强求皇上对我有感情?】 才情? 阿格确实听说皇上喜爱舞文弄墨,但并不知道皇上还喜欢有才情的女子。 她思忖片刻,神色泰然地发问:“也不知皇上喜欢哪样的女子。” 沁心以为自己主子终于开窍了,想要打探皇上的喜好。 那和雅则是一脸好奇,一向冷清的阿格福晋怎么问起了这个。 孟婧扭了扭身子,言不由衷:“皇上仁慈,定也是喜爱与他一般品性纯良的女子。” 她确实忍不住剧透八卦了: 【他喜欢听话的,喜欢会写字画画的,喜欢会吟诗作赋的,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蒙古的。】 阿格仿佛被激起了些不满,就与二十一世纪的人被地域黑一样,谁能允许自己的家乡和民族受到歧视? 她语气中透着愠怒:“我蒙古女儿能歌善舞,骑射之术不输男儿!” 沁心挠头,这阿格福晋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品性纯良和能歌善舞有关系吗? 【他可不管咱蒙古女孩好不好,只要是冷落我们能膈应拘束他的太后,就算是天仙下凡摆在他面前,他也能不为所动。】 阿格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用力捏着的座椅扶手。 原来只是与太后斗法,跟蒙古女子没关系,那敢情好,自己还能趁此远离皇帝,不用与皇帝虚与委蛇。 她抚了抚自己耳边的碎发,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婧也得帮阿格福晋圆话:“阿格福晋说的是,我都有些想念在草原生活的日子了。” 阿格福晋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也十分想念在浩齐特部的生活,我与皇后娘娘今后可否以姐妹相称,毕竟我也是蒙古女子。” 孟婧听出了阿格的暗示,同样是蒙古女子,更同样是入不了顺治眼的蒙古女子。 这其中隐隐有些结盟之意。 她感念阿格提醒了自己,又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在后宫中都没有争夺皇帝宠爱的想法和资格,心中也接受了阿格的提议。 她优雅回应:“那将来在人前我是皇后,在人后我就是你妹妹了。” 心里头用俏皮的语气补充: 【可不许反悔哦~】 沁心与那和雅听到的内容缺了一大半,思维完全转不过来。 这二人怎么随便说说话就姐妹相称了? 那和雅还算好,皇后在她心中一向聪慧,拉拢一位身份不低的福晋,不是一件坏事。 沁心就有些头晕了,阿格福晋今日分给她吃食的行为已经令她震惊不已;这会儿又主动认了个妹妹,这妹妹还是如今的皇后。 难道一向不喜与人交往的福晋转了性?还是之前不愿争宠的福晋现在想通了,愿意加入竞争? 事实上恰恰相反,皇后与阿格是建立了“无视皇帝小分队”。 并且这个队伍今后还会不断壮大。 * 永和宫前院,东配殿。 杨格格咬牙捏着手帕,婢女浅水看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 “可恶!”杨氏骂道,“自己是个废物,占着中宫之位,得不到皇上宠幸,就来打压我。” 随后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转头问身旁瑟瑟发抖的浅水:“我让你拿去给皇上的画卷,送到了吗?” 杨氏在选秀那日,看出皇帝对吟诗作画有些兴趣,自己能有幸入宫,跟当时自己的回答不无关系。 她绞尽脑汁写了不少诗让浅水送往乾清宫,却都石沉大海。 后来偶然间从其他小太监处得知,每件递给皇帝的东西,皇帝身旁的吴公公都会先行拦下查阅。 回到自己房里一问,果然浅水送去的诗,都交到了吴公公手里。 得知自己写的酸诗都被吴良辅那阉狗看了去,杨氏首先恼羞成怒给了浅水一耳光,并骂道:“废物东西,这么重要的细节居然不给我说!” 接着她又下了死令,让浅水将自己当初耗费了一月完成的工笔画送去乾清宫,并要求她亲手交到皇帝手上。 浅水宛如被派去抓捕唐僧师徒的小妖怪,不知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她连续抱着画去乾清宫探了好几天,摸清皇帝的进出规律后,才在某天“碰巧”遇到了回宫的皇帝,成功将杨氏的画作呈到了皇帝面前。 第40章 回到案几旁边的皇帝让吴良辅把画摊开,想知道他这后宫格格到底有几分能耐? 吴良辅十分不悦,想要讨好皇上,怎么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这杨氏前几次送诗,都被他扣下,按理说也该有点觉悟,拿钱财来孝敬孝敬自己,谁知她竟另辟蹊径,绕过自己办事。 哼!等着瞧吧。 他一边摊开杨氏的画作,一边用谄媚的语气道:“这后宫格格无论身份高低,还真没有会作画的,不知这杨格格是如何学会的这些。” 皇帝斜着眼冲吴良辅轻轻一瞥:“公公,你这话里有话啊。” 吴良辅赶忙低头道:“小的不敢,只是小的孤陋寡闻,没见过如此有才华的女子。” 皇帝将目光移向桌上的画。 画卷右边是一片密集的翠绿荷叶,形态各异;荷叶之上的荷花,或肆意绽放,或含苞吐萼;左上角还提了几句赞美夏日的小诗。 皇帝评价道:“画得不错,诗也不错。只是过于追求画面饱满,缺了些意境。” 吴良辅揣测皇帝这话的意思,这话中有褒有贬,难道…… “吴公公你安排一下,晚膳后我要去钟粹宫与杨格格探讨一下这幅画的问题。”皇帝命令道。 “嗻!”吴良辅弯腰应下,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这杨氏要开了绕过他讨好皇帝的先例,他今后还怎么在这后宫中捞油水? 他定要想个法子给这杨氏点教训。 他以出恭为借口,离开乾清宫,然后找到自己的心腹,悄悄下令:“你去郑亲王府求见简郡王济度,就说……” 第30章 吃瓜 “你们倒是一个个精神抖擞。”太后看着端坐在殿内的一众福晋,“我今日倒是有些乏,你们就先各回各宫吧。” 底下众人也不客套,齐齐起身朝太后行礼,退出了寿康宫。 出了寿康宫,大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杨氏本该与一宫之主的恩绰一同回到永和宫,这次却与以往不同。 她脚步匆匆,赶在一行人前头消失在城墙的拐角处,大家分明看见,她离开时的脸色难看极了。 永和宫的恩绰福晋、京及格格、捏及尼格格念着同日进宫又同住一起的情谊,本想劝慰杨氏,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后娘娘,我想去您宫里坐坐。”董鄂福晋拉住了皇后的手肘乞求道。 孟婧看她那期待的眼神,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站在人堆外,挺着大肚子的陈福晋举着手里的绢帕喊道:“娘娘,我也想去坐坐。” 孟婧听出陈福晋的声音,顿时疑惑了起来: 【今天又有什么闲篇要扯?】 永和宫东配殿昨晚发声的事,众人在赶来寿康宫的路上都有所耳闻,只是孟婧来的最早,没能听到其他人的议论。 永和宫那几位可不敢像上次那样往坤宁宫里钻,万一再传出个什么消息,杨氏肯定以为是她们泄露的。 大家住在一个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得慌。 阿格也听了点风言风语,想着多知道点事也无妨,于是与她们一同前往坤宁宫。 一路上,董鄂福晋那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眼神里充满了狡黠,一会儿又憋不住笑,“噗嗤”喷了两滴口水。 “董鄂福晋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福晋的样?”孟婧忍不住责备道。 董鄂福晋有些委屈,这才把思绪拉回,老老实实走路。 众人在西暖殿坐下,最近来的次数频繁,大家都有了自己熟悉的位置。 孟婧看三个人都坐好后,开口问:“董鄂福晋,现在屋子里没外人了,你说吧,什么事这么好笑。” 董鄂福晋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皇后娘娘不知道?” 孟婧面露疑惑:“知道什么?” 【我又不是观音菩萨,咋能什么都知道啊?】 阿格福晋也开了口:“我倒是听说了些,但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啊。” 这屋里最喜好打探宫中琐事的,非陈福晋莫属。 她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撑着后腰,焦急道:“董鄂福晋定是知道的比我们多,董鄂福晋你快说说你晓得的。” 阿格和孟婧对望一眼,这陈福晋怎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宫中八卦真有这么吸引人。 瞧着众人手上都闲着没事,既然要听八卦,那还是得有点零食作伴。 孟婧下令:“那和雅,去帮我盛点瓜子给大家,特别是陈福晋,多给点。” 【陈福晋你嗑瓜子放松点吧,我都怕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急出来。】 陈福晋听到这儿,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忙收起了情绪,安静下来。 董鄂福晋清清嗓子,小脸一扬:“我今日,正好在来的路上遇到永和宫的小秦子,小秦子与我相熟,将昨日皇上驾临永和宫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 瓜子已到,陈福晋忙抓了一把在手里嗑了起来。 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董鄂福晋。 “昨日皇上去永和宫,吴公公手中还抱着一幅画卷。”董鄂福晋一边说还一边学着吴公公抱画卷的样子,十分生动形象。 她接着叙述:“永和宫里的人都以为皇上要宠幸恩绰,谁知道吴公公却说皇上要找的是东配殿的杨格格。” 第41章 孟婧并不感到奇怪,心中接茬: 【杨格格才华横溢,皇上肯定喜欢。】 “后来,另外一个太监告诉小秦子,吴公公手里拿的画,好像是杨格格的婢女前几日悄悄从永和宫东配殿里拿出去的。”董鄂福晋这故事说得引人入胜,还向前伸了伸脑袋,对几人提问,“这说明什么?” 陈福晋忙捧哏似的回应:“说明什么?” 董鄂福晋缩回头歪向一边:“说明这画是杨格格送给皇上的啊!” 孟婧也忍不住评价:“这杨格格还挺聪明,知道投皇上所好。” 然后饱含深意地看了看阿格,昨日她告诉阿格,皇上喜欢有才情的,这不就来了吗? 阿格却朝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听下去。 孟婧心头纳闷,难道还有后续? 果然,董鄂福晋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皇上进门半晌,永和宫外忽然有太监着急万分地跑来跟吴公公禀报,简郡王求见,还说十万火急。” 嘴里瓜子刚下肚的陈福晋忙点头,摇了摇翘着兰花指的手:“对,我就是听到这儿,简郡王将皇上叫走了,不多时东配殿就传出杨格格的哭声,伺候的浅水不一会儿也哭着走了出来。” 董鄂福晋顺着陈福晋的话道:“没错!有好事的小太监‘路过’窗外,之前皇上一进门,就跟杨格格谈论作画的技巧,给杨格格好一番讲解。正当二人你侬我侬,半推半就正要进入正题时,吴公公在外头敲起了门。” 这时,董鄂福晋的脸色变得不满起来:“别看杨格格平日里知书达理的样子,我听小秦子说,她私底下凶得很,服侍她的浅水脸上时常挂着手指印。” 阿格叹了一口气,接了话头:“那她定会把皇上离开的怒气洒在了浅水身上。” 孟婧听完,倒是对简郡王的到来有些感兴趣,她疑惑道:“这事儿发生在昨夜对吗?” 三人都望向孟婧,然后点点头。 孟婧更加疑惑了:“简郡王怎会半夜进宫?有什么事不该递折子或者早朝的时候解决吗?” 听到皇后娘娘提出了疑问,董鄂福晋激动地站了起来,面上的得意更胜:“小秦子昨晚回去问了乾清宫的端茶太监,原来是南方的奏本下午才到,皇上批阅后还未来得及处理。不知怎么就被简郡王知道了前朝余孽起兵的消息。” “哦?那意思是,这消息只能是宫中传出去的?”孟婧眸光闪烁,看看阿格。 “这……”董鄂福晋得意的神色褪去,尴尬的面色爬了上来。 要她打听闲事儿还可以,要她分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有点困难。 孟婧慢悠悠道:“奏本的事,只有皇上的贴身近侍才能知道。传着消息出去的……” 陈福晋聪明了一回,大声说:“是吴公公!” 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孟婧忽然提问:“吴公公有没有为难过你们?” 一向冷漠的阿格此时冷笑一声,声中带着寒意:“这阉人,明里暗里告知我们,想要得到皇上青睐,得跟他搞好关系。所谓的搞好关系是什么?自然是给银子。” “各位福晋格格向讨皇上喜欢,本就是天经地义,这吴公公手伸得如此之长……”孟婧说着,却想到这吴良辅还要仗着顺治的喜爱耀武扬威好几年,也默默叹了口气。 幸好自己并不想争宠,不然还得被一个太监拿捏,着实丢人。 八卦结束后,还是得有点后宫之主的样子,她对三人说:“杨格格的事,下去就别再议论了,吸引皇上注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苛待下人这事儿,我会跟太后娘娘提一提。” 三位福晋自然也是懂事的,忙应下来。 第31章 交锋 正月三十,日头西下,再过几个时辰,牛钮就将满三个月。 按照原定计划,高太医从外头寻了一具婴儿尸体,在顺治给的便利下带进了宫中。 月上枝头,在苏麻喇姑的协助下,一切准备就绪。 “福晋,我要宣布大阿哥去世了。”高正宁低声对笔什赫福晋说。 半个月过去,笔什赫福晋的情绪也平复得差不多了。 但当她看见当日抱走孩子的高太医时,还是难免伤怀。 她眸中泛着泪光,轻轻点头。 苏麻喇姑命手下的太监去给太后及皇上通传。 太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动身前往钟粹宫探视。 顺便还大声问了来通报的太监,是否有人通知皇后,得知没有通知皇后,她又将那太监遣去坤宁宫,将皇后一同叫来。 因为皇子夭折这种大事,需要史官记录,众人不得不演一出戏给史官看。 太后刚进钟粹宫,苏麻喇姑就迎上去搀住了她。 走入东配殿,就瞧见笔什赫福晋已经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哭哭啼啼,高太医正在一旁不断说着劝慰的话语。 见太后进屋,笔什赫福晋还是改换成了跪着的姿势,抽抽噎噎地向太后行礼。 太后满眼心疼道:“孩子快起来吧,你受苦了。” 笔什赫福晋在地上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又跌回了地上,一旁拿着笔记录的史官也为之动容。 第42章 不一会儿,皇后也赶到。 她忙制止了想向她行礼的笔什赫福晋,语气温柔地说:“你在榻上好生躺着。” 接着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史官,在心中喃喃: 【现在瘫在床上,表现得伤心欲绝更好。】 笔什赫福晋听到理由,忙照着皇后的指令行事。 一群人在钟粹宫里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顺治的影子。 太后有些不满,早就商议好的事,皇帝怎么耽误如此之久。 皇帝不来,就难以进行下一步处理婴儿尸首之事。 等了许久,皇帝没等到,只等到了前去通报的太监。 太监面容愁闷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与众位大臣在乾清宫内商议战事,根本不允许我进入。” 太后听闻,一声令下,命皇后陪同摆驾乾清宫。 南方硝烟四起,南明军队势如破竹,这几日朝堂内争论不休,太后是知晓的。 她特地挑了夜里处理后宫之事,已是退让,谁知朝臣还在乾清宫内与皇帝纠缠。 乾清宫正殿内灯火通明,殿中争执之声不绝于耳,与早朝时别无二致。 “太后娘娘驾到!”太监高声通传。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此事太后到来是何意。 焦头烂额的顺治眉头舒展了些,他被这些各有主张的朝臣吵了一整天,都快被吵疯了。 在这场战事上,他更倾向于谈和与招揽。 但辅佐他上位的郑亲王却主战。 太后到来,顺治赶紧迎上前去,期待着母亲能帮自己说两句。 不等太后开口,顺治就先将眼下之事道来:“皇额娘,南明在西南起事,我想将南明将领招揽至麾下,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太后表情复杂,平日里她在后宫悄悄出点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在众臣面前,她作为后宫女子,怎可妄议国事? 顺治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被群臣围攻,他也已经昏了头,此时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太后犹豫的间歇,郑亲王的儿子简郡王就愤怒出声:“后宫女子怎有资格干政!” 这一声吼,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太后的反应。 简郡王与皇帝私交不错,在没有矛盾时,皇帝时常与简郡王倾诉在后宫被太后管教约束之事。是以简郡王对太后并没有好感。 简郡王的话,虽有些不敬之意,却又说的是事实,“尴尬”二字写在太后脸上。 本是来兴师问罪,结果顺治一番操作下来倒让她里外不是人。 群臣等着看笑话之际。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孟婧从太后身后站了出来,语气尖锐道:“我说什么了?就干政了?” 简郡王一惊,谁说你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孟婧嘴里的话噼里啪啦如弹珠般窜出:“后宫出了大事,我与太后前来请皇上定夺,进来一句话没说,就先挨您一顿斥责,当真是天子的后宫也不及你大?” 简郡王怒急攻心,抬起手指向皇后。 “你还敢指我?我再不济也是明媒正娶,天下共认的皇后,你若不满,这皇后之位你来坐!”孟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太后忙拦住模样气急败坏的皇后。 郑亲王也在一旁抓住了儿子的衣领。 太后端庄的仪态未变,语气和蔼道:“小孩子间的争执,让各位见笑了。今日后宫确实出了大事,须皇上处理,还请各位理解。” 郑亲王位高权重,本也是想放纵儿子敲打太后一番。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儿子济度失了颜面。 乾清宫内众人经过这一折腾,只得将今日议题放下,在顺治的命令下逐个退出。 顺治这才抽身,与他们一同前往钟粹宫,处理牛钮的身后事。 一路上,顺治都在与太后讲述他与大臣意见相左的事。 孟婧跟在二人身后,心中直道“蠢货!” 南明军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此时去招安,不割地赔款掉一大块肉才怪了。有点脑子的朝臣都不可能支持顺治的想法。 更蠢的是,他还为此将自己的母亲推到风口浪尖,让太后差点被一个晚辈抹了面子。 不过也好,孟婧早知道顺治靠不住,她为自己在后宫生存定立的目标,就是抱好太后的大腿。今日自己站出来化解了太后的尴尬,想必又能博点太后的疼爱。 就算之后与顺治不合,在太后的庇护下,好好活下来是没问题的。 太后也在气头上,不想理会自己这蠢儿子。 只是告诉他:“朝堂之事,还是多听郑亲王的意见,当初是他顶住压力支持你上位,前些日子又帮你肃清多尔衮残党。他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顺治见皇额娘也不支持自己,顿时泄了气,只能沉默地走完接下来的路,前往钟粹宫处理牛钮的事宜。 当晚,皇长子夭折的消息传遍了后宫;次日早朝,众臣也得知太后与皇后深夜造访乾清宫的用意。 “后宫干政”之说不攻自破。 简郡王昨日指责太后的行为受到了鄙夷。 第43章 第32章 陷害 “吴公公啊,在朝堂上,臣子们忤逆朕的意思;怎么回到后宫,连母后也不支持朕呢?” 顺治瘫坐在乾清宫东配殿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朝身旁的吴良辅提问。 吴良辅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太宗皇帝溘然长逝,太宗皇帝长子豪格与多尔衮争夺皇位。 正是顺治口中这些“忤逆圣意”的臣子,捧着还是孩童的顺治上位;当时仅为四妃之末的庄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忍辱负重,顶住压力,在朝廷各个势力中斡旋,护着自己的孩子。 时局能稳下来,这两股势力都功不可没,皇帝现在想要摆脱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 这两方吴良辅都得罪不起,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他捏着尖细的嗓子,仿佛十分关心皇帝:“太后娘娘一向舐犊情深,对皇上那是尽心竭力。” 顺治听了这话,十分不满:“那为何她这次不帮朕?在大殿上不好表示也罢,回到后宫也不愿为朕出主意,有这么做娘的吗?” 说完,还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瞧着皇帝不依不饶的样子,吴良辅眼咕噜一转,计上心头。 他猛地朝地上一跪,声音颤抖道:“皇上息怒,太后娘娘对皇上的爱护天地可鉴,只不过……” 顺治忙问:“只不过什么?” 吴良辅头也没抬,只是语气更加吞吞吐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顺治更加好奇,坐直了身子,大声命令道:“吴公公有话直说,朕又不是听不得真话之人。” 吴良辅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太后娘娘如今这样,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跟她说了些什么?” “吴公公的意思是有人在挑拨朕与太后的关系?”顺治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哎哟!”吴良辅连忙解释,“奴才可没这么说,奴才只是觉得,皇上与太后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最亲近的人儿。” “哼!除了皇后,还有谁!”顺治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当初朕跟额娘说,她是多尔衮定下的皇后,朕不喜欢!可太后说已经定下的婚约不能违背。从那时起,额娘就一直与朕不对付。” 顺治继续回忆着今年的种种:“朕亲政以来,清缴多尔衮残部,本该大权在握,却与额娘的矛盾越来越深,这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吴良辅这下可算是心满意足,他只是稍稍引导,结果自己指哪儿,皇上就打哪儿。 坐在坤宁宫东暖殿中等待日落的孟婧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忙找手绢擤了鼻涕,疑惑地喃喃自语:“难道是昨日夜里在这钟粹宫和乾清宫之间来来回回奔波,受凉感冒了?” 急匆匆走过来的那和雅连忙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皱着眉道:“不烫啊。” 孟婧瘪着嘴,气愤道:“肯定有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在骂我。” * 因为既没有得到朝臣的支持,太后也不肯给他出主意,顺治只得同意了应战的策略。 应对南明的策略定下,退朝后朝臣们也各回各家,没有继续在乾清宫内逗留,顺治也得到了一时的喘息。 他猛地站起身,给吴良辅吓了一跳。 “皇上这是要?”吴良辅面色有些苍白。 顺治淡淡回答:“去永和宫走走。” 吴良辅听到这儿,刚才陷害皇后得逞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今天都这时候了,他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再把皇上从杨格格房里叫出来。 他有些不开心,腹诽着:皇上就这么喜欢读过点儿书的女子? 杨格格低调了好几天,除了给太后请安,她都猫在屋中。 自从那日皇上来了又被叫走后,她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嘲讽。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几日的心焦,竟让珠圆玉润的她瘦了一大圈。 “皇上驾到!”吴良辅的声音在永和宫前院响起。 杨格格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蹭”的起身,一边往门前走,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时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果真是她日思夜想的皇上。 杨氏穿着素雅单薄的白色中衣,一副怯怯的样子。 在昏黄柔和烛光的映照下,杨氏窈窕的身形与我见犹怜的脸蛋让人移不开眼。 “皇上吉祥,妾正准备就寝,实在是大不敬,还请皇上等等,妾去……哎呀~” 顺治将杨氏打横抱起,走向床榻,面上带着笑意道:“朕今日陪你就寝!” 吴良辅咬咬牙,替二人关好了房门…… 一番云雨过后,杨氏倚在顺治的怀中,一脸娇羞。 顺治搂着她的肩,揉了揉:“朕上次见你,肩上的肉比现在多些,可是最近胃口不好瘦了?” 杨氏是个嘴甜的,她语气娇媚:“妾自那日起,想念皇上得紧,总觉得这饭菜难以下咽。” 年少的顺治哪听过多少女子的甜言蜜语,一颗心立刻被杨氏挠得痒极了。 他声线放松,语气随意道:“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就说是皇上准的。” 然而杨氏却没应下这话,只是轻轻抽动了几下肩膀。 第44章 顺治低头一看,美人正啪嗒啪嗒地掉着泪。 “怎么了?难道是在这后宫中受了委屈?”顺治皱着眉询问。 怀中人等的正是这一句,杨氏结结巴巴地说:“妾自知身份低微,时常做错事说错话,妾只盼皇后娘娘今后责骂我的时候可以小声些。” 说完她就在心里暗暗道:皇后您不是说自己对皇上的恩宠毫不在意吗?既然您不在意,就别怪我踩着您去争取皇上的爱了。 接着她感觉到顺治搂着自己肩膀的手捏紧了些,甚至令她有点痛。 顺治咬牙切齿道:“这皇后,果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太后面前乖巧懂事,却在背后为难你。” “啊啾!啊啾!啊啾!啊——啾!”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孟婧被这几个喷嚏震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接着她大声骂道:“还有完没完了!” 刚收拾完东暖殿卫生的那和雅也一脸惊讶,皇后娘娘之前打完喷嚏后,近半柱香的时间没再有什么症状。 可此时皇后都睡着了,却突然惊醒,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难道真的有人在说娘娘坏话?”那和雅自言自语。 夜里安静,那和雅小声说的话也被孟婧听了进去。 孟婧气愤不已回答道:“当然!肯定是那皇帝小儿在编排我!” 那和雅赶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娘娘慎言啊!这隔墙有耳,万一被外人听了去可就坏事儿了!” 孟婧忙点点头,那和雅才将手松开。 孟婧愤怒又无奈:“算了算了,睡觉!明日我还得早起给太后请安呢!那骂我的贼人最好也少在背后嚼舌根子,讨厌!” 第33章 看清 后宫众位福晋如常向太后请安。 这一次,众人脸上表情的精彩程度跟上一次八卦杨格格时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格格眉目低垂,装作一副谦卑的样子,微翘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也是,作为配殿里的小格格,能在永和宫里第一个得到皇上的临幸,换谁都得得意。 董鄂福晋瞧着她的神情,觉着有些好笑,伺候皇上本来就是福晋格格们的职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后宫不是个个都会经历吗? 她还真想错了,比如殿内三位蒙古福晋,这辈子就与侍候皇上这事儿无缘。 对于顺治不喜欢蒙古福晋这事,阿格倒是乐得自在,但她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觉着顺治的行为难以拿上台面。 牛钮刚宣布夭折不到三日,他就临幸其他妃子,这与他是否有情无关,而是代表他没有大局观,不懂得隐藏自己的私欲。 孟婧对此的态度与阿格相同。 她知道内情,也知道顺治此时并不难过,但做戏做全套,痛失长子,作为一位父亲,该有什么反应? 伤心个十来天,在太后和百官的劝说下重振旗鼓,才是合理的。 若是普通人家,那确实不必这样伪装;可皇帝的行为,特别是临幸宫妃之事,必须经由史官记录在册。 这顺治不知是真性情,还是脑袋空空不想事儿。 太后心内也有不满,但永和宫是顺治主动去的,她可没办法责怪杨氏。 她照例接受问安,浅浅与各个福晋们交谈了一会儿,就让大家各自回宫。 最后还提醒了一句:“今后大家还是要尽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听了这话,杨氏比谁都兴奋,声调比平时高了几分:“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陈福晋右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声调不高但十分自信道:“妾听命。” 大家都暗暗偷笑,人家怀着龙嗣的还没开口,你这刚刚被宠幸一次的急什么? 杨氏并未觉得尴尬,依然昂着头,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毕竟皇上第一次事未成,又惦记着第二次来找她,说明皇上心里是有她这个人的。 跪安后,众人依次走出寿康宫,这回杨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处在了福晋格格们的正中央。 她不仅想看看福晋们嫉妒的眼神,还想听听皇后心中会说出怎样的酸话。 恩绰与京及格格、捏及尼格格走在最后边,还以为杨氏这次会跟随自己,谁知找了一圈却看见杨氏卡在年资较长的福晋中间。 陈福晋一手被婢女搀着,一手护着肚子,用鄙夷的眼光瞥了一眼杨氏,生怕她冒失撞到自己。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知位份尊卑的小丫头,陈福晋十分疑惑。 杨氏感受到陈福晋不善的眼神,也往前面挪了两步,却不想踩到了董鄂福晋的脚后跟。 “哎哟!你!”董鄂福晋吃痛喊了一声。 孟婧闻声转头,询问道:“何事?” 董鄂福晋瞪了杨氏一眼,这等小事,不说令人生气,说了又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没事,是我不小心踩到了石头。”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孟婧回到:“无事就好。” 然后在心中关切道: 【小心点,别把脚崴了。】 杨氏瞧见董鄂福晋也没给她好脸色,心里头觉得这些老福晋既没用,又小心眼儿。 她竖起耳朵,十分想探听皇后如何评价自己。 第45章 孟婧走在最前头,也思考起了杨氏获宠之事。 【皇上素来喜爱汉家文化,对诗词书画颇有兴趣,杨氏才华横溢,获宠是早晚的事。】 杨氏心中得意,确实,她自己也认为,皇上眷顾自己只是时间的问题。 【拿画作献给皇帝,也说明她聪慧,能看懂皇上的喜好,得宠也是自然。】 杨氏得意的神情褪了些,皇后怎么知道自己送画的事?况且她这一说,岂不是其他人都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陈福晋,只见陈福晋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过论才华,谁能比得过今后的皇贵妃娘娘?在咱皇帝那儿,那才是唯一的例外。】 身后众人比杨氏更好奇这皇贵妃娘娘是谁?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下文。 谁知此时皇后娘娘却停止了思考,反而转过身,看着众人道:“今日我身体困乏,不便在外久留,就在此与众位别过。” 孟婧此举,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精神确实不太好;另一方面,是她猛然发觉顺治这皇帝近来的表现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她匆匆忙忙回宫,直奔西暖殿,那边有纸和笔,可供她写写画画理清思路。 自穿越以来,除了计划牛钮出宫那事,她还没有认认真真计划过什么。 她首先写下一些关键词,列出了原主在这个世界的历程: 清史稿记载:原主在顺治八年八月被立为后;顺治十年八月,被废除皇后尊号,降为静妃。 之后历史文献中再出现原主,居然是在皇贵妃董鄂氏的祭文里。 在顺治亲笔书写的《孝献皇后行状》里头,为了表现董鄂妃多么贤良淑德,竟拉了原主来对比,说原主容貌甚佳,却嫉妒其他靓丽的妃子,甚至想将她们置于死地;还说原主衣着缀绣珠玉,吃食必用金器。 拉踩的意图就不说了,也不看看这些说法多么荒谬? 谁人不知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后见着美女就“憎恶欲置之死”,那皇家陵园的丧事办的过来吗? 历史上的孝庄文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画像中多以朴素衣着与简单的盘头出现,原主穿着缀绣珠玉的服侍去跟太后比美吗? 这些事在此之前她都知晓。 但如今见识了顺治在朝堂上拙劣的表现,和在处理后宫事宜上的不顾影响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以顺治的智商,根本琢磨不出这么多奇怪的罪名。 她被废的原因绝对不只是顺治憎恶多尔衮然后迁怒于她这么简单,其中肯定还有许多无形的力量推波助澜。 原主被废后,并未直接被贬为庶民,除了她本身身份尊贵外,也少不了作为原主姑姑的太后在皇上面前力保原主。 原主在这后宫能够生存下去,至少说明她与其他妃子的关系不错。 逻辑捋顺之后,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十分明确了。 防着和顺治有亲密关系之人,抱紧太后的大腿,与后宫一切能搞好关系的人结交,以保证被降为妃之后的生活起居。 将这些都牢牢记下后,她直接将纸张撕成了碎片。 “那和雅,去给我请高太医。”孟婧高声命令。 那和雅从西暖殿外探了个头进来:“娘娘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 孟婧摆摆手道:“你赶快去请他来就对了。” 第34章 入伙 根据孟婧对高正宁品性的了解,就算不挑明,高太医也算得上是她这头的人。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不可向外人言说的秘密。 但高正宁自己说过,他对清朝初期这段历史了解不多。 万一在各种权势和钱财的诱惑下,不清楚历史车轮轨迹的高正宁做出些错事,队友变敌人就十分难看了。 孟婧此番是狠下心要将顺治朝这段历史和盘托出,借此好好敲打一下高正宁。 高正宁进门,按照规矩朝站在屋子中央的孟婧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不知……” “废话不跟你多说,你可知顺治还剩下多少时间?”孟婧打断他的问安,一开口就是一个重磅问题。 高正宁还以为她是问自己顺治的身体状况,赶忙结结巴巴回答:“皇……皇上身体康健,日子还长……” “谁问你这个了?”孟婧差点没被气得笑出声,“我是说你知不知道顺治还能执政多少年?” 高正宁闻言,才明白孟婧问的是什么,他慢慢抬起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我只知道康熙幼年继位,《鹿鼎记》里头倒是写着顺治去五台山出家了。” 《鹿鼎记》?那倒确实是许多人了解清朝历史的一个方式。 孟婧听完他的描述,理解了他关于顺治的知识全都来自于金庸老先生,便伸出一只手,将食指弯曲,比出一个“九”:“他在位的日子,也就这个数了。” “九年?”高正宁也十分惊讶,“皇上现在还是个少年,九年后也不过二十三四岁,怎会……” 孟婧看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才慢悠悠坐回罗汉床,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起来。 暖意窜遍全身,周围一片安静,孟婧眯了眯眼,看向愣怔在一旁的高正宁。 第46章 “高太医,你还要愣神儿多久?”她终于等不下去提醒道。 高正宁回过神,恢复了冷静的语气:“我只是没想到顺治皇帝在位时间如此之短。” 孟婧微微翻了翻眼皮,他要在位时间长,皇太极都得急得掀翻棺材板儿。 她也不谈别的,直接切中高正宁身为太医的要害:“你们就职于太医院,将来必然会见到顺治纵容身旁那位吴良辅,大肆改革内廷,将后宫各项权利交予宦官手中。虽然这里头不包括你们太医院,但也难免有人艳羡宦官们的权力。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地,九年后这些宦官都会被清算。” 高正宁皱眉道:“难道他是想效仿朱由校重用魏忠贤与东林党对抗那样,重用吴良辅来对抗朝堂上的权臣?” 孟婧冷笑一声,身子都微微颤了颤:“你抬举他了,自多尔衮死后,这朝堂上都是世家内部在争权夺势,哪里还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帝位?” 她站起身,背着手走到高正宁面前,耐心劝解道:“顺治这人,脑瓜子里想的什么,你也甭猜了。正确的事总有道理,错误的事哪有什么道理呢?短短九年撒手人寰,丢下一个烂摊子给年幼的玄烨和年迈的太后,他能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把皇帝做成这样?” 绕着高正宁转了一圈后,她再一次坐回罗汉床,语气冷冽:“吴良辅被揭发以权谋私,纳贿作弊,顺治却不愿处死他;顺治死后,玄烨登基,他才受到报应。” 高正宁听到这些脸上露出更加惊愕的神情:“他甚至到死都在保全吴良辅?” 孟婧打趣儿道:“在他眼里,吴良辅才是他最忠诚的部下。街头话本里没写他俩的故事都可惜了。” 高正宁脸色又是一变,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孟婧不禁在心中吐槽:正经事反应半天,这些小八卦倒是立刻听懂了,人类总是这样。 “皇后娘娘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高正宁一脸真诚地询问。 “说这件事的目的是让高太医你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要与奸人结党营私。”孟婧顿了顿,接着道,“另外,高太医你妇产科学得怎么样?” 高正宁立刻摇摇头,认真道:“我体力不错,当初只考虑了骨科和神经外科。皇后娘娘若是有需要……” “打住!”孟婧伸出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敬爱的皇后娘娘自己就是妇科圣手,但我并不能以医者的身份去为小玄烨保驾护航,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高正宁满脸疑惑:“据我所知,玄烨是个小男孩……” 孟婧拳头都捏紧了,果然是正经事想不到点子上,她大喝一声:“小男孩不也得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吗!” 对面的人先是吓得一颤,接着立马明白过来:“娘娘您是指为玄烨接生的事!” 孟婧叹了口气,放松下来,双手撑在腿上:“你的导师有说过与你交流费劲这类话吗?” 高正宁眼睛一亮:“你怎会知道我导师的口头禅?” “我瞎猜的。”孟婧又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接着她语重心长解释道:“牛钮的事,我们俩出了大力气,才完成历史上既定的流程。玄烨出生时,母亲佟佳氏才十四周岁……” “嗯,听着都十分凶险。”高正宁嘴角向下撇着说。 孟婧看着高正宁认真的样子,抛出橄榄枝:“我俩需要合作,才能确保这母子俩的安全。” 高正宁这回没有犯傻,立刻明白了孟婧的意思:“尊敬的皇后娘娘是让我不要被权势迷了眼,要将保护下一任皇上作为最高使命。” 孟婧看向高正宁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与赞赏,她微微点头,等待着高正宁的回应。 “男儿本该志在四方,安邦定国运筹帷幄,如今我空有一身医术,无法奔赴战场奋勇杀敌,若能有幸辅佐明君,为中华未来的基业立下功劳,我高正宁在所不辞!” 高正宁这一番慷慨陈词给孟婧弄得有些尴尬,但总归是听出了高正宁身上带着的那股浩然正气。 对他的担心也减少了些。 只要不被歹人迷惑心智,高太医断不会成为助纣为虐之人。 “咚咚咚……”门外响起那和雅的声音:“皇后娘娘,您要的糕点到了。” 孟婧还没来得及应声,就眼瞧着高太医的脸变得通红。 这叫什么?大清太医院公务员与皇后个人助理间的姻缘? 成!今日就推他们一把! 第35章 巧遇 孟婧冲那和雅甜甜一笑,声音温和道:“那和雅,糕点先放下,我们与高太医一同去御花园中走走。” 那和雅皱了皱眉,有些为皇后担心,太医虽然有资格与宫内娘娘们交流,但一同游览御花园这种事,到底还是出格了些,若被有心之人见着,难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她小声问道:“娘娘,与高太医一同吗?” 说话的同时,还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皇后。 孟婧听出了那和雅的话外之音,在心里又赞扬了一番她的敏感与谨慎,接着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无碍,待会儿你跟高太医走在前面,我跟在后头就行。” 那和雅不明白皇后的用意,但皇后执意要前往,她也不能忤逆,只得担忧地听从指令。 第47章 * 正月过后,万物复苏,树枝上抽出嫩绿的新芽。 御花园中的洒扫太监瞧见了奇怪的一幕。 皇后身边的近侍宫女那和雅,与太医院的高太医从拐角处肩并肩走出。 好事的太监招呼着身旁人:“小亮子你快看,这高太医与那和雅,是不是有奸情?咱去告给吴总管听,会不会得些赏赐?” 小亮子还没来得及回话,拐角处又走出浩浩荡荡一群人,皇后娘娘带着坤宁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跟在二人后头。 小亮子转过头看向提议告发二人的小敏子:“这……该怎么向吴总管描述……” 小敏子也傻了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婧带的队伍离前头两人有四五米距离。 高正宁是个会来事儿的,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翠绿的小锦囊,递给那和雅:“那和雅姑娘,这是我用干花做的香囊,女子佩戴在身上,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那和雅以为这是太医院统一做的物件儿,轻声问:“是太医院做给各宫福晋的吗?若是哪个福晋格格的香囊丢了,恰好我手里有一个,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不不不,这香囊独一无二,绝不会与福晋手中的一样。”高正宁嘴笨,一时间急着回答后头的问题,却忘了说明这不是太医院统一制作的。 春风将那和雅鬓边的碎发吹到脸颊上,她一只手将碎发拨到耳后,一只手接过高正宁递来的香囊。 “那和雅谢过高太医了。”她客气道。 高正宁长舒一口气,心里想着:接了我的香囊,代表不讨厌我! 那和雅十分给面子地将香囊凑近鼻尖闻了闻,是薰衣草和迷迭香混合的淡雅味道。 她面上带笑,又把香囊佩戴在腰间。 高正宁看在眼里,又为自己鼓了一把劲。 浮碧亭中,陈福晋正坐在里头优哉游哉地欣赏春日的美景,就看到那和雅和高太医领头,皇后和一群人在后面跟着。 “这是什么情况?”陈福晋挑着眉自言自语道,“皇后押着手下谈情说爱?” 陈福晋是最喜欢胡思乱想,也是最爱探听小秘密的。 但之前笔什赫福晋的事给了她教训,加上她现在也十分信任皇后,从前那些通过歪门邪道打探消息的小手段早被她抛诸脑后,后宫闲事儿,直接管皇后娘娘问就好。 陈福晋的肚子又大了些,在宫女的搀扶下,热情的上前迎接众人。 她现在已不方便朝皇后行礼,孟婧便也快步走向她,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自然免去了行礼这回事。 “皇后娘娘,咱去亭子里坐坐吧。”陈福晋脸上的笑容明媚动人。 孟婧也点点头,报之以微笑。 但孟婧也没忘记安排高正宁与那和雅二人,她指挥高正宁:“你带着那和雅就在周边转转,别走远了。” 陈福晋伸着脖子看了看二人,眼中闪着探究的目光。 她与孟婧朝浮碧亭内行进的时候,拿着手绢挡住嘴,轻声发问:“娘娘,这高太医与那和雅是不是……” 孟婧忙将食指抵在嘴边,发出了“嘘——”的声音,心里急切道: 【这可不能乱说。】 陈福晋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清朝前期宫规虽不森严,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默认宫里的女人都归皇家,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求皇上赐婚。宫女与侍卫太医等男子私下结交,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恐怕是要被处置的。 “那和雅身体有些不适,但她深知男女有别,便求问我该如何是好。”孟婧提高声调,对陈福晋解释,“我想着今日春和景明,让他们在这朗朗乾坤下交流,比在室内好些,我也顺带出来走走。” 陈福晋总觉得有些怪,但皇后的说辞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二人在亭中坐下,春日里燕子衔泥,晴空如洗。 孕妇在怀孕后期腿脚多少有些浮肿,她曾见过有孕妇肿到一按一个坑的程度。 “陈福晋可有水肿的情况?”她关切道。 陈福晋一听这个,立刻皱眉点头:“近日只要我久坐或者久站,脚就会肿起来,十分难受。” 孟婧听罢,视线越过陈福晋,对她身后的婢女嘱咐道:“每日早晚,你都给你们福晋端来温水泡脚,晚上福晋睡觉,你要给她的腿下垫一个软枕头。” 接着又看向陈福晋:“你平时不能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坐久了,就站起身在屋里或者院落里转转才行,不然你的脚可能就会肿成小馒头了。” 说完,还伸手将陈福晋的腿抬到了转角的座椅上。 “皇后娘娘您这是?”陈福晋吓了一跳。 “腿脚水肿,要适当地抬高,这样能缓解不适。此处只有你我,不必拘泥,你的健康最重要。”孟婧认真解释。 陈福晋曾以为自古以来尊卑有别,皇后定会压榨小福晋,但几个月来,皇后不仅没有欺负她,还帮了她不少忙。 上一次她派宫女去钟粹宫打探消息,皇后明知是她所为,却帮她瞒了下来;如今又屈尊帮她这个小小的福晋抬腿。 皇后平易近人,对身边之人关爱有加,怪不得董鄂福晋这么喜欢往皇后寝宫里钻,就连平日里不爱与人交往的阿格福晋,也频繁出入坤宁宫。 第48章 “娘娘,您真好。”陈福晋口中的赞扬脱口而出。 孟婧刚整理好一切,重新坐回陈福晋身旁,正想谦虚一番,却见着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不请自来。 这杨氏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御花园?还好巧不巧与她们相遇? 第36章 炫耀 孟婧与陈福晋冷眼看着一步一晃走过来的杨氏。 自从得了皇帝宠幸,杨氏走路都比之前招摇了几分。她昂首挺胸,后头伺候的浅水紧紧跟随,不敢怠慢。 陈福晋是真心不理解,不就是侍寝吗?为何杨氏会如此骄傲? 她轻抚自己的肚子,等着看杨氏想闹什么幺蛾子。 孟婧看过许多宫斗剧,宫妃恃宠而骄成为炮灰是常见的剧情。但她没想到这种事能真的被自己遇上。 杨氏缓缓进入浮碧亭,微微朝二人欠身,语气尽显妩媚妖娆:“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陈福晋请安。” 鸟儿喳喳的声音惊起,孟婧过了一瞬才点头,刚要开口让杨氏坐下,她竟自己起身坐到了对面。 孟婧和陈福晋不禁对望一眼。 坐在美人靠上的杨氏轻倚着栏杆,声音柔柔:“哎,可能是最近春困秋乏,妾总是手脚乏力。” 陈福晋对不喜欢的人向来没好话:“哦?那杨格格要不回宫休息休息?” 杨氏顿了顿,并没有回应陈福晋的话。 “妾想请教陈福晋,您怀孕初期是否也这般容易困倦。”杨氏口中句句都带着暗示。 陈福晋认真回忆起来。 然而孟婧记得,顺治九年除了陈福晋这一胎,这后宫可没有别的孩子出生。 她心中想着: 【假孕可是要被杖毙的哦。】 陈福晋这时也想起来,她怀孕初期恶心感比较强,没有困倦的情况。 又听见皇后心里这么一说,霎时觉得杨氏在装模作样,意图炫耀自己获得皇上的眷顾。 杨氏被噎了一下,但她立刻在心中窃笑。 她认为皇后这么想,纯粹是在嫉妒自己。谁不知道,后宫第一次纳人,就有两位女子怀上了孩子,这帝后大婚半年都快到了,皇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嘴上说不在意,私底下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陈福晋就瞧不惯杨氏狐媚的样子,她平静地说:“我怀孕初期精神挺好的,没有像杨格格说的这样精神不佳。杨格格怕不是穿太少染了风寒?要不叫太医来看看?” 杨氏明知这是堵自己的话,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把心里的不满藏下。 谁知一个脑子不灵,耳朵特别灵的人听到了些关键词。 “娘娘在召唤在下?”高正宁急匆匆赶来。 他身高腿长,走得又急,让那和雅一顿好追。 那和雅气喘吁吁地站到了孟婧身旁,还微微叹了一口气。 孟婧心中发笑,这高正宁来的还真是时候,她嘴角微扬,朗声道:“杨格格说最近精神有些不好,不如高太医顺道帮忙看看,也省得多跑一趟永和宫了。” 高正宁转头看向坐在皇后对面的杨氏,拱手道:“不知杨格格可想请个平安脉?” 杨氏仿佛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将手伸出。 高正宁与杨氏隔了一段距离,伸出手正经八百地探查着杨氏的脉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拧着眉说:“不至于呀,杨格格的脉象平稳,且强健有力,应该精神十分好才是。” 陈福晋和孟婧都低头抿嘴不作声。 然而高正宁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认真建议:“也许是在下医术不精,不如臣回太医院请院判来为格格诊治?” 让院判来拆穿自己,说不定就会惊动太后娘娘,到时候自己吹牛说谎的事可不就传遍后宫了? 她忙推脱道:“不用不用,许是我这些日子懒在房中,才让自己乏了。” 孟婧也不想让高正宁与这努力宫斗的小格格过多纠缠,遂开了口:“高太医正好也过来给陈福晋看看。” 高正宁领命为陈福晋诊脉。 这一次他的神情十分平静欣喜:“陈福晋的脉象平稳,不管是福晋还是腹中胎儿的状态都很好。” 他接着嘱咐道:“孕后期容易出现水肿,陈福晋还该注意些。” 陈福晋闻言,心中也欢喜:“皇后娘娘方才已与我说过此事。太医不必担心。” 高正宁看了一眼孟婧,心中不甘示弱,又提醒道:“孕后期不管是母亲体重还是胎儿的个头都长得很快,陈福晋务必不能吃太多,要保持胎儿个头小一些才有利于生产。” 陈福晋郑重其事点点头,将这番话记在心中,并暗暗发誓最近要控制自己的食欲。 高正宁在这后宫一众女眷的环绕下,也觉得有几分尴尬,于是恭敬地朝她们禀告:“若没有臣什么事了,臣就此告退。” 孟婧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高正宁知有外人在,也不敢抬头多看那和雅一眼,老老实实地与记录出诊时长的太监离去。 小敏子与小亮子在暗处躲着偷听了好久,不管是高太医与那和雅,还是皇后娘娘陈福晋和杨格格,说的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小敏子翻了个白眼:“这后宫真是无聊。” 第49章 他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大,加上他声音尖细,一字一句都传入了亭中三位主子的耳朵。 孟婧心中忍不住道: 【这后宫较以往帝王的后宫确实无聊了些,除了杨格格在认真宫斗外,大家好像都没有争宠的意思。】 陈福晋拿手绢挡住嘴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笑容。 她们第一批被纳入后宫的福晋们,虽没有多亲厚,但平时也算互敬互爱,这杨格格就没觉得自己的野心与宫中的气氛格格不入吗? 杨氏实在是不服气,她干笑两声,想证明自己争宠并非无意义:“世间女子谁不求一个夫君的疼爱,我们嫁进宫中,皇上就是我们的夫君,妻为夫纲,顺应天理。” 孟婧也懒得掩饰了:“我以为杨格格读书多,能比普通女子知晓得多些,没想到说的还是那些老生常谈。” 杨氏不再言语,只是面上扯出微笑,在她眼里,不受皇上眷顾的皇后,说什么都是在逞强罢了。 嫁入这后宫,意味着今后的人生都被围绕在这高墙内,不参与争斗?说得好听。难道在某个宫中一隅,冷冷清清了却余生,能算得上幸福? 陈福晋出身好,一进宫就是福晋,运气也好,早早地怀上了龙嗣。 而自己虽有幸入宫,却只是地位卑微的格格。 不说自己现在如何,就看京及格格与捏及尼格格这两人,如今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再等两年宫里进来新人,哪还有她们出头之日? 杨氏面色难看,将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皇后娘娘一入宫就身处后位,吃穿用度都是最高的等级,若跟其他人一样住在偏殿,过着冬日少碳,夏日缺冰的日子,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还能如此淡泊名利?” 杨氏一语点醒梦中人,孟婧开始琢磨,或许这两年在位期间,她还可以为底下的格格们谋点福利。 她不知她这份好心,今后最受益的就是她自己。 第37章 份例 虽说明朝到清末都处于传说中的小冰河期,但根据史籍记载,乾隆年间也出现过高温热死不少人的情况。 谁也不知道,哪一年的夏天日头会变得毒辣。 春日的清晨,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 寿康宫的门窗大开,温暖和煦的春风让殿内的空气变得清新。 今日太后起的晚些,孟婧带着众位福晋格格坐在殿中等候着。 笔什赫福晋休养得差不多了,也跟着众人一同向太后请安。 “太后娘娘到!”苏麻喇姑的声音高亢嘹亮。 先前还叽叽喳喳的福晋们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在孟婧的带领下站起身,规规矩矩朝缓步走到罗汉床前的太后行礼。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晋们齐声道。 今日春光明媚,太后的心情也不错,她面容慈祥,语气和蔼:“都坐下吧。” 待福晋们说了一圈吉祥话后,孟婧没有忘记杨氏的“提醒”,她当着所有人,提出了日用份例的问题。 “妾有一事,想向太后娘娘提些建议。”她含笑开口。 太后知她一向沉稳谨慎,放心地挥挥手:“皇后有何事?快快道来。” 孟婧闻言,站起身走到太后跟前,微微福身一礼:“禀太后,往年后宫人少,炭火和冰块十分充裕。而今后宫逐年充实,除在座的福晋格格外,还会有许多新人进宫,这炭火和冰块的用量就变大了。” 太后认可地点头,清军入关不到十年,正式百废待兴的阶段,太后一直将宫廷内的开销卡得很严。 后宫人数渐多,花费自然也要增加。 “不知皇后可有什么建议?”太后一脸严肃地问道。 孟婧侧过身,让自己既能看见太后,又能看见坐在殿中的姐妹们:“平日里,炭火和冰块充足时,大家可随意使用。若遇到哪一年极其寒冷或极其炎热,我建议让居住在偏殿的福晋格格们,白日里前往一宫正殿用膳休息,这样就能节省二者白日的用量。” 太后在心头默了默,温升开口:“此举确实有利于节省,一宫之主平日里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特殊时期让出正殿一些地方供自己宫里的人使用,也是应当。” 太后的目光绕过孟婧,看向底下众人:“你们可有意见?” 几位宫主都乖顺恭敬得低头道:“妾赞同娘娘的提议。” 太后面上神采奕奕,对坐在面前的福晋们说:“你们这样懂事,我十分欣慰。今日就到这里吧,御花园中柳条抽枝,百花齐放,你们这会儿可以去走走瞧瞧。” “是,太后娘娘。”孟婧领着福晋们异口同声回答。 太后看着身边的孟婧也如此回答,忙阻止:“不,皇后你留下,我有些宫中杂事要与你商议。” 董鄂福晋幸灾乐祸地给了孟婧一个小眼神,就跟着其他福晋一起溜出了正殿。 * 正殿中只剩下姑侄二人。 太后朝孟婧招招手:“过来坐。” 罗汉床上铺着金黄色的软垫,上头架着一张小方桌。 孟婧没有坐到方桌的对面,而是一脸乖巧地往太后身旁坐过去,好奇地问:“姑姑,留下侄女是有何事?” 第50章 二人几乎靠在一起,十分亲昵。 太后揽着孟婧的肩,前后摇晃着自己的身子,娓娓道来:“这治理后宫的工作,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从今天起,你每日在我这处多留几个时辰,跟我学习如何管理这后宫。” 孟婧缩了缩脖子,心虚道:“姑姑还如此年轻,侄女不用这么早接手后宫事务吧?” 主要是孟婧没办法告诉眼前的太后,她起码还得为这大清后宫操劳三、四十年。 顺治十一年第一任皇后被废,新皇后也不得盛宠。顺治为了和太后较劲,还暗中支持吴良辅在后宫事务上发展势力。 这时期的后宫,除了太后本人,还真没人能压得住。 太后脸色严肃起来:“诶!你这孩子都当了皇后怎么还想偷懒?” 孟婧自知逃不过,也不做过多的推脱,笑着将此事应承下来。 苏麻喇姑抱来一堆厚厚的账本。 “正好你今日说到了后宫份例的事,”太后随意拿起一本递给她,“你来看看内务府呈上来的账本。” 孟婧将账本接到手中,又起身坐到了小方桌对面。 苏麻喇姑为她端来一杯香甜的花茶。 她手里这册账本,记录了这皇中众人吃食份例的情况。 当她瞧见皇帝的餐食标准时,不可置信地抬高了眉毛,反复确认上头写的是“每日”还是“每月”。 当看见上头清清楚楚写着“每日”的时候,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每日猪肉二十二斤?皇帝莫非是饕餮? 上头还写着“猪油一斤”,除非拿猪油当水喝,否则很难做到一天一斤的消耗量啊。 难道是秦始皇忘了统一度量衡,这个“斤”不是她理解中的“斤”。 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往后翻了两页,看到皇后的份例——每日猪肉十八斤。 没有心情再看鸡鸭鱼羊的数量,孟婧已然慢慢抬头:“姑姑,这账本里记的……没问题吗?” 此时的太后也拿着一册账本在审阅,她抬抬眼,十分淡定地说:“那是记载的原材料,将边角料修修剪剪,便是我们桌上的菜肴。” 这高高在上的皇族,果然对日常生活没点常识,再怎么修修剪剪,也不能将这些鸡鸭鱼肉剪到一个人的食量啊。 回忆起顺治质疑后妃们吃穿用度不够节省,孟婧心中就来气,这顺治一日的吃食花费就够格格们一个月的了,他有什么资格叫别人节省? “姑姑,我觉得这账有些问题。”孟婧对太后说。 太后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哦?你这孩子刚看几页,就看出了问题?” 孟婧知道孝庄文皇后节省的美名,康熙年间,皇帝为平三藩之乱在朝堂殚精竭虑,而那时作为太皇太后的孝庄文皇后,将后宫节省出的银两捐出犒赏士兵。 这几十斤的鸡鸭鱼肉,或许对太平盛世中的朝廷来说不算什么。 但如今天下未平,南方战乱,宫内这样奢侈无度,就是有蹊跷! “姑姑,待我回宫换一身轻便的衣衫,咱一同去御膳房走走如何?”孟婧望着太后的双眼,诚挚地邀请。 太后面上的笑意更盛,欢欣道:“好,今天跟着我的小侄女去御膳房转转。” 第38章 偷袭 二人暗暗商议好,要给御膳房来个突袭。 悠悠春日,在宫中洒扫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瞧见皇后娘娘脚步匆匆赶回坤宁宫。 还未来得及讨论皇后着急忙慌地干什么? 却见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衫后,又往寿康宫的方向过去。 孟婧没告诉随行的太监宫女走这一趟的目的,大家还以为是太后有令,让皇后办什么事。 孟婧回到寿康宫时,太后已经站在正殿门口等着她了。 苏麻喇姑扶着太后的左手,孟婧就走上前去规规矩矩地扶起太后的右手。 门口伺候的太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后和皇后若要出去逛逛,为何皇后娘娘还要换一身衣裳? 年资高点的赵公公壮着胆子上前,满脸堆笑询问:“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这是要去何处?” 太后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孟婧抢了先:“此番我和太后娘娘出去随便逛逛,赵公公在后头跟着就好。” 既然是查谎报账务的事,自然是要出其不意。 这事要提前告诉其他人,万一有脚程快的跑去通风报信,岂不是功亏一篑? 太后含笑点头,在心中想着,她这侄女做事不仅雷厉风行,还粗中有细小心谨慎,是个值得托付重任的人选。 一行人朝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宫中的膳房,并不是都在一处。 各个宫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例如供太后餐食的膳房其实就在寿康宫内,但孟婧哪敢拿太后的人开刀? 于是舍近求远,选择了供皇上皇后餐食的膳房查看。 御膳房设在养心殿东南面,离乾清宫很近,能保证饭菜送到皇上餐桌时,不会变凉。 可问题最大的就是这处,为了彰显地位,帝后的份例要高出别人许多。 孟婧是真的好奇,这二十二斤肉,到底跑去了哪里? 到了养心殿东南,孟婧抬头一看。 第51章 这顺治是个会享受的,还分了茶房和膳房,她心中纳闷,顺治是怎么厚着脸皮责怪别人奢侈的? 这茶房膳房的日常花销难道不需要银子? 哪怕原主真的要用金器银器,到了危急时刻,这些金器银器是保值的;这茶和膳,吃不完馊了臭了,可就随风而去了啊。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赵公公高声报道。 膳房内的承应膳差人和司膳太监猛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接着又热火朝天地劳动起来。 现为巳时末,正是养心殿御膳房为皇上晚膳忙碌的时候,灶下的火可不允许他们愣神儿太久。 但下人们可不敢说太后与皇后耽误了他们做事。 当值的庖长一路小跑出来迎接两位贵人。 心头抱怨着:也不知太后与皇后来这油烟呛人的膳房做什么。 孟婧的神情不辨悲喜,她幽幽开口:“今日皇上的份例,可尽数用完?” 庖长带着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道:“皇上与皇后今日的份例已尽数入锅。” 孟婧目光中随即露出了愤怒与嘲讽,冷声道:“那就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菜式?” 接着她补充道:“皇上的膳食可先给皇上送去,本宫的餐食,就留在这膳房内。” 御膳房的人做了这么些年假,早已有恃无恐,宫里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人,哪知道外头油盐酱醋的价格,肉类和蔬菜的斤两。 众人继续忙活,不多时,司膳太监将皇上的饭菜拿走,平日里给皇后送餐的太监听命将皇后的晚膳摆到空余的桌上。 一盘盘精致小巧的圆形碗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上头的食物卖相极佳,品类繁多,对于一个人来说,确实是吃不完用不尽的量,似乎账本上份例没有记错。 “来人!”孟婧厉声道:“给我拿杆秤,将里头猪肉做的菜品挨个称重计量。” 称重计量? 庖长一下子反应过来,皇后的份例每日猪肉是十八斤,现在这桌上猪肉制作的菜品,就算将他脑袋加上也到不了十八斤啊。 他冷汗直冒,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狡辩过关。 太后虽抱着做菜边角料消耗量大的想法,却也没有干扰孟婧的行动,只在一旁站着安静等候。 坤宁宫随行的邱公公从膳房一处拿来称,按照孟婧的指示行动起来。 所有猪肉做的菜品,连汤带水加起来不过十斤。 “庖长,解释解释?”孟婧睥睨着低着头满头大汗的庖长。 然而这称重的功夫,庖长已经想好了说辞。 他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有条有理道:“皇后娘娘身份高贵,不曾下庖厨,自然是不知道,这做菜是有损耗的,十八斤猪肉,去掉一些不能吃的部位和骨头,还要留些熬高汤,就只得桌上这些了。” 原主是蒙古草原的小公主,当然是不下庖厨;但孟婧却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不巧还在菜市场买过几根排骨,两斤红烧排骨,一家三口能吃上一整天。 她冷笑一声:“哦?那趁现在清理厨余垃圾的人还没来,您给我见识见识,这些不能吃的部位和骨头在哪儿?” “嘭”的一声响,已经有吓坏的庖人感到头晕目眩,一手撑在了灶台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庖长此时已知今日逃不过去,“扑通”一声跪下,不再言语。 孟婧紧蹙眉头,拿起手边的长条茄子,大声呵斥:“皇后的份例里,每日十根茄子,你们这些猪脑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茄子是能熬高汤还是有许多部位不能吃?” 膳房的下人们通通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太后的脸色惨白,庖长说宫里的主子们不曾下庖厨,不知菜肉斤两,确是事实,他们还利用这点,虚报成本。 她每日都在为如何节省宫中开销烦恼,连自己在冬日里,能少用炭火都尽量少用,以身作则给宫中妃子做表率。 她没想到,宫内的花销竟被贪污到如此地步。 孟婧知道古往今来,这采购的部门虚报物价与数量都是常事,但这种假得太离谱的账,实在难以令她咽下这口气。 一个庖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抬起头说了一句:“这茄子是要雕花的,自然是要浪费些。” 庖长低着头,五官拧成一团,回忆着这小庖人是不是与他有仇,想害死他。 “你站起来。”孟婧命令道。 庖长抬头,发现皇后叫的不是自己,而是刚才说话的庖人,心里更慌了,忙说:“他什么都不懂,娘娘别信他的。” “你闭嘴!”孟婧恶狠狠道。 随后转过头面向那位发声的庖人:“你来说,你们是怎么做茄子的?” 那位庖人听到庖长的话,也犹豫起来,但他还是怯怯地说出心中所想:“本来摆盘的花儿都是萝卜雕的,但生茄子软和,雕出的花儿又立体不搭拉,所以我们就多用了些,省时省力。” “暴殄天物。”孟婧冷漠出声,“时局未定,南方战乱,还有大把黎明百姓食不果腹,皇上与太后多次强调宫内要节俭,今年过年,宫中装饰都用了许多往年的旧物,你们膳房不仅不为朝廷分忧,还如此铺张浪费。” 第52章 “可是……可是这不就不好看了吗?”庖人嘟嘟囔囔道。 孟婧笑了,今日她换上便装,就是为了给太后露一手。 太后之前那一句“边角料”,就暴露了她并不清楚从食材做成菜品到底会损耗多少,想来这些年底下的人没少期满哄骗太后。 孟婧掂量着手中的茄子,又瞧了瞧灶台上的酱料,高声道:“给我拿个围裙,清一口锅出来。我来试试这一个茄子做成菜到底够几个人吃?” 第39章 会演 孟婧拿刀掌勺的功夫并不熟练。 她将茄子去头,竖着切成两半,抽出两根筷子架在半个茄子两边,拿着菜刀在茄背上斜斜地开着花刀。 手边一块拳头大小、肥瘦相间的前腿肉,被她拿起一扔,掉到一个庖人的手里。 “帮我剁成肉酱。”孟婧用主厨的口气命令道。 两勺菜油下锅,庖人自觉地帮她点燃柴火。 油锅微微冒烟,两半背后开花,宛如鲤鱼的茄子钻进油锅。 将茄子煎至外皮金黄酥脆,孟婧就用漏勺捞起放入盘中待用。 锅中的油依旧冒着热气,姜蒜下锅发出滋滋声,再从酱罐中舀出一勺红油辣酱放入其中。 红油煸出香味后,孟婧扭头接过庖人剁好的肉酱倒入锅中,膳房内瞬间香气四溢。 翻炒几下,倒一碗清水,煎好的茄子放入锅中,加些酱油,一小勺醋,少许盐。 再焖一会儿起锅,撒上葱花,大功告成。 一盘满满当当的肉沫茄子呈现在众人面前,份量比精致小碟里的菜肴多出许多。 庖长自知今日无法在狡辩,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 之前那狡辩的小庖人不甘心,还解释着:“茄子只有最饱满的部分才嫩滑可口,两头细窄的部分,可没那么美味。” 孟婧没有理会他的说辞,而是端起这盘肉沫茄子,走到太后跟前。 纵是惯不爱吃辣酱的太后,也忍不住满口生津,咽了咽口水。 赵公公会意,递上筷子,太后稍稍尝了一口,脸上露出赞扬的神情。 肉沫茄子兼顾茄子的香味,又佐着肉沫,此时若有一碗白米饭在眼前,将肉沫与茄子浇在饭上,定是人间美味。 “本宫只是幼时在父王的陪伴下学了两手,便可随意做出令人饱腹又美味的饭菜。”孟婧背着手痛斥在场的人,“而你们,明明虚报价目,浪费奢侈,还要强词夺理,说什么茄子只有中段能吃。” 太后神色凛然,这才开口:“召内务府总管来寿康宫,待皇上朝事处理完,让皇上也来寿康宫坐坐。” 语毕,便转身离开。 孟婧脱下围裙,跟随太后走出御膳房的大门。 孟婧没有回坤宁宫,而是厚着脸皮向太后请求在寿康宫享用晚膳。 太后虽怒于今日发现膳房贪污之事,却没法对眼前聪慧过人的小侄女儿发脾气。 “怎么?还在生膳房那群人的气?连饭都不肯吃了?”太后打趣儿道。 孟婧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姑姑,您看,今日我断了他们财路,他们会不会打击报复,在我的菜里加‘料’?那些厨子做的菜,我今后可不敢吃了。” 太后没想到小姑娘不仅是在处理事情上小心谨慎,在事情成功后也不松懈,还惦记着扫尾的工作。 于是同意让她留在寿康宫用膳。 同样是宫里的份例规定,寿康宫的晚膳也跟帝后的晚膳类似,精致的碟碗里盛着些华而不实的菜品。 太后眉头紧蹙,心中全是手下人欺瞒贪污的事,没有一丝胃口。 太后心思缜密,深有城府,若不是因为对底层物价完全不了解,根本不会被这些人欺骗。 如今孟婧虽只查了养心殿的御膳房,但太后自然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宫里的膳房也是一个德行。 “姑姑,”孟婧小心翼翼地说,“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太后回过神,看着孟婧,语气沉重道:“你说吧。” 孟婧坐直了身子,有板有眼地向太后解释:“这膳房的人,与别处的不同。他们掌管着入口的东西,下毒不至于,但会不会弄点脏东西进去,可就不好说了。” 她用笃定的语气总结道:“除非能给他们全部换掉,否则是不能罚的。” 太后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管处不处罚,只要将现有的份例更改,都会触及到那些贪污之人的利益,那么他们依然会有报复的可能。 孟婧此时神采飞扬,道出心中所想:“不如我们抓几个贪得多的杀鸡儆猴,然后将各宫的庖人打散重新分配,瓦解他们的小团体。” 太后先是一愣,接着紧蹙的双眉展平,思考起来。 这提议似乎是可行的。 晚膳后,孟婧直接起身与太后道别。 虽说太后有意让她接手六宫事务,但责问内务府总管的事,孟婧此时还不好参与,于是她识趣地提前离开。 * 乾清宫外,在御膳房跟孟婧掰扯茄子做法的小庖人站在吴良辅跟前,说着皇后来御膳房指点江山的过程。 吴良辅咬牙切齿,恨毒了皇后。 第53章 在这紫禁城中,除了他,还有谁更清楚顺治皇帝的口味? 今日皇上多吃了哪道菜两口,明日皇上吃哪道菜时脸色不对,可都是养心殿御膳房的厨子花了真金白银从他手里买的消息。 这膳房可以说是油水最多的地方。每日那些新鲜的肉菜从宫外进来,变成泔水送出宫去,其中的差价就源源不断地往他们荷包里滚去。 他苦心经营这些年,这宫里的膳房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若要出事,他的损失也十分惨重。 虽然吴良辅成日在宫里住着,吃穿不愁,但钱这玩意儿,谁会嫌多呢?所谓欲壑难填,便是这个意思。 他曾见着皇帝翻阅典籍,寻找前朝皇帝废后的例子。 如今他下定决心,既然皇帝也不喜欢这劳什子皇后,他定要助皇上一臂之力,早日将这皇后废黜。 “太后娘娘有没有说,要你们之后如何行事?”吴良辅一脸焦急。 小庖人傻楞楞地摇头:“没说,只是传了内务府总管去寿康宫。” “内务府总管?”吴良辅突然觉得这也许不是坏事。 假如内务府办事不力,是不是就得换人?或许这人换来换去,皇上会发现最好用的还是身边人。 “吴公公!吴公公!”顺治在乾清宫正殿里高声叫道。 吴良辅赶忙应道:“诶!奴才来啦!” 之后转头进门,将跑来打小报告的庖人留在原地。 吴良辅一溜小碎步跑进正殿,关切道:“皇上召奴才何事?” 顺治沉静的声音响起:“朕有些饿了,让膳房送点点心过来。” 他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奏折,头也没抬。 “这……”吴良辅一脸为难。 顺治没抬头,自然不知道吴良辅的表情。 只是过了一会,余光瞥见案几前面的人还没离开,他才慢慢抬起头,厉声责怪:“吴公公,你领了旨不去行动,在朕面前站着干嘛?” 吴良辅挤眉弄眼,拼命让顺治看出自己的为难,随后一跺脚:“奴才今天,豁出去了!” 吴良辅不愧是顺治肚子里的蛔虫,这招果然有奇用。 顺治一听这话,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和狼毫,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吴良辅声声凄切:“今日皇后娘娘带着太后往养心殿御膳房视察,将膳房的厨子责骂了一通,这会儿厨子们都在等着皇后娘娘处置,哪儿有时间给皇上坐点心啊?” 说的好似皇后故意为难为皇上做饭的厨子一般,对膳房谎报食材的事只字不提。 顺治将手边的奏折扔在地上,怒道:“我就说皇后在我与母后之间挑拨离间!” 吴良辅继续煽风点火:“我以前念着自己是个奴才,不敢质疑皇后,如今奴才也……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正在此时,外头的太监来报,太后要皇上去寿康宫议事。 顺治冷笑一声:“今日我倒要看看,这皇后到底给额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40章 不敌 顺治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快步前往寿康宫。 吴良辅踏着小碎步,瞧见与皇上距离远了些,得往前追一追;追上后,又得放慢脚步跟在皇上身后。 一行人到达寿康宫时,吴良辅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但皇上越着急,就代表与太后和皇后的矛盾越大,他虽然累,但心里舒坦。 吴良辅深吸了几口气,才高声禀报皇上到达的消息。 内务府总管已经满面愁容低着头站在了寿康宫内。 太后端坐在椅凳上,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她看见眼前的内务府总管低着头没有关注自己,也不自觉往外瞟了一眼。 顺治面无表情,进了正殿,不等太后开口,就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凳上。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温和:“皇上来了。” 顺治明知故问:“不知今日母后召儿臣来有何事?” 内务府总管站在一旁心情复杂,不知这对母子唱的哪台戏,心头虚得很。 太后说话一向留有余地,她并未直接指出膳房和内务府贪腐的问题,而是如拉家常一般,与顺治说:“今日我与皇后去养心殿御膳房对了对账本,发现了些可以节省的地方,就请皇上来商量商量。” 顺治本来打算,若太后说养心殿御膳房有什么不好,他便只道膳房将自己伺候的很好为由搪塞回去,却没料到太后却说的是节省之事。 在节俭方面,太后一向以身作则,且中原自古以来也将奢靡与昏君绑在一起。 顺治是个要脸面的,太后这一句话就将他打好的腹稿堵在了口中。 “哦?怎么个节省法?”他只能耐着性子询问。 “宫中的份例多是沿用旧制,里头为了表现不同位份的区别,将一些份例抬得太高。”太后面带微笑道,“时局艰难,我们母子当以身作则,若能省下些银两,犒劳前线将士也是好的。” 顺治被这正当的理由劝得没了脾气,但还想挣扎一下。 他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儿臣平日里吃食也并不奢侈,不知还有何处可以节省?” 第54章 看着对话顺着自己设计的方向进行,太后也放心地将想了一中午的话娓娓道来:“皇上吃的不多,但膳房没摆上桌的消耗却有些多。不如今后将菜品减少些,再按照咱们的食量制作。” 顺治依旧不死心,他干笑两声:“听闻今日母后与皇后将御膳房的人责骂了一番,这祖制的问题,大可不用怪罪下人。” 太后一脸惊讶:“什么责骂?是谁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 吴良辅站在一旁蓦地抬了一眼,他心头发紧,自己实在是低估了以四妃之末的身份笑到最后的太后。 太后皱着眉,音量提高,敛了之前温和的神色严肃道:“皇后亲自下厨,向庖人们演示了充分利用食材的烹饪方法。有的下人以下犯上驳斥皇后,皇后也只是据理力争,并没有用地位压制他人,更没有动用刑罚,何来怪罪一说?” 顺治望了一眼冒着虚汗的吴良辅,回过头赔着笑道:“是儿臣误会了。” 顺治这头偃旗息鼓,太后则开始安排起来。 她面色缓和了些,询问道:“内务府总管在此,我准备重新安排一下各宫膳房。御膳房和寿康宫中的人手,该减的减,该换的换,不知皇上可有什么意见?” “但听母后吩咐。” 后宫事务也一直被太后管理得很好,顺治没办法再插手。 内务府总管对宫里各个司院的操作心知肚明,贪污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本以为这次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然而太后和皇上一番对话下来,去只表达了要各个膳房削减开支、交换人手,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接着太后就开始向内务府总管下达安排的内容。 顺治在一旁接不上话,心不在焉地陪着太后将事情安排完毕,期间一言不发,每当太后征询他的意见,他才点头称是。 顺治出了寿康宫,之前他甚至做好了与额娘争执失败的打算,料想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发生。 虽然没被当众驳斥失面子,但他心中依然提不起劲头。 “直接回位育宫吧。”他胸中憋着一口气,无心再回乾清宫整理朝事。 吴良辅在离开寿康宫时,看见内务府总管神清气爽的样子,心中十分恼火,现在可能挨主子责罚的变成了他。 听到要直接回寝宫,他就知道皇上的心情是相当不畅。 他默默跟在顺治后头。 位育宫里没有奏本和治国书籍,放的全是些顺治爱看的文学典籍,自从南方起战,他就少有这么早就回寝宫的时候。 进入位育宫,顺治屏退左右,让吴良辅跟着进入内室。 他坐上矮榻,双手用劲杵在腿上,声音低沉道:“吴公公说的是啊。” 吴良辅眉毛一抬,心里不可置信: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顺治接着没好气道:“皇后亲自下厨,这得吓坏多少庖人?这样恐吓与责罚有何异?” 吴良辅:? “这蒙古来的皇后,不仅会挑拨朕与太后的关系,还颇有些手段。”顺治自言自语分析着。 吴良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啊?” 顺治突然开始慷慨陈词:“朕亲政以来,已在朝堂上经集结了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一众贤臣;在皇室宗亲中,也有岳乐这样的得力助手。” 躬身疑惑望着顺治的吴良辅只得愣愣站在一旁,等着顺治将话说完。 只见顺治突然扬起笑容:“吴公公,这后宫,恐怕以后就要你操劳了。” “……我?”吴良辅没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都忘了称自己是奴才。 “如今这后宫,与朕交心之人不多。”顺治捏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杨氏是个聪颖的,奈何出身太低,若不生育子嗣,朕也无法给她更高的位份。” 吴良辅闻言,终于明白,他今日搬弄是非的事已经被揭了过去,此时的皇上,一心只想扩张自己的权力。 他脸上扬起释怀又谄媚的笑:“奴才为皇上效劳在所不辞!” 顺治听到这对于太监来说已是铿锵的声音,心中也欢喜了几分:“如今南方局势不明,内务府暂时动不得。吴公公你熟悉这宫中的规矩,你先想想可以如何改革,将这后宫的实权揽入手中,为朕所用。” 这话听得吴良辅心潮澎湃,“将后宫之权揽入手中”这种话,若是从他口中说出,定是要掉脑袋的。 可如今就不同了,这是皇上的命令,从今日起,他的人生就不只囿于一个伺候主子的职位了。 将心中抱负与眼前人道出后,顺治又动起了小心思:“朕后宫这些妃子,身份高些的都是蒙古女人。皇后提出的选秀倒是有些意思,之后朕会给母后提议,让你主理此事。你务必要挑些身份和情趣都合朕心意的满人女子!” 吴良辅更开心了,这入宫的高门女子,可是个顶个儿的富裕,若选秀之事要经他的手,其中的油水可得把他美死。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情真意切道:“奴才打小就跟了皇上,皇上要奴才做什么事儿,奴才就算是死,也得将事儿办好。” 第55章 心中对未来有了打算,顺治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畅想。 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哪能由蒙古的血脉来分一杯羹? 明日,他就去坤宁宫好好敲打一下这个皇后,让她少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宫里为所欲为。 第41章 反击 春风越过窗棂,吹拂在孟婧和阿格光洁嫩滑的脸颊上。 今日请安后,孟婧继续按照太后的要求留在寿康宫一起查看账册。 直到用完晚膳,她才得空回到坤宁宫。 太后做事一向迅速,昨日安排膳房人员变动,今日各宫膳房就都是新的面孔。 阿格也好奇其中缘由,于是在午后与沁心一同前往坤宁宫,想看看皇后能不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 阿格了解皇后不是个过分讲究礼制的人,这一次前来也没有过多装扮,头发也只是梳成在蒙古生活时常见的包发。 她与皇后单独说话时的声音较平时温和些:“娘娘,昨日宫中的传闻可是真的?” 孟婧抬眼,一本正经道:“昨日确是发生了许多事,但宫中是如何传的,我不太清楚。” 传言这种问题,实在难以控制,比如她责怪下人,让他长点心,传到隔壁宫里,也有可能变成“今日皇后娘娘命下人去拿点心”。 昨日的事情参与者众多,口口相传后,不知会变出些什么版本。 “不如你跟我讲讲,这宫里的传闻都是怎么说的?”孟婧也好奇宫里的人到底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阿格坐起来,将身子前倾,一脸认真地对孟婧说:“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孟婧也不含糊,举起三根手指道:“我对长生天起誓,再难听的话,我听了也绝对不生气!” 阿格点点头,开始讲述她听来的传言:“据说昨日,你在寿康宫中与太后一同用膳,忽地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哭诉着你从蒙古来京的路上,看见遍地饿殍,如今这般锦衣玉食,你忆起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心中不忍。” 这些话倒没有让孟婧生气,毕竟体恤民情,心怀天下,也算得上贤名。 但是,且不说这时间顺序有误,就说这跪地痛哭的剧情会不会夸张了些? 就在她愣神之际,阿格又接着说后头的事情:“太后听完,也十分难过,便与你一同前往御膳房,查看宫中吃食是否还有节省的空间。太后为此专门对膳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与调整。这不,今日我们宫里的庖人就全都调换了。” 孟婧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传言从一开始是错的,但最后的结局却鬼使神差地圆了回来。 窗外吹来的春风带着草木的香气,让孟婧的思绪变得清明。 想着今后可能要与阿格多多来往,于是她决定从头开始向阿格解释。 “这宫中的传言,就跟神话故事似的……”她语气中带着笑意,“其实是太后留我在寿康宫中看账本,我发现了皇上的份例不甚合理,其中存在虚报的情况,才引了太后去查证。” 阿格面露惊诧:“你的意思是,太后要削减这后宫的份例?” 孟婧连忙纠正道:“不不不,是削减皇上、太后和我的份例,你们的份例每日刚好能果腹,岂能再削?” 阿格这才安下心来。 说到这儿,孟婧也来了兴趣,她将身子往方桌上一靠,小声道:“你可不知道,皇上的膳房,每日要浪费多少食物……” 正当她准备好好与姐妹吐槽一番时,屋外却传来吴良辅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嘿?这劳什子皇帝这时候来干嘛?准没好事儿!】 孟婧脑中不由自主地想着。 阿格一把握住她的手:“娘娘今后要注意,这话被别的妃子听去了可不好。” 孟婧立即拍拍脑门儿:“脑子听着!以后别瞎想了!” 阿格瞧见她的行为,不禁笑了笑。 顺治的脚步声逐渐变大,孟婧和阿格都理了理衣裳头发,站起准备朝他行礼。 对着皇上,该有的礼数是一点不能少的。 顺治进门后,看见阿格也在此处,脚步不觉定了定。 阿格从进宫起就极少在他眼前露面,仿佛“圣宠”这两个字并不在这个福晋的追求范围内。 这个蒙古福晋,他不喜欢;但他这些年对阿格的冷落仿佛并没有影响到她对自己的态度。 她就像一颗雪莲,在冰山上独自绽放,不需要任何人去欣赏。 顺治心中暗忖:今天便让你们两个蒙古女人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 “皇后好手段啊,将得朕喜欢的御厨都赶去了别处。”他高声质问。 【笑死,昨日被太后叫去做的决定,今日来怪我?】 孟婧心中嘲讽,嘴上阴阳怪气道:“皇上有偏爱的御厨,自然可以留在身边,与妾有和干系?” 阿格站在一旁,闻言撇了撇嘴,这哪有点帝王的风度? “皇后不必谦虚,与你有干系的事可太多了。”顺治背着双手,目光凌厉,“朕年前劝你节俭些,你就存心报复,带着母后来养心殿御膳房捣乱。” 第56章 孟婧丝毫不慌,她面上一笑:“捣乱?难道太后顾及皇上的颜面,没告诉皇上实情?” 顺治一愣,什么实情?不就是削减份例吗? “皇上还真是高高在上啊,难道皇上自己不知道,您每日的份例,有二十二斤猪肉,羊两只,还有别的禽类和蔬菜。”孟婧音色洪亮,继续将账本上白纸黑字的证据说出:“皇上不知道二十二斤猪肉有多少,羊总见过吧?您一天能吃下两只羊?” 顺治从未仔细琢磨过这些食材的重量和数量,虽然也觉得一天两只羊并不合理,但他依旧嘴硬:“你吃不完就代表别人也吃不完?” 孟婧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古往今来的死鸭子都爱用“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这句话。 她有条有理道:“皇上,您恐怕没明白,不是每日分着来,而是每日都有二十二斤猪肉,一只鸡,一只鸭,两只羊,您真吃得下?君无戏言啊。” 顺治也觉得这有些不对劲,肉类加起来比他人都重了,自己的胃怎可能装得下这些? 孟婧继续补刀:“还不包括素菜呢,每日份例里茄子有十个,不如皇上给妾开开眼……” “住嘴!”顺治恼羞成怒吼道。 “凭何住嘴?我说的可有错?”孟婧也敛了笑意,针锋相对:“皇上若有不满,昨日与太后商议时便可提出,何故今日跑来坤宁宫兴师问罪?欺软怕硬?” 顺治自知无理,调转了话头:“这后宫一向和谐,你不在其中搅局,哪有这些事?” 孟婧瞪大了眼:“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将暗地里贪污银两没被发现称为‘和谐’,那看来成日挂在嘴边的‘节俭’,不过是做做样子!” “你是说朕是昏君?”顺治怒急攻心,抬起手指着孟婧的脸。 孟婧心中第一时间的回答其实是: 【你不是吗?】 孟婧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辱骂顺治,不过她也见不得有人拿手指着自己,转身踱步到一旁:“我可不敢这么说,不过皇上的言行,是该注意些。” 顺治拂袖:“蒙古女人,果然野性难驯。” 一旁的阿格冷漠的声音响起:“皇上说的是,妾定好生悔过。” 说是“好生悔过”,实际上那冰冷犹如寒霜的语气,分明是在职责顺治携私怨攻击蒙古女人。 孟婧猛地想起二十一世纪的网络键盘侠,他们骂女性的时候,从没考虑过自己也是打娘胎里出来的。 她冷笑一声道:“皇上说的是,妾明日定会去给我的蒙古姑姑请罪。” 顺治的脸瞬间煞白,自己的母辈,有多少蒙古女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蒙古女人,自己怎么就慌不择言说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他思索片刻,心中有了结论:都怪眼前这个皇后! 谁知他狡辩的话还没出口,孟婧就拿出了杀手锏。 第42章 气势 孟婧幽幽开口:“皇上,与其在坤宁宫内纠结吃食的问题,不如想想南方战场上的战士如何迎敌?” 突然说到战场,顺治有些呆愣:“朕、朕不主战的。” 孟婧嗤笑一声:“发起战斗的又不是你,你主不主战意义很大吗?” 今日孟婧的嘴好似被揭了封印,句句诛心。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皇上倒好,这时候还在为宫中的吃食操心,与后妃缠缠绵绵。我与太后想着如何节省,还要被皇上责骂。” 她眼神中闪着锐利的光:“皇上,您说这是明君所为吗?” 顺治恍惚地倒退两步,撞到站在他身后的吴良辅。 吴良辅赶忙伸手用力揽住顺治,不让他倒下。 “皇后娘娘,您说这些可是大逆不道啊?”吴良辅看着自己主子受委屈,十分着急。 孟婧咯咯笑了几声,忽然抬手指着顺治和吴良辅二人身后拿着纸笔的史官:“让他将一切如实记录,让后世评判我的话到底是大逆不道还是忠言逆耳。” 听见自己突然被皇后点名,史官顿了顿正在奋笔疾书的手,接着头也不抬,继续将皇后的话记录在册。 史官是有气节的,春秋战国时期,杀害齐庄公的崔杼要求史官篡改齐庄公的死因,史官不从,崔杼杀之。如此,连杀三个史官后,第四位史官依旧不从,最终崔杼也没将自己的罪行掩盖下去。 孟婧坚信朝臣百官不是傻子,只要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顺治就算能用帝王的强权力排众议废后,也不敢对她造成任何人身威胁。 顺治的脸色极其难看,在南方战事上,他被许多官员驳斥过多回,如今皇后还用这把利刃再次扎到他的心脏。 他气血上涌,耳朵发红发烫,两眼冒起了金星。 孟婧看他那无言以对又羞愤难当的模样,心中满足不已,这么久了,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之前抱着一颗圣母心,还想体谅顺治,缓和一下他与太后的关系。 谁知顺治早就在心里给皇后打上了敌人的标签,凡事针对,凡事找茬。 要是个胸怀大志的皇帝也就罢了,成天揪着后宫的事不放,后人提到清朝的丰功伟绩,宏图大业时从没带上过他,盘点恋爱脑皇帝倒是次次都有他。 第57章 这还好意思问别人是不是骂他昏君? “吴公公,将皇上先扶回乾清宫休息片刻吧。”孟婧挺直腰板,语气十分冷静道,“皇上身体要紧,不然这朝政交给谁打理?这可都亲政一年了。” 吴良辅心惊肉跳,皇后这不就是在提多尔衮摄政之事? 今日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皇上这么说话? 被教育得哑口无言的顺治在吴良辅的搀扶下离开了坤宁宫。 阿格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气势如此强大的人居然是往常平易近人的皇后。 孟婧则是舒了一口气,一屁股重重坐上柔软的罗汉床:“骂够了,舒服了!” 接着她招呼道:“你愣着干嘛,过来做呀,站了这么久怪累的。你瞧皇上都差点站晕过去。” 阿格心里默念:那是站晕的吗?那分明是被你气晕的…… 又过了几瞬,阿格才坐回去,但她愁眉不展道:“你这么跟皇上争执,就不怕皇上处置你?” 孟婧表情恶狠狠地说:“呸!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凶恶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竟然也有些俏皮动人。 之前她纠结着皇后的位份,然而细细想来,顺治时期还没有妃嫔制度,顺治活着的时候只有两个皇后,一个皇贵妃。 原主被废也是妃位,妥妥的后宫老三。 原主出身高贵受不了被废黜,她一个现代人,身体能被紫禁城困住,难道脑子也要被紫禁城困住? 如今还怕什么?把一切安排妥当,自己退到妃位过清闲日子不好? 阿格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或许低调些才好。” 孟婧拍了拍大腿,朝阿格解释:“我的阿格福晋啊,你有所不知,你的位份是福晋,可以冷着皇上,与他互不干涉。” 她指了指自己:“但我是皇后,太后已经在教我处理后宫事务了,这……” 她又眼神往边上瞟了瞟,遮住嘴唇,凑近阿格轻声说:“我就算事事小心,这狗皇帝也会来找茬。” 阿格搓搓手中的绢帕,思考了几瞬,严肃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是不愿将皇后的权力交给你?” 孟婧连连点头:“没错!我是太后和前摄政王指婚的皇后,这后宫的权力从未经过皇上的手,他十分在意此事。” 听了这话,阿格忽然回答了一句:“我懂,谁又想自己的婚姻被他人左右呢?” 咦?这是什么话? 孟婧心中纳闷。 不悦瞬间爬上她的脸:“你怎么帮他说话?你到底是谁的姐妹?” 阿格心不在焉地解释着:“我们又如何不是被他人左右的呢?” 孟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他人指婚的,没有经历过婚礼,也没有夫妻之实,空有个皇后的名头,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已婚妇女。 阿格从恍惚中回神,她还是不赞同孟婧的所作所为:“若是皇上真的发怒,你该如何是好?” “我是科尔沁部的公主,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他岂敢苛待我?”孟婧淡定道。 她如今这般自信,也是托了熟悉历史的福,若她不知道原主之后再落魄都坐在妃位,这个大多数后宫女子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位置,她也定会担心顺治要她脑袋。 接着她神神秘秘地在心中发话: 【我现在这份能用心声传话的能力,注定了我与所有人都不同。】 阿格听到她的心语,微微颔首。 她接着用笃定的语气对阿格说:“姐姐,你相信我,只要十年,你是留在这宫里颐养天年,还是跟我一起离开,由你选!” 闻言,阿格的眸光瞬间一亮,鼻子一酸,眼中泛起了丝丝泪光。 “离开?”她声音有些颤抖,“去哪里?” 孟婧握住她的手,十分肯定道:“天高任鸟飞,咱去哪儿都行,实在没地方去,咱就回家!若你不想回浩齐特部,就跟我一起回科尔沁部。” 阿格的思绪飘回到年少时在浩齐特部的生活,那时候阿布和额吉都十分疼爱自己,但有一天阿布突然说要将自己嫁给皇帝,让自己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可她不明白,阿布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为何要强迫他嫁来宫中。 可与其说嫁,却不如说是抬,正宫皇后才能走正门,她一个福晋只能坐着小轿从神武门进入。 不能做心爱男人的妻子,只能做位高权重的皇帝的妾室。 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但为了额吉在父王那处的地位,她也只得顺从。 脑海中再浮现顺治的身影,阿格心中升起一丝嫌弃。 他与乌勒差的何止是十万八千里…… 阿格抽了抽鼻子,停止自己的遐想,回应道:“十年,何其漫长,若有那日,我们姐妹二人再议吧。” 阿格这一系列表情落在孟婧眼中,她压制了很久,最终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内心: 【阿格姐姐这一看就有故事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二人沉默不语,沁心本来在一旁发呆,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听到了窗外细微的虫鸣。 第58章 孟婧双眼望向地面,在脑中默念九九乘法表,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娘娘,今日的新鲜水果到了。” 那和雅声音清脆,从外头提着食盒进屋,一抬头却看见沁心缩着脖子打量着罗汉床上的皇后和阿格福晋。 孟婧却如同等到了救星一般,忙笑着吩咐:“快!快给我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第43章 史官 乾清宫东配殿内,顺治坐在矮榻上,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门外,史官候了许久。 要说今日最无辜的人,非这小史官莫属。 皇帝在后宫里的生活,包括临幸宫妃,向太后请安的事,因为过于私密,通常只需稍作记录。 例如“何年何月何日,皇上向太后请安”,如此简洁即可。 今日不知为何,皇帝一本正经地命令他跟进坤宁宫内,还要求他将帝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而现在他更是困惑,这皇上为何要他记录自己挨骂啊? 这大清的未来还能好吗? 顺治在殿内逐渐恢复,他重重拍了一下床榻,却震得自己咳嗽了两声。 但他依旧惦记着史官那头:“吴公公,去敲打敲打史官,今日这事绝不能放进记录!” 顺治先前翻阅了不少史籍,寻找历代废黜皇后的理由,然而史上的废后,存在政治因素联姻的,通常都是君主独揽大权后,才能过河拆桥。 他现在只能走另一条路,就是找到皇后自己犯错的证据与事件。 这一次他便是认为,皇后此举是在扰乱后宫,如果有详细的记载,定能降低废黜皇后的阻力。 结果没给皇后安上骂名不说,还被指控不务政事,沉迷后宫争斗。 最难受的是,这一切还被自己叫来的史官记了下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吴良辅也认识到,他不仅低估了太后,也低估了皇后。 “奴才让史官进来?”他弱弱询问。 顺治大手一挥:“赶紧的。” 吴良辅连忙走去门边将等候的史官召进门。 史官先是拱手行礼,随后不卑不亢站在顺治面前:“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顺治定定神,直接冷静下令:“今日朕与皇后的对话,不用做记录了。” 史官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就想过这个情况。 但记载实录,如何能够想删就删? “皇上有所不知。”史官低着头道,“臣手上这本文书,是有编号有页码的,无法将已记录的文字修改或删去。” 顺治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说:“今日不管用何办法,都得给朕把这删去!” 站在下头的史官听了这话,心中也升起了无名火,文官最重视的便是气节,岂是一句威胁就能让他破坏原则的? 顺治气急败坏,当年多尔衮手握重兵,威胁皇权,自己在他的压迫下度过了整个童年;如今这些手无寸铁的文官居然都敢忤逆圣意,简直无法无天。 他大喝一声:“滚出去,明日若是没将这段删去,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臣告退。”史官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惧怕的意思。 他只身退出东配殿。 吴良辅眼睛一转,忙跟皇上说:“奴才去劝劝他,请皇上在此稍候片刻。” 说完,忙加快脚步往屋外追去。 他追到了乾清宫过道边的台阶处才拦住史官。 “大人!大人等等!”他气喘吁吁地喊着。 史官定住脚步,面不改色询问:“公公有何贵干?” 吴良辅顺了顺气,才开口:“大人是真不怕皇上处置?” 史官心中还有气,于是语气也生硬:“皇上处置想必也是有正当理由。” “哎呀,大人何必如此坚持?”吴公公摆出一副好心规劝的样子,“大人您看,今日这帝后对话,本就不是院里要求必须记录的。这事儿让皇上丢了面子,皇上想挽回也情有可原。” 史官心里琢磨,仿佛也是这个道理。 看着史官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吴良辅乘胜追击道:“这区区几句话,对朝堂与历史并没有多大影响,但皇上要是跟大人有怨,今后大人的理想恐怕也不好完成。这、这不值得呀!” 史官冷静下来,也觉得吴良辅说的有理,于是松口道:“我考虑考虑吧。” 闻言,吴良辅也知道自己的劝解有了成果,低头行了一礼:“那还请大人细细思量。” 随后转过身回到乾清宫向皇帝复命。 听吴良辅说,史官愿意考虑将记录的时间删掉,顺治长舒一口气。 但他也怕,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若她在别的地方提起这些事,传播出去,那自己的名声就全毁了。 顺治咬着牙狠狠地说:“朕这次是下决心要做个明君。” * “他这不孝子能做个屁的明君。” 坤宁宫内,孟婧手上拿着新鲜多汁的苹果,一边叫骂着。 “老老实实做个傀儡皇帝,让武官们决定战场的事,让文官们处理百姓的事,按部就班就挺好,他只要不多事儿,太后和郑亲王能给他这皇帝捧得稳稳当当。” 第59章 阿格也手拿苹果坐在罗汉床上,眼瞧着孟婧站在地上慷慨陈词。 孟婧越说越放松,竟一只腿撑在地,一只腿跪在了罗汉床上。 “阿格姐姐,我也不瞒你了,我这后位是坐不稳的,来年战事稍有进展,皇上就得琢磨着怎么处置我。”她说着不幸的际遇,却没有半分担忧。 她歪着头询问:“如果我不是皇后了,姐姐会嫌弃我吗?” 阿格一改端庄的坐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咬了半口的苹果:“妹妹要是再这么上蹿下跳,我现在就会嫌弃你。” 孟婧闻言,忙收拾手脚,挺直脊背坐在了阿格对面:“那这样,姐姐会不会嫌弃我?” 阿格也坐正了身子,认真思考了片刻才严肃回答:“妹妹说自己会被废黜,我之前是不信的,但看皇上毫无缘由的责怪,我现在也有几分怀疑。” 孟婧扬了扬眉毛,仿佛在为阿格相信自己的预言而高兴。 “皇家无情,我知晓,可你说你今后不是皇后,那又如何?没了你,太后也会为皇上挑些身份高贵的皇后。既然我以福晋的身份入宫,就说明我没有皇后的命。”阿格分析得有条有理,“你若被废黜,那也只是成了与我相同的女子,我有何好嫌弃的?” 孟婧伸长了手,拍上阿格的肩,扮作上级的语气:“你能这么想,我很是欣慰。” 看着她假装正经的模样,阿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这位置,拘着她的天性,她还是当自己的妹妹来得好。 然而对于战事,阿格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妹妹,虽然后妃不得干政,但我还是有个疑问,这南边的战事……” 古往今来的政权更替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清军入关占领北京后这十几年,前朝后裔和前朝官员南下建立的南明,与李自成的大顺军队一同割据着南边的大片土地。 李自成死后,南明政权已被赶到军阀占据的云南。 其实作为一个芯子是汉族的人,如果南明政权有一丝希望,孟婧觉得自己努力做一个妖后掀翻大清也不是不行。 奈何她有幸翻过几页南明史,她的评价是:很棒,低血压都被治好了。 思及此她还为自己当初的俏皮话笑了一声,接着她耐心解释:“这战争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咱入宫以前,南边其实一直在打,只是今年会异常惨烈。” 如今她是大清皇后,并不会为那丢人的南明政权感到可惜,只是百姓们苦,饱经战乱几十年,至今都还没过上好日子。 南明能苟延残喘至今,也多是因其无能。 多尔衮当初意识到李自成才是亟需荡平的敌对势力,连夜将出征南明的多铎与孔有德召回一同进攻李自成的大顺军。 占领了大顺军控制的部队后,清军才开始进攻南明。 她压着眉头,极力劝说阿格:“姐姐你别为这些担心,大清国运昌隆,虽过程会有曲折,但这些事都能迎刃而解,咱在这深宫大院儿,先管好自己才是真。” 阿格听她这样说,才放下心点点头。 孟婧接着回忆南明的历史,瘪着嘴,没忍住在心中说了一句: 【南明死在了内讧上,根本不需要皇上做太多事。算是顺治这只瞎猫撞着了南明这死耗子。】 阿格憋着笑沉默了,反正结局是好的,她哪儿管顺治是不是瞎猫? 第44章 仙女 悠悠夏末,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 孟婧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饮着自制的冰奶茶,舒服啊。 这几个月,她勤勤恳恳像头老牛一样,帮助太后处理后宫事务,好不容易得闲一天,来御花园享受下午茶。 今年的气候不错,虽仍是夏日光景,温度却也不高。 南方的战事紧急,自从那日孟婧将顺治大骂一通后,他还真老老实实没再入过后宫。 “有个屁用,眼里只有多尔衮的凶恶,却不见这整个江山都是多尔衮、多铎打下来的。”孟婧自言自语道。 “皇嫂这话可千万不能在皇上面前提起。”成熟而冷静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孟婧抬头一看,打趣儿道:“嚯,十皇叔,变声啦?” 韬塞小脸一红,有点结结巴巴:“我,我……” 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大家闺秀,往日的皇后也算知书达理,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竟揶揄起他来。 “快!小皇叔进来坐,来说说皇上最近倒什么霉了?”孟婧语气轻松。 韬塞有些不可置信,之前与皇后相处,她言语不多,含羞怯懦;如今却两眼生光,活泼可爱。 有传言,皇上在朝堂殚精竭虑,皇后帮助太后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节省出许多银钱支援前线;然而如今她仿佛对皇上发愁的事很是欢喜。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探究的眼神凝了凝,转而缓步走进亭子坐下。 孟婧见他有留下交谈的意思,对那和雅朗声道:“那和雅,去给十皇叔也来一杯冰奶茶。” 那和雅放下自己手中盛着奶茶的杯子,拿起桌上的托盘与大茶壶,面带笑意对韬塞说:“请贝勒爷稍等片刻。” 韬塞意外地看着那和雅放在桌上的杯子,这皇后,让自己的婢女跟自己用同样规格的茶饮? 第60章 接着往里头定睛一看,不对,是奶饮。 孟婧看着他疑惑又认真的眼神,笑道:“十皇叔别着急,那和雅马上就将您的份拿来。” 韬塞想解释自己并没有着急,却嘴笨地不知如何应对对面这精灵般的女子。 他思索片刻道:“皇上最近十分愁闷,连我都被连夜召进宫商议,全因驻守桂林的定南王……” “噶啦?”孟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问道。 按照时间算来,清军驻守桂林的孔有德,已经被李定国斩首示众了。 韬塞好奇:“皇嫂怎会知晓?” 孟婧咬了一口手上的玫瑰花酥,得意轻嚼起来。 孔有德本是明朝将领,吃了败仗带着部队投靠了清军。 还被封为恭顺王。 哈哈,恭顺王,被清军明目张胆地侮辱,还带着兵马为清军卖命。 这定南王的名字,都是他当孙子几年后,主子看他可怜给改的。 将口中的玫瑰花酥咽下,她又吸了一口奶茶,才开口:“我这双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还能看到很久以后的世界。” “皇叔你信不信?”她声音清甜,眼波流转,搅得韬塞内心平静不下来。 还未来得及思量,韬塞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动作结束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肢体语言已经替他先作答了。 糟糕!能察理,知前后,皇嫂怕不是妖怪!会蛊惑人心? “快!皇上还有什么糟心事儿,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孟婧对韬塞心中的波澜毫无察觉,还在发问。 韬塞敛了神情,正色道:“皇嫂如此张扬地嘲讽皇上,就不怕我去告状?” “呵呵呵呵……”孟婧笑了起来,“不管告不告,皇上也烦我,皇叔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声音婉转清扬,笑容灿烂得像枝头绽放的花朵,与这夏日里繁华茂盛、郁郁葱葱的御花园相得益彰。 “妖怪哪儿有这么美?”韬塞喃喃自语,“应该是仙女才对。” 孟婧只听见了什么“妖怪”、什么“仙女”。 她歪着头问:“皇叔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韬塞再一次语塞。 还好那和雅此时端着奶茶出现,不愧是救场好手。 她将托盘放置在庭院内的桌上,然后将新的杯子摆放在韬塞面前,再将两个空杯斟满。 “皇后娘娘、贝勒爷请用。” 有外人在,她还是得遵守规矩,站在一旁伺候。 “这是蒙古的奶茶吗?”韬塞端起杯子,瞧着里头白色的饮品。 孟婧表情一瞬间愣怔,随即道:“太后喝的奶茶是咸口的,我这是自己做的加糖的甜奶茶。” 韬塞内心嘀咕着:这能好喝吗? 但还是碍着面子喝了一口,牛奶顺滑的口感、清甜的味道和茶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意外的不错。 “恩!味道相当好!”韬塞大声夸道。 孟婧听到这爽朗的赞扬,不禁喜上眉梢:“皇叔好品味!” 正当二人把茶言欢之际,扫兴的人又来了。 “皇弟与皇后真是好兴致。”顺治带着吴良辅走来,“如今战事紧急,内外交困,你二人还有心情在这儿饮茶。” 韬塞听到顺治的声音,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孟婧则随随便便站起来福了福身,随后回答道:“妾协助太后将这内事管理的还算不错,就不知道皇上在外事上如何了,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顺治脸色一僵,原来困的只有外,没有内…… 他看了看杯中的奶,仿佛有找到了进攻点:“皇后还真是会享受,平日里都将牛乳当水喝。” 孟婧心里想着:小东西还跟我比口条呢? “这牛乳都是妾削减后的份例,皇上才是会享受的,泡个茶还得有御茶房十几个人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茶比石头还重呢。”她讽刺道。 这阖宫上下,就养心殿事儿多,还分了御膳房和御茶房,御茶房专门伺候顺治喝茶。 顺治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当初太后让自己将两房合并,空出些人手,但他脑子一热,想在这儿讨点存在感,便拒绝了,没想到今日因此被皇后奚落一番。 失策啊失策! 俗话说得好,无理搅三分,被皇后治过一次,他得想办法把场面找回来。 他昂着头,傲气十足道:“朕忙的可是天下大事,与你做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何可比之处?” “哦?皇上忙的事儿进展如何?”孟婧顺着他的话问。 然后心里想着:这可是你自己要提的,事儿办成什么样自己没点儿数? 顺治脸又黑了几分,亲王战败被杀,他怎么又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呢? 瞧着顺治脸色不好看,孟婧可没打算饶了他。 她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也莫要着急,咱清军的将领近几年折损有点大,一些功高盖世的大将去世,兵力弱点儿也是应该的。” 这话刚说出来,韬塞和吴良辅都震惊不已。 皇后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在皇上面前提这些? 孟婧却像没事儿人一般,这当然不是她一时情急说出的话。 第61章 跟人争执,当然是要往对方痛脚上踩,心窝子里捅。 顺治不是不让提多尔衮?她就偏提! 顺治怒极,将桌上的杯子一把摔在地面:“放肆!你居然敢在此赞扬罪人。” “罪人?什么罪人?”孟婧一脸无辜。 顺治疯狂吼道:“你所谓的功高盖世的大将!” “是指多罗顺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浑!”孟婧趾高气昂道。 吴良辅:? 韬塞:? 顺治:? 孟婧没忍住,转身背对众人翻了个白眼,顺治这嘴,去跟两小儿辩日都不够用,还妄图来招惹自己。 想是当初太给他脸了。 顺治额头青筋暴起,愤怒转身离开,吴良辅和韬塞都跟着他屁股后头追去。 “娘娘,皇上这样生气,会不会……”那和雅担忧道。 “没事。”孟婧摆摆手,“马上他就顾不上我了,他那朝堂都得哭死。” 第45章 重聚 (一) 这半年来,孟婧过得很舒坦。 顺治少有来后宫挑事,宫内的事务又由太后把控,自己打打下手,出点主意,工作十分轻松。 有时她在想,自己要不是皇后,高低也能胜任个内务府的官职。 福晋格格们那头,大家可以说闲适,也可以说无聊。 除了阿格本身喜静,其余几个福晋格格经常互相窜门聊天。 杨氏在上半年还盼着皇上能多临幸自己几次,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见过皇上进后宫。 她曾派人前去查探,结果得来的消息是,皇上通宵达旦在乾清宫处理事务,回位育宫休息的时间都很短。 她苦守着钟粹宫的小偏殿,日复一日,熬了半年。终于还是憋不住,找到恩绰拉家常去了。 孟婧考虑着今日有空,自己平日不馋嘴,份例里的食材都堆了不少。 于是让太监去各宫传话,今日晚膳后,来坤宁宫聚聚,还让她们不必着急,只是过来坐坐闲聊。 各宫的小主子们听见皇后的召唤,都兴奋极了。 没有皇后那逗趣儿的语言和心声,他们平时闲话家常的交流显得乏味极了。 恩绰认真地描着眉,本来粗枝大叶的她,在宫里憋得都能化出一套完整的妆面了。 “福晋慢慢化,皇后娘娘说不着急。”婢女宽慰道。 然而因为过于激动,这手怎么也稳不下来。 粗略有了不错的形态后,她就放下螺子黛,站起身对婢女说:“好了,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说不着急,那是彰显仁慈,我们哪能真的迟到?” 恩绰说的头头是道,她入宫半年,摸爬滚打学到的东西也不少。 不过这次,她确实真的想早点去坤宁宫,因为不愿错过任何一件趣事儿。 那头,董鄂福晋翻箱倒柜搜刮着自己的零食宝库。 “阿桃,我阿玛给我捎的什锦南糖放哪儿了?”董鄂福晋急切道,“不是昨日才送来的吗?我应该就放这儿了啊。” 阿桃在一旁拽了拽董鄂福晋的衣角:“福晋,那糖昨日您吃了一小半儿,被膳房收走了。” 正翻箱倒柜的董鄂福晋转过身,没好气地说:“怎么不早说?害我一顿找。快去帮我带上,去晚了我可拿你是问。” 阿桃面对董鄂福晋的责怪没有一丝不满。 因为董鄂福晋就是一副小孩心性,有口无心,偶尔发发小脾气,却也不会真的要责罚他们,跟了这么一个主子,算是十分幸运了,特别是跟杨格格的婢女浅水比…… “小的马上就去拿。”阿桃得令后立刻行动。 坤宁宫内,孟婧细细摆放着桌椅板凳和水果零食的位置。 这次她将聚会安排在了正殿,此时是夏天,不需要去暖殿取暖,而且正殿宽敞亮堂,打开窗门通风后空气清新,是个聚会的好地方。 最先进入坤宁宫的是阿格,别看她平时行事作风慢慢悠悠,那得是心中有数才能办到的气定神闲。 “这宫中,还是姐姐最靠谱。”孟婧不禁赞道。 她坐在罗汉床上,也未起身寒暄,她与阿格,私下早就不需要注意那些繁琐的礼数。 阿格含笑入座,询问道:“妹妹今日是有何打算吗?” 孟婧摇摇头:“这半年,你们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与姐妹们闲话家常,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空一天,这不盼着大家给我说点新鲜事吗?” “那还真是,辛苦妹妹了。”阿格回忆起这些日子,总是见不到孟婧的身影,自己来坤宁宫好几回,坤宁宫的下人都告诉她“皇后还在寿康宫与太后一同处理宫务”。 “若说这后宫有什么大事,那可能就只有陈福晋生了个小公主了。”阿格仔细回忆着。 孟婧回答:“这事儿我当然知道,小公主的去处还是我亲手安排的。” 接着她十分急切,身子往阿格的方向倾了几分:“陈福晋没有不满吧?作为母亲难免有不舍,最近她向太后请安,也不是特别热情。” 阿格语气中满是同情:“难过是肯定有的,但这是皇家的规矩,也怪不到谁头上,妹妹你别担心。” 恩绰带着永和宫几人一同到达,董鄂福晋、陈福晋还有笔什赫福晋也在外头与几人碰面。 第62章 大家一同进门,瞧见已经端坐在里头的阿格。 恩绰心中忿忿,她紧赶慢赶,眉都没描好,结果那杨氏磨磨蹭蹭,害几人一顿好等,最终还是比别人晚来一步。 董鄂福晋又摸摸自己揣在衣服里的糖,心想:这么多人,两口就没了,还是私下给皇后娘娘好了。 心声暴露的好处,立刻体现了出来。 对于别的福晋格格来说,她这个皇后依然是要展现出端庄得体的,但人的内心,却可以有千百个模样。 【这些人怎么还不开口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 孟婧尝试着在心中大声说。 下头的人闻言,都在心里思索起来。 会说书的董鄂福晋敢于人先,她带着不满的神情:“这皇上在朝堂忙得不可开交,吴良辅却在后头悄悄命内务府的人筹备选秀,不知姐妹们可有听说?” 老福晋们都专心听着,知道董鄂福晋这疑问并没有寻求她们回答的意思。 永和宫的几个姑娘就不一样了。 皇上上一次选下来,也就来了两回杨氏那处,其他人都还没得到宠幸呢! 这要是再选几个入宫,那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杨氏更是紧张万分,好不容易吸引了皇上的注意,自己却没能有幸怀上龙嗣,这半年皇上又清心寡欲远离后宫,自己才博来的宠爱,又从指缝中溜走了。 新人入宫,万一皇上就此忘了自己可怎么办? 孟婧早就明白了杨氏的野心,但说句难听的,这野心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激起一点水花。 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她不禁用心声斥责道: 【杨格格能不能收收自己的表情?是想把在座的人都吃了么?】 众人的目光不由朝杨氏看去,杨氏也瞬间清醒,恢复无辜的表情,仿佛皇后在冤枉她。 然而她打骂宫女,往皇上宫里递画的事迹早被传得人尽皆知,连陈福晋都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 董鄂福晋瞧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杨氏身上,忙咳嗽两声:“咳咳!吴公公的事我还没说完呢!” 第46章 重聚 (二) 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董鄂福晋身上。 其实众人心中清楚,皇上亲政前,因年龄小,又没有实权,再加上朝堂上主要处理扩张土地之事,摄政王与太后都未考虑过选秀为皇上充实后宫。 如今皇上主动要求挑选后宫也是自然。 只是大家也没想到,在南方战事吃紧的情况下,皇上不入后宫,却想着重新选秀的事。 难道在座的福晋格格都不得皇上的青睐? 董鄂福晋举起一只手:“众位请听我一言,据说,吴公公是得了皇上的令,要求八旗女子都来参与选秀。” 孟婧听到此处,忙放下手中茶杯,也举起一只手:“董鄂福晋,你是否有听说这参与选秀的事单单指满军旗,还是满、汉、蒙军旗的女子都需参加?” “娘娘问得好!”董鄂福晋说起故事来颇有气势。 “据吴公公身边的亲信透露,皇上虽下令要满蒙汉军旗的适龄女子都得参加选秀,却也暗中要求多挑选满军旗的,汉军旗的也可,这蒙军旗的女子绝对不要。” 坤宁宫正殿内忽地安静了下来。 杨氏极力遏制着自己想要笑的冲动,其他满族福晋都紧张地望着恩绰、阿格和皇后。 然而这三人中只有恩绰皱了皱眉,皇后和阿格福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皇后甚至还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将手边的糕点送进了嘴。 孟婧嘴里有吃食,不好发言,于是用心声道: 【蒙军旗的女子好福气啊,不用进宫倒霉。】 杨氏轻笑一下,只吐出气,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心想:皇后还是这般嘴硬。 然而她身子却不自觉摇晃,嘴也往一边撇了撇。 孟婧坐在罗汉床上能够一览全局,瞧着杨氏这模样,忍不住批判道: 【杨格格这成天一抽一抽的干嘛呢?什么坏心眼儿都写在脸上,这屋里要真斗起来,杨格格都活不过今年。】 大家厌恶的眼光又向杨氏投来。 董鄂福晋也觉得杨氏今日抢了她太多风头,她拍了两下手掌:“大家别在私底下做小动作,认真听我说!” 杨氏叹了一口气,觉得这董鄂福晋是跟皇后站在一头的。 “据线人传来消息,这选秀从明年起每三年一次,满、蒙、汉八旗内十四到十六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选秀不仅会挑选皇上的妃子,还要为亲王宗室挑选福晋!” 接着她还补充道:“就连八旗的闲散壮丁的女儿,也必须参加!做不了妃子,也得做宫女!” 大家心里“咯噔”一声,前一次“选秀”,名为“选秀”,却也只是召集京城内自愿送女儿进宫的八旗家族;而这回强制适龄女子参加,皇上这个决定,是将八旗所有女子的命运拽在了皇室手中。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后。 孟婧先是淡淡地在心中给大家解释: 【控制八旗女子的命运,是巩固皇权的一种手段。】 碍于这里头陈福晋和笔什赫福晋依然对皇上有期盼,她也不好透露过多。 第63章 但猛然间,她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孟婧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心中还忍不住叨念: 【贤妃在顺治十三年入宫,那时候十八岁,超出了选秀年龄,所以肯定不是通过十三年那场选秀入宫的;明年顺治十年,贤妃十五岁,刚好是选秀的年纪。汤若望的作品里写着顺治抢了别人的夫人,还要将她的孩子定为太子……好你个顺治!还说你跟贤妃不是偷人!】 福晋格格们也不傻,她们一琢磨,都知道这位“贤妃”应该是在明年被指给了皇族其他人,随后被皇上看上抢了过来。 经过之前陈福晋生女、孔有德阵亡、皇上今年未入后宫的预言相继成真后,就算是杨氏,也对皇后的话深信不疑。 此时听到如此令人惊骇的消息,大家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皇上……怎会做这种背/德乱/伦之事?”杨氏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道出。 孟婧并不是从口中说出的这些消息,只能假装没有听到杨氏的低语,继续低着头作思考状。 其他福晋格格也各怀心思。 阿格脸色冰冷,有些骄傲,自己果然没看走眼,这顺治就是不堪大任,没有豪情大义之人,亲政以来一心清算与自己为敌的开国功臣,铲除异己,急着独揽大权。 此番他若是想巩固世家利益,让高官贵族的女儿选秀便可,连闲散壮丁家的女儿也不放过,后宫填不下,还让人做奴才! 笔什赫福晋和陈福晋心里十分难过,一心侍奉的夫君,不满于后宫现状,要从全天下的旗人女子里选妃,那时过境迁,待自己人老珠黄,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恩绰心里有些乱,拒绝蒙人女子,还要广纳天下旗人女子,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京及格格与捏及尼格格心中想的可就不一样了,好在她们参加的是上一次的选秀,竞争不大。若是之后的大选,没选上还好,她们的家世背景有点悬乎,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极有可能被选去当宫女伺候别人。 董鄂福晋愣在原地,她也没想到,自己说点打探来的消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将皇上卑劣的底裤都掀了出来。 她虽然天真,当初入宫也是家人的决定,但她看过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人家郎情妾意,却要入宫走一遭,被选中就必须与自己的情郎断了关系,那是何其残忍? 孟婧依旧没忍住,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呵呵,亏得世情小说还将顺治写成独宠贤妃的千古痴情皇帝,他若是痴情,那三十七个后妃,是多尔衮的魂儿拿着大刀逼他选的不成?】 【既然他饱读诗书,精通史籍,前朝皇帝朱佑樘与张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才算得上个“专”。贤妃丧子后,顺治又与不同的福晋格格生下了三子。“专”在何处?】 她心中的愤慨停不下来: 【没有呵护,没有照顾,不顾贤妃身子羸弱,让她冲锋陷阵,争夺后宫权力,最终殒命,这连“情”都算不上,更遑论“专情”?】 今日令人震惊的猛料过多,“最终殒命”四个字,虽然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可给众人的冲击已不算太大。 在座之人都悄悄在心中为自己的人生重新定位,无心再议论其他。 孟婧瞧着大家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今日的聚会该结束了。 于是她开口道:“今日听了董鄂福晋的讲述,本宫很是关切皇上的近况,还请大家先行回宫,本宫得静下来思考思考。” 众人得令,依次退下。 然而恩绰走到坤宁门时,却借口遗落了物品,往回走去…… 第47章 规劝 (一) 孟婧坐在罗汉床上,查看着董鄂福晋与自己擦身而过之时塞进自己怀里的什锦南糖。 那和雅指挥着其他人收拾着留下的残局。 恩绰却在门口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孟婧忙将糖收起,她是个在乎姐妹情谊的人。 董鄂福晋既然私下将这糖塞给她,她也得好好珍惜。自己的吃食都能拿出来招待别人,董鄂福晋的礼物却得留着自己享用。 “恩绰福晋?快进来吧。”孟婧将糖藏在身后,高声回应着。 恩绰脚步沉重地进屋,低着头朝孟婧行礼。 瞧着她面色难看,动作也拘谨,孟婧轻声问着:“恩绰,是今天董鄂福晋说的事让你难过吗?” 恩绰抬起头,眼神充满了忧虑,眉毛也拧成了麻花:“娘娘,董鄂福晋说皇上厌恶蒙古女子,您说这是真的吗?” 孟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恩绰讲述这件事。 一旦要说顺治对蒙古女人为何排斥,那就不得不提顺治表面孝顺太后,背后却一心想从太后手中夺权。 这种议论太后与皇上关系的话,怎能随意跟眼前这个小姑娘说。 传到顺治耳朵里没事,若是让太后知道她将二人的矛盾摆上台面,那这根大腿她就再难抱上了。 好在她脑子灵光,立刻找到了理由:“咱们蒙古女子从小长在马背上,健硕强壮,皇上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你看看杨格格、陈福晋便知。皇上是否喜欢咱们,还需要本宫明说吗?” 第64章 这个说辞虽然肤浅,却也是顺治冷待蒙古福晋的一个重要因素。 恩绰站在孟婧跟前,认真思索着。 她心中不服,虽没有娇羞婉约的情态,但她的外貌也获得过不少的肯定,如今被皇后如此点破,她还是难以接受。 “恩绰,你觉得本宫好看吗?”孟婧看出她的不满,便以自己为例,劝慰道,“本宫也跟你一般,从小被捧着赞着长大,然而皇上不爱这张脸,本宫又有何办法呢?” 闻言,恩绰又细细打量了皇后娘娘一番。 唇红齿白,两颊生香,眼波婉转,乌发浓密,怎么看都是个大美人。 “如果觉得本宫不够风情,那阿格福晋呢?”孟婧继续诉说着,“阿格福晋身材高挑,气质清冷,宛若一只优雅的天鹅,皇上喜欢吗?” 恩绰逐渐释然,然而她咬咬牙,问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妾斗胆求问皇后娘娘,是否受到过皇上宠幸。” 几瞬过去。 暖风吹进窗户,孟婧飘动的头发显示着这并不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这恩绰还真会问些尴尬的问题,一招给我整沉默了,简直是dota里的沉默术士,lol的索拉卡,王者荣耀的亚瑟。】 恩绰虽然不懂她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自己问的问题过于私密,导致现在的气氛过于尴尬。 “皇后娘娘恕罪!妾……妾……”恩绰不知该如何解释。 “没有。”孟婧冷静地说。 恩绰不可置信抬头看着眼前人。 “本宫说没有。”孟婧叹了一口气,“这下你放心了吧,不是你不争气,不用觉得对不起蒙古。” 恩绰心中又悲又喜,为包括自己在内的入宫蒙族女子悲;又庆幸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冷落的妃子。 孟婧站起身,伸出双手,轻轻拍拍恩绰的脸蛋:“这下你放心了吧?笑一笑,看透彻些,在这宫中并不一定非要得到谁的宠爱不可。你可以问问你宫里的嬷嬷,当初太后与先帝感情如何?” 她的手很柔软,还带着茉莉香膏的气味,让恩绰的心情更加沉静了些。 孟婧忽地想起什么: 【哎呀,她会不会看见我放在罗汉床上的糖?】 恩绰也毫无防备,听了这话后眼睛不受控制地朝罗汉床上望去。 孟婧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气氛比之前更尴尬了,那什锦南糖甚至滚了一颗到外头…… 这半年嬷嬷和丫鬟都教了恩绰不少礼节,这个情况,她学过。 “皇后娘娘,永和宫几位格格还等着妾回去安排宫务,妾可否先行告退?” 三十六计走为上。 孟婧干咳两声后道:“既然恩绰福晋还有事要忙,本宫也不多留你了。” 看着恩绰离开正殿,孟婧忙回头继续收拾董鄂福晋给的小吃食。 她确实考虑过要不要给恩绰做做心理建设,毕竟作为正经福晋,就连院里的格格都受过宠幸,自己却没有,难免会胡思乱想。 但在此之前,她实在无从提起这等私密之事;如今恩绰憋不住来问自己,也算一件好事。 孟婧一边收拾着手头的糖,一边思考,这宫里最无辜的人,还得是原主后来进宫的两位堂侄女。 特别是那接替她后位的那个,被顺治和贤妃一唱一和挤兑得不成样子。 她得想办法给家里传个信儿,让俩人别来宫里趟这道浑水。 至于另一位受害者,熊娃博果尔,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稍稍劝劝也行。 孟婧也没想到,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 三个月后,还是摛藻堂门口的浮碧亭,孟婧套着披风,享受着初冬的清闲。 乾清宫那头太吵了,她从寿康宫回到坤宁宫时,就听到外头文官在恸呼:“……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 恩,这集她看过,名叫《李定国两蹶名王》。 一王是孔有德,另一王便是爱新觉罗·尼堪。 她曾在大典上提醒过尼堪“穷寇莫追”,不过好像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时间仿佛静止,世间唯剩清风与枯枝。 孟婧坐在美人靠上,一手倚着栏杆,并将下巴靠着手臂,看着一片素净的风景发呆。 谁知摛藻堂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韬塞和博果尔又谈笑着从里头走出。 怎么又是他们?这摛藻堂难道是他俩的任意门? “皇嫂?” “皇嫂!” 二人一同出声。 孟婧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沉稳的拉布拉多和一只傻呼呼的哈士奇。 她不得不坐正了身体,朝亭子外招招手:“两位皇叔,真巧。” 正好,这回他要好好劝劝这博果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孩子死的冤枉啊,为了那对狗男女,实在不值得。 博果尔还是那样傻愣愣的,毕竟才十一岁。 但该说的现在就得说了,等两年人都没了,劝谁去? 博果尔绕过小池塘,跑着进入浮碧亭,十分开心的样子。 孟婧目光追随着他,待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提醒道:“等会儿见到朝堂的大臣,和你皇兄,可千万别这么开心了,他们心情不太好。” 第65章 博果尔忙认真点头,回答道:“我是见着皇嫂才这么开心的,待会儿跟皇兄见面,自然不会这样。” 说完这话,韬塞才赶到博果尔身边,并拉了拉他的衣袖:“博果尔,说话注意些。” 博果尔看了韬塞一眼,在孟婧正对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偏着头问韬塞:“我的话可有问题?难道你见着皇嫂不开心?” 韬塞被问得一愣,十分害羞地瞧了瞧一旁的孟婧。 第48章 规劝 (二) 孟婧调整了一下坐姿,用长辈慈爱的音色道:“博果尔啊,你有什么梦想。” 刚说完这话,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做作,但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严肃些。 博果尔没想到皇嫂会问出这么直击灵魂的问题,当即愣了一瞬,之后才皱眉思索起来。 “梦想……梦想的话,入朝议政,建设国家!”他慷慨激昂道。 接着话锋一转:“当然,如果能与额娘一同去草原上自由自在生活,也很好。” 孟婧心下一喜,后头这个梦想好,离你那小心眼儿皇兄远点。 韬塞在一旁也点点头。 孟婧又发问:“皇上安排了明年选秀,这事你们应该都有听说,除了挑选妃子外,也会为你们挑选福晋。博果尔你喜欢哪样的女子?” 韬塞听了这话,感觉怪怪的,忙替博果尔回答:“他年纪尚小。” 还没等孟婧说话,博果尔先不干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昂着头,自信道:“我年纪才不小!我额娘都跟我说了,要为我挑一个漂亮聪明的福晋。” 韬塞一时语塞,他的母亲身份低微,是个低调的人,消息自然也不如大贵妃灵通,选秀的事他有所耳闻,但同时要为宗室内男丁挑选福晋这事他却不清楚。 孟婧见终于谈到了关键之处,忙站起身,语重心长道:“博果尔,你可知道,婚姻对你来说多么重要。” 博果尔心下奇怪,额娘谈到为他娶福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喜悦,为何到了皇嫂这处,却如此严肃?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回答:“嗯……好福晋可以安稳内宅,支持我建功立业。” 孟婧又叹了一口气,在两兄弟面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再一次发出疑问:“博果尔,我问你,你觉得福晋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博果尔想了想额娘给自己说的那些话,猜测到:“聪慧?美貌?抑或端庄勤劳?” 说完,他还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脖。 孟婧闻言,使劲摇了摇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你们俩记住!福晋最重要的是,与丈夫恩爱!” 韬塞面露疑惑,不理解孟婧的意思。 毕竟在他们接受的教育里,女人都是被更高一级的权力指派成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们默认女人婚后理所应当地对丈夫一心一意,“恩爱”这事儿,全看男方意愿。 孟婧当然也知道这个时代男性落后的观念。 于是耐心解释道:“你们年纪尚小,不懂得人都有自己的情感,若指给你的福晋心中没有你这夫君,你们该如何应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博果尔,想看看他的反应。 博果尔不以为意:“不就是一个女人?不愿嫁予我,给我说一声便是,我博果尔岂会勉强他人?” 韬塞听了博果尔的话,也点点头:“我兄弟二人自认不需强迫谁与自己成婚。” 孟婧心里又嘀咕起来:既然二人都如此表示,明年那场指婚,想必贤妃也没有表达过不愿。莫非,她就是主动骑驴找马?后头顺治和她才王八绿豆看对眼儿,一拍即合? 事已至此,她也无须再隐瞒什么:“博果尔,我就跟你明说吧。明年这参选的秀女里头,有位姿容绝佳,才情绝代的世家小姐,是鄂硕家的女儿,这位小姐跟你无缘,无论如何,不要选她,她会害了你。” 韬塞也帮腔:“对啊,博果尔你看你才多大点儿,要什么福晋?那家小姐还是留给别人先吧。” “那我不要福晋,皇兄你也得陪我不要!”博果尔没有反驳韬塞,而是跟他交换条件。 韬塞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明年皇上给我指婚,我一律拒绝!” 孟婧心头一紧,她在劝博果尔,韬塞在这儿添什么乱? 她可没有干扰其他人娶妻生子的打算。 “十皇叔大可不必如此。”孟婧对韬塞温柔道,“您倒是可以随意。” “皇嫂这是为何啊?”博果尔不服气地嚷着,“为何皇兄可以随意,我却不能娶那个什么鄂硕的女儿?” 孟婧无语凝噎,为何?只能说因为韬塞存在感低,所以不倒爱情的霉,韬塞一个边缘皇子,贤妃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他,这夺妻之仇自然跟他没关系。 “那位董鄂氏的小姐,应该与十皇叔无缘。”她依旧用温和且充满关爱的声音解释着。 博果尔突然嘟嘟囔囔道:“姿容绝佳,能有皇嫂这么好看么?” 孟婧思考了一会儿,自信道:“应该没有。” 毕竟,顺治给贤妃写个悼文,都要说两句“废后虽美但狠毒”,狠不狠毒不确定,美倒是可以百分百确定。 第66章 博果尔闻言,音量提高了几分:“我就说嘛,没有皇嫂好看,绝对唬不过我的眼睛。皇嫂聪慧美丽,朝堂上的大臣都说皇后协助太后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博尔济吉特家族专出贤后!” “嚯?外头都这样夸我?”孟婧闻言,眼神都亮了。 韬塞脸上也浮起笑容:“是的皇嫂,您与母后从后宫节省出的银子帮了前线大忙,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道有您和母后,是大清皇室之福。” 孟婧心情十分舒畅,当初她秉承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原则,好好做事,好好做人,这朝堂后宫,谁会跟顺治一同找她茬啊? 她拍拍两位小伙子的肩膀:“等三年后那一届选秀,你们再挑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女子,这样共同语言也多点儿。” 虽然母胎单身至今,但博览言情小说的孟婧,帮这两个半大小子当个爱情导师还是没问题的。 * 位育宫内,顺治闭眼躺在床榻上。 孟婧在床旁,将手中沾湿水的毛巾拧成半干,往顺治头上搭去。 太后站在一边,十分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李定国何止两蹶名王,还气厥了一位皇帝呢。 孟婧在心里骂着:这废物东西,动不动就给气晕,幸亏你这辈子死得早,不然要你带兵打仗,你气晕坠马,那可得遗臭万年了。 “太医,皇上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太后担忧地询问。 孟婧心中无奈叨念:放心,死不了,还能活好些年呢。 太医拱手:“皇上只是忧思过重,得到战场的消息后气血攻心,臣已为皇上施针理顺全身的气脉,不久后就会醒来。” 话音刚落,顺治就轻咳了两声。 一睁眼看到自己面前是皇后在伺候,他第一句话竟是:“怎会是你?走开!” 孟婧劳动一番,还被莫名其妙吼了一句,心中生气,却又碍于太后在身旁,无法开口怒怼。 只能在心中为自己憋屈:你他爹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顺治猛地坐起,孟婧先前拧毛巾时没怎么用劲儿,上头的水溢了些出来,直接钻进顺治的眼中和嘴里。 “哎呀,皇上别这样坐起来呀!”孟婧假模假样地喊着。 背对着众人上前将顺治往床上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哈哈,让你装,呛死你个龟孙儿。 她将毛巾拿起,改换了神情,才转过头面向大家,嘴里喃喃自语:“妾为了给皇上降温,没将水拧干,皇上怎就突然坐了起来?待会儿呛着了,妾的罪过可大了。” 太后忙安慰:“皇后不必自责。” 然后绕过她,坐到床边,关心起床上的儿子。 “福临,你可吓死额娘了!”太后爱子心切,拉起顺治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眼中还溢出了泪水。 皇后给太医使了个眼色,一同退出位育宫,让母子二人好好说说话。 第49章 呸 ! 孟婧带着那和雅,与太医在外头候着。 她此番将太医叫出来,是有事情询问:“张太医可知,这宫外是否有时疫横行?” 张太医听到皇后对自己发问,忙拱手思量。 “京城里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时疫,只是陕西甘肃一带,似乎有零星上报瘟疫之事。”他谨慎地回道。 孟婧心下安宁了些,如此看来,这给大清皇庭带来灾祸的天花病毒还没有冒头,暂时不需要担忧。 想到顺治最近为战事愁闷,太医院忙上忙下为他开方养气。 孟婧也打心眼里体谅太医们,她微微一礼:“这些日子,辛苦张太医了。” 张太医忙谦卑道:“皇后娘娘折煞小臣了,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 孟婧与外臣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每每总是以端庄又尊敬他人的形象出现,跟慈祥和蔼的太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加上节省出的银子实实在在充进了军需,所以不管是后宫管事还是朝堂官员,大家对这位蒙古皇后都赞不绝口。 据传,皇上废寝忘食管理朝政,疏远后宫,也是这位皇后劝谏的。 大家更加肯定,她定是举世无双的贤后。 孟婧自己也听过这些传言,起初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触,毕竟快一年了,她勤勤恳恳辅佐太后处理后宫之事,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些传言,除了所谓的劝谏实为怒骂外,大多数都是真的。 但当她听到“贤后”时,她不禁冷笑,这个“贤”字,顺治才舍不得用在她头上呢。 话说回来,她穿越大清,不弄清楚这贤妃到底贤在哪里,岂不是白穿了? 要不怎么说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呢? 自从破罐子破摔,不再给顺治面子后,她日日抱着看戏的心态过活,这皮肤都娇嫩了许多。 今日从御花园与两位皇叔告别后,她还没踏进坤宁门,就遇着急匆匆寻她的太监。 说是皇上为前线的悲报难过得晕了过去,让她赶紧去看看。 顺治这副窘态,她怎能错过? 她一路小跑,穿过坤宁宫,直直地往位育宫行去。 刚到就瞧见早已到达的太后在亲自照料顺治,这哪儿行?大腿怎么能亲自干活呢? 第67章 这才有了之前皇后侍奉昏迷中的皇上的场景。 “额娘您就别再逼儿臣了!”屋内传来顺治的吼叫声。 “次奥!怎么跟我大腿说话呢!”孟婧难掩怒气,爆了一声粗口,着急忙慌地推门进去。 太医紧随其后,这太后与皇上发生争执,可是顶级的宫闱秘事,他怎舍得不去看上一眼? 孟婧冲进房间后,看见顺治用怨怼的目光望着身旁的太后。 “皇上,太后娘娘为您担惊受怕,您这是在作甚?”她冷冷道。 谁知顺治见她后,只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扭过头朝着床内侧,不再理会二人。 太后无奈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那我们先不打扰皇上休息,还劳烦吴公公好好照顾皇上。” 然后对孟婧说:“今日辛苦皇后了,咱回宫吧。” 孟婧故意没有跟上,而是在太后踏出位育宫的门槛后,冲到顺治床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声:“呸!” 顺治气得刚想转头骂,谁知孟婧已经跑出了位育宫,追上了太后的脚步。 吴良辅将一切看在眼里,震惊得不敢说话。 皇后就差往皇上脸上啐一口唾沫了。 皇上已经在皇后跟前吃了好几次瘪,再这样下去,非气死不可。 这头,太后一路上哭丧着脸。 一脸歉意地对孟婧说:“孩子,是皇家对不起你。” 孟婧十分好奇,太后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让他反应如此激烈? 于是她认真听着。 “皇上将对多尔衮的愤恨,转移到了你身上。”太后叹息,“我本以为,你若与皇上生个孩子,他便会与你交好……” 孟婧心中十分反对这个说法:生个孩子再交好,这顺序怕是反了?不交好哪来的孩子。 “如今我才知晓,这顺序我弄反了。不交好哪来的孩子。”太后自责道。 果然是名垂千古的太后娘娘,自我检讨的逻辑也很明确。 孟婧也用不着问了,今日太后肯定有劝顺治跟自己亲近亲近,结果被顺治激烈地拒绝了。 她挽住太后的胳膊,将身体靠近,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姑姑,我理解皇上,我也认得清我的身份,只要我在这宫中还有姑姑,我就不孤单。” 太后瞧她一副懂事的模样,更加心疼了,她拍拍孟婧的肩膀,安慰道:“孩子,放心,只要有姑姑在,谁都别想委屈了你。” 孟婧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温顺地点点头。 * 顺治十年,春。 坤宁宫正殿内,孟婧与阿格相对而坐,沉默了许久。 “妹妹为何嘴上不说话,心中也没有想法?”阿格疑惑道。 孟婧眼神呆滞,微微张嘴:“是哪个天才想出的借口?选秀再大修宫殿,为前线冲喜?” 阿格听了也无奈摇摇头。 “不管这馊主意是谁出的,皇上怎么有脸说得出这种话?”孟婧眼神回复了神采,却又是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我为何心中没有想法,因为这才叫真正的无语啊。”孟婧对阿格解释着。 阿格关心道:“那妹妹是否要去跟太后说说?这修缮宫殿之事,先免了?” 孟婧整理了一下背后的靠垫,侧身躺下,坦然道:“我可不敢,我但凡拦了其中一件事,皇上不就找着理由处置我了?” “再说了,这事太后不可能轻易答应,既然太后那关都过了,我又有何话可说?”语毕,她还摊了摊手。 阿格仔细琢磨了一番,点头道:“妹妹分析的是,要不怎么外头都传你貌美且聪慧呢?” “既然事已至此,妹妹不如告诉姐姐,这次选秀,有没有哪家的格格会入宫,会受到青睐?”阿格在孟婧面前早已没了端庄的模样,也如同邻家小姑娘般,打探起了消息。 孟婧咂咂嘴:“姐姐先递一把瓜子给我。” 讲八卦哪有不嗑瓜子的? “你看看,我们董鄂福晋,是不是娇小可爱的模样?”孟婧试图引导阿格思考,“你再看看杨氏,是不是娇弱美丽的模样?” 阿格严肃地点点头,随后将手中的瓜子放进嘴嗑起来。 “那你说说,咱皇上喜欢什么类型的格格?”孟婧目光灼灼,认真问道。 阿格一边嗑瓜子一边思考,三颗瓜子仁儿下肚,才慢悠悠开口:“皇上喜欢温婉、有才情、外貌娇小可人的女子。” 孟婧挤眉弄眼,又朝阿格扭了扭脖子:“姐姐挺会总结的嘛。你看董鄂福晋最近怀上了小阿哥,都没时间找咱俩聊天了。” “杨格格也快了。”孟婧补充道。 阿格不可置信地惊道:“什么?” 手中的一把瓜子都掉到了地上。 孟婧看着掉在地上的瓜子还怪心疼的,但为了不显得抠搜,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说:“没错,不过这是杨格格最后的辉煌。” “为何?”阿格皱着眉紧张地问。 “当然是今年进来的新人,实力不俗呀!”孟婧眼里闪着金光,透露道,“今年进来的一位佟家的格格,运气好的嘞!” 第68章 阿格拉住孟婧的手摇了起来:“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详细点儿。” “我的瓜子,我的瓜子也要掉啦!”孟婧慌忙叫着。 阿格这才放手。 孟婧稳下来后,将瓜子放在桌上,拍拍双手,学着董鄂福晋说书的样子,娓娓道来:“这佟家的小姑娘,生的是杏仁眼柳叶眉,鼻头圆润挺翘,圆圆的小脸仿若天上的银盘。” 当然这都是她编的,她可没见过佟格格的模样,但她知道什么样的可人儿是顺治的心头好。 “咱皇上啊,对佟格格是一见倾心,几番缠绵后,佟格格便有了身孕。” 阿格听得津津有味,评价道:“那这位佟格格果真幸运。” 孟婧赶紧摇摇手:“幸运嘛呀?这宠爱跟杨格格受的宠差不离,风一吹便没了。” 第50章 偶遇 春日里,孟婧喜欢敞着门通风。 “什么风一吹就散了?” 屋外人脚步太快,下人没来得及通报,她就自己走了进来。 董鄂福晋这好奇宝宝,虽然怀了孩子,但在听到选秀之事定下后,还是没忍住跑来坤宁宫探听消息。 “董鄂福晋快进来坐!”孟婧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忙招呼着。 董鄂福晋进屋后,命阿桃将自己宫里制作的桃花酥端出来。 阿格起身坐在了软椅上,把罗汉床的位置让给了董鄂福晋。 “谢过阿格福晋。”董鄂福晋笑意盈盈,道谢后坐上罗汉床,然后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皇后娘娘,您说什么风一吹就散了。” 孟婧瞧了瞧她微微隆起的肚皮,想着现在说些什么“皇家的宠幸不会长久”之类的话,可能让她心情不悦,也就打着哈哈:“当然是这农家的炊烟,风一吹就散了。” “娘娘你少骗我了,你肯定说的是皇上的宠爱,风一吹就散了。”董鄂福晋对孟婧的敷衍不满道。 孟婧也觉好生奇怪:“你为何会知道?” 董鄂福晋昂着下巴:“你以前说什么,没有物质的爱情风一吹就散了。” 孟婧红了脸,没想到自己还说过这种矫情话。 她挠挠头想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呢?难道是劝陈福晋的时候?】 董鄂福晋突然想到了点消息:“陈福晋伤春悲秋,最近还感染了风寒,不知现在好点了没有。” 这话立刻将孟婧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好心道:“董鄂福晋和陈福晋关系不错,你也多劝劝她,陈福晋福薄,你多安慰着。” “陈福晋为何福薄?”董鄂福晋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孟婧心中忍不住想着: 【还能为何?走得太早了呗。】 气氛瞬间凝结。 这确实不是什么喜庆的事,她们一同入宫几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如今怎舍得对方? “董鄂福晋行动不便还惦记着来坤宁宫,可是有何要事?”阿格忙提问。 董鄂福晋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忙询问:“对了,皇上这就在安排选秀了,为何这般着急?” 孟婧长长叹息一声,然后如实回答:“因为啊,皇上等不及要休了我。” 董鄂福晋一改往日的天真模样,语气严肃道:“娘娘这可不能乱说,您贤名在外,又是科尔沁部的高贵公主,就算皇上想,也没办法……” “假如我也想呢?”孟婧打断董鄂福晋的分析。 阿格和董鄂福晋同时愣住,她们不解,从古至今,被厌弃的后妃,都只能在冷宫中度过一生,皇后说自己也想,难道是自暴自弃了? 阿格思忖过后,正襟危坐,调整好语气严肃道:“娘娘,册立与废黜皇后并非儿戏,还请娘娘三思,切勿主动提及。” 殿内气氛变得有些低沉。 孟婧没了平日里的俏皮,也敛容屏气,条条有理地向两位姐妹解释:“废后乃皇上梦寐以求之事,非你我能左右。” 董鄂福晋见此事不容再议,于是岔开了话题,将今日前来最关心的事问出了口:“娘娘,我肚子里的孩子,今后的情况如何?” 孟婧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原来是找自己给孩子算命来的。 后世传说董鄂福晋为顺治诞下的长子一只眼残疾,但此传言并未记入正史。且清初还没有儿童近视这一说法,这孩子的眼疾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猜不出来。 孟婧如实答道:“你的孩子,没有当皇上的命,却是一个贤德的王爷,对你这个母亲也十分孝顺,让你晚年儿孙绕膝。” “可是,我在宫中,王爷却要住在宫外……”董鄂福晋担忧道。 孟婧立刻出声安慰:“放心,你不会被困在这宫里,孩子会把你接到府上孝顺的。” 接着她好奇发问:“董鄂福晋没盼过让孩子当皇帝?” 董鄂福晋噘嘴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你看咱皇上,明明成日只想读书写字,却不得不被绊在朝堂,被大臣们缠着理国事。” 她羡慕道:“我那些哥哥们,在朝廷当个差,回到家中还有大把时间吃喝玩乐。不像咱宫里的人……” 孟婧连连称赞董鄂福晋的想法:“世人要听到你的说法,都该说你傻了,哪有不盼着自己儿子当皇帝的?但我说啊,董鄂福晋看得才透彻,位置越高责任越大,别看咱皇上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做的事可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 第69章 “可不是嘛,谁看不出来,皇上对太后都还有三分芥蒂。”董鄂福晋摇摇头,“我孩子对我,若如同皇上对太后那般,我定会无比寒心。” “董鄂福晋还知道这些?”阿格疑问道。 董鄂福晋是这后宫心思最单纯的,她都知晓皇上对太后的态度,那皇上表现得该多明显? 董鄂福晋说到这儿就停不下来了:“就说这修缮宫殿的事,谁都看得出来,在南方军费吃紧的情况下,太后不可能答应。那这能是谁坚持下来的?” 孟婧笑了两声,靠向软垫:“就没人觉得是我的想法吗?” “怎会?若是皇后娘娘提议,那为何要将坤宁宫正殿改为祭祀的地方,只余东西暖殿给皇后娘娘使用。” 刚刚才靠上软垫的孟婧惊坐而起:“什么!那狗皇帝要将我这正殿征用了?” 董鄂福晋一时愣住:“我以为娘娘您知道这事来着……” 回忆起在后世参观故宫时那两口煮肉的大锅,孟婧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就算是住去东暖殿,那味儿也忒大了啊! 也不知道顺治心中憋着什么坏主意,修缮有个前后,最先动工的肯定是慈宁宫和乾清宫,坤宁宫应该排在后头,闻不闻煮肉味儿,就看他废后在前还是在后了。 二人见皇后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忙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着。 “东暖殿的大小与我们宫里的正殿差不多,娘娘别难过。”阿格首先发声。 “就是就是,娘娘到时候宿在东暖殿,在西暖殿接待客人,不碍事的。”董鄂福晋拼尽了脑细胞分析道。 【快废了我,我要住永寿宫!】 孟婧心里大声喊着。 永寿宫? 阿格和董鄂福晋对视一眼。 永寿宫此时确实没人居住,原来皇后娘娘想住那里? 皇后娘娘还挺会挑地方。 * 京城街道上,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这段时间都纷纷被母亲带着走出府门,来到出名的裁缝店、首饰店购物。 年初她们接到通知,凡是八旗在册家庭中的适龄女子,都需要参加皇家的选秀。 对于这个规定,大多数官宦人家是喜闻乐见的,皇家宗室枝繁叶茂,自家的闺女就算不能被选为后妃,也能博一个亲王贝勒的正、侧福晋名头。 只是家世差点的家庭就难过了,若女儿不出挑,被选进宫做个侍奉主子的宫女,到出宫的年纪,再想寻个好人家就困难了。 而且干点轻松的活计还好,若是被分到浣衣局一类的地方,那可是得被磋磨好几年。 于是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教导家中的女儿宫中规矩,盼着女儿能够有个好的未来。 当然,为女儿精心打扮也是必要的。 觉罗氏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入京城有名的赋华坊,这间裁缝店,一楼卖的是成衣,二楼则是专门为达官贵人量身定做衣衫之处。 往日,这二楼十分清净,只是偶尔会有些贵人前来定做衣服。 但这几日,选秀时间定下,全京城有闺女的夫人都带着女儿前来制衣。 赋华坊二楼忙碌的时候,起码有四五户人家在等候。 今日早间,赋华坊的老板挂起了牌匾,上头写着“今日预定满额”的字样,而这上午定下的客人,一位是佟图赖大人与觉罗氏的女儿佟婉兮,另一位便是董鄂·鄂硕之女董鄂·妙璇。 休息间里,觉罗氏拉着女儿,喜笑颜开道:“我家女儿花容月貌,性子又好,定能被选进宫做妃子。” 佟婉兮圆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辉,娇嗔道:“额娘您小声点儿。” 觉罗氏安静下来,轻声轻语和女儿交谈:“额娘与舒穆禄氏争了一辈子,前几年她哥哥谭泰落难,额娘才占了上风。这回你可要进宫为额娘争口气!” 佟婉兮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对母亲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尽力。今后可别在外头说这些话了,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去,编排您一番,对您的名声可不好。” 觉罗氏忙捂了捂自己的嘴,作警惕状。 果然,不多时,在家中仆人的陪伴下,妙璇也来到了赋华坊,并在通报后也进入了休息间等待。 佟婉兮生得明媚娇艳,杏眼柳叶眉,鼻头微微翘起。 她的眼神快速扫过进门的女子,心中不由将其视作劲敌。 妙璇生得一双顾盼生情桃花眼,线条流畅的高挺鼻子,再配上似启非启的朱唇,俨然一副江南女子柔情似水的模样。 若说佟婉兮似春日里的一束朝阳,耀眼夺目;那妙璇就是夏日林间的潺潺溪流,润物细无声。 妙璇母亲走得早,继母对她并不友善。她深知生存不易,这次选秀,是她改变命运的重要机会。 她朝佟婉兮轻轻一笑,随后微微福身。 佟婉兮探究的眼神也温和下来,同样福身回礼。 赋华坊的人这时出现,让两家一同进入样衣房挑选款式。 佟婉兮和妙璇闻言,都带着期盼的心情,快步进入样衣房。 琳琅满目的服饰挂满了屋子,佟婉兮一眼就相中了那件庭芜绿的旗装。 第70章 她皮肤白皙,绿色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更显清新欢快。 她取下这套衣服,在身前比划:“额娘,这身好看吗?” 觉罗氏正想发话,却听见一旁妙璇的嬷嬷出声:“这个绿色太扎眼,不好看。” 觉罗氏顿时面上不喜:“我家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指点点了?” 妙璇见状,忙指着自己手里的衣服:“夫人别生气,嬷嬷是说我手中这个绿色。” 佟婉兮瞥了一眼妙璇手中的衣服,差点笑出了声。 那是一套泛着荧光的青色旗装,确实不怎么好看。 嬷嬷也笑着抱歉道:“夫人误会了,我们府上的姑娘总是……” 话还没说完,妙璇就拿出青色那套后头的黛蓝色衣衫,然后铺在身上比划道:“这件好看吗?” 嬷嬷正想说点打压妙璇的话,毕竟她今日是奉主母的命,来为妙璇挑点难看的衣衫,为的便是让她落选,将她留在府中,之后再将她当做物件儿送去给其他世家联姻。 但这套黛蓝色的旗装搭在妙璇的身上,却衬得她妩媚又端庄。 嬷嬷一时哑口。 觉罗氏也看出这女孩姿色不俗,琢磨着她不比自己女儿逊色,假如穿着这套合宜的衣衫去选秀,将自己女儿比下去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她昧着良心说了谎话:“黛蓝色虽端庄,然而姑娘小家碧玉,怕是压不住。” “是吗……”妙璇轻声嘟囔道。 随后抬起头,征求佟婉兮的意见。 佟婉兮没想这么多,她只觉得妙璇生的美,就算之前那件略带荧光的青色,也掩盖不了妙璇的光芒。黛蓝色这套,更是显得妙璇美丽动人。 “不,我觉得这件很好看。姑娘可以再挑挑,如果没有心仪的,这套就很好。”佟婉兮夸赞道。 听了这话,觉罗氏和嬷嬷的脸都黑了些。 妙璇将黛蓝色的这套衣服放回衣架,温柔道:“那就听姐姐的,再挑挑看。” 佟婉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最终二人挑挑拣拣,佟婉兮依旧选择了最初那套庭芜绿的旗装。 而妙璇则最终选定了一套青冥色的衣裙。 对妙璇这套衣裙,觉罗氏和嬷嬷同样不喜,一唱一和地劝说着她换样式。 佟婉兮自第一次提出意见后,就缄口不言,只是面上挂着微笑,为自己继续挑选着搭配的鞋子和衬衣。 妙璇顶住了嬷嬷的压力,向裁缝讲述了自己的需求,率先量起了尺寸。 佟婉兮紧随其后。 裁缝一边量着尺寸,一边连声称赞:“二位姑娘都是有主见又干脆利落的,往日我接待的闺秀们,得挑挑拣拣好几个时辰。” “掌柜专门空出一上午的时间接待二位,谁料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 佟婉兮与妙璇对望一眼,互相致以微笑。 回府的马车上,觉罗氏语气有些着急:“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一点竞争意识都没有?你怎么能让那个漂亮姑娘挑到好看的衣服呢?多一个对手就少一分机会啊!” 佟婉兮冲母亲摆摆手,轻声细语地说:“母亲或许没看出来,那位姑娘身边的嬷嬷与你一样,不想让她选上。” 觉罗氏拿着绢帕的手轻轻抬了抬:“还有此事?” 马车颠簸,让佟婉兮的身子歪了些,她靠近母亲坐正后,将声音压低:“额娘,您不愿那位姑娘装扮得太好看,那嬷嬷的意见总与你一致,她能是想自家小姐好吗?” “娘这是过于着急,忘了分析这些。”觉罗氏为自己解释着。 佟婉兮继续给自己的母亲讲述:“这位小姐的心思也不简单,她似乎很难相信其他人,你们说得越多,她越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觉罗氏觉得自己女儿分析的十分合理,对女儿入宫为妃又添了几分信心。 “那我们需不需要去买点首饰?”她甚至征求起女儿的意见。 “南方战事吃紧,后宫节省银两之事母亲不是不知,如今我只是作为秀女进宫参选,不宜太过奢侈张扬。”佟婉兮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觉罗氏也连连点头称是。 第51章 心思 宫外各家各户的八旗女子在为选秀忙碌之时,宫里的人也没闲着,特别是被委以重任的吴良辅。 顺治为了让他好好筹备选秀之事,允了他五日不用侍奉在乾清宫和位育宫。 “要怎样才能让秀女们多给我塞点银两呢?”他躺在休息间的椅子上喃喃道。 小敏子站在一旁,将吴良辅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他入宫时年纪小,吴良辅瞧他圆头圆脑鬼灵精怪的,便认他做了干儿子。 干儿子听到干爹的愁思,怎能不替干爹排忧解难? 他弓着背,脸上挂着笑,声音尖细又谄媚:“儿子有些想法,不知干爹愿不愿听?” “恩?什么想法?快说说看。” 吴良辅面上透着好奇,一个鲤鱼打挺坐正身子。 能让他捞到好处的想法,他怎会不愿意听? 小敏子见吴良辅来了兴趣,挪了两步到躺椅旁。 第71章 他压低声音在吴良辅耳边嘟嘟囔囔了好一阵儿。 吴良辅由认真聆听,到面带欣喜,最后拍手称快。 兴奋之余,还不忘夸赞小敏子:“我就说,认你这个干儿子准没错!就你鬼点子多!” 小敏子知道,吴良辅的欢心今日他是讨到了,说不定这干爹一高兴,赏他几两银子都有可能。 吴良辅仿佛十分大度:“这个月你就不用上缴银两了,自己留着吧。” 原来小太监们每月领了月钱,都得上供一半给吴良辅。 如今吴良辅拿这当赏赐,让小敏子脸色一僵,不觉发出一声:“啊?” “啊什么啊?”吴良辅质问,“你还不满意不成?” 小敏子忙垂头拱手忐忑地回答:“小的不敢!” 吴良辅想着自己能从秀女那儿扒到不少好东西,也感觉自己有些抠搜,于是改口道:“这样吧,今后把你调到皇上宫里伺候,不用在御花园洒扫了。” 小敏子眼神一亮,忙跪下磕头:“谢干爹恩典!” 吴良辅在这头为选秀做准备,孟婧在坤宁宫里头也没闲着。 两杯茶盏微微冒着热气,孟婧和高正宁,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坐在旁边的软椅上。 高正宁无奈摇头,自嘲道:“我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不行了啊,以前都是让我面对面坐榻上,现在都只能坐软椅了。” 孟婧放下茶杯,语气严肃地说:“我这罗汉床可是清洁区,你满皇宫乱窜了一天,一屁股坐上来不就给我清洁区污染了?” 高正宁听完,竟大笑起来:“怎么一个寝宫连清洁区、污染区都搞出来了?你当这坤宁宫是大清手术室啊?” 孟婧闻言更加生气,怒斥道:“我可告诉你,天花来了再去纠正陋习就来不及了!你就是欠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教训!” “好好好,我注意不就得了。”高正宁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院感科[1]都没你计较。” 接着他将身子坐正,敛了嬉笑的神态,话锋一转:“这选秀的日子快到了,你说康熙的生母佟佳氏能顺利入宫吗?要不要我们帮帮忙?” 孟婧也收起怒气,一脸鄙视地瞧着高正宁:“连踏进皇宫门槛儿这种事,也要咱们帮忙。那她别生玄烨了,我生得了。” 高正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出意外的话,娘娘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就你懂的多!”孟婧骂着,“还敢讽刺我?说的好像你不是单身狗似的!” 高正宁一看孟婧又激动起来,忙安抚道:“是我多言了。” 然后又试图用别的话题缓和气氛:“我听说,因为此番也要给宗室皇子挑选福晋,所以先帝有子嗣的妃子们,也要参与挑选。” “恩,对,我也要参加来着。”孟婧点头道,“后世没弄清楚第一次选秀的具体时间,我还以为得等我被废了,顺治才有借口选秀呢,是我高估自己的地位了。” “既然娘娘也要参与挑选,您还是要注意将佟佳氏选进来。”高正宁又自以为是地指导孟婧。 孟婧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高正宁,声中带着几分讥讽:“高大夫,顺治这么不待见我,我要是推荐佟佳氏,你猜皇上会怎么看她?” 高正宁顿时哑口无言:“啊这……没想到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还是当医生卖艺来得安心啊。” 此时,那和雅端着壶进来给二人添茶。 这近一年的时间,孟婧妄图为二人牵线保媒的事不能说没有成效,只能说毫无进展,甚至还让那和雅讨厌上了高正宁。 说起来还要怪高正宁送的那个香囊。 那和雅平时勤快,有时没注意,香囊就沾了水,里头的干花被浸湿,不久后便腐坏了。 她奇怪了好几日,为何总有一股臭熏熏的味道围绕在自己身边。 最后还是孟婧发现了气味的来源,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和雅不好意思怪罪高正宁,只能暗自生气。 这件乌龙事,让那和雅与高正宁本就不亲密的关系雪上加霜。 后来孟婧也不再瞎给人牵红线了,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欢和不喜欢往往就是一刹那的事,那和雅要是心仪高正宁,何须自己出面? 更何况一年时间都没擦出点儿火星子,换作顺治和董鄂妃,西伯利亚的森林早都燃起来了。 高正宁这次来是为了与孟婧商量康熙生母入宫的事情,看见那和雅进门,只觉得十分尴尬,于是慌慌张张拜别,离开了坤宁宫。 瞧着高正宁白衣飘飘离去的背影,孟婧无奈开口:“那和雅,你怎么就看不上高太医呢?高太医多好啊,手里捧着紫禁城的铁饭碗,又高大又帅气。” 一年了,那和雅多多少少也知道孟婧的用意,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放下手中的水壶,那和雅轻轻朝孟婧福身:“娘娘,对我来说,高太医与其他太医并无不同,而且我此生的职责是伺候娘娘,不想有其他事耽误了。” 孟婧“啧”了一声。 这前头的理由倒是合理,感情是双向的,高太医在别人眼里再好,但在那和雅眼里不好,就不能强求二人的姻缘;但要说此生的职责是伺候谁,恐怕就是奴性太强了,连吴良辅那死太监都知道伺候别人的同时,自己私下搞些歪门邪道呢。 第72章 “那和雅你这话说的不对。”孟婧语重心长地朝她灌输新的观念,“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说下人此生的职责是伺候主子,那是上层对下层的打压洗脑,你可以不嫁给任何人,但你得有勇气离开我独立存活于世!” 孟婧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很有哲理,但那和雅却没弄清楚她的意思。 只听那和雅带着哭腔道:“娘娘您是不要我了吗?要我独立存活于世?” “你这小丫头怎么还瞎解读我的话呢?”孟婧有些着急,向她提问,“若是有一天我归西了,你伺候谁?” 那和雅依然语气悲切,回答道:“我就给娘娘殉葬!去阴间伺候娘娘。”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唬人玩意儿?”孟婧越说越生气,“阴间这么大,万一我们没被分配到一处呢?” 那和雅顿时噤声。 孟婧从罗汉床上起身,站在地面平视那和雅:“阴间可不止有大清的皇室,那秦皇汉武可都在下头,你要下去继续做下人,可指不定被派去伺候谁呢?” 那和雅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奴婢从小就想着效忠公主,公主嫁进宫,奴婢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效忠娘娘。” 孟婧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说要效忠皇帝?也没耽误他们妻妾成群儿孙满堂,锦衣玉食功名加身啊。怎么效忠皇上的人配得上享受,效忠皇后的就不配了?” 那和雅不再辩驳,反而是思考起来。 孟婧见自己的劝说有些成效,坐回了罗汉床,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人在这世上该怎么活,做别人的奴才还是做自己的主子,是自己说了算。” 那和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抿着嘴点头。 * 夜深,佟婉兮打开额娘送来的珠宝箱。 在里头挑选进宫选秀佩戴的首饰。 别看佟婉兮年纪小,心思却灵得很。她早就有所耳闻,太后娘娘平日里只盘包发,而皇后娘娘为表节俭,头上也只佩戴绢花一类的饰品。 额娘送来的这一堆宝钗,没有一个能戴进宫。 佟婉兮翻开箱子一角,杏眼亮了一瞬:“找到你们了!” 她伸手抓起一堆戒指,又拿出几个手镯,随后将珠宝箱关起来。 如今她手腕上戴的是清润透亮的冰种翡翠玉镯,这是觉罗氏最贵重的嫁妆。 她冷着脸将玉镯取下,装进了梳妆盒。 从古至今入宫为妃,免不了上下打点,有些眼尖的奴才,看着什么就想要什么,特别是这些佩戴在手上能随时取下的小玩意儿。 入宫的层层关卡,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那处,还有哪儿是没有势利眼奴才吃拿卡要的? 这贵重的冰种手镯,她才不愿拿去贿赂那些宫中当差的奴才呢。 她从箱子里找出来的,都是宝石戒指,翡翠戒指,汉白玉手镯这类送出去也不会太心痛的物件儿。 一切准备就绪,她安心地躺上床榻。 辗转反侧许久后,她还是无法入眠,这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睡在自己闺阁的床上,心中难免不舍。 佟婉兮是主动为自己挑了些不值钱的首饰,妙璇可就不一样了。 继母派来的两个嬷嬷巴不得她光溜着去选秀,连梳小两把头的木簪子都不想给她带上,更别说什么金银首饰了。 但妙璇早就打听好了选秀流程,初选是由太监先挑,这里头会有什么猫腻大家心知肚明。 且不说大内太监如何,就她自己府上的这些嬷嬷,哪个不在职位上贪点小便宜?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自有打算。”妙璇懒得跟她们多纠缠,直接下令道。 “那可不成,”一个嬷嬷阴阳怪气地说,“福晋可是要我们好好为您梳妆打扮的。” 妙璇冷笑一声,以她的姿容才貌,明日她参加选秀后,这个家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继母爱新觉罗氏出身不俗,乃努尔哈赤的玄孙女。 拥有这样高贵的身份,这位继母自然是瞧不上看不起她这个便宜女儿的。 这些年,妙璇没少被继母责罚,选秀对别家姑娘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对妙璇来讲,却是逃离继母手掌心最有效的方法。 “陈嬷嬷真想给我打扮?”妙璇眼神凌厉,完全没了平日里温婉可人,任人宰割的模样。 陈嬷嬷不知怎的打了个冷战,看了看梳妆台上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便打起了退堂鼓:“那……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两个嬷嬷一同走出房间,妙璇的脸色才好了些。 “额娘啊,保佑女儿能顺利嫁个好人家吧。”她捧着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玉坠乞求道。 * “娘娘!娘娘!快些起来!”那和雅推搡着赖在床上的孟婧,“今日皇上选秀,再晚就来不及穿吉服了。” 听到“选秀”二字,孟婧忙翻身坐起,只是刚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呆呆在床上坐了好几瞬才掀开被子下床。 她之所以如此积极,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既然皇上对贤妃如此情真意切,那第一次选秀怎么会没选到她? 第73章 有传言说是贤妃没过太监初选那关。 可是她如果被指给博果尔,那肯定也得进内殿被大贵妃审视,就不存在被太监拦在初选阶段的情况。 这对千古情人是如何在第一次选秀中擦肩而过的,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于是在选秀前夜,她多次与那和雅强调,明早一定要让她早早起来,她不仅要与顺治一同在内场选妃;太监挑选的过程,她也要去看看。 当然,说起来显得有些小气,她另一个目的,是不想给吴良辅要好处的机会。 吴良辅这样大奸大恶的太监,孟婧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他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为难别人。 初夏清晨的微风十分温和,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树木枝繁叶茂,这次选秀就在此进行。 秀女们从神武门进入,经过吴良辅的亲自挑选,被他留了牌子,才有进入御花园的资格。 孟婧听到这个规矩的时候都笑了,让一个太监去筛选女人,也不知道皇帝怎么会答应这种荒谬的规则? 她一身的吉服虽然有些繁重,但她今天偏要治治这个吴良辅。 “吴公公辛苦了,本宫与你一同在这处看看吧。”孟婧慢悠悠开口。 吴良辅忙推辞道:“奴才哪儿敢劳烦皇后娘娘啊?” 第52章 命运 孟婧抬着下巴,冷笑一声:“你不敢劳烦本宫,那你就敢赶本宫走?” 吴良辅忙弯下腰道:“奴才不敢。” 随后用余光瞅了瞅皇后,想知道她到底是说的气话,还是真要留下来监督自己。 他看见孟婧站定脚步,向远处聚集的秀女望去,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吴良辅心里直道“晦气”,干儿子小敏子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打着为皇上分忧的旗号,先于所有人挑选秀女,这样他能接触到的秀女最多,能捞到好处的机会也就越多。 他一声令下,秀女们便按照顺序排成一列,拿着自己的牌子,挨个让吴良辅审视。 第一个秀女样貌身材皆为中等,吴良辅摇摇头,将牌子交还给她。 秀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悻悻离开。 第二位秀女看着机灵些,虽然样貌身材也不出彩,但她却从袖中偷偷掏出一锭金子,塞进吴良辅的手中。 吴良辅哭丧着脸,忙将金子推回去。 “当我是死人对吧?”孟婧将一切看在眼里,高声道。 秀女见孟婧穿着藏青色的吉服站在一旁,却没弄明白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是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呈了过去。 孟婧有些惊讶,堂堂皇后,收受的贿赂居然不如一个太监。 她颇有些无奈道:“牌子还她,宫里不需要瞎子。” 吴良辅心痛,这秀女虽不出挑,但第一层筛选将她放进去也并没有多大问题。 何况她出手还如此阔绰,那可是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啊! 后头有见识的秀女都知道这身吉服只有宫中贵人能穿。 现在目睹了第二名秀女的遭遇,没见识的秀女也知道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份不凡。 后头排队的秀女依次接受检阅,但凡模样稍微标致一点的,孟婧都让她们通过了。 毕竟秀女的命运,最好还是掌握在皇家手中,自己只是来限制吴良辅贪污的。 “佟佳氏……”吴良辅有些妖娆的声音响起。 孟婧闻言,忙将视线转移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佟婉兮自然知道,站在主事太监身后趾高气昂指挥的定不是身份卑贱之人。 感受到孟婧的目光后,也福了福身以表敬意。 二人眼光碰撞的一瞬,孟婧有些恍惚。 这佟佳氏面若银盘,翘鼻杏眼,完全是按照自己描述长的啊。 难道这个世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建造的? 她忽然在心里乞求道:上天啊,赐我一个英俊帅气,八块腹肌的带刀侍卫吧! 吴良辅本来看着佟婉兮漂亮的脸蛋甚是喜欢,却在她朝皇后行礼后,在心里骂道:真是个势利眼! 孟婧眯眼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吴良辅。 吴良辅只得拖长了声音报道:“佟佳氏,留牌子!” 佟佳氏闻言,忙笑着行礼:“谢公公,谢……这位贵人!” 孟婧这时心里平静不下来了,这前头的秀女,不管入没入选,都没跟自己搭过话。 佟佳氏这眼力,这聪慧的劲头,科学从不骗人,孩子智商随妈,未来的康熙大帝随了谁,显而易见! 接下来就要看看这未来征服顺治的贤妃到底什么样了。 秀女来来去去,孟婧越来越着急,吴良辅也越来越着急。 孟婧:董鄂妃怎么还不来? 吴良辅:皇后怎么还不走? 终于,在秀女初选过半后,一位清新温婉的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孟婧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面上微微带着笑。 “董鄂·鄂硕之女董鄂·妙璇,”念完名字,吴良辅抬眼看了看眼前人的面容道,“留牌子吧。” “就这?”孟婧疑惑道。 吴良辅和妙璇都愣住了。 孟婧觉得好笑,刚才见到佟婉兮时,吴良辅满眼惊艳,如今见到妙璇却没什么表示。 第74章 然而妙璇这款长相,柔情似水,媚眼如丝,就算不知道历史,都知道是女娲专为顺治捏的。 “娘娘的意思是?”吴良辅试探道。 妙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难道边上这位娘娘不希望自己入选? “我的意思也是留牌子。”孟婧淡淡道。 吴良辅又在心里骂道:真是有病。 妙璇也长舒了一口气。 两位重要人物都见过了,孟婧有点想离开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去准备内场的选拔了。”孟婧语气和善地说。 吴良辅一听他要走,可高兴坏了:“真的?那奴才恭送娘娘!” “哟,瞧见本宫要离开,公公高兴坏了啊?”孟婧讽刺道。 吴良辅能当上顺治身边的大红人,不是没有道理,那漂亮话顺手拈来:“娘娘体恤奴才们,与奴才一同筛选秀女,实在劳累,如今娘娘能得休息,奴才这才高兴的。” 然而孟婧最讨厌别人跟她耍嘴皮子,顺治没少被这油嘴滑舌的吴良辅撺掇做坏事。 她嘴角一翘,偏不让吴良辅得逞:“既然是体恤下人,那就体恤到底吧。” 随后转头对那和雅说:“本宫腿有些累,给我搬个凳子来坐会儿。” 得知皇后又改了主意,吴良辅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今日别说油水了,白开水都喝不上。 在孟婧的监督下,清宫第一次选秀的初选,竟成了最清廉的一次选秀。 这事儿要说给后世听,谁都不会相信,大贪太监吴良辅能够分毫不贪地完成一次工作。要知道就算是一只鸡从他身边路过,都要被拔几根毛才能离开。 初选完成,孟婧忙着往御花园内场赶去,而吴良辅则气得双手直冒冷汗。 挡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吴良辅这本就将钱财视为父母的人。 从这一刻开始,吴良辅就将孟婧看作势不两立的敌人。 孟婧心中却毫无波澜,一个比顺治长命不了多久的太监,有什么资格与自己为敌呢? * 御花园内,惠风和畅,翠绿的草丛间花团锦簇,空气中弥散着各种娇花的香气。 这次选秀,宫内主要的参与人员,是皇上、太后以及众多来挑选儿媳的先帝福晋。 皇上和太后还讲究个端庄威严,早已没了规矩束缚的老福晋们就洒脱得很了。 孟婧刚入座,就听见懿靖贵太妃高声道:“哟,皇后这小丫头,多日不见,模样倒是更俊了!” 一旁的老福晋们连连点头,还有一个福晋开口:“若我家儿子能讨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就好了,待会儿若有长得如皇后这般的,你们可不能跟我抢。” 这讨论声此起彼伏,太后竟也加入进去:“咱蒙古姑娘模样生的美的可多了,大家好好挑挑。” 懿靖贵太妃是蒙古贵妃,听了这话极受用:“姐姐说的是!说的是啊!” 顺治在一旁不发一言,自己筹备的选秀,竟成了这群老嫂子的茶话会? 孟婧也有些惊讶,往常请安的时候,顺治的福晋格格们都安安静静,生怕自己说错话,然而这些老福晋却如此放松。 不过想想也是,先帝都走了,太妃们作为顺治的长辈,又是太后的平辈,多少可以放纵些。 如果之后自己留在宫中,说不定也是这番光景。 不行! 她在自己心中否定着。 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儿,八块腹肌的帅气侍卫她此生必得! 她一定要出宫! 顺治轻咳两声,司礼太监大声宣布选秀开始。 秀女们以组为单位,进入御花园供皇室挑选。 选秀预定的过程和之前孟婧安排的那一次差不多,但这一次,多了些嗑着瓜子说闲话的老太妃们。 不过她们还是给了顺治极大地尊重——只开口点评顺治不纳入后宫的秀女。 皇上后宫如今还算比较充实。 但后妃中地位较高的懿靖贵太妃家的博果尔,仍是单身,众老太妃也不好先于懿靖贵太妃挑选。 只是贵太妃的眼光甚高,并没有将被淘汰下来的秀女看在眼里。 顺治先定下了厄音珠格格、额伦珠格格、明珠格格。 在定下明珠格格后,孟婧鼻子都皱了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你最喜欢前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了[1],倒也不必都挑些名叫珠的格格。 人家宛宛类卿,你珠珠类明太祖可不太好。 孟婧不发话,任由太妃们对秀女品头论足,活像村口唠嗑的老太太们。 本以为第一次选秀会隆重盛大,仿佛祭祀典礼,没想到却如家常酒席一般。 “正蓝旗汉军佟图赖之女佟婉兮—” 司礼太监的声音传入大家耳朵。 众人循声看去,连懿靖贵太妃也微微坐正了身子,盯着站定下来那一排秀女中的佟婉兮。 太妃们的议论声也渐渐消失。 难怪在外头的时候,吴良辅会露出惊艳的表情,见过世面的太妃们都是这般表现,可见佟婉兮生的是美艳至极。 当然,这耀眼的光芒,顺治也看在眼里。 本有些疲惫的他,在佟婉兮抬头的一刹那浑身充满了能量。 第75章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2]”顺治高升念道。 孟婧心说:就你有文化? 也开口发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3]” 佟婉兮在下头彬彬有礼道:“皇上、皇后娘娘饱读诗书,婉兮佩服。” 顺治白了孟婧一眼,转头对佟婉兮说:“佟图赖大人看来是个爱看书的,不知你对此可有兴趣?可看过哪些书?” 佟婉兮压低平日爽朗的声音,轻言细语道:“看过些《女诫》、《女训》,阿玛还准许小女读了些诗词典籍,说是要让小女知晓名字的由来。” “好!好!”顺治十分满意道。 顺治满心欢喜,懿靖贵太妃的脸色却暗了下来,被顺治看中的女子,自然是没有博果尔的份儿。 “留牌子吧!”顺治愉快地下令。 他也不是没发现懿靖贵太妃脸色不好,只是佟婉兮实在出众,令他无法割舍。 不过他还是准备客套一下,于是站起身对在座众人道:“额娘与众位先选着,儿臣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 孟婧未朝顺治看上一眼,只撑着下巴低声说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 但当顺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外,孟婧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不妙:这顺治该不会因为一泡尿而错过了一生挚爱吧。 可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本该与佟婉兮相隔好几组的妙璇,不知怎的就出现在了下一组秀女里头。 “正白旗董鄂·鄂硕之女董鄂·妙璇!”司礼太监高声道。 妙璇抬起头时,懿靖贵太妃黯淡的眼眸又重新恢复了光彩。 孟婧这才注意到,贵太妃今日是真心来给孩子挑媳妇儿的。 她心头紧张极了,不是跟博果尔说过不能娶鄂硕家的女儿吗?他难道没给自己额娘提起这事? 熊孩子果然不靠谱! 但此时的她也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她能说什么?此女应该给皇上留着?或者说妙璇的坏话? 孟婧一拍大腿,早知道给她卡外头得了! 太后听到声响,视线越过皇上的座位看向孟婧,疑问道:“皇后这是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我腿有些麻……”孟婧忙解释。 懿靖贵太妃终于出声了:“这孩子,我觉得不错,可否赐予博果尔做福晋?” 太后微笑着点头答应。 “妙璇,我许你一个正福晋之位,你可愿意?”懿靖贵太妃承诺道。 妙璇欣喜地谢恩,宫里的庶妃和王府的正福晋相比,显然是正福晋更加好过。 懿靖贵太妃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子。 这一组安排妥当,按顺序离开时,顺治回来了,并且与妙璇擦肩而过。 他的眼神不禁在妙璇身上停留了几秒。 落座后,他刚开口:“刚才那组……” 太后随即打断了他:“刚才那组里有一家闺秀,被懿靖贵太妃选中,指给了博果尔当正福晋。” 顺治想了想,应该是刚才那位温婉的女子,于是没再多言。 孟婧却在一旁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心里吐槽道:得,出恭一趟,老婆跑了,真有你的! 她浑浑噩噩地磨到了选秀结束。 博果尔逛完街,回到贝勒府,换了身衣服准备与母亲见面。 在他从房间去往贵太妃住处的路上,遇见了满面春风回府的懿靖贵太妃。 “博果尔!额娘给你挑了个漂亮福晋!”贵太妃喜笑颜开道。 博果尔疑惑道:“啊?” 随后一拍大腿:“糟了,忘了上次皇嫂跟我说的事了!” 贵太妃脸色也沉了下来:“你皇嫂给你说什么了?” 博果尔有些着急:“额娘!你挑的那个福晋,不会是鄂硕家的女儿吧?” 贵太妃警惕起来:“这是皇后跟你说的?她还说了什么?” 第53章 问询 博果尔本就嘴笨,不知该如何描述皇后告诉他的内容。 他急得左右扭转了两下,然后拉住懿靖贵太妃的手:“额娘,我们一同进宫,直接问皇嫂好不好?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懿靖贵太妃原先是林丹汗的正室大福晋,林丹汗战败后,她二嫁皇太极,庇护族人,在蒙古有着极高的威望。 她与太后一样,是一位不愧于天地与族人的女子。 当她听到博果尔提到“鄂硕的女儿”时,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博果尔并没有进宫参与选秀,是如何未卜先知,自己会为他选中妙璇? 听博果尔的意思,这个消息还是皇后告诉他的,自己快马加鞭离开皇宫,皇后根本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递出来。 那皇后只能在选秀前告诉博果尔,但没发生的事,皇后怎会知道? 太奇怪了! “走!咱一同进宫,问个清楚!”懿靖贵太妃高声下令。 刚从紫禁城驶出不久的贝勒府马车,又再次驶入紫禁城。 守门的侍卫岿然不动,只有眼珠子随着马车从门外转向门内,待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与对面的同伴对望一眼,然后小幅度偏了偏脑袋,虚一下眼暗示对方“有故事”。 下了马车,懿靖贵太妃拉着博果尔,疾步往坤宁宫走去。 第76章 路过之处的宫女太监忙下跪问安,侍卫也弯腰拱手,然而贵太妃只顾赶路,无心理会这些人。 她如风一般掠过之后,太监宫女们也抬头疑惑地对望——贵太妃今日是怎么了?急匆匆的不说,也没往太后和老太妃们的西六宫走,反而是朝中轴线的坤宁宫去了。 此时的孟婧,还瘫在罗汉床上品尝着那和雅为她准备的奶茶。 她目光呆滞,脑袋放空。 太监一声通报:“懿靖贵太妃驾到!” 话音刚落,门“啪”的被推开。 孟婧被吓得一颤,手中的奶茶都溅到了衣服上。 “哎呀,幸好吉服换下来了!”孟婧手忙脚乱中庆幸道。 她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污渍,一边朝站到屋中的贵太妃行礼:“妾拜见贵太妃,贝勒爷。” 随后又将身后的罗汉床空出来,低着头请贵太妃上座。 贵太妃先是坐在罗汉床上调整了气息,但赶路许久,要平静下来不容易。 等待期间,孟婧自然地看着博果尔,为他指了指边上的软椅,示意他坐下。 博果尔会意,立刻往软椅上一坐,口中还喘着气道:“谢皇嫂。” 贵太妃将二人的交流看在眼里,声音冷冷道:“看来皇后与我家博果尔的关系还不错?” 孟婧不敢造次,恭敬地回答:“禀贵太妃,妾与贝勒爷在御花园有过几面之缘,贝勒爷善良天真,与人交好是自然。” 听着皇后恭维的话,贵太妃还是有些受用。 于是也缓和了语气询问道:“听博果尔说,你之前让他不要娶鄂硕家的女儿。” 孟婧望了博果尔一眼,不知道博果尔跟贵太妃汇报了多少,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妾去年对这位董鄂·妙璇有所耳闻,据妾对皇上的了解,此女应该会受到皇上的青睐。” 她低垂着头,缓缓说:“妾与贝勒爷提及此女时,尚不知选秀的流程,担心妙璇会引得兄弟反目,才有此劝谏。” 懿靖贵太妃听完,立刻就知孟婧是在说漂亮话,若当初她是真表达的这个意思,博果尔不会像今日这样着急。 她声音严肃,又故意作和蔼的语气:“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皇后,这是我贝勒府的家事,你既决定掺一脚,就老老实实告诉我真实情况。” 孟婧微微叹息,果然,她这点机智,在同辈里还能占上风,与久经世事的太后一辈比起来,还是稚嫩得很。 她迅速开动脑筋,想着如何才能将话说的得体。 毕竟“皇上看上的女人,就算是你儿媳,他也得抢到手”这话一说出去,贵太妃今日就定会去慈宁宫跟太后打起来。 沉默了一阵后,她才再度开口:“皇上颇为喜爱有才情的温婉女子,妙璇才华横溢,若成为王公的福晋,难免出入宫中,博果尔……贝勒爷年岁尚小,不谙世事,妙璇已年近十五,妾作为贝勒爷的友人,怕……” “你是怕皇上抢夺博果尔的福晋?”贵太妃放松了语气道,“那大可不必,改嫁之事,我满蒙并无限制。” 孟婧当然知道二嫁的贵太妃对此并不排斥。 “可是……”孟婧提醒道,“咱蒙族女子改嫁的条件大多是丈夫战败或亡故……若皇上铁了心要从贝勒爷手中抢女人,那贝勒爷岂不是危险?” 贵太妃心头一惊,博果尔并无兵权,便没有战败一说,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博果尔也着急,他才十一岁,大好的未来等着他,怎能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耽误一生? “额娘,要不咱把这婚退了吧?”他哀求道。 谁知贵太妃此时也来了劲。 当初纵使自己的出身比庄妃高贵许多,却因为自己二嫁的身份,且与林丹汗育有一子,让她的博果尔与皇位失之交臂。 如今这董鄂·妙璇,本就是这次选秀中皇上挑剩下的,难道连这,她都还得让着他们母子? “不行!”贵太妃的手拍在罗汉床的方桌上,吓得孟婧和博果尔一激灵。 “本宫就不信,这皇上要滑天下之大稽,与自己的亲兄弟抢女人!”贵太妃高声道。 瞧她正在气头上,孟婧也不好再去触她的霉头,只得杜口吞声。 此时外头来报:“太后得知贵太妃入宫,特此来请贵太妃与皇后前往慈宁宫。” 孟婧长舒一口气,姑姑终于来救命了! 贵太妃听了通报,没好气地起身,朝两个小辈下令:“走吧,去太后新寝宫看看。” 孟婧和博果尔只得顺从地跟在贵太妃后头。 一路上,贵太妃步履稳健地走在前面,仿佛在思考什么。 博果尔瞧准机会,故意放慢了脚步,与孟婧走到了一处。 他压低声音:“皇嫂,你怎么不给我额娘说那个妙璇要害我们的事啊。” 孟婧瞥了博果尔这熊孩子一眼:“这没发生的事情,我说了,你额娘不将我当做妖孽举报吗?傻不傻!” 博果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的小辫子:“我没想到这么多,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第77章 孟婧蹙眉,后世的野史上写着,博果尔因妙璇与顺治的奸情,前去质问顺治,却被顺治打了一巴掌,最后极有可能是羞愤自尽的! 她斜眼看了看身边一副懵懂模样的孩子,心中感慨道:没想到你小子气性这么大。 为今之计,只能先不让博果尔对妙璇用情过深。 “不如,你能将这婚期拖多久是多久。”孟婧建议道。 博果尔有些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您说妙璇都十五了,再拖对人家也不好。” 孟婧有些愣怔,这傻孩子,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 但酒香不怕巷子深,人美不怕年纪大,妙璇十八岁才入顺治后宫,也没耽误她大展拳脚。 “你先别管别人了,你和妙璇无缘,更不能轻易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孟婧警告道,“你还有额娘,她多疼你你也知道,你要是走了,她得疯!” 博果尔一脸不满:“皇嫂怎么说着说着还把我说死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还能为个女人丢了命不成?” 孟婧伸出手指,在小腹处指了指博果尔:“你最好如你所说,到时候别为妙璇要死要活的!” 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三人到了慈宁宫。 顺治年初下令大力修缮紫禁城各宫,为表孝心,最先整修的便是慈宁宫。 慈宁宫竣工后,还大张旗鼓地择了个吉日让太后搬入其中。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让太后走最前头,自己就能不挨骂了?”孟婧小声嘟囔:“懦夫,让女人顶前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博果尔听到些关键词,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皇嫂你在骂我?” “没说你。”孟婧摆摆手,然后指指前方,“快去你额娘身边。” 博果尔忙加快脚步,走到贵太妃身边去了。 修葺一新的慈宁宫果然跟其它宫殿不一样,锃亮的立柱光洁得能映出人影。 太后忍了顺治修葺宫殿的事,但慈宁宫内的家具,依旧是太后在寿康宫使用的。 搬进新殿,使用旧物,是太后最后的倔强。 孟婧职业病犯,在心中肯定着:这是对的,新装修的屋子得放一阵子再住,幸好是夏天,需要通风,太后又用的是旧家具,若是冬天住新房用新家具,可能来年太后就得出事。 太后坐在老旧的罗汉床上,下头的坐垫也是有些岁月痕迹的绸缎。 三人一同向太后行礼。 太后带着笑,眯着眼看向贵太妃:“姐姐怎么进宫不来找我,倒找我这小侄女去了?” 贵太妃也打起了哈哈:“这不博果尔要娶福晋了嘛,我带着博果尔进宫,让皇后教教这孩子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一时心急忘了先给太后请安,还请太后海涵。” 太后虽不知贵太妃究竟是何用意,但太监来报,贵太妃急着去坤宁宫找皇后,绝不是让皇后教博果尔讨女孩子欢心这么简单。 太后为三人赐座,又赐了果盘。 她抓起一把瓜子,仿佛有得是闲情逸致:“那博果尔来说说,我这小侄女教了你些什么?” 博果尔刚拿起一颗瓜子,就听到太后问话。 可是孟婧哪儿有教他讨女孩子欢心?于是只得尴尬挠头。 孟婧忙想为他打圆场,谁知他却开了口:“皇后娘娘说,女孩子都喜欢首饰,让我逢年过节为未来福晋多准备些礼物。” 孟婧眉毛一抬,她没说过这些,那这是谁教的?难道博果尔还有个爱情导师? 太后和贵太妃先是一愣,这些年她们思虑深,为了体现皇家节俭,没怎么佩戴过繁复的首饰。 但不戴不代表不喜欢,私底下二人还是收藏了些做工精美的珠钗手环。 太后咯咯笑出了声,对着贵太妃道:“这些孩子还真有咱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贵太妃也拿着绢帕掩嘴回应:“是啊,喜欢的还是那一套。” 博果尔朝孟婧微微一仰头,仿佛邀功一般。 考虑到贵太妃与博果尔这一天奔波,太后还命苏麻喇姑准备了糕点,四人最终还是放松下来,谈了些宫里宫外的闲话。 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离开。 慈宁宫的欢声笑语消失,陷入沉寂,此时苏麻喇姑一直带着笑的面容沉静下来,担忧道:“皇后这孩子,还不知道皇上的计划吗?” 太后沉默了几瞬,才回答道:“本宫已竭尽全力保全她,这孩子贴心又聪慧,都怪我,努力了大半生,居然没让儿子跟我一条心。” 苏麻喇姑也为皇后说着好话:“是啊,你看她当皇后这两年,宫里哪有什么争斗?只是,可惜了。” 太后轻抚自己的额头,询问道:“你说皇上,到底是厌恶多尔衮,还是皇后,还是我这个额娘呢?” 苏麻喇姑慌了神,连忙劝道:“皇上连建新宫的事都紧着太后,孝心可见一斑。” 太后苦笑:“皇上是因为真心孝顺我,还是将我推出去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我可再清楚不过。皇上那些简单的小心思,还不及皇后智谋的一半。” 孟婧将博果尔母子送到了神武门。 一路上贵太妃的心情愉悦,仿佛跟太后还没唠够似的,又抓着两个孩子教育了一番。 第78章 甚至还安慰了孟婧两句:“先皇就是这样,宠哪个女子,过一段时间就不宠了,也就宸妃是个例外。” 孟婧只敢在心里想想:对现在这个皇帝来说,您的儿媳妇也是个例外。 贵太妃走到了马车前,还不忘拉着孟婧说:“你只要坐稳这后卫,有没有子女无所谓的,你看哲哲皇后,要不是走得早,现在可是正宫太后呢!” 孟婧想了想,这个倒是挺符合她那之后进宫的小侄女的。 贵太妃先进入车内,孟婧趁此机会嘱咐博果尔:“这回可得记住你说的话,不能为了个女子寻死觅活!” 博果尔也有些不耐烦,他伸出小拇指:“我但凡为哪个女人伤怀,我就是这个!” 随后一甩衣摆,进了马车。 孟婧望着马车远去,轻笑了一声:“这死娃娃还有点儿脾气。” 随后又撇嘴担忧:“该不会真是气性太大给气死的吧?” 这皇家秘史可太难猜了! 第54章 择偶 要不怎么说顺治不聪明呢? 修葺内宫的顺序,头一个是慈宁宫,储秀宫虽没有大兴土木,里头的桌椅床榻却焕然一新。 孟婧此番是来查阅秀女学习宫规的,算是见识了少年皇帝心中藏不住的小九九。 连自己的乾清宫都没来得及修,就为新老婆们建好住处了,心还挺野。 “皇后娘娘吉祥!”几位格格行礼的姿势都有模有样。 【哎,又要开始了。】 几位格格面面相觑,皇后没张嘴,竟发出了声音,难道是……妖怪! 孟婧在心里道: 【无所谓,反正也管不了多久了。】 此时,厄音珠格格大叫一声:“皇后!皇后中邪了!不张口也能说话!” 教习嬷嬷的戒尺一下就抽到了她的小腿上。 “小小秀女发什么疯?娘娘要是受了惊吓,你全家脑袋都赔不起!” 孟婧立即上前拦住了教习嬷嬷,并微笑着说:“嬷嬷平日里教规矩,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本宫在此,嬷嬷还如此严苛便不太妥当了。” 众人见状,发现将自己能听到皇后腹语的事说出来,并不会有人相信,相反,还会被别人当做是疯子,便将此事埋在心里,不再发话。 一群人紧张地站着。 就连厄音珠格格,也没了刚才被吓坏的表情,反而低眉顺眼地站在孟婧面前。 孟婧背着手,走到几位秀女面前,依旧笑容可掬:“入了后宫,咱们的职责都是伺候皇上,我本无意让你们行什么大礼;但祖制不可违,在人前,众位格格还是需要注意些。” 接着她又用心声调戏着秀女们: 【哎呀,这些孩子们可得小心,如果不注意礼数,会被教习嬷嬷拖到小黑屋抽鞭子哦~】 秀女们不由一惊,手中都冒出了冷汗。 这几日,教习嬷嬷可没有因为她们是皇帝挑选出来的预备后妃而客气,嬷嬷教导宫规礼仪时,秀女们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站在这里的几人,多多少少都吃过嬷嬷手上那根戒尺的苦头。 按照惯例,今日本该是秀女先被带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再与皇后一道去慈宁宫给太后问安。 但孟婧已经养了好一阵的卫生习惯,实在不愿意这么多人往坤宁宫里挤。 孟婧十分注意佟婉兮的表现,她行为举止得体,还一直低垂着眉眼,让自己乌黑明亮的眸子不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 佟婉兮也发现了不仅自己能听到皇后心中所想,在场的所有秀女也能听到。 至于教习嬷嬷是否能听见,她却没那么确定,她心里想着,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教习嬷嬷听不见这个声音;第二则是教习嬷嬷假装自己听不到。 不管是哪个理由,她现在人微言轻,跟皇后的地位更是判若云泥,这事绝不能由她这儿泄露出去。 佟婉兮无论心里在琢磨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孟婧看不出她的心思,只知道她是个乖巧聪慧的女子,绝不是厄音珠格格那样咋咋呼呼没有心机的出头鸟。 当孟婧带着一群人来到慈宁宫时,之前入宫的格格福晋们都有序落座,等着看看这批进宫的新人。 孟婧进入慈宁宫正殿,环顾四周后才向太后行礼。 这围坐在一起的福晋,唯独少了董鄂福晋。这些日子忙着选秀,都差点忘记董鄂福晋就快生产了。 几位秀女的目光,都落在了怀着身孕的杨格格身上。 佟婉兮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杨格格的身形,便收回了目光;但其他几个秀女并没有如此沉稳的性子,都不住地看了又看,研究着杨格格的神态样貌。 “咳咳……”杨格格被几位秀女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提醒。 如之前一般,孟婧出声提醒: 【看什么看,你们没这福气,老实点儿吧。】 站着的秀女脸色皆是一变,孟婧瞥了一眼众人,瞧见佟婉兮的脸色也不好看,忙补充道: 【佟佳氏倒不一样。】 这时,不仅是站着的秀女,连坐在位置上的老福晋和老格格都望向了佟婉兮。 佟婉兮心头是又喜又惧。 第79章 被皇后说能有怀上龙嗣的福气当然可喜,但这八字还没一撇,难免给她招怨。 她注意到座上的福晋们都看向自己,意识到这些福晋都能听见皇后的心声。 “你们这是?瞧着新格格漂亮,移不开眼不成?”太后在上头发话。 佟婉兮听了这话,推测着太后应该听不见皇后心中所想,于是放心了些。 她继续扮演隐形人,并在心中乞求着皇后别再提起自己。 杨氏却上下打量起佟婉兮,虽然佟婉兮不曾抬头露出自己的面貌,却也能从她的侧颜看出是个美人。 杨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孟婧瞧见太后都说话了,自觉不再乱想。 太后照例和蔼地给新格格们说了些规矩后,便将众人遣散,独留孟婧在慈宁宫内。 * “这新来的秀女住在何处,你可有想法?”太后声音温和地询问。 孟婧并不知道这历史上佟佳氏住在哪儿,但总得是一宫主位。 “侄女觉得,这佟佳氏颇得皇上青睐,家中上一辈又算得上开国功臣,给个一宫主位倒是不错的选择。”她推荐道。 太后也十分满意,佟佳氏虽是汉军旗,但出身也不算低,给个一宫主位倒是不错的选择。 “那其他几个格格?”太后又发问。 孟婧作为忙着走历史剧情的选手,心里想的是:其他几个路人甲,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着得了。 但她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心中道德告诉她,不能如此漠视他人的命运。 于是几经思考,她还是从记忆里择出了几个没有住满的宫,推荐给了太后,当然,这里头没有永寿宫,那可是她留给自己的小乐园。 太后瞧着她懂事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自己这侄女容貌甚佳,又踏实聪慧,但凡嫁到蒙古任何一个部,也定能讨得丈夫欢心。 太后当初嫁给皇太极,因身份不错被封妃,却又因不得宠爱,只能居四妃之末。 不受丈夫宠爱的日子,她太了解了。 但万幸,她还有孩子,还有盼头;如今顺治倔强,后宫的蒙古妃子他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愿碰,皇后又怎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之前她还总催促皇后去博得皇上宠爱,然而自己派到位育宫的眼线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皇上的情况,她才知道皇上有多排斥蒙古妃子。 “你过来坐。”太后声音柔和至极,“跟我坐近点儿。” 孟婧不知太后有何深意,只能坐到太后的身旁。 太后拉起孟婧的手,又将她揽入怀中,像母亲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孩子啊,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孟婧抬起头,皱着眉看着太后。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过苦日子,毕竟冷宫等于很冷的宫殿,这种思维只有某些没见识的异族才能想出来。 永寿宫住着,妃位的份例用着,还不用处理后宫事务,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清闲最稳当的工作了。 最终她实在没忍住,轻声给太后说:“姑姑,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看着高位的。就说姑姑您,生活向来节俭,一心为了大清与皇上,若不是心中有挂念,想来也不稀罕这太后之位。” 太后没料到孟婧能说出这样的话。 先帝走的突然,多尔衮与豪格争权,她与福临被推到了权力斗争的中心。 她不仅要护着年幼的皇帝,更是要忍受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当初她与福临在皇太极的后妃子嗣中并不突出,福临继承皇位,外头都传言她与多尔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忍辱负重,熬到了多尔衮去世,本以为一切都将平息,却没料到,这之后的委屈竟是自己护着长大的儿子给的。 “是啊,若能向其他太妃一般清闲度日,那是何等安逸舒心啊……”太后语气中尽是艳羡。 “姑姑您就别担心我了,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侄女就安心了。”孟婧劝慰道。 毕竟被废黜之后,顺治就没办法为难自己了,但顺治与董鄂妃的事,可够太后头疼的。 * 秀女们都得到通知,搬着行李前往自己住处。 其他几位被封格格的秀女都住进了各宫偏殿,唯独佟婉兮入住了景仁宫的正殿。 她知道自己的特殊,但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桀骜的神情。 只是进入寝殿后,确定四下无人,才展露笑颜,为自己比他人优越的待遇而喜悦。 顺治得到秀女得了位份分了宫的消息,紧赶慢赶在当夜就驾临了景仁宫。 佟婉兮再怎么深沉内敛,却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女孩。 一向文艺的顺治,进殿后不忘与她谈论了一番诗词书画。 对于这些,佟婉兮只能说略知一二,顺治说什么,她能听懂并接上几句话,说说自己的见解与看法。 “婉兮你最喜欢哪些诗词?”顺治疑问道。 佟婉兮轻声回答:“妾最喜欢苏轼所作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妾自幼生长在北方,十分向往‘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的美景。” 顺治脸上布满了笑容:“朕亦十分赞同苏轼先生那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若是行事端正,不愧于天地,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享受美妙的人生。” 第80章 “婉兮,你可会写诗?”顺治一脸期待。 佟婉兮摇摇头:“妾虽读了些诗词歌赋,却没有学到其中抑扬顿挫平仄起伏的精髓。” 顺治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想着天下女子能读书识字的本就不多,能够博览群书,谈及诗文的更是凤毛麟角。 “作画呢?”他继续不甘心的追问。 佟婉兮微微颔首道:“会一些。” 顺治闻言,立刻摆起了谱:“朕今日就给你安排任务,两日后朕来景仁宫,你要向朕上交一副花鸟图。” 佟婉兮怎会不懂,这意思是皇上两日后还会临幸她。 * 几日后,孟婧在坤宁宫处理着宫中事务。 “这都快辞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做!”孟婧没好气地说,最终呼出一口浊气,“不看了!还是留给太后吧,她儿子的后宫,她处理就行!” 那和雅在一旁帮她收拾好桌上的书册,又为她续上奶茶。 “娘娘,皇上隔三差五就宿在景仁宫。”那和雅犹如拉家常一般,“这皇上是真喜欢佟格格啊,之前杨格格都没这待遇。” 孟婧放下书册后心情好了许多,回应着那和雅:“可不是嘛,你也不看看,这佟格格多美。” 那和雅如今没了卑微的口气,而是朗声道:“佟格格美则美矣,却不如我们娘娘这般优雅大气。” 孟婧斜身倚在靠背上,竖起大拇指:“我家那和雅眼光不错!” 那和雅眼神闪着微光,凑近孟婧:“娘娘,您说这皇上不与您好,按照我们蒙古的规矩,是可以嫁给他的兄弟的。您觉得韬塞贝勒和博果尔贝勒谁更好啊?” 孟婧忙坐起身,纠正道:“你说的前提,是皇上嘎了,知道吗?嘎了!” 接着她又痛心疾首批评道:“还有,那和雅啊那和雅,韬塞十五岁都算了,博果尔才十二岁啊!换做是你,你下得去手吗?” “可是,娘娘嫁进宫时,也不过十三岁啊。”那和雅分析着,接着她恍然大悟一般,“我懂了,娘娘的意思是韬塞贝勒可以!” 孟婧忽然反应过来,忙指着那和雅:“好啊你,我让你做自己的主子,结果现在都为我说起媒来了!” 那和雅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忙想下跪求饶,却被孟婧一把抓住两只手臂,左右摇晃,俏皮道:“等咱出了宫,各自找到丈夫,同一天成婚!” 瞧着孟婧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那和雅又试探道:“韬塞贝勒娶妻,可能得挑吉日吧,怎能同一天?” 孟婧脸上显露出好奇的神情:“你想嫁给韬塞?” 那和雅自知辩不过皇后这个快嘴,只得叹息道:“我说不过娘娘……” 孟婧放下她的手臂,然后回到桌边,喝了一口奶茶,继续与那和雅说:“你娘娘我啊,喜欢顶天立地,高大威猛,八块……嗯,高大威猛的战将!才不要这俩小小子呢!” 说着还走道那和雅身边,揽着那和雅的肩,苦口婆心道:“你娘娘我这辈子没什么喜好,独爱猛男。王孙贵族咱见多了,不也就那样?这世上唯有健硕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和雅脸上泛红:“娘娘,您这也太直白了。”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孟婧眼神坚定道。 第55章 废后1 顺治十年,八月廿四,秋。 孟婧躺在罗汉床上打瞌睡,春困秋乏,现在正是手捧热奶茶享受的季节。 这些日子,太后交到她手中的任务也变少了。 她心中清楚,恐怕太后也察觉到了皇上的心思,所以才逐步收回她手中的权力。 孟婧辛辛苦苦为太后打工近两年,终于过上了悠闲的假期。 “娘娘,阿格福晋来了!”那和雅朝屋里喊着。 孟婧努力睁开半眯着的双眼,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喊道:“快,快请进。” 阿格脚步匆匆赶进来,看见孟婧有气无力地躺在罗汉床上出神。她今日本身就不太开心,看见孟婧这副颓废的样子,就更加着急了。 随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妹妹,今日我是来跟你说点消息的。” 孟婧似乎对外界的消息也不怎么感兴趣,张嘴打了个呵欠:“姐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然后用手撑起软绵绵的身体,又添了一句:“我现在就坐起来,你别生气。” 阿格抿嘴板着脸,等孟婧坐好后,才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道出:“第一件事,是上个月中董鄂福晋生下了阿哥,前日我去董鄂福晋宫里看了看她。” 孟婧知道董鄂福晋生孩子的事,但七月中天气转凉,太后命众人别去探视打扰,怕影响董鄂福晋养身子,这会儿正好过了一个月,孟婧惦记着顺治要废后的事,还没来得及前去探望。 “我知道这事”孟婧一下来了精神,她身体前倾,瞪大了眼,语气急切道,“快说说,情况怎么样?” 毕竟这是喜事,阿格缓和了语气,略带微笑说:“董鄂福晋与福全阿哥母子平安,阿哥白胖白胖的,只是董鄂福晋有些产伤,接生嬷嬷说得养两个月左右才能恢复。” 顺产的产伤大致也就那些,颇为私密,于是孟婧没多问,只是关心起董鄂福晋的孩子。 第81章 “福全阿哥的身体情况怎样?” 阿格疑惑回答:“不都说了吗?白胖白胖的。” 孟婧立刻理解了,对于大家来说,孩子“白胖白胖”的,就代表健康可爱。 “那就好……”孟婧惬意地躺下。 阿格看着她悠闲安逸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焦躁的情绪,不禁发问:“你真没听说?” 孟婧看她似乎话里有话,应该不是小事,忙问:“听说什么?” 阿格愈发的着急,又有些悲伤:“皇上让内院查阅历代废后的例子,朝堂许多大学士都提出了反对意见,但皇上一意孤行,说你无能,硬要废了你!” 孟婧一脸探究的表情:“姐姐知道多少,能否将朝上发生的经过细说说?” 阿格听孟婧有意探知内情,便将太监传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 今日早间,礼部的大臣前往内院,说皇上要求将历朝历代废黜皇后的具体事例列出。 内院的大学士们多么聪明啊,当下就明白定是皇上也想要废黜皇后。 大学士冯铨、陈名夏、成克巩、张端、刘正宗立即奏言,对皇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册立皇后之事,关系重大,废后之事更该慎重! 根据史籍记载,前朝历代君王,比如汉光武帝、宋仁宗、明宣宗,都是贤明之主,却都因废黜皇后这事,导致德行有亏,拖累了自己的盛名。 如皇上想给自己保留个好名声,还是再思考思考为好。[1] 说完,还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头写着皇上回复大臣们的话: 据奏皇后母仪天下、关系至重,宜慎举动。果如所言,皇后壸仪攸系,正位匪轻,故废无能之人。尔等身为大臣、反于无益处、具奏沽名,甚属不合,著严饬行。[2] “无能之人?”孟婧一看到这个词,火气蹭就上来了,“合着我这两年的工白打了?” 熊熊怒火在孟婧胸中燃烧,此时她浑身充满了力量,猛地起身走到东暖殿门口,将门一把拉开,走到过道里,冲着外头大喊。 “呵呵!无能之人?我是无能!我无能到让后宫安安稳稳给你省了几万两银子出来扩充军费?” “是我无能,南方吃了败仗,是我出的馊主意让后宫修房子冲喜!” “人家在前线打仗,在后宫计算开支;有些人倒好,天天想着怎样把省出来的银子花在装饰内廷上!” “皇后可太无能了,没给皇上修个紫薇天宫出来供皇上吟诗作画!” 阿格听得过瘾,硬是等到孟婧喊完了,才装模作样地将人拉回屋中,并让人把门带上。 孟婧被她按回罗汉床坐下后,她才带着微微笑意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呢。” 孟婧气鼓鼓地叉着腰:“我不在乎的是这皇后之位,而不是不在乎他污蔑我!” “不是我说,阿格,我这两年做事做的咋样?”孟婧昂起头,眼中透着期待的光望向阿格。 阿格把手背在身后,眼睛望着斜上方仔细思考起,不久后她仔细语气笃定道:“虽然这宫里大事都由太后决定,但你为姐妹们做的努力,大家都记挂着。就算杨氏,都承了你不少恩,如今她每每提起你,都说你好呢。” 孟婧傻傻笑了起来:“是吗?那到时候永寿宫的大门常打开,欢迎你们进来!” “你都打算搬去哪儿了?就没准备为自己争取争取?”阿格还是不甘心。 孟婧闻言,白了阿格一眼:“这皇后给你,你当不当?” 阿格晃忙摇着手,连声拒绝:“不了不了,吃力不讨好,不如我当个福晋自在些。” “哎哟,当福晋的布匹都不如皇后多呢。”孟婧学着之前阿格劝她的语气。 阿格都被逗笑了,她反问道:“布匹?穿给谁看?” 随后还分析起来:“我现在恨不得每天穿个大花袄子,舒服又方便。怪不得太后总是穿得这么简朴,原来不是为了彰显节省,而是真的舒服!” “是个好提议……”孟婧捏住下巴,想着快入冬了,得给自己准备一套大花棉袄。 阿格还是将话题拉回废后这事上:“妹妹,废后兹事体大,若皇上此举成功,你的名声可就……” 孟婧哈哈大笑起来:“且不说朝堂上这么多大臣会为我申冤,顺治自己在历史上也没流传什么美名,来呀,互相伤害啊!” 阿格久居后宫,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她好奇道:“那些大臣,会为后宫的女人说话吗?我以为世间男子只会将罪过推到女人身上。” 气氛竟变得有些悲凉,孟婧站起身,反倒安慰起了阿格。 “这世上,总有人是有气节的。比如史官们,他们将史实如实记下,至于后世如何评价,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阿格对孟婧充满信任,虽然还有些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让阿格打起精神,孟婧与她商量:“既然这样,不如帮我收拾收拾行李?免得圣旨下来时,我还得手忙脚乱地打包搬家。” 阿格这才明白,孟婧心里是真的清楚这一天的到来。 第82章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位育宫中,顺治来回踱步暴跳如雷。 “这群文臣,朕为他们争取了如此多的利益。而他们呢?朕不过是让内院查阅废后例子,他们就集体上奏,反对此事,看来朕对他们实在是太仁慈了!” 吴良辅躬身低头听着顺治怒骂几位大学士。 顺治坐到矮榻上,手指向坤宁宫的方向:“那个蒙古女人,还敢在坤宁宫大喊大叫,让外人看朕的笑话!” 吴良辅头也不敢抬,皇后那些话他也有所耳闻,无奈皇后所说都是紫禁城内外人尽皆知的事实,连以污蔑皇上处置她的机会都没有。 “朕明日就去通知额娘废后之事!”顺治自信满满地说,“我之前已经给额娘提过好几次了,她最近也没有特别反对的意思。” 吴良辅此时才直起身,轻言细语地试探:“太后娘娘真不反对皇上废后?” 顺治嘴角一勾,又冷笑一声:“母后凭何反对?就算母后反对,我也有办法。” 吴良辅也不好多问,只能再度低头。 * 顺治十年,八月廿五。 顺治企盼废黜皇后已久,接见完大臣后,便马不停蹄地感到慈宁宫。 他与太后面对面坐下。 昨日朝堂上大臣们对皇上的劝谏她已经悉数了解,皇后在坤宁宫的怒骂她也早已获知。 需要面对的一切今日终于来到。 “额娘,我打算明日下谕废黜皇后,不知额娘是否同意。”顺治明知故问道。 太后没了往日的和蔼,反而带着一点愠怒和疏离:“皇上明知我不会同意,又何必多此一举?” 顺治立即起身,随后直接跪下。 她这番行为着实给太后惊了一跳。 太后和苏麻喇姑忙上前想将他扶起,可他却如何都不起身。 虽然跪着,顺治却挺直了身子,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儿臣两年来,致力于消除多尔衮生前祸乱朝纲的影响,不管是处置多尔衮同党,还是纠正多尔衮错误的政策,都是为了给我与母亲正名!” 太后听到这强词夺理的说法,停止了扶他的动作,声中带着笑:“皇上是为了我而废黜科尔沁部的皇后?” 顺治认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依旧理直气壮地说:“皇后是多尔衮在儿臣幼时定下的,若要祛除多尔衮对皇室的影响,废黜皇后势在必行!” 太后恼怒至极,声音都大了许多:“皇上自己想做什么,大可不必拉上我!修葺宫殿之事拉我作挡箭牌便罢,若要说废皇后是为了我,我有何颜面再见科尔沁部的亲人,死后如何面对科尔沁部的列祖列宗!” 顺治此时拿出自己自以为是杀手锏的说法:“外头盛传额娘与多尔衮有染,才扶植儿臣当皇帝,只有将多尔衮的所作所为全盘否定,才能为额娘正名!” 太后听见这恶毒的谣言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气得头昏脑胀,往后退了几步,跌进苏麻喇姑的怀里。 苏麻喇姑顺势将太后扶到软椅上。 “皇上如此言行,实属不忠不孝,愧对祖宗!”门外响起嘹亮的声音。 孟婧身着吉服,快步进殿,眸中尽是狠戾与愤恨。 “乌鸦尚知反哺,皇上却为一己私欲,利用太后娘娘往日遭受的诽谤逼迫太后娘娘支持自己。先帝顶天立地,金戈铁戟打下大清江山,若知道自己儿子是这样的懦夫,定也觉得羞耻!” 顺治见孟婧站在自己面前,立刻站起身,用手指着孟婧的鼻子:“你这毒妇少污蔑朕!” 孟婧并没被顺治少有显露的气势吓到,反而更加坚定冷静:“污蔑?皇上心知肚明,编造出这番谣言的是谁。太后娘娘费劲心力、忍辱负重保护你,你敌友不分,以谣言要挟太后娘娘,你良心何在!” 顺治气得呼吸急促,只能喊出:“朕没有!朕不知!” “是吗?那皇上说说,这谣言究竟是谁编造的!”孟婧厉声质问。 没给顺治答话的机会,孟婧接着道出其中密辛:“当初多尔衮与豪格争夺皇位,多尔衮退而求其次,扶您上位,您与多尔衮本就是一方。编造出这不利皇上与多尔衮谣言的,只能是豪格的支持者!皇上难道分析不出来?” 顺治哑口无言,太后在一旁无声落泪。 殿内安静了几息。 只见孟婧猛地朝太后跪下,将吉服的礼帽取下放在地上,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侄女感念姑姑这两年的照顾,如今不愿见姑姑为难,亦不愿外界再多出关于姑姑的闲言碎语。今自请下堂,望姑姑成全!” 太后踉跄起身,脸上的泪滑至下颌,用颤抖的双手抱住孟婧:“是皇家对不住你。” 接着她目光望向远方,哽咽道:“废后可,但还望皇上念在南方仍战火连绵,北方经不起蒙古诸部的反抗,给科尔沁部一些颜面,给皇后一些体面!” 顺治在一旁捏着拳头,强硬道:“既然母后没有意见,儿臣就拟诏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对姑侄,扬长而去。 * 顺治十年,八月廿六,一则圣谕震惊朝野。 第83章 皇上谕礼部: 朕惟自古帝王、必立后以资内助。然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冲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 自册立之始、即与朕志意不协。 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 谨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宫。[3] 第56章 废后2 前日在坤宁宫领了旨,孟婧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宜。 虽然没有重物,但细细小小的零碎却让人头疼。 二人光打包都打了好几个时辰。 “终于要走了!这煮肉的味儿我是一天都不想再闻下去!”孟婧没好气地说。 那和雅抱着被子,跟在孟婧后头附和道:“可不是嘛,娘娘您不知道,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白水煮肉的味道!” 孟婧回过头,面色难看道:“也不知道是谁给顺治出的鬼主意,净会恶心人!” 那和雅叹气:“可是祭祀先祖确实是重要的事,咱也没办法反对。” 孟婧也点头,只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除了阿格外,其他福晋格格之前多次在皇后的心声中听到过废后之事,于是也并未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意外。 这两年,不管是吃穿用度,用炭用冰,还是生活上的难事,孟婧都竭力帮助她们。 如今皇后遭废黜,纵使知道皇上可能不悦,她们也不约而同地来到坤宁宫,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孟婧扛着包袱,与抱着被子的那和雅一同走到坤宁门,便迎头撞见浩浩荡荡一群福晋。 “娘娘!我们来帮您搬家!”恩绰朝孟婧喊道。 孟婧心中一暖: 【好孩子,平日里没白疼你啊!】 恩绰听了这句,轻轻勾了勾嘴角,又补充道:“杨格格说自己身子不方便,之后再去永寿宫拜见娘娘。” 阿格在一旁也提了一句:“董鄂福晋也说下个月去永寿宫探望娘娘。” “别别别,我改天就去董鄂福晋宫里看她,不用她跑来跑去。”孟婧对阿格说,随后又转头跟恩绰道,“你也跟杨格格带个话儿,等她生完,我就去看她。” 看着孟婧并没有伤感的情绪,大伙儿这才放松下来。 后宫人员大行动,在一个时辰内便完成了让皇后搬离坤宁宫的工作。 礼貌送走众人后,孟婧收拾着屋内的小零碎。 这永寿宫,实在比坤宁宫好太多了。 永寿宫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中间是正殿,东西两个配殿;后院正中是后殿,东西同样有两个配殿。 一宫主位应该住在正殿里,但其他配殿还没住人时,给可以供主位使用。 永寿宫正殿的大小和坤宁宫东暖殿差不多,但因为有前院和后院,光线比坤宁宫东暖殿好了许多。 “那和雅,我那些小首饰,你可给我放好了,咱俩以后找对象,可得靠它们!”孟婧嘱咐道。 那和雅晃晃手上的包袱:“放心吧娘娘,我都收拾好啦!” 孟婧点头夸赞道:“看来找对象这事,你比我上心。” 那和雅鼓起腮帮子,一副生气的样子,给孟婧逗得哈哈大笑。 宫墙外路过的侍卫队伍中响起好奇的疑问声:“这永寿宫不是没住人吗?怎么会有笑声?” 另一个侍卫回答:“昨日皇上颁布了将皇后贬为静妃的圣旨,今日这皇后……不,静妃就搬进了永寿宫。” 好奇的侍卫更加好奇了:“被废黜了还这么高兴?” 之前回答他的侍卫也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 孟婧这边喜气洋洋,被贬谪还心情舒畅。 而顺治那边并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他以为自己最大的阻力是太后,却不知道太后才是对他最心软的,认死理的朝臣才不会给他面子。 首先是礼部尚书与礼部侍郎提出反对意见。 原来顺治废黜皇后之事并未与朝臣商议,而是先斩后奏,一道圣旨直接通知礼部。 礼部尚书与两位侍郎提出了礼制的问题。 册立皇后这等大事,是需要恭告天地、宗庙以及布告天下的,如今废后亦应当与王公大臣商议后,告天地宗庙,如此草率便褫夺了皇后的封号,实在有违礼法。 如果说这三人还算客气。 那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孔允樾的言辞就十分激烈了。 他直言不讳道,皇后在位三年,从未听闻有失德之举,如今却以“无能”的理由被废,别说皇后会不服气,这全天下恐怕都得不服气。 文臣总会引经据典,孔允樾提到东汉的马皇后,唐朝的长孙皇后,都是以节俭平和著称;吕雉、武则天倒是聪颖能干,结果呢?皇后没有才能,只要对后宫、对江山社稷没有危害,就没有必要更换。 接着他还提出了建议:如果皇上实在不喜欢皇后,那就设东西两宫,娶个自己喜欢的皇后也行。 看着这两个奏本,顺治气得将他们扔在地上。 他气急败坏道:“我是看透了,这些文臣就是沽名钓誉!口口声声礼法礼制,其实就是些老顽固!” 第84章 吴良辅将奏本拾起整理好放回书案。 顺治怒气未消,叫骂着:“还有这个孔允樾!说什么‘从未听闻’,他又不跟那个蒙古女人相处,他懂什么!” “拿笔来!我倒要跟他们辩一辩!” 顺治坐上书桌,大手一挥,昭告群臣百官,有什么意见上朝来议。 两日后,顺治又收到十几位官员的联名上书,反对他以“无能”为由废后。 理由也十分明确,皇后在德不在能,一国之母应以贤良为表率,和能力无关。 顺治已然疯魔,他眼下青黑,提笔下谕:朕已通传此事朝会时商议,这些官员不顾朕的旨意,私自上奏,各司立即处罚! * “他是不是以为这样显得自己很威武,会给朝臣吓得不敢再反对?”孟婧听着恩绰的描述,笑着嘲讽道。 恩绰看着躺在贵妃榻上的孟婧,忿忿不平地说:“妾也没想到,这些官员能够为皇后仗义执言。” 孟婧取下覆盖在眼上的两片黄瓜,双手撑着榻起身:“开什么玩笑?若朝堂上都是只会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官员,这天下早乱了。” 屋内,孟婧、阿格、恩绰三人坐在一处。 阿格和恩绰前来,便是为了告诉孟婧,皇上是如何吃瘪的。 “皇上做事一向天真,自以为说服了太后便可高枕无忧。”孟婧解释道,“且不说前朝投靠大清、讲究礼法的文臣不同意,大清如今还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皇上这不是给带兵打仗的将士们出难题?” 阿格和恩绰十分了解自己民族的性情和实力,虽然蒙古向大清俯首称臣,但也并不是真这么好惹的。 孟婧一脸吃瓜看戏的神情:“皇上以为我代表的是太后,威胁太后妥协,就万事大吉,其实太后现在焦头烂额,为了这个儿子,急着跟科尔沁部解释呢!” 阿格啧了一声,有点心疼太后:“这不孝子。” 恩绰又提起:“我听说,为娘娘上奏的臣子,都是清廉的官员,想必这对娘娘的名声应当有帮助。” 确实,如果上奏的都是些蒙古官员将士,那少不了被找茬,说他们护着本族的皇后,不料上奏的几乎全是汉官,这也是顺治气极却毫无办法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里头最重要的,还是顺治确实不占理,什么叫无理寸步难行,想必他现在深有体会。 “臣妾此生分明了!”孟婧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没了皇后身份的桎梏,她活泼了不止一个度。 “娘娘这是?”恩绰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疑惑道。 孟婧一拍大腿:“对!你们没看过《欢欢的后宫生活》,太可惜了!” 她脸上露出坏笑:“我给姐妹们说一集,若二位觉着不错,下次可以带点福晋格格一同来永寿宫听个乐子。” 二人不好驳了孟婧的面子,只能点头应下。 谁知这一听,便入了迷。 一回剧情说下来,恩绰忙提问:“娘娘,这温太医有什么不好?为何欢欢不喜欢他?” 孟婧不由将眼神看向身旁也认真听书的那和雅。 感受到孟婧目光的那和雅先是一愣,接着把头转开,随后起身:“诶?这花瓶怎么积灰了?我去擦一擦。” 孟婧看看日头,是用晚膳的时间了,于是卖了个关子:“明日给太后请安结束,两位小姐妹再来我永寿宫听下一回分解!今日咱就先品尝品尝我让厨子专门制作的美容养颜花胶鸡!” 宫中御膳房的庖人多为满族和蒙族,这类南方的汤类很少会出现在宫廷的餐桌上。 待色泽金黄鲜香四溢的花胶鸡端上桌时,阿格和恩绰的眼睛都亮了。 怪不得孟婧被废还能这么开心,甩掉了身上的职责,每天用黄瓜敷敷面,给姐妹说说书,再开动脑筋倒腾点美食。 这日子不比神仙自在? 一口金汤下肚,暖意从肠胃扩散到四肢百骸,驱散了这深秋时节的丝丝寒意。 “好吃吗?好吃吗?”孟婧似邀功一般,急切问道。 一旁端着碗也在喝汤的那和雅出声:“娘娘您看两位福晋吃得正高兴呢,哪有空回您话?” 孟婧再一次笑得开怀。 宫墙外,巡逻的侍卫听着这放浪形骸的笑声,皆摇头。 几个小侍卫交头接耳: “看来这静妃娘娘是真疯了。” “从坤宁宫被贬到永寿宫,换谁谁不疯?” “之前不还有两位福晋去永寿宫探望吗?这静妃娘娘若是发疯,那两位不会有危险吧?” “说的是,咱最好在这附近多走走,免得出了事怪我们巡查不力。” 领队德克济克喝止了几人的议论:“注意在宫内当谨言慎行。” 但最近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有些心虚。 他当初驻守东华门时见过疯子,也不知那人从哪儿拿来的大砍刀,见人就砍,要不是自己手中的长刀占了点优势,恐怕都得负伤。 侍卫们发现,领队德克济克大人在此之后依照着他们商议的结果,绕这永寿宫来回走了好几圈。 第85章 提议的侍卫心中窃喜,虽然被命令谨言慎行,但所言之事被领队采纳,今后领队定会高看他一眼。 永寿宫内几人用完晚膳,孟婧将恩绰与阿格送至门外。 正巧此时巡逻的队伍走到了永寿宫正门口。 德克济克恭敬地朝三人行礼:“臣拜见各位娘娘。” 后头的侍卫都好奇地用余光打量传闻中疯了的静妃娘娘。 孟婧今日身着一袭浅粉色旗装,粉色本来显黑,但她雪一般洁白的肌肤却打破了这一规律。 她早间想着晚膳要喝汤,让那和雅为她盘了一个简单的包发。 这从头到尾的朴素装扮,确实与皇后的打扮相去甚远,颇有些落魄的感觉。 然而她精致大气的五官,天生就不点而红的朱唇,搭配上浓密的卷睫,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侍卫们在心中叹着:皇上实在不懂怜香惜玉,让美人落难。 阿格福晋开了口:“今日我们三姐妹在永寿宫开心,吵闹了些,若惊扰道各位,还请海涵。” 德克济克抬头,忙对三人道:“臣不敢。” 他比孟婧高了两个头,抬头的过程中视线划过孟婧的脸,瞥见她眉尾一颗浅浅的痣,顿时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孟婧也看清了德克济克的长相,剑眉入鬓,一双眼眸温润如水,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就算穿着盔甲拿着长刀,也没有丝毫凶相,仿佛生来就为守护弱者而生。 她歪着头,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侍卫,就这相貌,看起来是个温柔顾家的男子,又有份大内侍卫的差事,想必家境不错,要是能给他拉个红线倒也是件好事。 “娘娘、娘娘!” “大人、大人!” 阿格和德克济克身后的侍卫分别提醒定定看着对方的两人。 孟婧回过神,带着笑回答:“阿格福晋,若没有别的事,咱就先回去吧。” 德克济克也拱手:“臣恭送各位贵人。” 离开的路上,身后的侍卫凑近德克济克耳边:“大人,静妃娘娘再美,也是皇上的女人,再说了,她现在都疯了……” “别瞎说,静妃娘娘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德克济克反驳道,只是眼神有些闪烁,“再说,娘娘美不美与我何干?” 侍卫没再言语,只是不信任地看了德克济克两眼。 回到永寿宫正殿的孟婧与那和雅二人走到火炉边打起了盹儿。 那和雅突然靠近了些,神秘兮兮问道:“娘娘今日看了那侍卫大人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孟婧转头看了一眼那和雅,脑中居然浮现了一位狂徒腰间挂着赤色鸳鸯肚兜的画面。 “那和雅,你可知‘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那和雅顿时警醒:“我都忘了,娘娘现在还是静妃。明明都废黜皇后了,还要拿个静妃的名头框着娘娘!可恶!” 第57章 废后3 顺治期待的朝会如期举行。 秋风瑟瑟,前来的王公大臣们一动不动站立在乾清门外头,等待着顺治御门听政。 此次与会的,有诸位王爷、贝勒大臣、内院大臣、九卿、詹事科道等上百人。 “众卿齐聚于此,不知有何要奏?”顺治作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台下诸臣:? 难道不是皇上自己召集大家商议废后之事吗? 站在后排的大臣仗着自己离得远,嘟嘟囔囔道:“不知?皇上不知我也不知,就这么耗着好了。” 周围听到这话的官员也面色各异。 废后一事,不管怎么商议,他们都不可能站出来说同意。 首先礼部尚书与礼部侍郎已说的很清楚,这本就不合礼法;其次,其他大臣奏言也都说清楚了,“无能”这一说辞明显就是一个空头罪名,谁带头同意,被写进史书中,丢的就是谁祖宗和后辈的脸面。 “索尼大人不是皇上心腹吗?也不见他带个头呢?”后方的人群中那个抱怨的声音还没有停下。 顺治见无人应答,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寻了个由头,自己说着:“今日朕有一事,想征求一下众爱卿的意见。” “朕下旨废后,礼部几位大人上奏反对,不知朝中各位大臣是否也反对?” 礼部尚书胡世安上前一步: “臣所奏实系典礼常经,皇上册立皇后之始,祇告天地宗庙,并加上昭圣慈寿恭简皇太后徽号,以昭庆典。 既已诏布天下,礼难轻易,伏乞皇上仍以皇后正位中宫,即命礼臣考据典礼,选立东西两宫,则本支日茂,圣德益光,可为万世法矣。”[1] 后头接话茬的官员直道:“就是就是。” 礼部尚书身后的礼部官员皆应和道:“臣附议!” 同意的声音接连响起,顺治浑身发烫,双手颤抖。 “索尼大人,鳌拜,你们说句话啊!”顺治朝着站得最近的宠臣们道。 索尼和鳌拜对望一眼后,由索尼低下头,拱手道:“臣以为,选立东西两宫乃上上之策。” 人群后的声音又响起:“这俩人不每回都是皇上的救兵吗?怎么这回不好使了?” “丢不起这人啊……”旁边的人忍不住说,“谁领头同意这荒唐事,可都有史官记下呢!” 第86章 顺治怒极,本以为今日能将此时解决,却不想得到了全方位的反对。 他从座位上站起,高声道:“朕与皇后,自大婚以来就分居两宫,不曾有和合之意!废后之事会污了朕的名声,朕自是知晓!但朕实在无法容忍皇后的所作所为!” “什么所作所为?展开讲讲啊……” “急死我了。” 远处的大臣们议论着。 顺治在台上,深吸一口气,挺胸陈述:“各位汉官上奏的内容,虽是为朕的名声好。” 一名官员仗着秋风能盖住自己小小的声音:“知道还罚我俸禄?” “假如你们所言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且建议确实行得通,朕自听从;若你们并未眼见耳闻,就说废后之事行不通,随意想想就奏言,还要朕顺从你们的意思,你们这不是尽职,而是渎职!” “瞧皇上这话,后宫之事,咱们眼见耳闻了,还得了?”一位刑部的小官在后头感叹。 他身旁的同伴忙接话:“皇上自个儿倒是十分清楚,但皇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啊,皇后到底‘无能’在何处?说出来不就堵住悠悠众口了吗?遮遮掩掩的,怎么还怪咱们渎职?” 顺治将矛头指向孔允樾:“孔允樾孔大人上奏,说没听说皇后有失德之处,那孔大人知道皇后哪些地方没有过错,就告诉朕!”[2] 众臣:? 诸王、贝勒露出疑惑的表情;顺治宠臣们眉头紧皱;其他几部的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竟要大臣证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审案断案中有一条重要的规则,叫“证有不证无”。 假如有人说世上有孙悟空,那就得拿出孙悟空存在的证据;而不是指着别人的鼻子说“你拿出没有孙悟空的证据”,就能确认孙悟空的存在。 朝臣一片肃静,乾清门内外上只剩下呼号的秋风。 这场朝会,双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之后的时日里,官员们不再上奏,却也并不配合顺治完成废后的流程,事件一时陷入僵局。 * “哈哈哈哈……”永寿宫内又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路过永寿宫的侍卫摇摇头:“我就说这静妃娘娘疯了,扎库塔大人还不信。” 另外一个侍卫一边走一边道:“扎库塔大人怕不是被静妃娘娘的美貌迷惑了?” 先前发话的侍卫叹道:“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永寿宫内,孟婧乐得不可开交。 “这些朝臣也太好面儿了,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都不要!” 接着还替顺治惋惜:“皇上也太自大了,怎么就以为有了自己的亲信在场,就能将这犯众怒的事压下?犟嘴都讲不出道理。” 恩绰也忍不住抱怨道:“就是啊,提前编好词儿也行啊!《欢欢的后宫生活》里,反派要说什么诬陷欢欢的话,不也得提前准备点人证物证,给验血的水动点儿手脚吗?” “很棒!恩绰你如今已经懂得举一反三了!”孟婧指着恩绰夸奖道。 阿格笑着说:“妹妹,你这《欢欢的后宫生活》可太有趣了,大家最近都不乐意在自己宫里待着,净想跑永寿宫来听你说书。” 恩绰肯定道:“自从我院儿里另外两位格格听我转述了两回,就日日央求着我带她们来听书。” 孟婧早知会如此,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识字的女子还好,能看点话本,不识字的,每日能干什么?怪不得成日宫斗呢,不然都没事儿做。 《欢欢的后宫生活》可是在一众电视剧里脱颖而出的经典之作,顺治的福晋格格们很难抗拒这等诱惑。 她轻叹一口气:“我每日讲个两三回,都快讲完了。” “没关系,娘娘,等您讲完,再给她们讲一次,我们愿意再听一遍。”恩绰忙建议。 嘿? 怎么大伙儿都一样? 当初这电视剧,她也看了五六遍。 人,都是相似的。 * 此时最头疼的是谁呢? 是顺治? 是被罚俸禄的朝臣? 然而都不是,大半个月来,成日不敢合眼的,是慈宁宫里的太后。 那头要与蒙古诸部一个交代,这头,还要考虑自己儿子说不动朝堂大臣的问题。 “郑亲王对废后一事,有何看法?”太后试探道。 她召了自己的老战友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到慈宁宫商谈此事。 但郑亲王也不敢直言,一个是太后的亲儿子,一个是太后娘家送来和亲的公主,太后到底什么态度,他也不太清楚。 “册立皇后乃国家大事,但也是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议。” 太后闻言,苦笑一声:“皇上的家事,着实让您见笑了。” 郑亲王恭敬道:“不敢。” 见郑亲王并没有极力反对,太后也道出实情:“皇上以往日谣言相逼,坚持要废后,我已与科尔沁部商议好,郑亲王不必担心蒙古诸部会发生兵变。” 郑亲王听了这话,立刻回答:“太后娘娘不愧为女中豪杰,臣并非文臣,并不在意中原的繁文缛节,但蒙古诸部的兵力,一直都在臣的考量范围中。” 第87章 太后面容哀伤,情真意切道:“这后宫之事,闹上朝堂已有半月余,实属堕了皇家的颜面,皇上与朝臣再如此对峙下去,也有损天威。” 话说到这儿,郑亲王已然明了,废后之事不可挽回,太后这是在求他带个头,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但废后一事着实荒唐,关键是皇上连个罪名都没编好,就要废黜一国之母,别说那些成天“之乎者也”的文官,就连他这带兵打仗的武将,也甚为不解。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早已人尽皆知,民间休妻尚讲一个七出之条,皇帝废后竟如此不讲究,他要带头赞成此事,免不了被朝臣百姓非议。 他面露难色:“臣不是不愿,只是臣年事已高,参与皇上婚事不太……” 太后声音都有些嘶哑,被逼的打起了感情牌:“郑亲王您有所不知,自从这事发生后,我这做额娘的,没有一天不在自责。” “当初皇上幸得郑亲王鼎力支持,才得以登上王位,亲政后也少不了您和济度的辅佐,此事再拖下去损的是皇家颜面,您再帮帮皇上,我在此代先帝求求您了!” 郑亲王忙劝阻道:“太后娘娘不必如此!” 他叹息一声:“你我为人父母,我又怎能不懂你对皇上的心。您说的是,臣乃爱新觉罗氏后裔,怎能任凭此事再耗下去?” 终于,在次日御门听政之时,郑亲王给了皇帝这个台阶。 顺治借坡下驴,文臣们见功高盖世的郑亲王同意了此事,于是纷纷妥协。 永寿宫内,孟婧深感可惜。 “便宜这妈宝男了,都当皇帝了,还指着额娘给他擦屁股。” 想到顺治这次吃了瘪,却依然不长教训,又是借着太后的名义娶自己弟媳,后头又是要二废皇后,孟婧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皇上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她对着那和雅提问。 那和雅只是给孟婧描述她听来的朝堂流言,并不知道“皇上的惊喜”指的是什么,只能一脸懵地摇摇头。 孟婧作思考状:“那下一个惊喜大概就是贤妃的事情了,博果尔这熊孩子怎么办啊?” 那和雅听到博果尔的名字,一下来了兴趣:“娘娘,您说博果尔和之前那位侍卫大人,哪个好?” 孟婧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后,才一脸坏笑道:“当然是侍卫大人好,身怀武艺,面貌又温文尔雅。再说了,勤于练习的人,那身材……” 说着还递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给那和雅。 “娘娘,您是不是忘了‘秽乱后宫,罪不容诛’?”那和雅友情提醒。 孟婧口中喃喃:“秽乱后宫?” “那就将福晋格格们都叫到我宫里来监督我!” ———— 第58章 结局1 孟婧正在发愁,如何才能脱离这个皇宫。 虽然在宫里有吃有喝,还有姑姑宠着,但成日被限制在屋子里,最多只能找其他后妃聊聊天。 世人总说宫里的妃子好运幸福,可深宫闺怨又有谁能知晓? 或许那些获得偏爱的后妃,与皇帝的所谓爱情故事名留青史。 可像顺治的这些蒙古后妃呢? 年纪轻轻便嫁入宫中,自此便困在这一亩三分地,成了笼中鸟。 “那和雅,你认为当妃子幸福吗?”孟婧忽然问道。 那和雅此时正躺在椅子上,按照孟婧教的方法,把黄瓜片贴在脸上补水。 听了娘娘提问,赶紧思考一番后坐起来回答:“不幸福。” 两片厚点的黄瓜掉到了地上。 孟婧听到那和雅的回答,感觉她比之前理智了不少。 她笑笑提问:“为什么?这锦衣玉食的,不好吗?” “不好。”那和雅摇头,黄瓜又掉了两片,“这紫禁城里,天是方的,地也是方的。我走到城墙边,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却怎么都出不去。” 孟婧忽然觉得好笑,这不就是打电脑游戏,去到一个无法跨越的区域吗? 生活在宫中,还不如当一个虚拟人物。 “那我们出宫好不好?”孟婧提问。 那和雅点头:“若是能出宫,那天涯海角,我都跟娘娘一起走!” * 安安稳稳过了几日,永寿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顺治。 孟婧垂眸行礼,不知他前来是为何,只能按照规矩行事。 “平身。”顺治似乎成长了许多,语气十分平和。 孟婧慢慢起身,等待顺治继续说话。 永寿宫正殿内的气氛忽然凝结,顺治和孟婧相对而坐,两人都一言不发。 那和雅端来茶水打破僵局。 既然都已废后,孟婧也没打算跟顺治有什么更多的牵扯,什么复宠复位的雌竞故事,本就不该发生在一个受过教育的穿越女身上。 “静妃,你可知赐你静字是何意?”顺治忽然间开口。 孟婧摇头:“我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我只知‘静’便是要我安分守己,妾定会做到。” 顺治闻言,竟有些着急:“朕是要你静心处事。” 孟婧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样,好奇道:“妾何时不静心了?是当初协助姑姑治理六宫有纰漏,还是做了这静妃后,没有打理好永寿宫?” 第88章 “你果真要与我置气?”顺治气喘得有些急,“我废你后位,不过是朝堂需要,你忍着些,只要你尽心辅佐朕,朕迟早有一日可以恢复你的皇后之位。” 孟婧抬头,诧异地盯着顺治,把他盯得都有些发毛。 忽然间,孟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顺治说话,为何如此好笑?历史上的顺治废了第一任皇后,很快就册封了第二位蒙古皇后,之后又跟董鄂妃纠缠不清,要废掉第二位蒙古皇后让董鄂妃当。 最终结局是他和董鄂妃情比金坚,共赴黄泉。 顺治这是在给她画什么大饼呢? “谢皇上厚爱,妾愚钝,辅佐君王一事还轮不到妾。”孟婧的笑容抑制不下去。 顺治气急,拂袖而去。 孟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掐了掐手指,在脑中计算一番后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 科尔沁部探亲的队伍进入皇城。 当初废后之事定下后,孟婧就修书联系原身父亲,求他将自己带出皇宫,这些日子与公众姐妹聚会,也是为了跟她们做最后的道别。 也不知原主的父亲跟太后是如何商量的,总之最终结果,就是孟婧带着那和雅安稳出宫。 顺治也并未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在驿馆中,孟婧凭着记忆跟原主的父亲畅聊一番后,准备一同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吃点小菜。 孟婧感慨,来北京这么久,纵使贵为皇后,却难享这可贵的自由和民间美食。 穿越前,她看《红楼梦》,书中记叙着贾府泼天的富贵和各种美食,什么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什么糟鹅掌鸭信,可真正来到这宫里,才知道宫里吃得也并没想象中这么好。 个中原因无非是虚报菜价,层层盘剥。 孟婧陪着原主父亲,点了酒楼中许多出名的菜式。 浅尝几口后,忽然发觉没叫酒水,于是主动起身去包间外头找小二。 “皇嫂?”两个皇子异口同声。 “娘娘?”边上的德克济克也没忍住惊讶喊道。 孟婧定睛一看,真是出门有缘千里来相会,出外觅食也能碰见熟人。 她赶紧竖起手指:“嘘——你们俩别乱叫,我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世上再无孟古青,只有我孟婧!叫我孟姑娘好了。” 接着孟婧热情地邀请韬塞和博果尔:“十弟和十一算是我在皇城内为数不多的熟人,不如跟我父亲见见?” 他们都知道,科尔沁部为了这次废后立后,费尽心力,连吴克善亲王也亲自来到北京,想接自己命苦的女儿回家。 韬塞和博果尔早就想替皇嫂鸣不平了,可是二人的母妃都拦着他们。说后宫之事,岂是他们两个皇帝手足可置喙的? 如今有机会跟孟婧再聚,俩人都非常欣喜,他们对望一眼后,朝孟婧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德克济克尴尬地站在一旁。 孟婧也没有冷落他,而是笑着对他说:“德克济克大人当初在宫中也与我有一面之缘。” “既然他是十弟和十一弟的朋友,也一同与我们用膳吧。” 韬塞和博果尔连连点头。 今日本就是他俩邀约德克济克一同前来品尝佳肴的,这时撇下德克济克,总归是没礼貌。 嘱咐小二拿酒来之后,孟婧就邀请三人一同进屋。 看着女儿带来了三个英俊的小伙子,吴克善亲王蹭地起身。 心中嘀咕,自己女儿在宫里这些年难道也没闲着? “三位是……”吴克善心中有些忐忑地抬手指着三人询问。 孟婧并没有察觉到吴克善亲王的情绪,而是大方的介绍起身边三个人:“这是十贝勒和十一贝勒,这位是宫中侍卫德克济克,是女儿这些年来结交的友人。” 说完,她还凑到吴克善跟前,扶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虽然我跟三位只有数面之缘,但三位的品性都是信得过的,父亲你别担心,他们和皇上不一样。” 吴克善听孟婧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 想想女儿在皇帝面前不受待见,没有夫君宠爱的女子,日子肯定不好过,甚至会受到身边人的打压。 如今她性情开朗,并没有深闺怨妇的忧愁之相,想必身边的友人出了不少力。 纵使这三人与女儿并不熟络,但他们相处时,想必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吴克善先是邀请三人入座,待小二端上酒水之后,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对三人感谢道:“我女儿这些年在宫中受苦,却还能如此开朗乐观,想必各位待她不薄,本王在此敬几位一杯!” 韬塞率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客气道:“不敢不敢,皇…孟姑娘一向端庄大气,处事周到,周围人无不尊重敬爱。”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便低沉下去。 毫无过错,却被废黜,自己想夸赞孟婧,却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韬塞觉得自己说话有些不得体。 孟婧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她对着博果尔说:“那个妙璇的婚,你必须退掉,博果尔,我没跟你开玩笑。” 第89章 博果尔嘴角一扬,满脸透着得意。 “我已经跟母亲说好了。”他趾高气昂地说。 孟婧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哦?你是怎样说服贵太妃的?” 博果尔赶紧向孟婧汇报自己的一番操作。 原来,那天博果尔和贵太妃回贝勒府后,他就开始不停劝说母亲。 首先他给贵太妃表明,自己并不喜欢文绉绉的女孩子,京中闺秀成日研究诗词歌赋,而自己喜欢舞刀弄枪,京城闺秀必定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 但贵太妃以女子须持家拒绝了博果尔。 但博果尔没有气馁,他再接再厉从贵太妃的角度出发。 说贵太妃正直壮年,她才是贝勒府真正的女主人,自己怎么能娶个管家的回来跟母妃对着干呢? 贵太妃一听这话,顿时犹豫起来,接着博果尔乘胜追击,直说自己喜欢母妃那样的女子,要母妃从娘家给自己找一个媳妇。 贵太妃看博果尔说的头头是道,也相信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儿子是真心的。 就把这事答应下来。 不过贵太妃母子还是找到了太后,为妙璇求了一个宫中女官的职位,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一听“女官”二字,孟婧立刻就明白,这妙璇和顺治必定是天定的缘分,不出两年,妙璇必能在宫中平步青云。 孟婧这时又转头关心起韬塞来:“那十贝勒呢?之前选秀也没听说你母妃为你挑选了谁。” 韬塞气质沉稳,他笑笑之后对众人说:“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我母妃也不急,索性就略过了这次选秀。” 孟婧隐隐约约记得,韬塞的妻妾不少,子嗣也颇丰,不像是没有娶妻想法的皇子。 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人家确实没有娶妃纳妾,自己也不好多追问,只能讪讪道:“也好……” 德克济克沉默良久,赶紧问出心中的问题:“孟小姐此番是否要与吴克善亲王回到蒙古?” 孟婧赶紧见缝插针道:“我正想与父亲说此事。” 说完转身拉着吴克善亲王的胳膊,再次撒娇道:“女儿想在京城多留两年,看看皇城外的风土人情,再回蒙古与爹爹相聚。” 说到这儿,她还眨巴眨巴眼睛,皱着眉头乞求道:“不知爹爹可否遂了女儿的愿?” 吴克善亲王之前就十分后悔将自己女儿嫁来宫中和亲。 但碍于当初摄政王赐婚,又有自己亲妹妹担保会让女儿过得好,他才半推半就将女儿送来。 如今女儿吃了苦,想在外头潇洒两年,他也不忍心再伤女儿的心,于是同意道:“就依你吧。爹爹给你买个宅子住下可好?” 孟婧声音甜甜:“谢谢爹爹!” 说完还在吴克善亲王脸上吧唧一口。 第59章 结局2 置办宅子那天,博果尔、韬塞还有德克济克三兄弟一齐前来帮忙。 博果尔还是那个小傻子的模样,忙前忙后不知疲倦,把孟婧雇来的工人都惊了一跳。 其实孟婧出宫没带多少东西。 宫中的服饰在宫外也不好穿,宫里的摆设和物件更是不能带出来。 好在太后觉得亏欠了侄女,偷偷支援了不少银两,加上原主的嫁妆本身也丰厚,孟婧大胆地要了回来,所以在京城中置办大宅子,过上舒坦日子不成问题。 韬塞心中其实特别开心,以前,她是皇后,自己是她的小叔子。 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女人,说明自己有了机会。 孟婧看在眼里,其实内心比谁都明了。 但她却在心里琢磨怎么拒绝韬塞。 等着小康熙登基,她是要离开京城的,而韬塞,一个正宗的未来王爷,怎么可能放弃爵位跟随她离开? 博果尔这小子不谙世事,能让他拒了妙璇的婚事都算好事了。 于是孟婧把主意打到了德克济克身上。 在无人在意的时候,她悄悄给德克济克递了张纸条,约他次日见面。 次日下午,正好德克济克歇班儿。 他应邀前来,与孟婧一叙。 俩人坐在客厅里,桌上摆着茶水和一些小点心。 孟婧轻呷一口茶水,对坐在对侧的德克济克道:“韬塞贝勒也差不多是娶妻的年纪了。” 德克济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放在大腿上,认真听着孟婧说话。 他是有眼力界的,当然知道孟婧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还是打算让孟婧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貌似边思考边说:“孟姑娘说的是。但是韬塞贝勒似乎心有所属。” 孟婧听着德克济克的话,感觉可以将话说下去,于是也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若是门当户对,那也是一段佳话。但若是会影响皇家关系,那还是尽早打消念头得好。” 德克济克其实早就看出韬塞对孟婧有心思,不过朋友的事,他也不好多过问。 如今听到孟婧这样说,便知道孟婧对韬塞并没有男女之情,并且还有许多忌讳。 他忍不住好奇道:“孟姑娘英明,不知孟姑娘具体是指?” 孟婧笑笑,开诚布公道:“或许是我多心,我总觉得韬塞贝勒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太……” 第90章 德克济克眼眸微垂,知道孟婧不太像把话说得太清楚,于是轻声问道:“孟姑娘有何打算?” 孟婧一听这话,瞬间明白德克济克知晓自己的意思,便乘胜追击:“若德克济克大人暂时没有婚嫁的情况,不如配合在下打消韬塞贝勒的想法。” 德克济克闻言,先是扭捏道:“臣是韬塞贝勒的好友,不太合适。” 孟婧抬手作出一个制止的手势,反驳道:“正是因为您是他的好友,才该配合我让他悬崖勒马。” 德克济克思索了一会儿,考虑到孟婧乃开国皇后,若是与韬塞贝勒有何牵连,确实会引得满城风雨。 “大人,请为韬塞贝勒和大清皇室多想些!”孟婧情真意切恳求道。 德克济克攥紧拳头,左思右想后,终于将这事答应下来:“孟姑娘说的在理。” * 秋日,孟婧与德克济克商议,约上博果尔和韬塞一同前往南苑狩猎。 孟婧没让德克济克告诉他们自己也会去,只是让德克济克直接来接自己。 她和德克济克乘坐同一辆马车到达猎场之时,韬塞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博果尔年少不知愁滋味,看见孟婧和德克济克一同下车,赶紧上前问道:“诶?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孟婧跳下马车,扬着满脸笑容,冲博果尔朗声道:“怎么?不欢迎我?” 博果尔听见孟婧开玩笑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吊儿郎当:“怎么会呢?欢迎还来不及呢!” 往日在宫里相见,孟婧都是以公众娘娘大家闺秀的形象出现,现在宛如邻家的小姑娘,博果尔也觉得新奇,不知不觉也变得放松。 他仿佛记起了什么似的,凑上前歪着头问:“孟姑娘来自草原,想必骑射不在话下!” 孟婧昂起头,自吹自擂道:“那是自然。” 博果尔高兴极了,立刻就要去马厩中为孟婧挑上一匹良驹。 他高声道:“十哥!咱们去马厩给孟姑娘挑挑马。” 一边说,还一边往韬塞的方向走,当他走到韬塞身旁时,突然看见韬塞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诶?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他询问道。 此时的韬塞才回过神来,忙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对弟弟说:“博果尔你看错了。” 博果尔带着韬塞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孟婧也和德克济克并肩跟着两位贝勒走去。 挑到合适的马屁后,孟婧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们今天分两队,我和德克济克一队,你和韬塞一队,待会儿我们看打的猎物多!” “好!”博果尔答应得飞快。 他在心中想着,往日他和韬塞都比不过德克济克,今日若是分组,自己跟十哥默契极好,今天肯定能赢过德克济克和孟婧。 博果尔飞身上马,然后对愣在一旁的韬塞说:“十哥!还不快骑上马,跟我一同出发!” 韬塞回过神,只得骑上马,跟着博果尔离去。 两人离开,博果尔激动万分,韬塞则稍显落寞。 德克济克也有点心疼韬塞,他一边扶着孟婧上马,一边轻声询问“我们这样,会不会伤了十贝勒的心?” 孟婧上马后正了正身子,理好行头后,她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不伤心如何让他放弃?” 德克济克陷入沉默,二人的马匹缓缓往猎场内部的方向行去。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马儿踏着逐渐枯黄的草地。 孟婧瞧着德克济克兴致不高,主动与他聊了起来:“我迟早要回蒙古,难道让他放弃母妃和爵位跟我一起回去?” 不等德克济克回应,她又继续说:“我的身份特别,也不可能久留京城。” 德克济克听着这些话,觉得也算无懈可击。 “不如你去与韬塞说清楚。”他提议道,“十贝勒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与他道清利害,他定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 孟婧勒住了缰绳,德克济克也赶紧停下,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孟婧感情真挚,句句真心:“我不爱感情拉扯,与韬塞说这些道理,只会徒增遗憾,与其让他纠结,不如让他知道我们从未有过可能得好。” 接着她的面上扬起微笑,说出心中希冀:“我希望他幸福一生,儿孙绕膝。” 德克济克回忆起先皇与宸妃的爱情故事,也觉得这爱新觉罗家算是出了不少情种。 他豁然开朗,抬手朝孟婧一礼:“孟姑娘是思虑周全的女子。” 知道自己说服了德克济克,孟婧也放下心,看向前方。 “看,那边有野猪!”孟婧一眼就看见了猎物,激动不已。 猎场中,博果尔如鱼得水,一下午收获颇丰,韬塞因为不在状态,打来的猎物比平时少了很多。 “十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博果尔不满意地嘟囔,“今天可是我们难得的机会,可以赢了德克济克,你这对得起我吗?” 韬塞看着自己马上挂的小野鸡小兔子,也十分无奈。 “我……”话到嘴边,他有哽住。 今天打猎,他的箭不是射歪就是力道不够。 第91章 孟婧骑着马儿回到起点与他们会和,二人循着达达的马蹄声望去,孟婧神采飞扬,飒爽英姿,马上挂着不少战利品。 “孟姑娘!没想到你打猎这么厉害!”博果尔高升夸赞道。 不过下一刻,博果尔看了看他身后,并没见到德克济克的身影,于是质疑道:“该不会是德克济克大人分给你的猎物吧?” 孟婧两眼一瞪,口气不善道:“小鬼头瞎说什么呢?待会儿给你看个大的!” 博果尔和韬塞疑惑地对望一眼。 孟婧一脸得意,丝毫没有被怀疑后的不满,这使得博果尔更加好奇,孟婧和德克济克究竟藏了什么大宝贝。 过了好一会儿,德克济克才和猎场的人一同拖着野猪的尸体出现。 这野猪肥硕健壮,起码有个三四百斤。 博果尔和韬塞都目瞪口呆。 “这…这是你们打的?”博果尔惊讶道。 孟婧骄傲点头:“对啊,我和德克济克好不容易才把这野猪制服。” 韬塞和博果尔都明白,对他们来说,猎这类大型动物,都需要配合才行,而孟婧和德克济克,除了技艺高超之外,默契也相当好。 “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博果尔跳起来惊叫道。 这话落到韬塞的耳朵里,像是重重一击。 那日是如何道别的,韬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这些年一点小小的念想,仿佛破碎了。 第60章 结局3 做戏做全套,孟婧跟德克济克的来往日益密切。 博果尔和韬塞也不时来孟婧的宅子里玩耍。 孟婧对外号称自己是男人,乃孟家家主,平日里深居简出,家丁也不常见到她。 她还爱穿着侍女的衣服,许多家丁都奇怪,来孟家做了一年工,为何都没见过主人。 博果尔、韬塞、德克济克三人来探访也不会尴尬。 不过孟婧留了心眼,从来不让韬塞一个人来访,反而是经常让德克济克单独前来。 久而久之,德克济克也跟孟婧建立了情谊。 孟婧是围棋好手,德克济克也不赖,在院子里无法舞刀弄枪,德克济克就时常与孟婧一同下棋。 二人互有胜负,实力相当。 德克济克在宫内身居要职,自然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每每输掉棋局,回府后都彻夜难眠,想着该如何破局。 慢慢的,不用孟婧邀请,德克济克只要一得空,就往孟婧的宅院里跑。 又是一日凉爽的清晨。 “小姐,这德克济克大人,似乎对您……”那和雅嗑着瓜子,打趣儿孟婧道。 孟婧坐在那和雅对面,也在嗑瓜子,但她白了那和雅一眼:“你小姐我容貌妍丽,骑射功夫了得,琴棋书画起码占个棋,得他人尊重也是应当的。” 那和雅听完孟婧自夸的话,咯咯笑了起来。 “别光顾着笑。”孟婧提醒那和雅,“高太医还成日往府里送东西呢,你到底拒绝了吗?” 那和雅闻言,顿时失了笑容,顺带还皱起了眉:“这个高正宁,怎如此不解风情。没意思就是没意思!” 孟婧也十分奇怪,她甚至私底下偷偷问过高正宁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求娶那和雅。 高正宁只给她拽了两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类的诗文。 “无碍,等顺治差不多了,咱就回蒙古去,我还不信他能追那么远。”孟婧反过来劝慰道。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金属的碰撞声。 “哟,侍卫大人又来找您了。”那和雅伸着脖子往外看,“刚下职,连衣服都还没换。” 接着那和雅起身,扮作丫鬟恭敬的模样,还赶紧把自己手边的食物和茶水收拾干净,拿出了门。 孟婧十分热情,她用猜测的语气询问:“大人今日可是为了上次那棋局?” 然而今日的德克济克面色凝重,直接否认道:“不是。” 听着他沉重的语气,孟婧也意识到可能有其他的事情,于是赶紧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道:“那大人有何事?” 德克济克快步来到桌前,重重坐到了刚才那和雅的位置。 甚至想都没想,直接拿起孟婧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下棋耗时,那和雅又懒散了许多,有时二人渴了,谁茶杯里有水,就会让对方喝一些。 时间一长,俩人的关系变得有些亲近和暧昧。 德克济克长出一口气,一股脑将事情道出:“我被派去南方战场,孟姑娘能否等我回来,再杀上几盘,之后再回草原?” 南方战场局势未定,事实上,清军的胜利跟清军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靠的全是南明自寻死路。只需等李定国一死,局势就立刻反转了。 德克济克的心思,孟婧也明了,可是就这么让她等,名不正言不顺的。 孟婧歪头询问:“将军是要我等你回京?” 德克济克点点头。 孟婧闻言,傲娇地转过头,背对着德克济克说:“那不妥,女子的夫君上战场,才会说等呢。” 德克济克见话都说到了这儿,于是顺水推舟道:“那……那要不我给姑娘写上一份聘书!” 第92章 孟婧背对德克济克,难以抑制地扬起微笑,但还是保持了正常的声线:“大人您这玩笑开得过分了。” 德克济克一听这话,赶忙站起身。 孟婧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赶紧收回笑容。 德克济克走到孟婧正面,挺直脊背,无比坚定地说:“若是我没开玩笑呢?” 孟婧又把身子转向另一边,语气坚决:“那也不成,我不能留在京城。” 德克济克两步又走到孟婧的脸边:“若我愿意跟你走呢?” 忽然间,孟婧略显犹豫的表情变成了灿然的微笑:“果真?” 德克济克想也没想,立刻回答:“果真!”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孟婧面上的笑容更盛:“是的,我答应了。” 德克济克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今日得到被派遣的消息,他就想起了孟婧。 之后皇上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全是跟自己对弈的孟婧。 孟婧风趣幽默又聪慧,去猎场她毫不畏惧,能跟德克济克联手战斗。 在宅院里她是一副俏皮灵动的样子,下棋时又沉静干练。 这样的孟婧,怎能不吸引他? 孟婧也站了起来,笑着拉起德克济克的手:“那我等你回来。” * 南方的战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完的。 孟婧也深知这点,但是好在德克济克在临行前,已经将婚书递到了孟府。 虽然孟婧的家人并不在京城,这一纸婚书也做不得数,但却是实实在在绝了韬塞的念想。 第二次选秀,韬塞便从了母妃的意愿,挑选了福晋。 韬塞给孟婧递了请帖,但她没有去。 一方面,她曾是皇后,当初封后大典,群臣百官是见过她的。贝勒爷大婚,达官显贵云集,保不齐有些记性好的人会认出她来。 另一方面,她清楚韬塞对她的情谊,就算新福晋不知情,她也不想前去给新娘子最重要的时刻添乱。 孟府宅院中,孟婧趴在罗汉床上,吃着荷花糕。 “小姐,你真的不去贝勒府看看?”那和雅试探道,“韬塞贝勒怎么都算您在这京城的挚友。” 孟婧翻滚起身,略微歪着头,装作严肃的样子:“要不是当他是挚友,我能花这么多钱给他和福晋置办那纯金的头面和对戒?” 那和雅想起她给贝勒府送去的沉甸甸的礼盒,也觉得孟婧确实用了心思。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理解,于是坐到孟婧身边,疑问道:“既然都送了贺礼了,那去吃个酒也不碍事嘛。” 孟婧端起荷花糕的盘子,生怕被那和雅打翻了自己的小甜点。 当她坐正后,忽然坏笑道:“那和雅,若是你以后大婚,会让高正宁参加吗?” 一听高正宁的名字,那和雅气坏了,瞬间忘记自己在说孟婧和韬塞的事情,立刻噘着嘴喊道:“你又拿他说事!不是说好不提他了吗?” 孟婧哈哈大笑两声:“看来你懂了嘛!” 贝勒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庆祝着贝勒爷娶福晋的大喜事。 韬塞是个内敛的,穿着正红色的喜服,牵着福晋路过宾客时,笑着扫视宾客席。 最终,他还是沉下心来,决定与面前这个女子相伴相守,共度余生。 婚宴散场后,博果尔牵着自己的蒙古小福晋,偷偷溜到了孟府。 孟婧开心地接待了这对小夫妻。 博果尔的妻子是贵太妃娘家挑选来的女子,因着入宫嫁予顺治的蒙古女子都不太受宠,于是博果尔就变成了抢手的夫婿。 这忽兰算是适婚女眷中的佼佼者,她善骑射,性格开朗,非常符合博果尔的口味,二人一见如故,大婚至今,琴瑟和谐,是皇室中不可多得的神仙美眷。 忽兰和孟婧也聊得来,每过一段时间,就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来跟孟婧共享。 什么糖蒸酥酪,奶茶一类的,都是二人喜爱的吃食。 “今日韬塞大婚,我看着,他倒是也高兴,估摸着以后跟那福晋能够百年好合。”忽兰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孟婧说。 孟婧仔细观察着忽兰的唇角,猛地抬手,命那和雅将瓜子干果撤掉,还让她泡一杯菊花茶过来。 忽兰一时急了:“孟姐姐这是怎么了?连这点瓜子都舍不得给我吃?” 孟婧指着她的嘴角,语重心长道:“你摸摸这儿,都上火起泡了!你今天要再嗑下去,明日你嗓子都得哑。” 忽兰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参加宴席的时候,也吃了许多瓜子,这会儿确实不该再吃。 坐在一旁的博果尔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幸好今天他都在跟宾客们寒暄,没吃多少干果,他的嘴角倒是没什么上火的迹象。 不过说到历史上的韬塞,孟婧还真没有多少了解,毕竟一个母妃出身不显,也没有多大作为的皇子,最高的爵位也就是个辅国公,他的生平和后院,记载也很少。 “博果尔,你记得告诉韬塞,如果府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尽量找高太医诊治。”孟婧嘱咐道,“还有,你俩也是。高太医医术是最好的,你们相信我。” 第93章 忽兰嫁过来的这些时日,听孟婧的话,受了不少益处,之前来京城水土不服,也是听她的话召了高太医来解决的。 她点头称是:“孟姑娘放心,我们有事尽量找高太医。” 孟婧也不知道为何,总想在今日嘱咐他们点什么,或许是冥冥中有些感觉,再过几日,他们就将分别。 第61章 结局4 几日后,韬塞和博果尔匆匆赶来,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孟婧心道不妙,但还是让那和雅好生招呼二人,并拿出了瓜果点心放在客厅里,等着听听看二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韬塞和博果尔互相使了使眼色,最终还是韬塞开了口。 韬塞一向沉着冷静,这种消息,由他来说才显得郑重。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后,语气沉重道:“德克济克……回不来了。” 孟婧从小饱读诗书,也知道古代从军的艰难,这一句“回不来了”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清楚。 德克济克当初那一句“等我回来”,她就觉得听着非常不得劲儿,按照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回不来了。 她回忆起那些日子,德克济克与她对坐下棋,与她谈笑风生,到临走前,匆匆忙忙来给她表白。 来大清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不会为封建社会的男人心动,没想到却栽在了德克济克身上。 她内心苦涩,眼里泛出泪光,嘴上却强硬道:“别跟我开玩笑,他说过会回来见我的。” 韬塞知道她心中不好受,而韬塞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呢? 德克济克是陪伴他长大的兄弟。 德克济克在临走前,大概知道自己有可能有去无回,于是找到韬塞,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德克济克告诉他,孟婧知道他对她的情意,但碍于皇家的颜面,也为了保住韬塞和他母妃的地位,孟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断了他的念想。 韬塞是个谨慎又明事理的,他有爱情,但他还有需要他保护的母妃,还有全府上下仰仗着他吃饭的奴仆。 他有爱,但他不会任性,更何况,孟婧并没有与他破除障碍在一起的念头,他更是无法强求什么。 宫中的皇上,尚且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而他一个小小的贝勒,又怎能勉强曾经的皇后? 后来,德克济克说自己与孟婧相处的这些日子,也爱上了她,韬塞便打心眼里祝福这对壁人,希望自己不能给孟婧的幸福,德克济克能给她。 可如今…… 韬塞哽咽,只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我没骗你。” 孟婧只觉得满脸麻木,伪装不出淡然的表情,脸颊甚至有些微微发烫。 看着韬塞和博果尔悲伤难过的表情,孟婧知道他们并没有开玩笑。 她狠狠用指甲掐手心,想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好像这一次,她真的要面临生离死别了。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木讷,眼神涣散,仿佛一句行尸走肉:“行吧,我相信你,但是我想静一静。” 接着她站起身,对博果尔和韬塞说:“我就先不陪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便自行离开吧。”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径直往内院走去。 韬塞追出正厅,大声喊着:“如果……” 缓缓前行的孟婧并没有转头,而是微微侧过脸,然后回应道:“没有如果,我下个月就启程回蒙古,既然等不到他,就不等了。” 这话说的决绝。 不过在孟婧看来,这些年,宫里的事情已经离她远去,大清的未来似乎跟她这个废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曾经想过什么辅佐康熙,其实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历史的车轮会因为一个后妃而改变方向吗? 回到房间时,她的眼泪已经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她留在京城,完全是为了德克济克呀,如今德克济克不能再回来,那她待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夜里,孟婧难以入眠,巨大的痛苦围绕着她。她不敢睡去,生怕梦中出现德克济克战死沙场的场景。 窗户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色身影钻进房间。 孟婧吓得裹紧被子,大喝一声:“谁!” 黑衣人进屋后还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好,又轻车熟路地将房间内的灯用火折子点燃。 随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婧,我回来了。” 闻言,孟婧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分明是德克济克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匆忙下床,连鞋都只穿上了一只。 她赶到黑衣人面前,二话不说,先是给了他一个拥抱,随后松开,一只手抚着他的面庞激动道:“你?怎么回事?” “今天白天韬塞和博果尔说你回不来了!”她眼泪都快急了出来,“我以为你……”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德克济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连忙伸出长满茧子的大手,为孟婧拂去泪痕。 接着,他又把这个小可怜搂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跟孟婧解释:“我若打了胜仗,回来肯定又是封爵,又是赐婚的,不如把我的功劳留给家人,我自己跟你远走高飞。”